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假意悔过俘虏演戏，单骑入城楚丰劝降

    话说程勇济叫来几个俘虏审问，那些俘虏个个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程勇济骂道：“你们好大的狗胆，敢来埋伏我们！”俘虏哭道：“我们也是被胁迫的，求大人原谅！”“谁胁迫的你们？”“茅坑！”“茅坑？”程勇济忍俊不禁，俘虏说道：“就是刚刚跟您对打的那个，高高胖胖的。”“取这名字能出息到哪去。我问你们，城里你们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俘虏回道：“大概有两千人，领头的叫贾黛微。”“贾黛微？听说是个女的，她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当领头？”俘虏回道：“的确是个女的，有什么本事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在她进城那夜见过她一次。”“她是哪里人氏？年纪多大？”“哪里人氏也不清楚，年龄应该是二十出头。”“二十出头，那相貌如何？可有婚配？”“相貌据说是极好，我们那夜也看不清楚，不过总听别人说是个大美人。看样子不像有婚配。现在跟着她的就是她那几个弟弟，还有两个姑娘。一个叫逸笙，一个叫逸诗，年纪都比她略小些，其中一个每天都在城里卖粮，模样也是极好，另一个就没见过了。”“一个女流之辈，居然能聚集这么多人，她待你们如何？”那俘虏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她来到，天天自己躲衙门里快活，我们被她指使的，一天都没有稍歇过！她的那帮兄弟，整天在城里耀武扬威，看谁家不顺就抄谁，短短两日，城里但凡富裕点儿的人家，都被他们抢了个遍。有句话说了怕大人生气，就连将军府也被他们抄了。”程勇济说道：“这事我已知晓，早晚要他们偿还。”那俘虏说道：“昨天听说大人要来，他们一时乱了分寸，就想出了半夜埋伏的主意。原本想的是你们会早上来，谁承想你们半夜就到了，反被你们算计了一场。”程勇济大笑，那俘虏哭道：“我们都是城里的老实农民，被他们以妻儿胁迫，要是不从，一家的性命都休，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大人饶我们一命，再也不敢了。”那俘虏哭得声泪俱下，程勇济叹道：“这女人真是毒蝎心肠！他们还有什么计划？”“小人实在不知，不过自从昨天听说了大人要来，现在城里各处人心惶惶，他们也个个自危。本来他们就只有一两千人，这几日所作所为已经惹得民怨四起，现在又被将军大败了一场，小人觉得他们已经时日无多。”听此一番言语，程勇济喜不自胜，对副将说道：“看见没，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必败无疑。”副将迎承道：“大人英明！”如此直审问了半夜，程勇济将城中人员概况都盘问清楚，越发觉得成竹在胸。眼看天将明，副将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程勇济说道：“不急，你天亮去请纪都尉和王校尉来，待我们商量一番。”“是！那这些俘虏呢？”“先关起来。”“是！”

    话说茅坑仓皇逃回城中，刘辰接着，慰问道：“没事吧，流血了！”茅坑忍着伤痛说道：“不要紧，只是折了几十个弟兄。”说罢茅坑一脸愧疚，手下安慰道：“老大，你不用自责，兄弟们都是自愿跟你去的，死了也无怨！我们也杀了几十个官兵呢，不算白死。”刘辰说道：“本来咱们的目的就不是取胜，你们几百人对几千人，只折了几十个，已经很了不起了！”手下说道：“多亏了茅哥，不然我们一个也甭想出来，茅哥真是厉害！”茅坑羞惭道：“不是不是，是你们抬举我……”刘辰笑道：“好了，快去向老大复命吧，接下来就看那些被俘的兄弟了。”茅坑点点头，安顿了手下将士，便与刘辰一同去见黛微。衙门里依旧亮着灯火，两人敲门进来，黛微等人见茅坑平安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茅坑将夜间经过说了一番，黛微心疼不已，端茶道：“辛苦了辛苦了！”茅坑受宠若惊。乌瑞雪点头道：“好，全在咱们计划之中，接下来这样这样……”乌瑞雪交代了一番，众人寒暄几句便就匆匆散去。翌日天明，城里人听闻昨夜茅坑大败，皆惶恐不安，黛微下令将城门紧闭，坚守不出，其他一切照常。没多久常大来报，城里多处出现骚动，人心不安。逸笙又来报，多处粮摊有人闹事，已难以正常经营。黛微便调更多人手给郭才，让他与常大维持治安。常大带人赶往粮摊前，只见有两帮人正在争吵，周围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一人情绪激动道：“昨晚他们已经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陪他们一起死！”另一人反驳道：“才输一场，只不过损失了二三十人，怎么能说就败了，他们又没攻进城来！”“等他们进城就晚了！你会不会看大势啊！大势！”“我不管什么大事小事，你就说你支持谁？你想让董怀仁回来再继续欺负百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也是为百姓，他们打仗，最后死的可都是咱们老百姓！”“那你还说这话，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咱们越要支持贾姑娘他们，你见过比她更好的人吗！”“我承认他们确实好，可他们与官府的差距也是明摆着的，总不能跟他们一起死吧。”“没良心，我愿意跟他们一起死！”常大上前劝解道：“你们两位都住嘴，昨天只不过是小挫折，不到最后谁知道谁输谁赢！你也不用在这里担心自己安危，我姐说了，无论成败，绝不会殃及百姓。”那人问道：“你姐怎么保证？只会说漂亮话！到时候形势还能由你们做主？”常大说道：“我现在就可以起誓，无论成败，若有些许损害百姓处，要我们全都不得好死，让我姐尸骨不全，死无葬身之地！”“你疯了，居然替你姐起这么毒的誓！”“我不敢随意起誓，这是我姐吩咐的。你们大可安心看着，看我们做到做不到！”“……”“在这里争毫无用处，现在除了相信我们，你们还有别的路吗？大家团结起来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再这样内耗下去，必输无疑。到时候还会有人站出来为你们撑腰吗！”那人不再说话，常大解散了人群，命二人回家反省。

    程勇济、纪震还有王腊三人，昨夜分三路兵临城下，已把嘉州围个水泄不通。待到天明，程勇济召来纪震和王腊，三人商讨如何收复嘉州。王腊说道：“既然他们已有降意，不如就派使者去招降。”纪震说道：“这帮人甚是可恶，即便是招降了也不能轻饶他们！”程勇济说道：“不可意气用事，能招降最好，将军下的令是从速从快，不可耽误了将军大事。”纪震说道：“要是不追究，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造反了？这才是误将军大事。不如就一面准备弓弩石炮，一面派人去招降，敢不从就用大炮直接轰他！”王腊说道：“如今咱们三面围城，估计他们早吓破了胆，哪还用大炮。”程勇济说道：“那好，就先这样预备，等我写封招降信派人送过去，看情况如何。你们先各自回营，小心防备。”二人领命回去，程勇济叫来随军楚丰，命其写了一封招降信，亲自送去城里。

    楚丰单人骑马来到城下，城上士兵皆引弓欲射，楚丰喊道：“我乃定远将军亲派程安抚使帐下随军楚丰，奉程安抚使之命，有要事要与你家首领商议，请速开城门！”城上士兵忙通报给刘辰，刘辰登楼查探了一番，一面命人去通知黛微，一面开城门欢迎楚丰。刘辰行礼道：“楚先生真是胆识过人，如此紧张时刻竟敢一人前来，在下佩服。”楚丰见刘辰年轻直率，轻蔑道：“过奖了，小兄弟如何称呼？”刘辰回道：“叫我刘辰就行。”“你就是刘辰，我想见见你姐，你带我去。”刘辰瞬间怒火中烧，但还是强忍着领楚丰进城。楚丰跨上马，刘辰劝道：“还是地走去吧，骑马怕惊到百姓。”楚丰骂道：“废话，这里距衙门还有二三里路，难不成叫本随军走过去？”刘辰便不再言语。两人到了衙门，黛微早已带人在门口迎接，施礼道：“不知楚大人降临，多有怠慢，还请恕罪。”楚丰左右望望，神气说道：“又是修路又是盖屋，你们还挺会折腾。”黛微羞道：“让大人见笑了，大人请进。”楚丰进了衙门，黛微领其到后堂，请了上座，乌瑞雪递茶道：“大人请用茶。”楚丰不以为动，乌瑞雪满脸尴尬，黛微接过茶杯又请道：“大人请用茶。”楚丰这才单手接过，喝了一口放到一边。黛微问道：“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贵干？”楚丰拿出信来，说道：“我家大人一向慈悲为怀，恩威并施。料想经过昨夜一战，你们已有悔悟，如今特来给你们指一条生路。”黛微接过信看了，一脸疑惑道：“要我们投降……这个依法处置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治我们的罪？”楚丰解释道：“只是一个说辞，为了堵旁人的口。难道说我们什么都不追究，以后岂不是人人都造反了？你放心，安抚使大人慈悲为怀，不会要你们性命的，顶多就是关你们几天，等风头过了就放你们出来。”逸诗抢过信看了骂道：“放屁，当我们傻吗？真投降了你们还能放过我们？岂不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楚丰一脸嫌弃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在这里撒野！”黛微安慰道：“大人息怒，山野之民不懂礼教。恕我们不能接受。”楚丰说道：“难道你们还想再战，不怕到时候血流成河？”乌瑞雪说道：“并非我们想战，投降是死，再战也是死，还不如战死！”楚丰怒道：“你们不要后悔！”黛微连忙让众人都退下，自己与楚丰单独相谈。黛微说道：“这都是误会，我们并非是造反，只是董将军不在，曲俦等人治下实在是惹得天怒人怨，我们恐怕到时候城内生了变数，累及到董将军，所以才斗胆先接管几日，专等董将军归来。昨天听说你们来到，我们喜得夜不能寐，特意派茅坑连夜去接见你们，谁知夜间出了差错，误被当成了敌人，才闹成了这样。还请大人多跟安抚使大人诉清原委，解除误会，咱们也好罢兵言和，两家欢喜。”黛微说着将一叠银票塞到楚丰手里，楚丰笑道：“这么说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不敢不敢，真的是误会。我们绝不敢与天师作对，只是误会缱绻，实在怕被波及，枉丢了性命。”“既然如此，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程大人。”“多谢大人。”“既非叛军，那就没有投降一说了。”“大人英明。”“那来日安抚使大人进城……”“小奴自当亲领随众出城迎接。”楚丰笑道：“算你懂事。只是口说无凭。”“大人的意思是？”“让那个刘辰跟我走一趟，待程大人进城时再一并给你带回来。”“这……”“怎么，怕了？只要你们不耍花招，我保他没事。”黛微犹豫道：“并非小奴不愿，只是怕刘辰不愿。”“他不重要，只要你下令，他还敢不从吗？”“好，我叫他来。”黛微便唤来刘辰，命他与楚丰一同回去拜见程大人，刘辰欣然领命。黛微嘱咐道：“要好生侍奉，来日便可与程大人一同回来。”刘辰点头答应。楚丰暗忖道：“如此果断，若非死忠，便是真无阴谋。”商量已定，正好午食时分，黛微设宴款待楚丰，满座人皆忧愁不安，只有黛微神情惬意。焦巴拿出一坛酒来，黛微先敬了楚丰一杯，楚丰闻了闻赞道：“好酒！”黛微喝罢疑惑道：“这酒怎么那么像上回元腻送来的？”焦巴回道：“这就是元腻今早送来的，听说楚大人来到，特意孝敬的。”楚丰得意无比。宴罢，黛微领着楚丰巡视了一遍城池，说道：“我们刚来时这街上到处都是饿殍，实在是有损董将军名号，小奴便斗胆以将军之名开了粮仓，如今家家温饱，都感念董将军大恩。”楚丰满心愤怒但又无法明说。走到城墙前，黛微指道：“我们刚来时这城墙破烂不堪，实在是有辱董将军门楣，小奴特意命人修缮精细，如今城防完备，纵使千军万马亦不惧也。”楚丰内心惊道：“如此完备何时能攻下，这女人……”又走到兵营处，楚丰见士兵虽衣衫兵器不整，但个个精神抖擞，目光炯炯。士兵见黛微来到，皆欢呼雀跃，兴奋不已。黛微说道：“小奴能全心全意为将军效命，全依仗他们缪随。”一番巡视下来，轮到楚丰忧愁不安，看看天色将晚，楚丰迫不及待告辞，带着刘辰回去。

    楚丰走后，逸诗问黛微道：“为什么把刘辰送过去了，不会有危险吗？”黛微沉沉呼了一口气，回道：“应该没事。”乌瑞雪说道：“有了刚才一番震慑，他们应该也不想与咱们闹翻。”傍晚时分，众人来找黛微，逸笙先开口道：“我今天又把价格提了一倍，只卖了七百多石，仓里还剩下大约一千五百石。”黛微说道：“照这样再撑两日，便能见分晓了。”郭才说道：“赶紧打吧，我已经等不及了。”高兴说道：“再拖几天吧，我船还没建够。”逸笙说道：“你们男人都这么爱打仗。”逸诗抢道：“我也想去！”逸笙说道：“你瞎凑什么热闹，看好黛微，我去也轮不到你。”黛微说道：“出城的时候你的巾帼军也可以留几百人，与郭才、高兴配合。”“好！”常大弟兄三人在一旁默不作声，黛微摸着常小的头安慰道：“等刘辰回来又立了一大功！”苗娃小心问道：“大哥不会有事吧？”黛微说道：“不会的，相信我！”苗娃盯着黛微的眼睛，信任地点了点头。黛微悄声说道：“这都是我们计划好的，刘辰是去当卧底，到时候和咱们里应外合。”三人一脸崇拜。

    楚丰回到营中，领刘辰拜见了程勇济，程勇济看刘辰一表人才，年轻刚毅，心生喜欢，故殷勤款待刘辰，大有拉拢之意，刘辰不为所动。宴席罢，时近二更，程勇济安排了营帐，又分派一名士兵随侍，诸事妥备，依依不舍送刘辰入帐休息。程勇济回到自己帐中，楚丰这才将黛微所言并城中所见如实禀告了程勇济，程勇济问道：“你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投降？”楚丰回道：“依在下所见，应该是真心，只是怕被治罪。”“他们故意带你去看城防、练兵，是何意？”“是想告诉咱们，若是不准，他们便要与咱们长久相持下去，兵强城坚，外加粮食充足，一定会很棘手，以此逼咱们妥协。”程勇济点点头，认同道：“还是招降好，不如就免了他们的罪，只要投降，既往不咎。”楚丰回道：“若是这样，岂不显得咱们软弱。大人还记得昨日那些俘虏所言，都言她狠毒虐民，怨声四起。我今天入城观看，却皆是安居乐业之景。”“这是为何？”“属下以为那些俘虏是不敢说谎的，这女人是有些手段，给属下演了这么一出安居乐业的假戏。”“假戏？这有什么意图？”“不过强挽尊耳，假戏总不能成真，不过自欺欺人。意图倒没什么，但由此观之，她极有城府，且对城内的掌控已是深不可测。”“我也刚得元腻的书信，说是城中人心不安，有许多人生事，最后还是常大发毒誓，才勉强压下去。由此看来，安居乐业果然是假。如今她弟弟在这里，她还敢有异心？”“这样，以防万一，就让她解了士兵衣甲武器，领所有部下一起出城迎接大人，便可放心。”程勇济笑道：“好！”

    待翌日天微明，程勇济迫不及待写下一封书信，派人送去城中。黛微接过看了，对送信人说道：“如此也好，辛苦你跑一趟。”一面命人准备酒食招待，又赏赐钱帛礼物。等到酒足饭饱，黛微说道：“部众杂多，贵使可先回去，待小奴清点了部下，明日与安抚使大人回书。”送信人走后，黛微与众人说道：“咱们还没提，他们倒抢先了。”说着拿出自己之前写好的信，将之撕掉。乌瑞雪笑道：“八成是楚丰的主意。”逸诗说道：“哼，楚丰！到时候把他留给我，我要亲自治他，想起昨天他那个样子我就恶心。”正这时，高兴手下来报：元腻昨天仍在大量买粮，还向贝沐借了钱，别的粮商也或多或少在买入，只有江童分毫不买，这两日一直在收拾家什。逸诗问道：“收拾家什，他要干嘛？”黛微说道：“要跑。”乌瑞雪说道：“这人也忒胆小，可不能让他跑了。”黛微叮嘱了一番，高兴手下领命离去。乌瑞雪说道：“不知道郭才换好人没有。”逸诗问道：“咱们留多少人合适？”黛微说道：“这得看他们，先限他二百人，看他同不同意。”逸诗笑道：“你怎么这么狠，二百人是我也不同意。”“这怎么能算狠，咱们全兵出去，让他大军进来，岂不真成了你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也怕啊。”乌瑞雪笑道：“说的是，就先要求二百人，看他们怎么说。”这正是假做真时真亦假，笑观好戏轮番来。不知江童又会有何事，还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