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念念回响

    徐姜出嫁时，亲戚朋友都夸她好运气，莒国也算是一个大国了，而莒国的公子也是远近闻名的帅男，很多公主都想嫁给他。

    徐姜暗暗自喜，嫁过去以后，莒叔傲一开始对他确实很好，而且是个很有幽默的人。不过，莒侯很快热情就消减了，对她越来越不耐烦，后来以公事为由，几乎都不去看她，每次来看她，也只是房事上的草草了事。她很想和他聊聊天，但他总是推脱没有时间，的确，对待其他的夫人都是如此，自己被临幸的次数比他们算多了。

    后来，鲁国的庆公子总是借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她尽量避免做出出轨的事情，可她也是一个人啊，也想有人陪伴，谁能在冷清的宫殿里一直无所事事。她逐渐被他占有了，她觉得他是爱自己的，可是又恨自己对不起丈夫，她经常深夜里跑到树林里，挖出青草，带着土全部吃掉，或天气冷的时候脱掉衣服，跳进冰冷的河水之中。大病一场，身体上虽然难受，可心理上还是会舒服一些的，因为借着病，还能稍微让胡思乱想休息一下。

    可后来生病，莒叔傲对着她，仅仅是“哦”了一声，连最开始的问寒问暖都没有了。那个庆公子，也开始借口自己的忙碌，不肯见面。她终于忍不住了，去找庆公子摊牌，让他把自己带走，可是他甜言蜜语哄了半天，最后和她发生了关系，然后把她哄回了宫殿。她心里不甘，晚上就去找莒叔傲摊牌，莒侯气得大骂了她一顿，还粗暴地将她强暴了，最后就像一摊抹布，扔到了地上。

    从那晚开始，徐姜变了，不言不语，逆来顺受，那两个男人倒是很开心终于她不去寻他们的麻烦了。十个月后生了一对双胞胎，仅仅因为肤色有些差异，莒叔傲就骂她无耻，还说一定会杀了庆公子的，她生产那天哭得很伤心，一直哭，哭得眼泪都干了。

    可是莒叔傲并没有杀庆公子，他是要利用筹码的人，不会因为感情的冲动，后来果然鲁国来贿赂，让他把庆公子送回去，半路上再杀了他。仇报了。莒叔傲特意跑到徐姜面前，告诉他设计了庆公子，让他死，借机羞辱妻子。可是徐姜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丈夫讨了个没趣。

    莒弗已经六岁了，双胞胎姐妹也四岁了。一晚，徐姜牵着莒梗的小手又来到了她经常吃草出土的地方，让孩子和自己一起吃，但是孩子不吃。她掏出了匕首，逼着她吃，可倔强的孩子宁肯死也是不吃。徐姜时隔很多年后又流泪了，把孩子紧紧抱在了怀中。没过几天，她就病死了。

    世界上，人有很多种方式死，悲伤，大概像慢性毒药一样，也会让人逐渐失去意识、身体的控制，最后离开尘世。不知道有无甘心，还是终于解脱。

    制文问莒梗，为什么名字里会有一个“梗”字。莒梗说，这应该是她在父亲心里的位置。

    父亲偏爱莒妙，总把最好的玩具和衣服给她，而对同样双胞胎的莒梗却不理不擦。莒梗从小就想得到父亲的注意，她在学问、音律方面样样在行，甚至在射箭、武术上比同龄的孩子更强，但得到的只是父亲的背影。

    永远的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莒梗跑到外面玩儿，有大孩子想欺负她，虽然从没打过架，但她还是把大孩子给揍哭了。大孩子让她等着，回来收拾她。等大孩子纠结了很多顽劣的孩子来时，她被他们掀翻在地，拳打脚踢，但她不觉得疼，她搏命一样把他们全都打倒了。那些孩子们受了伤就哭着跑了回去，找自己的父母，可她受了同样的伤，没有与任何人说。渐渐地，几个大孩子同时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一次，父亲在比武场开玩笑对一个连胜数场的奴隶开玩笑说，要是他能赢了自己“打架王”的女儿，就给他自由。莒梗并没犹豫，与奴隶打在一处，被更擅长格斗技巧的奴隶打得浑身是伤，可她瞅准了机会，没有躲闪对方的重击，而是在重击的一瞬间，用全身之力击中了对方的脖颈，一拳打死了那个奴隶。

    她十一岁，赢下了艰难的比赛，打败了一个会格斗技巧的成年男人。她捂着闷痛的胸口，去寻父亲的赞扬，得来的却是惊恐的眼神。后来，父亲给他找了格斗高手，来教她武功，一个老师接着一个老师，年仅十三岁，莒国乃至周边国家，已经没有老师能教得了她武功了，她只能自己研究格斗技巧。她觉得，自己终究会得到父亲重用的。

    莒叔傲本想把二公主嫁给齐桓公，但被对方婉言谢绝了，私下里偷偷告诉孔让，二公主名声在外，无人敢娶。于是，莒叔傲只能送出最心爱的三公主。

    不过，和亲是一盘大棋，要在婚礼现场集合多国高手发动袭击，最终要控制齐桓公，肢解齐国。而新娘，则由二公主临时替代了三公主，成为新娘登上礼台祭天拜礼。

    两个公主离开莒国时，莒叔傲相送，依依不舍地拉着三公主的手，嘱咐她万事小心。轮到丫环装扮的莒梗时，只是点了一下头，说，你没问题的。

    莒梗戴着面具坐在莒妙身后，婚车缓慢前行，沿途的百姓们兴高采烈，欢呼声此起彼伏，她感觉自己和妹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等到她真正被掀开面纱，被系上长裙，走上高台时，她尽量走得慢一些，因为这是第一次所有的人，因为她的美貌而欢呼，并不是她打败了多少个对手。

    她停了一下，往场下扫了一眼，看到了妹妹盯着自己艳羡的目光，之后又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面孔，不就是那个人吗？她羡慕那个人，他来去自由，做很多事帮助别人，被那些村民心怀感激。而且，他很风趣，又有很强的武术技巧，她一直没有搞明白他是怎么把空气形成一堵墙的，怎么练习也没用，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了难题。

    就这样想着，她已经到了礼台之上，盯着对方这么一个糟老头，心里忽然觉得挺好笑的，齐桓公就长这幅模样，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死了他。等拜天地之时，她余光看着下面的制文，突然感觉到有箭矢飞逝而来，转眼之间射穿了旁边齐桓公的脖子，紧接着更多箭飞来。

    莒梗把天子下意识地把天子塞进了祭台下面，又用袍子揽住多支飞来的箭，佯装被射倒，不曾想一声巨响，石块乱飞。莒梗被震得耳朵发响，从爆炸后的高台上坠落下去。长袍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弧度，兜了一下风，不过整个人还是摔在了地上，眼看着无数的石头落了下来。

    来不及想，全身像碎了一样，闭上眼睛，生命转瞬即逝。然而，乱石却几乎贴着自己的皮肤停住了，并且在上面堆了起来。紧接着，有人把她从下面拽了出去，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昏了过去。

    莒梗依偎在制文的怀里，讲了一下自己的事。她望着湖那边的瀑布，幽幽地说，“我不想再回莒国了，我不再需要他们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珍惜的人。”

    制文把她抱紧，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把你从水里拽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就是爱，只是满心欢喜。”

    莒梗想起来第一次见面，自己没有穿衣服的样子，脸上红了，轻声地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太慌张了。”

    制文回忆起来，脸也是一红，说道，“分别之后，我心里都在想你。我从来不参与诸侯之间的事情，但听说是齐国莒国联姻，要娶莒国的公主，我就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临淄看一看。”

    “如果没有发生袭击，而是我嫁给了齐桓公呢？”

    “我也不知道。”制文看着她说，“不过我去了以后，才知道齐桓公要迎娶的是三公主，松了一口气。但是后来看到新娘居然是你，我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莒梗双手捧着制文的脸庞，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道，“给我讲讲你的事吧，你真是难以理解的谜！”

    “在讲之前，我想一件事。”

    “什么事？”莒梗望着制文盯着自己火辣辣的眼光，心里怦怦地直跳。

    时间如水一样流动，潺潺不停，温润岸边泥土上的青绿色的嫩草。安静也是一种可以听得见的声音，无论是潺潺的声音，还是喘息的声音，也许在浩瀚的宇宙之中，漫长的岁月之中微不足道，但此时此刻，却悠长曼妙、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