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腥味没碰着，却让鱼刺卡了

    马丽云和李美娅一起来到杨国强的办公室。李美娅才知道，杨主任一直在他办公室等着，就是为了审核她写的这份报告。李美娅从心里还挺佩服，这么大的领导，和他们一起加班，真是难得。杨国强见她俩进来，立即露出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孔，连忙找暖壶、端茶杯给两人倒上茶水，热情地让到沙发上就座。杨国强和马丽云刚才一样，也是不急于问材料的事，而是眼瞅着李美娅，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让李美娅感到很不自在。她想，不是加班搞材料吗？怎么两人都如出一辙，对要紧的事反而不上心呢？真是事出蹊跷。李美娅显得很矜持，杨国强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对他问的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她也懒得答复他。杨国强今晚却一反常态，表现得异常兴奋，神采飞扬，一个劲地滔滔不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表达什么，反正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过去。李美娅只是静静地听，感到有点疲倦，无意间打了一个哈欠。马丽云见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故作惊讶地说：“主任，我还有一件急事没办哩，您和美娅先讨论这个材料，我去一会就来。”杨国强马上回话说：“你抓紧去吧，我和美娅这就开始讨论。”马丽云立刻起身要走，李美娅也站起来，准备和马丽云一起回去。马丽云将李美娅按住，对她说：“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先坐稳，等一等主任对这个报告有什么意见，你回去也好修改。”杨国强附和道：“美娅先留在这里，报告我很快就能看完。”李美娅无奈，只好又坐到沙发上。马丽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没有一点声响，整个楼里静悄悄的，依稀听到窗外草丛里的虫子唧唧啾啾地鸣叫。

    杨国强走过来，在紧挨着李美娅的座位上坐下，两眼放着亮光，盯着李美娅，期期艾艾地说：“小妹，哥哥心里一直装着你，我追你追得好苦哟，你能理解哥的一片心么？”李美娅迅速站起来，瞪着眼，大声说：“主任，您说什么呀？这是在办公室，您别乱说！”杨国强又往前凑近了一点，几乎要挨着李美娅，以哀求的口气说：“美娅，我就是在这里向你表白，你看我为了你，把亲退了，为了你，我努力奋斗，争上这个主任位置……”李美娅打断他，说：“你为了我什么呀？你犯糊涂了吧，你退亲、你当主任和我有啥关系，简直毫无道理！”杨国强扑通跪下，紧紧地拉着李美娅的手，仰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忘情地说：“你是我的亲宝贝，是哥哥的心尖尖肉，如果没有你，我将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杨国强说着，攥着李美娅的手往自己怀里拽，李美娅猛地将他甩开，气愤地说：“你别这样！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咱俩永远是不可能的！”说完，转身就向外走。刚走几步，杨国强跟上，从后面将李美娅抱在怀里。李美娅反应强烈，极力地想挣脱，但她哪有杨国强的力量大，他那强有力的双臂箍住李美娅娇小的身子，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李美娅大声喊道：“杨国强，你这个流氓！你不松开，我就喊救命了！”杨国强的心怦怦地跳，他第一次拥抱心仪徐久的美人，而且真真实实地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听到李美娅在喊，小声对她说：“小宝贝，你喊也没用，这个楼上的人全走完了。”李美娅动弹不得，再喊下去也不会有人解救她。她稍微喘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杨国强误以为李美娅已经就范，心里美得不知所以，他就是想亲吻他的美人，苦于李美娅不断挣扎，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杨国强猛想起马丽云的话，让他今晚就既成“事实”。杨国强想到这里，一不做二不休，稍一用力，将李美娅抱起。李美娅两条胳膊被抱住，只有两腿还能动，不断地乱蹬乱踢，但都无济于事。她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杨国强轻而易举地抱着，转了几圈，将她放在办公桌上。杨国强像斗牛场上的一头公牛，浑身一股蛮劲，眼睛里冒着一团伙，红彤彤的，李美娅不敢对视他的双眼，她胡乱地挣扎，气吁吁地呼喊，几乎要绝望了，没想到杨国强如同禽兽，现在就要将她吞噬……杨国强一只手用力地按住李美娅的身体，生怕她翻身跑掉，腾出另一只手去扯衣服，毕竟杨国强还嫩了一点，在女人面前没啥经验，撕扯了好一会，就是不得要领。杨国强直起身，喘了口气，刚才按住李美娅的手稍微松开一下，他低沉沉地说：“我啥也不顾了，现在就把你……”他的话还在口里含混着，尚未讲完，李美娅逮住这个空隙，一只手无意间碰到了桌上的台灯，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奋力地拿起来，狠狠地朝杨国强的头上砸去……

    杨国强的左侧额头被砸破了，鲜血很快渗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醒过神来。杨国强顺势蹲在了地上，用手捂住那伤口，突然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双肩抖动，声嘶力竭，凄惨得如丧考妣，在寂静的夜晚，使人听起来毛骨悚然。李美娅惊呆了，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掏出手帕，把杨国强的伤口给紧紧地捂住，又从桌上找出一些卫生纸，帮他小心翼翼地擦拭满脸的血水。杨国强只顾哭，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今晚要达到的目标。继而，他又边哭边用力抽打自己的嘴巴，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李美娅见他如此自残，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李美娅哭了一阵，声音哽咽地对杨国强说：“二哥，你让我理解你的苦楚，但你也要理解我的苦楚呀。你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我爱的一个人还没有结果，你别强人所难，更别逼我，咱俩只是有缘无份啊。”杨国强无言以对。

    第二天，杨国强很晚才去单位上班，他额头上用胶布粘着带药棉的纱布，外面清晰看出一小片血渍。在一楼的门口处，遇见了王翠香。她看到杨国强进了楼，连忙迎了上去，圆胖胖的脸上堆着笑容，看到杨国强的窘态，故意嘻嘻地大声问道：“主任，您是怎么了？咋还挂了彩呀？”杨国强头也不回，只想赶快躲开她。王翠香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小步跑了几步，扯住杨国强的胳膊，侧脸仰望着他的脸，强装惊讶地问：“主任呀，您的脸咋还红肿了呢？您受了谁的欺负了？”杨国强使劲地挣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口里说：“昨晚赶夜路，掉路边的沟里，摔成这样。”王翠香听了，抿嘴笑了笑说：“咋那么巧呀，我昨晚很晚才回家，那月亮照得如同白昼，地上掉下一针几乎都能看见。主任，您走的哪条道——那月亮是被乌云遮住了吧。”杨国强听她话里有话，知道她在有意讽刺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骂道：“你臭娘们吃饱撑的，为何喜欢管别人的闲事？”王翠香也不是善茬，听到杨国强骂她，当即回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摔不摔本与我何干？可是菩萨给我托梦，让我管一管那些好自‘作孽’的王八羔子。”杨国强急着赶路，对她的话也没甚听清，他也不想和王翠香多纠缠，尽量避免在楼道里遇到其他人。哪知道，偏偏碰上了这个“扫帚星”，没完没了地没话找话。杨国强很快就离开了王翠香的视线，只听王翠香从鼻孔了哼出几个字：拽什么拽，咱们走着瞧。王翠香对付杨国强也如法炮制了对付钟辛顾的那等方法。自从上次两人没“谈拢”后，王翠香便处处盯上了他。她每天打听、监视杨国强在供销社的行踪，只要她认为“有用”的都和盯梢钟辛顾一样详细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她和李美娅同在一个房间里办公，昨天下午，当无意间得知杨国强和马丽云、李美娅晚上要加班时，下班后她便悄悄地隐藏起来，时时观察杨国强办公室透出的灯光。王翠香分析，马丽云在杨国强面前就是被人穿过的“破鞋”，对她早已没什么兴趣；而李美娅还是杨国强未到手的一朵娇嫩绝妙的鲜花，在供销社人人都知道他垂涎三尺，莫非今晚他要朝李美娅下手？王翠香思来想去，越觉得自己的猜测绝对有道理。她发现，马丽云和李美娅到了杨国强办公房间很大一会后，马丽云便离开了，只在自己的办公室呆了很短时间，她便骑车回家。在杨国强的房间，只有李美娅他们二人。王翠香心中暗喜，多少天对杨国强的盯梢都几乎没有啥收获，不成想今天晚上会“大功告成”，直接去他的房间抓个“现行”。既便是杨国强和李美娅在谈恋爱，但二人尚未结婚，如要搞男女之事，那就是“耍流氓”，更何况杨国强是供销社的领导——党员干部呢？这不仅是生活作风问题，更是道德败坏，严重有损社会主义公序良俗。王翠香躲在僻静处藏着，也顾不上蚊虫叮咬，专心致志地看着从杨国强房间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只要那灯光一灭，她就立刻上去，踹开他的房门，会大声呵斥：你们这对狗男女，竟干这等好事！但王翠香设想的情景最终没有发生。当看到马丽云骑车离开后，她便悄悄地走到杨国强房间所在走廊的另一侧，在暗影处蹲守，距离杨的房间大约十多米。起初她听到李美娅在喊叫、在骂，而后又听到杨国强在哭，索性她直接走过去站在杨国强房间门口，有几次想要破门而入，但她还是忍住了。后来，她清晰地听到李美娅的哭声和说话声，还清晰地听到“啪啪”打脸的声音……她不理解二人究竟在演的什么戏，但她得出结论：杨国强在李美娅身上未占到便宜。今天一早，王翠香便在一楼门口等候着杨国强，她要看个究竟以此验证昨晚她所闻所想。直到快到了午饭时刻，杨国强才来到单位。虽然杨国强对自己的伤有意隐瞒，但王翠香心里如明镜一般，知道是什么原因所致，她暗暗骂道：别在姑奶奶面前使横，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杨国强一到办公房间，马丽云像闻到味似的，前后脚就跟了进来。马丽云见杨国强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她猜想不到昨晚她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如此狼狈不堪。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不会吧，一上班还见到李美娅，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看出被杨国强“祸祸”的蛛丝马迹。她还特意和李美娅聊了几句，李美娅没事似地，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材料已经改好了。杨国强这伤是怎么搞的？那脸明显红肿就像没发好的面包。马丽云只用眼瞧，见杨国强阴沉着脸，起初大气没敢喘一口。停了片刻，只见杨国强拿起桌上的文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瞪眼瞧着满脸惊惧的马丽云，骂道：“就你妈的心眼多，给老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害得老子不但没沾到一点腥味，还还妈的让鱼刺卡了。”说罢，竟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慢慢地淌了下来。马丽云走过去，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一般，轻轻地抱了一抱他，杨国强厌恶地一把将她推开，哽咽几声，竟没说出话来。马丽云不敢多问，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任凭杨国强又骂了几句，直到他稍微消了一些火，她才柔声问起是何原因。杨国强唉声叹气了半天，仅仅给她说李美娅没被制服。聪明的马丽云明白了一切。

    待杨国强抽过几支烟后，心中的火似不再发，马丽云灵机一动，在他面前发誓说：“主任，我和您是绑在同一个战车上的，若不达目的，我不再姓马！还有一绝招，保管……”杨国强用眼剜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轻蔑地说：“你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对杨国强的骂，马丽云根本不放在心上，相反却显得异常高兴，她摸清了杨国强的脾气，愈是被骂得最惨，愈是当成自己人，杨国强越骂她，说明在他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越是牢固。她几乎紧贴着杨国强的脸，神秘地小声说：“您大概还不知道吧，在咱们财务室有一个保险柜，里面可有大秘密嘞。”杨国强一愣神，惊疑地问：“那能有啥秘密？”马丽云说：“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或许给你能派上大用场。”杨国强心里有点着急，忙问：“什么用场？”马丽云却不紧不慢地说：“主任，您先别急，这事也急不来的。你听我给你细细讲来。”杨国强似有点不耐烦，说：“别磨磨唧唧地，快讲给我听。”马丽云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那保险柜有双把钥匙，供销社主任拿一把，另一把由会计保管着。你是不是有一把这样的钥匙？”杨国强立即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给马丽云看。马丽云分辨了一下，指着那个又粗又长的钥匙说：“就是这把。”杨国强说：“陈立贤给我这串钥匙，他妈的也没给我讲明白，我哪里知道这是开保险柜的。”马丽云说：“我一接手这个保险柜就发现里面放着一些应收账款的单据，共十万多元。”杨国强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经我的手，每年都有很多这样的事。”马丽云摆了摆她那双俊白的手，兴奋地说：“这和您经手的完全不一样，假如这笔钱和李会计有关联，您会不会想到您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了吧？”杨国强似乎仍没听明白，急切地问：“哪个李会计？解决什么问题？”马丽云本想再卖些关子，但见杨国强性急得很，便直接说：“从那些单据看，十万多元的物资是以供销社内部平价出售的，购买方开了收据，承诺几年内还清账款。但这些年过去了，在账上仍挂着，也就是说购买方一直没有还款，或者已经还款但没入账。从签字看，供销社的经手人只有李淑翰。我们是否从这方面做文章？”杨国强听后，低头仔细地想了想。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如果是李淑翰将收款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问题的性质就大了。既便是购买方已经还款，却未入账，这也是不小的问题，这钱到底去哪里了？还有一种情况，购买方没有还款，李淑翰作为经办人也有失职责任。无论哪一类问题，他李淑翰都脱不了干系。”马丽云忙笑说：“主任，您是绝顶聪明的人，您分析到点子上了。”杨国强开心地笑了起来，心想：真是天遂我意。但转而又问道：“以前的主任为什么没发现啊？”马丽云说：“我管那把钥匙这些年，没有一位主任过问这个保险柜，更别说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杨国强点了点头，说：“让我也可能不会去开保险柜。若不知道放的什么东西还好，如果动，还怕会给自己添上麻烦。或许以前的主任都是这个心理吧。”马丽云说：“就是这个原因。”杨国强知道保险柜的钥匙还在马丽云的手里，她离开财务室期间，一直未交接。两人就像制定秘密作战方案一般，丝丝入扣地研究了很长时间，方才理出了一个清晰的路线图。杨国强吩咐马丽云亲自处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向历史有个交待，挽回国家财产损失。马丽云攥紧拳头，在杨国强眼前晃了又晃，那意思是铁定地服从他的安排，似有完不成任务绝不罢休的劲头。

    过了几天，杨国强将被李美娅砸伤额头的事抛至了脑后，已然沉浸在极度的喜悦之中。他还以为追求李美娅进入死局，似乎不会再有突破的希望，但马丽云给提供了保险柜的“秘密”后，他又振奋起精神，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觉得李美娅是他命中注定的人，舍他其谁！他现在大权在握，只要李淑翰在“应收账款”上有问题，就可以摊牌谈条件了，不信李美娅是“糊涂虫”，是保他爹平安无事还是要她所谓的“爱情”，她应该会做出明智的抉择，如若选错了项，搞不好就让他们父女两人都得“搁进去”。但杨国强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她要的是完完整整的李美娅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