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流亡之始

    呼喊声如潮水灌进宫廷,嘶哑的呢喃沿着石砖的纹路流淌,然后被裹着钢靴的脚步声踢散。

    六个士兵,两个骑士,以及惊慌失措的女人们。

    她们有些是宫廷的侍女,有些是贵族的女眷,还有些是葛瑞克的情人。

    考虑到葛瑞克对下城区的态度以及宫廷兵力的严重不足,今夜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他们匆匆穿过青铜与黄金装饰的长廊,在走廊尽头的石壁前停下。

    其中一个士兵伸手去触碰墙壁,粗糙的砌石表面浮起水一般的涟漪——幻影墙壁,一种古老而不常见的魔法,王城的诸多秘密之一。

    穿过幻影墙壁便是通往宫外的密道,毛石砌成的甬道遍布青苔和蜘蛛丝,震落的灰尘如雾飘起,稍有不慎就会粘上头发,渗入腐朽的霉味。

    不过已经没有人在意这种细节了,女人们颤抖着,哭泣着,在士兵的护送下穿过密道,来到城郊一小片空旷的广场上。

    车队已经等候多时,骑士指挥士兵把刚刚从宫里运出的黄金与锦缎装箱搬上车队,包括这些女人在内,这应该是王城的最后一批货物了。

    广场上还聚集着不少来自上城区的权贵,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有好事者低声讨论葛瑞克位于哪一节车厢。这里没有一辆车挂有王室的标记,但是没有人怀疑葛瑞克不在这里。这位黄金君王绞死的逃亡者不下数百,却从来不是一个坚定固执愿意殉国的人。

    据说东城墙的守军已经被替换成葛瑞克的派系的士兵,他们接到命令,随时准备开启城门。

    聚集在广场上的逃亡者所要做的,只是驾车碾过聚集在街道上的暴民,在军队的护送下冲出红狮子军团的包围圈……

    也许会有很多人死去,但是总比死在那些贱民或叛军的手里好。

    这座城已经没救了,要么陷于拉塔恩的军队,要么毁于无意义的暴乱——他们能做的只有离开,保存黄金一族最后的血脉和尊严。

    很多人意识到,这也许是他们留在王城的最后一夜了。

    于是他们向着黄金树的方向,整齐地跪下,祈祷赐福指引前进的道路……

    可悲。

    狄希的身体在黄金树的照耀下稀薄到接近透明,她已经蹲在塔楼顶上看了很久。在这个高度,人群如蚂蚁般渺小,也如蚂蚁般可笑。

    无上意志听不到人的祈祷,正如人看不到脚下的蚂蚁。

    “确认了?”

    灵魂深处突然传来模糊的询问。

    “确认了,灵魂的味道是不会骗人的。”狄希向前一步站到塔楼边缘,“他就在这里。”

    于是纯粹的喜悦沿着灵魂的链接溯流而上。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活动是什么吗?”

    狄希皱眉,那个白痴又在发什么疯?

    “当然是劫车啦!我超——爱劫车的!”

    啊,被挂断了。

    感受到灵魂间刻意疏远的联系,诗寇蒂挠了挠脸,算了,不能指望一个刺客理解大张旗鼓跳到路中间劫完车就跑的刺激。

    诗寇蒂从草丛里起身,理了理素白的长裙,伸手抓乱自己的头发。她想了想,又往头顶撒了一把沙土,这才悄悄摸向广场边缘的那群女人。

    士兵们紧张地检查辎重和装备,甚少关注这个方向。女人们也沉浸在哀伤和恐惧中,没人注意到她们之间多了一个人。

    诗寇蒂在丝绸和香料间游走,突然在一个灰色长发的女人身后跌倒,手掌冒冒失失地搭在后者肩上,“不好意思……”诗寇蒂低头。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是戾气很快化开变成惊愕和恐惧。因为她听到陌生的少女在耳边轻声说:

    “嗨葛瑞克,你穿女装还挺可爱的。”

    女人的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块木头。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逐渐增加,乔装打扮成女人的黄金君王终于开口:“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劫匪罢了。”

    “……你想要什么?”

    “拟态面纱。以“玛莉卡的玩心”之称闻名的魔法面纱……在你身上吧?”

    “……在。”葛瑞克咬牙。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个听起来就很可疑的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又是怎么识破拟态的效果的……他偷偷瞄了一眼最近的士兵,手指悄悄攥紧。

    “放轻松。劫车的要义就是少杀人少惹事,被包围了的话……为了自保就只能先把人杀光了,你说是不是?”

    仿佛预感到了葛瑞克的想法,宛如来自地狱的呢喃声爬入耳道,带着铁刺和荆棘,每一步都在皮肤上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葛瑞克别无选择,他只能松开袖口里的短剑,“我投降。”

    “一路走好。”

    诗寇蒂向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热情地挥手。

    她不是没想过把这些人杀光,或者先把葛瑞克就地绞杀,毕竟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葛瑞克逃出王城后干得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诗寇蒂制造的变数已经够多了,未来宁姆格福的领主是一个草包总比是某个从底层厮杀上来的枭雄要好。她可是很清楚乱世中掠夺卢恩的效率可以有多高……

    更何况,她要建立的新秩序应该是一个干净的,没有任何污点的王朝。

    腐朽的权贵和无能的君王决定拔出自己植根王城的所有势力,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放弃统治权落荒而逃……不需要大清洗树立权威,也不需要安抚贵族下放统治权,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局势吗?

    至于大敌当前能不能守住王城……这就不是诗寇蒂要考虑的事情了。

    诗寇蒂戴上拟态面纱,金色的帷幕垂下,从中走出的是一个灰色短发,双眼锐利如鹰的男人。

    他全身只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毛皮斗篷,双脚如苦修士般老茧纵生。除了没有扭曲的恶兆角,他和蒙葛特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咧嘴微笑。

    反正诗寇蒂要做的,只是把蒙葛特架上王座。剩下的事情,蒙葛特应该说不定大概会自己解决的吧……

    “有趣。”

    正当沉思之时,“男人”的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一只生满恶兆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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