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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独身而逃

    巫纪302年6月,青州,赵国国都,邯城。

    刘氏兄弟外出的次数明显增加了,但刘父不仅不阻止,反而倍感欣慰,因为他们去的是邯城的东区,是公卿贵族、富商巨贾的居住区。

    对比以往外出回来被训斥的经历,刘歆得出一个让他记忆深刻的结论,和哥哥一起出去,尤其是去东区,即使回来再晚,父亲大人也不会多加训斥,顶多是叮嘱下次早些回来而已。

    自从在那群紫衣贵族少年手下偶然“救下”那个黑衣少年以后,黑衣少年常常来邀请刘氏兄弟两个出去玩耍。

    尽管哥哥从来不认为黑衣少年是被他们救下的,但刘歆固执的认为,如果不是哥哥那晚莫名其妙的一声喝止,至少黑衣少年的一条腿会受些不轻不重的伤,所以现在黑衣少年能上蹿下跳的带着他们四处疯跑、看杂耍、抓蟋蟀、钓鱼、爬树偷枣子,都是拜哥哥所赐。

    “不轻不重?那群狗崽子可没那么心软,要我命他们不敢,如果能让我以后一直瘸着腿走路,他们一定不会手软。”在多次心里纠结后,在一次钓鱼的时候,刘歆向赢异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赢异撇撇嘴不屑的回答。

    “喂喂,不会这么狠吧?不怕你家里人堵着他们家大门口理论吗?”街头惹祸或者说街头打架经验丰富的刘歆皱着眉问。

    街头打架中打折对方胳膊或者腿的狠劲倒不少见,不少街头少年骂架的时候比这还要狠毒的话也是张口就来,但实战中大家下手都很有分寸,真的下这种黑手的却是很少见。毕竟大家都是附近几条街住着,彼此知根知底,如果真的受到这样可能会导致残废的伤,伤者的家里人一定会找打人者理论,只有那些真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才会在逼急了的时候下狠手。

    “堵着大门?你去堵着赵国国主或者哪个贵族的宫殿大门试试?”赢异发出其惯有的冷笑后若无其事的回答。

    “......”刘歆挠挠头无话可说,毕竟他对高高在上的庙堂之事一无所知。

    “如果你们再遇到他们,能避就避,避不开就逃,但不要往家里逃,来我住的夷人馆,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家住在哪里,你们和我......终究是不同的。”赢异沉默了一会,严肃的说。

    “他们那天为什么追赶你,还下那么重的手?”刘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还在猜你们能忍住几天才问我呢。”赢异若无其事的说,“和你们被别的孩子打了,家里人替你们出头一样的道理。赵国在战场上被我们秦国打败了,死了人、丢了土地、赔了钱,他们这些一直觉得赵国有多了不起的孩子们觉得丢了脸,就拿我这个质子出气呗。”

    赢异不屑的冷笑几声,眸子里映射出不一样的光彩。“所以他们打我的人越多,打得越狠,就说明我们秦国在战场上占的便宜越多。再说那天要不是他们人多又有武器,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我们秦国人是不怕打仗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跪在我脚下。”

    “既然你们问出来了,我也问问你们,你们知道我是秦人了,为什么还愿意和我一起厮混?”赢异扭过头来认真的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像那天我莫名其妙喊了一声一样。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觉得...如果赵国人都像那晚的那几个少年一样仗着人多手里有家伙就欺负一个受伤的人,如果秦国人都像你这样被打倒了也不求饶,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打折自己的腿,那么赵国......就应该被你们秦国打败。”刘向颇为困惑的回答了这个被弟弟也被自己内心问过几遍的问题。

    其实南陆的六个国家之间很多人并没有太浓厚的国家意识,只要有足够的财力,从一个国家搬迁到另一个国家居住,并不是太少见的事情。尤其像刘父这样的医师,也算见多识广的一类人,不是那些把土地当成命根子的农户之类的普通平民能比的。刘父也常常给外来的商贾等人医治,所以刘家人一贯不排除其他国家的人,尤其是外国的病人给的报酬往往更多。

    “走了走了,半天也不见一条鱼上钩。”大概觉得话题有些无聊,一向没什么耐性,喜动不喜静的刘歆嚷嚷着去摘枣子吃。

    “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那里的枣子是整个东区最甜的。”刘歆一边催促哥哥和赢异,一边和两人炫耀。“为了这个秘密,我和东区的一个家伙摔跤赢了他才告诉我的,便宜你们了,不许告诉别人啊,太多人知道的话枣子会被摘光的。”

    东区较偏僻的一个大宅子的后墙,院墙明显是年久失修,一片墙头垮塌下来,漏出里面浓密的枣树树冠,上面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青红相间的枣子,午后的阳光下看起来格外诱人。一股枣树特有的香气飘荡出来,淡淡的,让人闻了感觉懒洋洋的很舒服。

    “这是一个柳姓商贾的家,他家主要生意在燕国和齐国,所以这里常年也没几个人住。来,搭把手。”刘歆手脚并用的爬上墙头,然后伸手回来拉哥哥。赢异在下面把刘向推上去后身手敏捷的也爬上墙头。

    “好大一片枣林啊,有些浪费了,拿来平整一块演武场出来正好。”赢异一向认为赵国大户人家的庭院过于婉约,乱糟糟的弄一些花啊草啊果树啊池塘什么的,不像秦国的大户人家的院子平平整整的那样通透大气。

    枣林下青草茵茵,几十棵枣树都是有年头的老树,枝繁叶茂,累累的枣子沉甸甸的挂在枝头也没有人去摘。清风袭来,树叶沙沙的摩挲,外面的暑气一下子就消减了,连刘歆这样闲不住的少年都安静了许多。

    “真是个好地方啊。”刘向一边跟着前面两个少年的脚步,一边暗暗的感叹了一句。

    查看了一圈确实无人在附近后,三个少年每人爬上一棵粗壮的枣树,嘻嘻哈哈的边摘边吃。不愧是街头少年所谓的东区最甜枣子,新鲜甘甜再加上脆生生的口感,让三个少年吃的大呼过瘾。吃过一些枣子之后,每人找了一个树丫舒服的靠在上面,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的枣树上吃我家的枣子?”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声音轻脆的好像珠子掉在玉盘上一样,分外悦耳。

    枣树下北陆织毯一样厚实浓密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袭浅绿色的裙装,瞪着眼睛,抿着嘴巴,双手掐腰恶狠狠地盯着树上的三个小贼。只是她右脸上的小小酒窝怎么也流露不出愤怒的感觉,耳边一缕淘气的头发跳啊跳的,让人只觉得俏皮可爱。

    女孩站的地方刚好有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躲开重重树荫钻了进来,给女孩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女孩脸上小小的酒窝好像聚集了阳光,发出亮亮的光,小小的刺了三个少年的眼睛一下。那缕不安分的头发倒是配合主人的怒气,努力的在淡金色的阳光下跳啊跳啊的,在这温暖的夏日午后,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少年们的心。

    “我...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听说...这里的枣子好吃...所以...所以来尝尝。”一向话多的刘歆下意识的回话,但越说声音越小,毕竟在别人家院子里被连人带枣子的现场抓包,怎样都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

    “哼,原来是偷枣子的小贼,这里可不是太庙后面的野山,也不是城外东山上的野林子,再好吃的枣子也是别人家的,你们怎么能随便溜进别人家院子偷枣子吃?”女孩子继续瞪大眼睛气鼓鼓的像大人一样训斥着少年们。

    “嗯......咦,你怎么知道太庙后面的野山上的枣子好吃?”刘歆正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找个合理的理由来掩饰三人偷枣子的事实,忽然发现女孩子说出了他们街头少年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太庙后面的野山上有七颗枣树,枣子也是十分香甜,是街头少年们常常去光顾的。当然他们也常常去那里约着摔跤、斗蟋蟀、斗鸡,有时在太庙前的集市上偷得或骗得半壶酒,也相约着到枣树下喝酒吃枣子。

    “我...我就是知道,现在说的是你们偷我家枣子的事情,你不要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女孩子大概也知道那是一群街头少年厮混的地方,不应该自己这样的女孩子知道,气势弱了下去,连脸边的那缕头发都跳的没那么欢快了。

    “一些枣子罢了,你家这么多......都掉地上了也没人吃,顶多......顶多我们请你吃更甜的枣子。”赢异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怕被别人注意到,只好敷衍着说。大概堂堂秦国...质子也知道溜进别人家里偷枣子吃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大气凛然的事情,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的敷衍着女孩,却没注意到身旁的刘歆无奈的一把扶住了额头。

    “哦?......整个邯城里除了赵王宫里,你哪里还能找出比我家更甜的枣子?不要看我一个女孩子就以为我没什么见识。”女孩好像抓住了对面三个少年的漏洞一样,有一种反败为胜的小小雀跃,连说话都提高了气势。

    “......”赢异连太庙后面野山上的“东区第二甜”的枣子都没吃过,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比这里更好吃的枣子?他求助似的看向刘歆这个街头少年,刘歆见状把另一只手也扶在了额头上......

    最后还是刘歆答应告诉女孩一个有极品蟋蟀的秘密地点,才结束了这次偷枣子被抓的尴尬。这是在赢异提出给女孩一盒赵王宫里的胭脂作为偷枣子的代价,然后被女孩一脸鄙夷的毫不犹豫的拒绝后,刘歆才犹豫着提出来的。没想到女孩眼睛一亮并询问了一堆刘向听不懂的蟋蟀名称后就欣然接受了。

    所以当三个少年看到女孩毫无淑女形象的挽起裙子身手利落的爬上枣树和他们一起分享枣子的时候,已经不再有什么诧异的感觉了。

    事后三个少年在心里默契的认为当时被女孩最初的形象惊艳到肯定是中了高州山师的幻术符咒......

    在一起捉过几次蟋蟀和分享过几次枣子之后,少年们知道了女孩叫柳若,是那个柳姓商贾的庶女,由于父亲常年不在家以及在家里地位不高的原因,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出没于邯城街头,养成了“不爱胭脂爱蟋蟀”的性格。在她眼里,看着作为小妾的母亲每天低眉顺眼的迎合家里大妇,一旦父亲回来又涂脂抹粉的邀宠献媚,简直是最最无聊不过的事情了。

    “她们的全部天地就是这一个院子这么大。”这是她用来形容母亲和家里人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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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不周山的山巅,石头宫殿深处的一间大殿里,数十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在大殿两旁排成两排,但火光仍无法照亮大殿的全部,也无法驱散大殿里的阴冷。跳动着的火苗是大殿里为数不多的活动着的景象,否则时间长了,会觉得整个大殿是一张漂浮在黑色虚空中的筏子,上下左右都是虚无缥缈的虚空。

    大殿尽头的座位上坐着那位观星的老者,老得已经无法分辨年纪了,正如这所大殿无法分辨是否是真实的一样。

    老者面前站立着一位身披银边黑袍的人,全身包括头脸都隐在黑袍中。

    “打着黑幡的人两年前已在青州登陆,分成三拨人,分别去了赵国、燕国和齐国之后,他们除了在当地建立教派、传播教义、吸收信徒以外,并无其他特别的动作。但半个月之前,燕国的黑幡人忽然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银边黑袍人说,沙哑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替他咳嗽两声,清清喉咙。

    “燕国的黑幡人失踪并不奇怪,那里没有他们想要的。”老者淡淡的回复他。

    “多关注赵国的动向,要小心齐国的相术,不要被他们看破了你们的身份。另外仔细查找楚国是否出现黑幡人,高州山师们的符咒之术是他们想要的。”老者停了一会后,缓慢的说,声音缓慢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瞬间老者就会咽气。

    但银边黑袍人安静的等着老者说完,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银边黑袍人深深施礼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轻轻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更加显出大殿的死寂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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