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除了上课，乡村学校的课余生活是单调艰苦的，多数老师及管理人员都是本地人，下了课各自回家食宿。游郁生业余时间无法排遣，往往独自一人游荡四野，在纵横交错的田园阡陌上，有如找不到归宿的幽魂。
一个人不管遭际如何，命运之舟漂泊到何处，只要能碰到相互有话聊有故事的人，就能够暂时躲开寂寞和孤单。而姜蒙蒙就是真正意义上，游郁生在这四面重峦叠嶂，远离城市的乡间学校，结识并熟悉的第一个学生。
家住离学校不太远的蒙蒙，逐渐成为了他排解郁闷的选择。这是自他与蔡晴晴分别之后，她的影子间断地浮现于脑海，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漠后，另一个和她有某种纠葛重迭的身影。“小顽女”姜蒙蒙的出现，也带给她关于蔡晴晴的身世，更多的真切的细节和回忆。
逢到傍晚吃过饭，或无所事事休息日，他会下意识地走出校园，走近附近的那片村落。他想遇见个人随便聊聊，好似有某种感应一样，蒙蒙也匆匆出了村子，她荡着一担空水桶，出现在某条路口上。
你来了！
很巧不是？
我今天要去山那边挑水，蒙蒙道，我家所在的小山村遇枯水季节时常断水，所以有时要往邻近的村庄挑生活用水。
正好我来了，游郁生热情地说，我陪你一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一个人能行的，你这位先生，就不麻烦你了，有水源的那座村子离这儿有一段路，蛮远的。她婉拒，我看你今天还是自个在林子里随便走走吧。
我无所谓呀，反正现在也悠着没事，就当陪你跑跑腿扯闲天罢。
不对吧，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想从我口里，再探听些蔡晴晴的秘密呢？她朗朗的笑他。
就算是吧，并且，也可以时不时帮你换一换肩，你挑累了的时候，是不是一举两得。
他们走在逶迤的山道上，碰到些路过的村民，也有认识姜蒙蒙的和她的同学，她用异样的目光瞧着他俩，毕竟在那样的地方，一个老师和一个女生一块同行很少见。
你的小姨妈、蔡晴晴在那回“引狼入室”，偷阅你爸妈的恋爱信件后，有没有再来你家解释过什么？他乘机接上了前次尚未聊完的话题。
没有，那次以后我们两家几乎失去了联系，往常的平静和规律的生活完全打乱了。
噢，我明白，我们家一些亲亲戚戚，也是几乎在那些日子之后就断了联系了，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什么亲情友情统统抵不过自己的安全要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
而且，不久以后我从我妈妈口中得知，姨奶他们一家子，原先的优裕环境和生活条件，突然也被一阵飓风刮跑了。
梦境破碎了？命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是的，也不再高高在上地令人羡慕，她和她的父亲都先后出事了。
怎么搞得像古书说的“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当然，我们家那时更是自顾不暇。
我们换另一个话题好不好，他觉得说起来没完，都是些令人难堪的事。
说点更开心的啦。你看见山坡上那户农舍前边，院子里刚好五只鸡，公的母的都有，一天主人家来客人了，捉住一只去杀了待客，还剩几只？
还用说，四只。
你的数学就这水平？一只都没有啦，全部吓跑了。
哈哈哈。
此去临村的路上坡下坡、坑坑洼洼不太好走，她跟他说因为路不好，往日挑水她只是挑两半桶水。一方面节省力气、保持耐力可以少息肩，另一方面半桶水也不因路途颠簸晃荡浪费。
可今天他协助着她坚持挑满水桶，说是自己下乡锻炼后体力大增，小一担水根本不在话下。结果呢，因着他们互相抢着换肩，一路坎坷颤悠颤悠泼洒不停，也惹得姜蒙蒙“咯咯咯”笑不停。一直笑到回村口抵达目的地，溅得也只剩半桶左右，比往日不多一点，他只好打哈哈自嘲。
直到快进姜家门了，游郁生方才打住。
怎么，三过家门而不入？姜蒙蒙邀请他，这是你在语文课上教给我的话，喝口水吧。
有你爸妈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说就不进去了，免得尴尬。
都不在家呢，爸爸还在水库上，妈妈又带着弟弟去县城走亲戚了。她告诉他，她妈的娘家就在本县，要不然她一家也不会来此地投亲靠友，妈说出门在外的人，碰到为难的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坐在她家的厅堂里，望着洁净而简朴的家具陈设，游郁生方感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温馨。自从插队落户，他孤身一人在外呆的时间长了，此时反倒有不真实的体验。
虽然也是下乡，你们一家人依旧能凑在一起，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像我们那一屋子的鸟，暴雨临头各自飞，如今搞得七零八落，分崩离析。
不愧是语文老师，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像是作文章，也有点诗意。姜蒙蒙走进里屋，取出从前年代编著的一册书，递到游郁生手中说，这里有我父亲的少作参考参考。
游郁生好奇地打开翻阅，内中有散文杂文，也有短篇小说，还有历史考据，是一本综合性的文集。令他更为惊讶的是，他从书末看见自己父亲著名的小说《孙行者的罗曼史》。
篇中描写孙悟空在花果山呆久了，春心萌动；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登上月球邂逅了嫦娥，一番热情表白遭拒；后又几个筋斗，飞越茫茫太阳系，来到浩瀚银河边追撵上织女，最终无果而返。
出乎意料，没想到你这里还保留了这种书籍，里面一些作品文笔晓畅诙谐，内容精粹淳美，集趣味性可读性和感情的真挚为一体，是不可多得的藏书。
是我爸处理掉的许多旧东西中，我隐瞒了他保留的一本书，空闲无聊的时候偶尔拿出来翻一遍，或找到一篇感兴趣的读下去，也能够解除掉一点寂寞。
你还说自己不怎么爱学习，我看你对文学书刊，我教的语文倒是蛮有感情的。你看，游郁生爱不释手地掀动这册作品集，又在书的目录中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不是蔡晴晴的父亲吗？
蔡子民写的是一篇游记式的随笔，大概是记录抗战末期他从武汉登船，经九江南昌等地辗转回虔的往事。途中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遭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有很鲜明的年代特征和气息。他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地下工作者，而且如果从今天的目光回望，文中也隐隐约约透露出蛛丝马迹。
一个人不管遭际如何，命运之舟漂泊到何处，只要能碰到相互有话聊有故事的人，就能够暂时躲开寂寞和孤单。而姜蒙蒙就是真正意义上，游郁生在这四面重峦叠嶂，远离城市的乡间学校，结识并熟悉的第一个学生。
家住离学校不太远的蒙蒙，逐渐成为了他排解郁闷的选择。这是自他与蔡晴晴分别之后，她的影子间断地浮现于脑海，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漠后，另一个和她有某种纠葛重迭的身影。“小顽女”姜蒙蒙的出现，也带给她关于蔡晴晴的身世，更多的真切的细节和回忆。
逢到傍晚吃过饭，或无所事事休息日，他会下意识地走出校园，走近附近的那片村落。他想遇见个人随便聊聊，好似有某种感应一样，蒙蒙也匆匆出了村子，她荡着一担空水桶，出现在某条路口上。
你来了！
很巧不是？
我今天要去山那边挑水，蒙蒙道，我家所在的小山村遇枯水季节时常断水，所以有时要往邻近的村庄挑生活用水。
正好我来了，游郁生热情地说，我陪你一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一个人能行的，你这位先生，就不麻烦你了，有水源的那座村子离这儿有一段路，蛮远的。她婉拒，我看你今天还是自个在林子里随便走走吧。
我无所谓呀，反正现在也悠着没事，就当陪你跑跑腿扯闲天罢。
不对吧，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想从我口里，再探听些蔡晴晴的秘密呢？她朗朗的笑他。
就算是吧，并且，也可以时不时帮你换一换肩，你挑累了的时候，是不是一举两得。
他们走在逶迤的山道上，碰到些路过的村民，也有认识姜蒙蒙的和她的同学，她用异样的目光瞧着他俩，毕竟在那样的地方，一个老师和一个女生一块同行很少见。
你的小姨妈、蔡晴晴在那回“引狼入室”，偷阅你爸妈的恋爱信件后，有没有再来你家解释过什么？他乘机接上了前次尚未聊完的话题。
没有，那次以后我们两家几乎失去了联系，往常的平静和规律的生活完全打乱了。
噢，我明白，我们家一些亲亲戚戚，也是几乎在那些日子之后就断了联系了，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什么亲情友情统统抵不过自己的安全要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
而且，不久以后我从我妈妈口中得知，姨奶他们一家子，原先的优裕环境和生活条件，突然也被一阵飓风刮跑了。
梦境破碎了？命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是的，也不再高高在上地令人羡慕，她和她的父亲都先后出事了。
怎么搞得像古书说的“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当然，我们家那时更是自顾不暇。
我们换另一个话题好不好，他觉得说起来没完，都是些令人难堪的事。
说点更开心的啦。你看见山坡上那户农舍前边，院子里刚好五只鸡，公的母的都有，一天主人家来客人了，捉住一只去杀了待客，还剩几只？
还用说，四只。
你的数学就这水平？一只都没有啦，全部吓跑了。
哈哈哈。
此去临村的路上坡下坡、坑坑洼洼不太好走，她跟他说因为路不好，往日挑水她只是挑两半桶水。一方面节省力气、保持耐力可以少息肩，另一方面半桶水也不因路途颠簸晃荡浪费。
可今天他协助着她坚持挑满水桶，说是自己下乡锻炼后体力大增，小一担水根本不在话下。结果呢，因着他们互相抢着换肩，一路坎坷颤悠颤悠泼洒不停，也惹得姜蒙蒙“咯咯咯”笑不停。一直笑到回村口抵达目的地，溅得也只剩半桶左右，比往日不多一点，他只好打哈哈自嘲。
直到快进姜家门了，游郁生方才打住。
怎么，三过家门而不入？姜蒙蒙邀请他，这是你在语文课上教给我的话，喝口水吧。
有你爸妈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说就不进去了，免得尴尬。
都不在家呢，爸爸还在水库上，妈妈又带着弟弟去县城走亲戚了。她告诉他，她妈的娘家就在本县，要不然她一家也不会来此地投亲靠友，妈说出门在外的人，碰到为难的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坐在她家的厅堂里，望着洁净而简朴的家具陈设，游郁生方感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温馨。自从插队落户，他孤身一人在外呆的时间长了，此时反倒有不真实的体验。
虽然也是下乡，你们一家人依旧能凑在一起，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像我们那一屋子的鸟，暴雨临头各自飞，如今搞得七零八落，分崩离析。
不愧是语文老师，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像是作文章，也有点诗意。姜蒙蒙走进里屋，取出从前年代编著的一册书，递到游郁生手中说，这里有我父亲的少作参考参考。
游郁生好奇地打开翻阅，内中有散文杂文，也有短篇小说，还有历史考据，是一本综合性的文集。令他更为惊讶的是，他从书末看见自己父亲著名的小说《孙行者的罗曼史》。
篇中描写孙悟空在花果山呆久了，春心萌动；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登上月球邂逅了嫦娥，一番热情表白遭拒；后又几个筋斗，飞越茫茫太阳系，来到浩瀚银河边追撵上织女，最终无果而返。
出乎意料，没想到你这里还保留了这种书籍，里面一些作品文笔晓畅诙谐，内容精粹淳美，集趣味性可读性和感情的真挚为一体，是不可多得的藏书。
是我爸处理掉的许多旧东西中，我隐瞒了他保留的一本书，空闲无聊的时候偶尔拿出来翻一遍，或找到一篇感兴趣的读下去，也能够解除掉一点寂寞。
你还说自己不怎么爱学习，我看你对文学书刊，我教的语文倒是蛮有感情的。你看，游郁生爱不释手地掀动这册作品集，又在书的目录中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不是蔡晴晴的父亲吗？
蔡子民写的是一篇游记式的随笔，大概是记录抗战末期他从武汉登船，经九江南昌等地辗转回虔的往事。途中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遭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有很鲜明的年代特征和气息。他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地下工作者，而且如果从今天的目光回望，文中也隐隐约约透露出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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