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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请求

    被余笙韵救了之后,郝明总是惦记着她。那个年纪的少年最容易爱上一个人,更何况那人是个多么值得爱。

    余笙韵就像是忘了郝明一样,完全没有搭理他。本来就害羞内敛的郝明,也没敢主动接近自己爱慕的对象。

    他总是偷偷跟着余笙韵,找到了她的住所也并未满足。他发现余笙韵每天傍晚都要将姥姥用轮椅推到街上散步,便也跟着。

    婆孙俩有时有说有笑,有时面无表情,有时甚至拌起了嘴。有一次,郝明听到叶老太狠狠地对余笙韵说:“我就不该捡回你这个破烂玩意儿。长得跟你妈一个样,迟早要跟男人跑路。”

    余笙韵本该开骂,却忍了下来,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从这种表现来推断,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余笙韵才会如此见惯不怪地照单全收。

    既要照顾这样一个残废的老婆子,还要忍气吞声,郝明看了心里发疼。可这并不是导致郝明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

    有一次,婆孙俩还是在散步,叶老太不知用什么借口将余笙韵支开了,回头对那个跟踪狂招了招手。

    没想到会被发现的郝明一时不知所措,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老太的面前。

    “我看你很多天了,是个变态吗?”叶老太劈头就问。

    “呃,或许是的……”郝明坦诚了自己的行为的确很让人恶心,同时也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出于感激余笙韵的救援。

    “那你是喜欢她咯?”老太问。

    “我想……不,我的确喜欢她。”

    “那就很恨我咯。”老太又问。

    “可能有一点。”

    “会逃课不?”

    “哈?”郝明一头雾水。

    “问你呢,哈什么呀?”老太不耐烦地说。

    “看情况吧。”

    “明天早上十点,来我窗前。我有话对你说。现在走吧,阿韵看着要回来了。”

    “哦,哦……”郝明听话地走开了。他不敢在此处逗留,灰溜溜地跑了。

    逃课固然不好,有些时候却是小事一桩。次日,他按照约定来到了余笙韵和老太所住的小区,走到了老太的窗前。

    叶老太坐在房间里的一张安乐椅上,满意地向郝明点了点头。她下肢不能动,上肢也有些不灵便。余笙韵出门前给她喂了早饭,换了尿不湿,要等到十一点多才会有护工来照顾一下她。

    她们没有钱请一个全职的护工来照顾老太。因此,除了散步的时间之外,老太就只能呆在房间里,感受着尿不湿从沙漠变成沼泽。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郝明笨拙地问老太。

    老太也并不着急,先对郝明说了余笙韵的身世。她的外孙女没有父母,母亲是跟着父亲私奔去了外地,然后一场火都烧没了,只剩下余笙韵这独苗。老太收到消息,本来并不想管,可最终还是去了。她看到孙女长得可爱,又楚楚可怜,便抱她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后来,她的小女儿也出了嫁,婆孙俩就相依为命了。

    “她肯定会一直孝顺你的。”郝明听完了余笙韵的身世后,很肯定地说。

    谁料,老太说出了一件让郝明心颤的要求:“我不想活了,你想个办法,将我带走。既帮了我,也帮了她,你不会拒绝的。”

    没等郝明哆嗦完,叶老太就解释了原因。本来,那窗外有一棵大碗般粗壮的树,树上有个鸟窝。这一整棵树和小鸟的叫声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某天,她正在睡午觉,听到了外面电锯吱吱作响,便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嘶叫着,但外面的人好像听而不闻,砍断了树后便逃之夭夭。后来,听说是因为要种上新的树,就砍掉了旧的。

    “一条生命,那些人一声不吭地就夺了去。老的旧的,终究会被舍弃。”老太沮丧地说。

    自从那天开始,老太就不想活了。她百般刁难孙女,想把她赶走。可是余笙韵却很倔,总是忍让。她想自己了结自己,但既是行动不便,又怕疼怕死。及至发现了郝明,便对他提出了要求,还把自己有什么病痛等私人情况都说了出来。

    郝明收到了请求,独自苦恼了好些日子。他常偷偷地来到老人的窗外想要拒绝老人的要去,可是总是开不了口。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老人用包装绳做了一个圈套,用两只不甚灵活的手将绳套的尾巴绑在了挂窗帘的那种钩子上。一次,两次,三次……老人想将钩子甩到挂蚊帐的支架上,可总不得要领。

    终于,挂钩轻轻地勾住了支架,老太便将绳套套住自己的脖子。她的脚是动不了的,只要屁股不着地就能将自己吊死。不料,她一翻身就从安乐椅上摔到了地上,连蚊帐都被她拉倒了。

    老人没有叫疼,也没发怒,只是将绳子和挂钩丢到了床底下,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抽泣了一会儿。面对失败而没有发怒,肯定是已经失败过很多次。这一幕看得郝明自己的鼻子都发酸。

    叶老太是不可能自己回到椅子上的,郝明也帮不了她。他所能帮忙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等到了冬天,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动手,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便横下了心。

    曾经窥视过叶老太和余笙韵的家,他看到里面有一些类似于符咒和八卦镜的东西,明白老人肯定是个迷信的人。从老太的口中得知她的心脏并不好,他便决定要试着将她吓死。如果不成功的话,他再想办法,或者直接放弃。

    他终究成功了,过程与简哲所推理的没有多大出入。只是他并没有在垃圾箱里面呆一整个晚上,而是等到清晨才爬进去的。他查清楚了情况,发现二号楼的居民年轻人居多,白天都要上班,而且也习惯在晚上丢垃圾,所以垃圾箱在白天并不满。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即便是被臭气熏着了,他也没有流泪。反倒是当他离开了小区后,不知怎地就泪如泉涌。泪水将世界变成了光影扭曲的幻境,仿佛这才是现实。

    事后果然没有人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却被一个大叔盯上了。而那个大叔正是蒙静的丈夫,简哲的父亲——简森。之后,郝明也没再碰见简森,便稍微安心了下来。只是害死叶老太的罪恶感一直萦绕在郝明的心中,使他无法安睡。

    他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便研究起了黑客技术,以求在不见面的情况下也能获得余笙韵的近况。

    事情很清楚,郝明身上的罪恶让他不可能去找余笙韵。即便这个秘密能永远被封印,他也无法面对那个亲爱的人。

    一段时间后,他又遇见了简森。这回,他没有那么幸运,简森对他紧咬不放。终于有一次,两人在一个下着冷雨的夜里你追我赶,跑到了江边的桥底。简森也没有什么能弄死郝明的证据,只是劝说他自首。

    郝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认定简森肯定是有精神病。一时不知所措之下,郝明爬上了江边的围栏,威胁说如果简森还这样死缠烂打,他就跳河。谁料,他脚下一滑,竟然真掉入了江中。

    简森很快也跳进了江中,不知道他是想要要救人还是抓人。

    当时的雨势很大,江水涨了且急了不少。到处漆黑一片,到了水中只能隐约看到江边的路灯。

    郝明似乎在水中看到过简森的影子,却没有任何接触。他会一点游泳,拼了命才上了岸。再看看江上,只有波涛和雨水击打江面所产生的涟漪,简森早就不知所踪了。

    既然是自己跳下来的,水性一定不坏。连郝明这样的都能爬上岸,那警察不会有问题,只可能游到了别处而已。

    郝明是不敢报警的,只能装作没事回家。

    简森的死讯没有被大肆报道,可郝明凭借他的技术了解得很清楚。他认为这不是他的过错,只是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会想起那个落水的晚上。

    后来,郝明凭借自己的黑客技术,对于余笙韵的生活也很是了解,知道她常常回去曾经和聂昂约会的那伊甸酒吧。于是,他就在余笙韵去酒吧的时候,在桥上用镜子对余笙韵发送暗号。

    余笙韵一开始还不知道那反光的物体为什么总对这自己闪,随后渐渐发现了端倪,也产生了兴趣。解开了暗号后,余笙韵便知道那个桥上的家伙就是郝明。她曾追上桥去,在桥上埋伏,却都无法接近郝明。这是因为郝明害死也叶老太,而对余笙韵产生了愧疚,尽管他也认同老太所说:“既帮了我,也帮了她……”

    多次被伏击之后,郝明便将自己能看到花店监控的事情告知了余笙韵。于是,两人就像是两个笔友一样用着奇特的方式通信。这种能保持联络也保持距离的相处方式似乎并不坏。两人都并没有觉得厌烦,便一直维持了下来。

    这时,郝明还在公安局诉说着过去。在一旁的澜宇已经看到了郝明在说掉到江里的时候,便知道那个警察肯定就是简森。蒙静的眉梢一跳一跳的,看得澜宇心惊肉跳。

    不过,蒙静并没有想象中的冲动。听完了郝明自己的供述,她便追问了一句:“聂京,你知道那个小孩子吗?”

    “姓聂的……是那个叫聂昂的孩子吗?”郝明反问道。

    “你不知道这个小孩子?”蒙静问。

    郝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蒙静又追问道:“余笙韵既然是一个你……如此倾慕的女人,你怎么会不了解她丈夫的过去呢?而且你还是个黑客。”

    “正是因为我倾慕她,才不想去了解她的丈夫。难道不是吗?”郝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这也是。不过,你就没有想过要成为她的丈夫?你可以将一切都交给她,以补偿你的过错。”

    “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吗?”郝明反问道。

    “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好一点,不然会对她构成不必要的困扰。”

    蒙静这话并非随意说的。她本应用嫌疑人自己的利益来要挟他,但在郝明身上却不会见效。郝明的核心关注在余笙韵身上,当然是用她来唬弄郝明了。果然,郝明愣了一下,却也并不慌乱。他说:“事情已经很清楚,我只是跟她保持了联系。但是关于我所做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郝明是想清楚了,已经打算将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让余笙韵永远保持清白。嫌疑人下定了决心,一时半刻也不可能追问出些什么来了。

    最后,澜宇补充问郝明关于大砍佛的事情,郝明非常大方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教唆同学偷孩子的那个大砍佛。他从同学和他妻子的社交账号上已经了解了一切,出于同情而隐藏了身份去帮助同学。

    他并没有承认教唆犯罪。当时同学还没和妻子离婚,孩子的抚养权也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因此,他的同学是有权带走孩子的。

    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要问郝明,蒙静认为他已经对很多事情都说清楚了,而且完美地避开了牵连余笙韵。这时留给警察的作业是考虑一下,他的供述当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当然,警察也可以通过反复询问来找出前后矛盾的供述。只是以郝明的为人,要是创作这样的故事,恐怕他也背过很多遍,很难说漏嘴。

    他已经承认了装神弄鬼害人的事情,也承认了自己是个黑客,一大把理由可以先拘留起来。

    关于叶老太的事情,郝明说的也合乎情理,很可能是真的。郝明在收到老太的委托之后一段时间才行动,老太可能也已经认为郝明并不敢接受任务。在没想到的情况之下看到一个鬼,恐怕还是会被吓得不轻,以至于心脏病发。

    至于余笙韵是否有参与吓死老太的行动。从郝明自己调查现场、余笙韵得知老太死因的反应、笔记本上的留言等迹象可以看出,她大概也是不知情。

    为了余笙韵去将老太害死,跟老太自己想寻死,两者性质有所不同。前者余笙韵得要负上责任,后者则完全与余笙韵无关。这么说来,郝明很可能是为了余笙韵而将改写了故事。

    关于简森的事情,郝明本来没有必要提及,却主动提了出来,可见他至少有和简森“交过手”。可能是他害死了简森,改写了故事,先把谎言当做事实说出来;可能他说的全是事实,由于憋的慌而主动交代,这种嫌疑人也非常常见。

    至于大砍佛的事情,构不成大危害,郝明自然也没必要隐瞒。

    蒙静让澜宇将郝明送去拘留室,自己便拉开问询房间的门。谁料,外面有两个家伙正挨着门偷听,一开门便倒了进房。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简哲和聂秧!虽说这两人从小就在这里混习惯了,但这也太过无法无天了。

    “你们以为自己在拍电视剧?我能把你们俩抓起来!”蒙静冷冰冰地说。

    两个年轻人知道静姐这回真生气了,夹着尾巴就逃跑了。

    没有人愿意去追打他们,蒙静独自跑到了厕所,关上隔间的门。关于简森的事,她并不知道郝明说的有几分真实,但眼泪却也夺眶而出。

    结果在第二天,简哲和聂秧坐上了蒙静的车,又被带到了余笙韵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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