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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泽水困,周原惊变(2)

    娀姒姐~

    后营两兄弟的寝帐内,骊戎氏正陪着大王子妃闲话,两女就坐在戎胥牟的榻边。

    大王子妃,氏有莘,姓姒,名娀(song)。

    按夏商的传习,名字有姓、氏之分。姓是各族的血脉源起,来自古时的母系部族传承,如姬、姜、姒、嬴、妘、妫、姚、妊等上古大姓。而氏则来自父系部族的传承,多以父祖名号、山川地名、官职等为氏,氏可改,如分宗改氏,比比皆是,但姓却永远不变。

    除了商王族的大宗嫡脉,以子姓相称。其余氏族男子,也包括商王族的各分宗,都是称氏不称姓,如称戎胥牟,而不称嬴牟;称商容,而不称子容。相对的,女子则多称姓,少称氏。且姓在后,女子的私名在前,如娀姒,姒为姓,也可官称有莘娀姒,甚至简称有莘姒。

    大王子妃将手中的黑匕递还给了戎胥牟,笑道:“确实是个稀罕物!不过再稀罕,也比不上你我姐妹的缘分!姐姐在戎胥城初见妹妹,便觉的投缘,是个性情的,如今能姐妹相称,是姐姐三生之幸呢。”

    “娀姒姐,你这般说便折煞妹妹了,来儿、牟儿还不唤声姨母。我与你们姒姨,同为姒姓,两千年前可是一家人呢,咯咯咯!”骊戎氏真心欢喜,对方出身千年名族,却平易近人,毫无大国上妇的娇贵之气,更为儿子们来日在王都有个靠山而开心。

    “一看见牟儿,姐姐就忍不住想起我家小儿,也这等年岁,但相比牟儿这般懂事,他可真叫姐姐操碎了心呢!倒是同来儿一样,天生力大,成天的惹事生非,都不知被子羡打训了多少次了,也不知悔改!”

    “孩子还小嘛,慢慢就好了,牟儿也是突然间开了窍,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咯咯~对了姐姐,怎么不见你把侄儿带来呢?”

    “本也吵着要来的,我哪敢应承他啊!这山高路远兵凶战险的,一不留神他真敢上阵厮杀去。牟儿、来儿,若是来殷都,姐姐定让我家那小子好好跟你们学学。”

    戎胥牟见她端庄美丽,温柔和蔼,言谈间充满母爱的关切,不由心生亲近。

    渐渐便不见生,问道:“姒姨,我听淳师讲了,阿娘的姒姓是传自黄帝时的有蟜(jiao)氏,那姒姨也是吗?”

    “姒姓是上古八姓之一,也有不少分支,你姒姨有莘一族,是大禹王的后裔。”大王子妃或许觉得该有所避讳,便又解释道,“不过,我们只能算是夏国王族的远支,大商伐夏的时候,姨这一族可是出过大力的。”

    “你姒姨可是有莘伯的胞妹。大商的元祖汤王,就是娶了有莘女子为大妃,而祖神伊尹,更是有莘大妃的媵(ying)臣。”

    “媵臣是不是小臣啊?也可以成为祖神吗?”戎胥牟发现自家记忆,有的很容易回想起来,有的却似乎彻底遗忘了,内心更有种渴望,想弄清甚么,如吃饭喝水一样重要,但凡遇到疑惑便想问一问,否则便心气不顺。

    “媵臣是陪嫁之臣,可不都是卑贱的小臣,幸好这话没让右相尹的人听到。”大王子妃摩挲着戎胥牟的小脸,温柔道,“跟我家那小子一样的好奇心重,甚么都想问,甚么都不信。”

    骊戎氏怕姐姐被幼子的问题缠烦,转了话头:“娀姒姐,你说咱们困在这里,可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我本是要为牟儿寻访巫医扁鹊一脉的......”

    说着又担心起幼子的身体,不到三年的光阴对于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若巫医这根救命稻草,找不到或救不了牟儿,牟儿的性命该当如何,眼瞅着如今的他,言谈举止愈发贴心,也愈发让她心疼起来。

    “哎,那扁鹊终归只是传言,两千年前的传说之人了,我看你那巫士该当问责才对!”娀姒担心妹妹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转念又觉得自己的话怕不中听,考虑着妹妹的心情,忙歉意道,“妹妹,我是瞎说的,望神灵保佑妹妹与牟儿早日寻到巫医,治好病,不过你放心,就算有个万一,也可以跟姐姐回殷都,殷都的能人异士众多,总有办法。”

    两人不想当着孩子,太多提及疾病之事,便聊起了如今的局势。

    “听说周人中不乏顶尖高手,连戎胥甸都奈何不得,除非拼个两败俱伤,我想前面那群男人怕是已经吵翻天了。倒是你夸赞的牟儿那个师氏,何不唤来问一问,也让咱姐妹听听他的高见。”

    “对啊,倒是把他忘了。”

    骊戎氏吩咐一声,不多时,便有人寻来淳夏。

    “淳夏,既然妹妹夸你,显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你且说说现下的情形,该如何解,说得好,我替大王子赏你!”大王子妃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虽看着有些文弱,但内敛英气,令人心生好感。

    淳夏点点头,也不急着回答,反而看向戎胥牟,“夏想先问问小君子。”

    娀姒暗想,倒是个尽心尽责的师氏,时刻不忘提点弟子,若是真材实料,或许受儿……

    箕坐在榻上的伯来,以为在问他,想也没想道:“阿爷说,遇城造梯,遇水搭桥。”

    “不错啊来儿,来日必是一代名将。”大王子妃笑赞道,“牟儿以为呢?”

    “牟儿还小,怎知道这等武略之事。”骊戎氏担心牟儿答不出,挫伤了心气。

    “少夫人多虑了,小君子天慧,知常人所不知,不能以寻常孩童视之,若非惊了神魂,怕是早就给了答案。”淳夏似有所忆道。

    “当真?”骊戎氏由自不敢相信,但看得出淳夏并未说笑,而他也不是爱说笑之人。

    “少夫人可知夏为何被老大人请为小君子牟的师氏?”

    骊戎氏大惑不解道:“难道不是你常年与我戎胥易货行贾(gu),被爹看中?”

    “也算是,但不尽然,易货行贾的人多,夏一区区小部族之人,又算得了甚么。”

    “淳夏,你不要这么说,我们从来不曾小看你,甚至觉得你有大才,只做个师氏,实在是委屈了。”

    “是夏与小君子有缘。”他微笑着继续道,“夏的部落常年靠着与戎胥等西土大族易货而生计。大前年,我又到戎胥城商谈羊、黍易贾之事,谈得晚了些,被老大人留宴,那时多饮了几杯,在前庭醒酒,不想误撞了小君子的一位族叔,族人与他起了些争执。回到宴上,听说后室丢了一朋贝。那位族叔恰好是司刑,就当场认定夏为贼盗。”

    当今天下,多以贝充当易货行贾时财货的比量,贝常见的有海贝、铜贝、骨贝,三种的贾价相近。一朋为十贝,‘朋’字之形便是串起的贝。

    此外因贝量不足,贾价偏高,所以易贾低价货物时也有石贝作为补充。此外还有更昂贵的玉贝。算起来大约一朋石贝便是一铜贝,一朋铜贝便是一玉贝。

    因此说,朋友朋友,无朋哪来的友,利来则友,无利则路人尔。话说回来,若无朋,仍是友,才是真的友。可话又说回去,贫贱之友,当真可共富贵否?

    “一朋铜贝,可值一田百亩之多,就算是荒田那也是不小的一笔财贝了,这等财货的偷盗,刑罚一向不轻的!”大王子妃听得入神,追问道,“那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淳夏这般讲,那肯定不是他了,族中刑罚一向是六叔家执掌,让我想想两年前的司刑是哪个?”骊戎氏努力回想着。

    “夏自然不甘受冤,当众反问,夜晚漆黑,前庭又缺少光火,他是如何能看清的?又有甚么凭据?”

    “对啊,大黑天的,如何看得清,莫非他有夜视那等巫血秘法?”大王子妃问道。

    “我戎胥从未听说过有眼睛一类的血脉秘法啊,要说气力的倒是有,就像来儿一样。”骊戎氏摇头道,“那司刑的族兄怎么说?”

    淳夏接着讲述道:“他称,与我相撞时,有族铸的铜贝砸落在石地上。我又问他,地黑如何看得清是贝,又如何确认模样?他道,铜贝与石地碰撞,有火星子崩显,故而能看清。”

    “原来如此,石头击打时倒是常见火光?”大王子妃与阿娘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唯独戎胥牟皱起眉头,心里冒出了铜黄不会的念头。

    淳夏看见他疑惑而不以为然的神情,展颜一笑道:“那时正是小君子牟替夏解的围,辨明了冤枉。”

    “啊!牟儿究竟说了甚么?”骊戎氏不禁大奇。

    “他说硬物碰击生火,特别是坚石,是古传的取火之法,但并非所有硬物相碰都有光火激生,这铜黄便是那不易起火的。’”

    “啊?”“是么?”两女脸上写满怀疑。

    “那时在场众人,都是如二位这般不信,于是便找了铜黄之器,反复验证,果如小君子牟所言。”

    两女纷纷惊讶地望向戎胥牟,看得他一阵面红耳赤。

    大王子妃道:“这么看来是妹妹那族兄挟私诬陷了?”

    “事情还没完,那人或许是气急败坏,多番奚落小君子,因而激怒了小君子,当众质问他,如何知道丢的是族铸的铜贝,要知道戎胥常年与商氏、申氏、吕氏、曹氏等多族通贾,各种贝类不计其数,单单铜贝就不止自家所铸。’”

    伯来也皱起脸问道:“后来?”

    “后来戎胥甸命人搜身,真的从他身上搜出了丢失的族铸朋贝。我那时见小君子牟小小年纪便能见微知著,又博学多智,才向戎胥甸提出愿为小君子师氏的。”

    “原来爹用你为师氏,还有这等内情,也难为你甘愿为牟儿留在戎胥两年。我想起来了,当初的司刑,是六叔家的老大,难怪六叔有一阵子总是气哼哼的,我还以为是孩子他爹做了甚么得罪他老人家的事。”骊戎氏恍然大悟道。

    “牟儿好厉害啊,我家小子真是好运,有来儿这大将亚,现在连相尹都有了,嘻嘻~”大王子妃露出了少女般的俏皮笑容。

    淳夏对戎胥牟道:“夏重提此事,是想让小君子你相信自己,现在不妨仔细想一想,该当如何应对如今的局势?”

    戎胥牟见娘亲鼓励的眼神,沉思片刻,真的灵光一闪,试着说道:“那我试试好了!我与阿娘入营时,见营中将士对阿爷敬若神明。四伯也说周伯与阿爷是西北最强的两人呀,不分伯仲,那他在周人中的威望也当如阿爷一般才是啊。”

    “正是。”

    见大家认可,他也兴奋起来,问大王子妃道:“姒姨,周伯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啊?四伯说,周伯被留在商国两年啦。”

    “别瞎说!”骊戎氏担心幼子口无遮拦,冲撞了姐姐。

    “不妨事的,虽说周季历桀骜不逊,开罪了王上,但罪不至死,只是暂被囚禁而已。”

    “那就是还活着啦,有点奇怪啊,周人对阵时,总喊着报仇报仇的,难道他们不怕触怒商国,处死周伯吗?”

    他的话令两女陷入了沉思。

    又听他道:“所以我想,周人是不是以为周伯已经死了,才会有今日这般激烈的抵抗啊。”

    “咿,好像真的是呢~牟儿你好厉害啊!”大王子妃想了想前后,不禁赞叹道。

    “牟儿,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放心大胆地说。”骊戎氏端起水来,喂他喝了两口,润润喉咙,又鼓励道。

    戎胥牟想了想道:“想办法让周人相信周伯未死吧,但该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娀姒先是点点头,却又叹道:“牟儿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比你姒姨强。只是现下双方已结了血仇,周昌怕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咱们了。”

    正说着,骤闻数里外传来呼喊声,似乎有过千的兵卒齐声高喊,声震十里。

    隐约间乃是“周伯季历~客居殷邑~周昌反商~君父将亡~”

    整齐划一的喊声,反反复复地向着岐城和这里传递着。

    “原来如此!不是周昌信与不信的事,而是要让周国各族起疑!”娀姒笑道。

    见戎胥牟疑惑,便解释道:“牟儿思智敏捷,不足的是人心把握。周昌之心,周族之心,岐城各族之心,怕是大有不同。周昌执掌周族一年有余,自然不愿将权柄归还大伯吴伯泰,但他的威德不显,族人未必臣服,各氏族长者更是心思周伯季历,便是他的母亲挚氏太妊,也绝不是易于的女子,何况周昌的大妃也是我王畿子姓女子。淳夏,你说我说的可对?”

    “大王子妃所言正是,众将士的喊声传入岐城,周昌就算不想信,也无法将周伯仍在世的消息封锁,无论真假,周国抵抗之心势必动摇,人心最怕疑虑,有了疑虑就有嫌隙,周伯的安危,周昌决不敢罔顾,否则周国必乱,也许使者就在路上了,真是简单而直击人心的计策,想来只可能是那使吏商容了,真不愧是行贾一族,通晓人心算计。”

    只可惜......淳夏将后一句吞在了肚子里,这一计真的能凑效吗?

    此时中军大帐中,众人心气顺了不少,暗道厉害,这商容虽年少,其智却不可小觑!

    却听商容又道:“容还有第二策与这一策呼应,便是放俘归岐......还请大王子对营中那些周俘发个巫誓,确证周伯未死,然后放他们回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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