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不速之客

    诗寇蒂站在墓穴里,两匹青铜马并列的战车于墓道里呼啸而过,矛状铜车軎几乎是贴着脸在墙壁上犁下深深的刻痕,扬起带铜锈味的浮尘。

    只有部分空置的墓穴是安全的。这些墓穴像是成排的囚笼,战车则是巡逻的看守,她必须在看守的眼皮子底下跑进另一个牢房,一步一步,深入墓地的最深处——

    熔炉骑士所在的牢房。

    诗寇蒂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惨白肋骨,静静地等待。

    片刻后战车沿着原路返回,凝固斑驳血迹的青铜撞角擦过墓穴的瞬间,诗寇蒂扔下肋骨飞身扑出墓穴,背对战车往下跑。

    轰鸣声远去又靠近,骨头被碾碎的清脆声响传来的同时,她猛扑进墓穴,一巴掌把刚从棺材里爬起的骷髅糊到墙上。

    战车撕裂她身后的空气,在墓道的尽头戛然而止,接着旋转,然后以同样的速度返回,浑然不觉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只是最简单的自律魔偶,搭配狭窄的通道、夸张的重量和离谱的冲撞速度,也足以让大多数自诩身手矫健的冒险家饮恨当场。

    但是诗寇蒂不一样。

    以她被创过数十次……不是,以她丰富的下墓经验,只要合理规划体力和时间,找准时机,就可以在看似无解的战车轨迹中找到前进的道路。

    在墓地探索这方面,她是专业的。

    糊在墙上的死者挣扎着摆动四肢,想要收齐自己散落一地的肋骨。诗寇蒂一脚把它踹出墓穴,骨架子震颤着,还没来及爬起就被飞驰的战车碾成了碎屑。

    在超度死诞者方面,她也是专业的。

    现在的问题是……

    这里有不只一辆战车。

    墓道尽头是一座窄窄的石桥,桥下昏暗朦胧,弥散着令人不安的气息。桥的两端各有一架马车气势汹汹地来回碾压,安装在轮轴上的青铜车軎划开危险的圆弧,挤压着本就为数不多的安全空间。

    诗寇蒂掐着手指默算。

    先躲开这边的战车,一路跑到桥中间,这时候那边的战车也过来了。往后站一下,等桥那边的战车转向,随后跟着它往前跑,刚好可以避开背后追来的战车。算上战车回转的时间,应该足够她跑到下一个安全的墓穴……

    ……应该够的吧?

    诗寇蒂看了眼前方血迹斑驳的桥面,又回头瞄了一眼依然灯火通明的墓地前室。

    她甚至还能看到前室门口镀金的烛台,算下来她才走了不到百步,一路上也没有遇到除了战车外更有份量的“守墓人”。

    对于一个英雄墓地来说,这只能算刚刚开始。

    但是诗寇蒂已经想放弃了。

    要不是这种级别的墓地对灵体生物存在天生的克制,她至少可以把狄希放出来探个路。

    诗寇蒂骂骂咧咧地系好腰上的便携式照明灯。

    她宁可在野外面对成群的士兵、野兽,或者是女武神,也不愿独自踏入遍布恶意陷阱的地下墓地。

    但是没办法,某个老阴逼已经莫名其妙把最关键的赌注押在了她身上。她能怎么做?她只能证明他能赢。

    你是真不怕我掉链子坑你啊。

    诗寇蒂叹气,速战速决吧。

    但是在抬脚冲出墓穴之前,她突然停住。

    诗寇蒂仔细聆听,战车的轰鸣声里混入了细碎的脚步声。人的影子在烛火中移动,逐渐攀爬上前室的照壁。有其他人正在进入亚雷萨墓地,是谁?蒙葛特?不,不会是蒙葛特,影子的形状不对。

    她缩回墓穴灭掉腰上的便携灯,但是晚了。

    猝不及防的,诗寇蒂和那位不速之客隔着遍布骸骨的墓道和喧嚣的战车,四目相对。

    亚麻色的长发、苍白的脸颊、淡黄色的斗篷、背后一截高出肩头的包裹似乎是某种武器。

    诗寇蒂认出她是女武神玛莲妮亚身边的侍从,想必对方也认出了自己。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蒙葛特失败了?自己现在投降算不算弃暗投明?诗寇蒂脑子飞速运转。

    “你。”芬雷皱眉,目光越过战车钉在诗寇蒂身上,似乎对她的存在感到困惑。

    “我……”诗寇蒂缩头躲过飞驰的战车,下意识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芬雷眼中的困惑很快消失了,扭曲的愤怒逐渐爬上她纤细的眉梢。

    “果然,你们是一伙的!”

    尖锐刺耳的咆哮在墓壁上回荡,女武神的骑士跨入墓道,一步一步向诗寇蒂逼近,她从斗篷下掏出拆成三段的长柄、半环形的刃和钢齿卡扣,就地拼装成一把长度超过身高的战镰。

    “说,小姐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车,车!”诗寇蒂连声提醒,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芬雷迎着飞驰而来的战车,撑起战镰轻轻一跃,如羽毛般飘过战车的头顶。

    半环形的刀刃在空中开始发光,刀刃旋转挥下的瞬间,凝聚圣属性力量的光环被甩出,差之毫厘切入诗寇蒂头顶的石砖。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啊!”诗寇蒂嘴上抗议着,身体非常诚实地跃出墓穴,向着窄桥夺路而逃。

    对面的战车正在向她接近。只要站在安全距离外,等待战车转向,然后就可以跟着它……来不及了。

    她听到了镰刀的破空声,在战车转向之前,环形刀刃就会砍下她的脖子。

    这座桥太窄,再加上前后虎视眈眈的战车,根本不适合打斗。诗寇蒂的手心开始渗汗,阴冷的死气从背后飘上,轻柔地抚摸后颈。

    诗寇蒂眼睛一亮。

    战镰落了空,本应斩断头颅的镰刀劈在战车上,灰色旅人风衣的少女义无反顾地跳下窄桥,隐没于地下的黑暗。

    诗寇蒂屈膝做出标准的落地姿势。她并没有等待太久,脚下很快传来坚固的实感,带着一丝触及内脏的震颤。

    她赌对了,桥的下方还有路。

    只有连通的走道才会有流动的风。

    来不及感慨,黑暗中划出一连串火星,扑通一声,芬雷也已经落地。她的战镰嵌在墙壁上,几乎将沿途的石砖劈成两半。

    “你叫什名字来着?”芬雷从墙上拔出战镰,浮尘飞扬,她像是从雪中走来的离群饿狼,“无所谓,我会从手指开始切开你的手臂,很快你就会哭着喊着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芬雷苍白的面容上展现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礼节式笑容。

    诗寇蒂连连摆手,她指了指周围浑噩的黑暗,又指了指腰上的灯,脸色很难看。

    芬雷皱眉,她也听到了。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异响,四面八方都是,她们被包围了。黑暗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她们。

    诗寇蒂咽了口唾沫,见芬雷没有阻止,重新点燃了便携式照明灯。

    一缕火苗驱散黑暗。

    但是柱子和墙壁之间依然遍布粘稠漆黑的影子。层层叠叠,仿佛臃肿厚实的菌毯。

    滚圆的腺体,粗壮的下肢,腐臭的气息。

    咒蛙。

    数量以十来计的咒蛙。

    那是肮脏的食尸者,也是告死的怪物,黄金树律法运转下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生物。

    如此多的数量,甚至出现在葛德文的墓地,其中蕴含的亵渎意味和其背后的意义,即使芬雷也一时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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