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出赵家
看起来老夫人确实病重，整个屋子都浸着苦涩的药味，记忆里容光焕发的老太太此刻一脸病容歪在床上，一旁的嬷嬷给她小口喝着药，见到姚谕，倒是很快认出她来，面上十分欢喜。
只是姚谕敏锐地察觉到她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只那一眼，而后面上升起一分失落，但很快便调整好了。
姚谕不知为何，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她在失落自己没有同以往一样给她献上大包小包的奇珍异物。
姚谕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失望，不过此时自己正在气头上，也怕自己心思多会错了意，一时不愿再多想，只是难免不想再在赵家多待。
姚谕拉着一言不发的姚策坐在老夫人床前闲话了几句，而后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要塞给一旁的嬷嬷，再说了两句囫囵话，就要带姚策走。
可老夫人见她匆匆来匆匆又要走，定是不肯放人，不止自己伸手拉住姚谕，还让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拦住她和身边的姚策。
姚谕自是无法用蛮力甩开一脸病容的老夫人，只得被她们生生拉扯留住，耐着性子与老夫人拉家常。
可不妨那刘氏此时追过来，见到姚谕像是见到仇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上来就要厮打她。
“姚谕，你好毒的心肠，竟将我庆儿打成那般模样。”
老夫人见她疯癫无状闯进院子里，还想伤人，急忙让旁边的人拉扯住她。
姚谕冷眼看着她，原以为她会顾及老夫人病着，自己又没下死手，她便不会将此时闹到老夫人跟前，见她现在的样子，更觉得她没脑子。
于是冷笑道：“看来那孩子命还挺硬，不过舅母放心，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见姚谕在老夫人面前都大放厥词，又想起姚谕方才的狠劲，刘氏的脑子似乎清醒了几分，正好此时赵志览也带人追了过来，一众人等在老夫人房里僵持住。
老夫人一脸的不解，连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见无人答话，原本病怏怏没什么精气神的老夫人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
“志览，你来说说。”
此事本就是刘子庆有错在先，赵志览哪里想在此继续与姚谕争执，只把前因后果向自己母亲说清了，又说自己会处理好，无需母亲操心。
老夫人刚要点头，那刘氏见赵志览根本不向着她，言语中还有责备刘子庆的意思，便不依不饶冲到老夫人脚榻上跪下哭喊。
“庆儿是我哥哥嫡子，如今躺在芝兰园中至今未醒，小孩子间哪有不打闹的，她又何必下此重手？我哥哥是正三品要员，此事若传出去，恐对家中不利啊母亲！”
姚谕在刘氏往这边冲时，便一把拥住姚策避让开，见她此时还是这番说辞，也没兴趣再与这一家子辩驳，只沉默了站在一旁，等着老夫人发话。
只见老夫人原本要呵斥的动作硬生生被刘氏这番说辞打断了，一番话在嘴里转了个圈被她咽了回去。
她将姚策招至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又扯开他颈间的衣物，而后垂眸思量了一刻。
朝姚谕道：“我看策哥儿也没什么大碍，能跑能跳的，况且脖颈也只有轻微的瘀痕。小孩子之间打闹确实容易过火，不过男孩子嘛，受点伤也没事。”
老夫见姚谕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庆哥儿常来家中，也不是个品行坏的孩子，况且他还是大理寺卿的嫡子，你刚刚回京，还是不要惹出事端的好。你到时候上门向他家赔个罪，外祖母也豁出这张老脸去帮你说说情，此事便了了。”
老夫人一番话看似全是在为姚谕考虑，实则从她只言片语中便可看出姚家姐弟在她心中的地位。
姚谕见那老夫人三言两语间竟是要给这件事定性决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实在忍不住色变，一脸惊愕地盯着外祖母。
忍不住道：“外祖母是要我息事宁人？”
那刘氏见自家婆母为自己说话，一时也不哭闹了，脸上忍不住挂了几分洋洋得意。
见姚谕质询老夫人，忙不迭道：“怎么？你不听舅舅舅母的话便罢了，如今翅膀硬了，竟连你外祖母的话也愿不听了吗？”
而后偏头正好看到姚谕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塞的银票，散落在床榻上还没来得及收拾，又见只有薄薄几张，又说姚谕不尽孝，往日来赵家还懂得带些补品来看老夫人，今日看到老夫人病成这样也不说侍疾，还用银钱来侮辱他们赵家。
原本姚谕方才没有乖乖听她的话，老夫人就有些挂不住脸，此刻听到刘氏在拱火，竟只歪在榻上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她。
姚谕见此，只心中更觉得失望，拉过呆呆站在众人中间的姚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轻声道：“我原以为外祖母与他们不同，可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此刻竟只有我与阿策是外人，就连那个什么庆儿在外祖母心中都比我们俩重要。”
姚谕说得不可谓不诛心，老夫人刚要呵斥，又听她抬头强硬道:“不过老夫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不想得罪大理寺卿反而得罪上将军府，只能说这笔买卖实在很不划算。你们放心，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番话直接把众人气了个倒仰，老夫人甚至差点一口气吸不上来，吓得一旁的嬷嬷不住地为她顺着背。
见他们一个个怒发冲冠，姚谕倒是勾了勾嘴角，朝姚策道:“你看，世人欺软怕硬的样子多丑陋？”
姚策抬头，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姚谕清楚地看到他略显消瘦的小脸上有几分笑意。
见姚谕根本不怕教坏小孩子，床榻上的老夫人一边不住地捶床，一边忍不住高呼“孽障”，一旁的赵志览见自己的老母亲气恼如此赶紧上前安抚。
姚谕此时索性挑明了，对着众人道:“旁人不知我为何回京，舅舅不会不知。我在西北负伤，得陛下怜惜，让我回京养伤。我一个拖着伤病之身的人能来看望外祖母，看看舅舅一家已是穷心尽力，毕竟病体累赘，此后便恕子言难以如此。”
而后转向床榻边的刘氏道：“往日来此，带的各种礼物都有我父兄补贴，如今我给外祖母的银票是我实力所限，不能再给更多，至于赵夫人所说我用银钱侮辱舅舅一家，子言想过了，此事是子言的错，自此便不会再拿银钱过来了。我也会吩咐下去，不让铺子里的那些人冲撞了舅舅一家，毕竟赵家是清流，最厌恶银钱铜臭。”
“还有，姚策一个孩童，在舅舅家受此屈辱还不敢张扬，只能说舅舅对他并无多深感情，连自己早逝妹妹的幼子都不愿看顾，不过也许是家中子嗣繁盛，一时看顾不周，不管怎么说，发生了今日之事，阿策日后也不会在赵府长住，以免再生事端。如此，晚些还有质子入京的事宜还需我安排，便先带阿策离开了。”
姚谕一番话说的客气疏离，言语间竟要与赵家分隔开，这下赵家人哪里还肯。那刘氏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能让姚谕就这样离开，伸手便拦，赵志览一介文人书生竟制她不住，病重的老夫人也开口阻拦，想要留有转圜余地。
姚谕护着姚策，一手将刘氏伸过来的爪子拨开，朝赵志览冷冷道:“今早面圣时，陛下特意嘱咐，让我今日务必带阿策见见世面，说要见见将军府的世子，如此，舅舅还要拦我吗？”
这下赵志览哪里再敢让刘氏撒泼，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刘氏听到陛下就已经愣住了，此刻又挨了赵志览一巴掌，半晌回不过神。
姚谕走出院子的时候，里头哭声、哀嚎声、叫骂声一片，还夹杂着摔打东西的声音。姚谕充耳不闻，只紧紧牵住姚策的手。
一时间，姚谕恍然想起在西北的那个梦，梦里火光冲天，一个银铠少年郎端坐马上，背上抗着被烧了一半的姚字旗，身后是整整齐齐四口黑色棺木。
只是姚谕敏锐地察觉到她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只那一眼，而后面上升起一分失落，但很快便调整好了。
姚谕不知为何，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她在失落自己没有同以往一样给她献上大包小包的奇珍异物。
姚谕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失望，不过此时自己正在气头上，也怕自己心思多会错了意，一时不愿再多想，只是难免不想再在赵家多待。
姚谕拉着一言不发的姚策坐在老夫人床前闲话了几句，而后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要塞给一旁的嬷嬷，再说了两句囫囵话，就要带姚策走。
可老夫人见她匆匆来匆匆又要走，定是不肯放人，不止自己伸手拉住姚谕，还让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拦住她和身边的姚策。
姚谕自是无法用蛮力甩开一脸病容的老夫人，只得被她们生生拉扯留住，耐着性子与老夫人拉家常。
可不妨那刘氏此时追过来，见到姚谕像是见到仇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上来就要厮打她。
“姚谕，你好毒的心肠，竟将我庆儿打成那般模样。”
老夫人见她疯癫无状闯进院子里，还想伤人，急忙让旁边的人拉扯住她。
姚谕冷眼看着她，原以为她会顾及老夫人病着，自己又没下死手，她便不会将此时闹到老夫人跟前，见她现在的样子，更觉得她没脑子。
于是冷笑道：“看来那孩子命还挺硬，不过舅母放心，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见姚谕在老夫人面前都大放厥词，又想起姚谕方才的狠劲，刘氏的脑子似乎清醒了几分，正好此时赵志览也带人追了过来，一众人等在老夫人房里僵持住。
老夫人一脸的不解，连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见无人答话，原本病怏怏没什么精气神的老夫人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
“志览，你来说说。”
此事本就是刘子庆有错在先，赵志览哪里想在此继续与姚谕争执，只把前因后果向自己母亲说清了，又说自己会处理好，无需母亲操心。
老夫人刚要点头，那刘氏见赵志览根本不向着她，言语中还有责备刘子庆的意思，便不依不饶冲到老夫人脚榻上跪下哭喊。
“庆儿是我哥哥嫡子，如今躺在芝兰园中至今未醒，小孩子间哪有不打闹的，她又何必下此重手？我哥哥是正三品要员，此事若传出去，恐对家中不利啊母亲！”
姚谕在刘氏往这边冲时，便一把拥住姚策避让开，见她此时还是这番说辞，也没兴趣再与这一家子辩驳，只沉默了站在一旁，等着老夫人发话。
只见老夫人原本要呵斥的动作硬生生被刘氏这番说辞打断了，一番话在嘴里转了个圈被她咽了回去。
她将姚策招至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又扯开他颈间的衣物，而后垂眸思量了一刻。
朝姚谕道：“我看策哥儿也没什么大碍，能跑能跳的，况且脖颈也只有轻微的瘀痕。小孩子之间打闹确实容易过火，不过男孩子嘛，受点伤也没事。”
老夫见姚谕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庆哥儿常来家中，也不是个品行坏的孩子，况且他还是大理寺卿的嫡子，你刚刚回京，还是不要惹出事端的好。你到时候上门向他家赔个罪，外祖母也豁出这张老脸去帮你说说情，此事便了了。”
老夫人一番话看似全是在为姚谕考虑，实则从她只言片语中便可看出姚家姐弟在她心中的地位。
姚谕见那老夫人三言两语间竟是要给这件事定性决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实在忍不住色变，一脸惊愕地盯着外祖母。
忍不住道：“外祖母是要我息事宁人？”
那刘氏见自家婆母为自己说话，一时也不哭闹了，脸上忍不住挂了几分洋洋得意。
见姚谕质询老夫人，忙不迭道：“怎么？你不听舅舅舅母的话便罢了，如今翅膀硬了，竟连你外祖母的话也愿不听了吗？”
而后偏头正好看到姚谕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塞的银票，散落在床榻上还没来得及收拾，又见只有薄薄几张，又说姚谕不尽孝，往日来赵家还懂得带些补品来看老夫人，今日看到老夫人病成这样也不说侍疾，还用银钱来侮辱他们赵家。
原本姚谕方才没有乖乖听她的话，老夫人就有些挂不住脸，此刻听到刘氏在拱火，竟只歪在榻上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她。
姚谕见此，只心中更觉得失望，拉过呆呆站在众人中间的姚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轻声道：“我原以为外祖母与他们不同，可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此刻竟只有我与阿策是外人，就连那个什么庆儿在外祖母心中都比我们俩重要。”
姚谕说得不可谓不诛心，老夫人刚要呵斥，又听她抬头强硬道:“不过老夫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不想得罪大理寺卿反而得罪上将军府，只能说这笔买卖实在很不划算。你们放心，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番话直接把众人气了个倒仰，老夫人甚至差点一口气吸不上来，吓得一旁的嬷嬷不住地为她顺着背。
见他们一个个怒发冲冠，姚谕倒是勾了勾嘴角，朝姚策道:“你看，世人欺软怕硬的样子多丑陋？”
姚策抬头，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姚谕清楚地看到他略显消瘦的小脸上有几分笑意。
见姚谕根本不怕教坏小孩子，床榻上的老夫人一边不住地捶床，一边忍不住高呼“孽障”，一旁的赵志览见自己的老母亲气恼如此赶紧上前安抚。
姚谕此时索性挑明了，对着众人道:“旁人不知我为何回京，舅舅不会不知。我在西北负伤，得陛下怜惜，让我回京养伤。我一个拖着伤病之身的人能来看望外祖母，看看舅舅一家已是穷心尽力，毕竟病体累赘，此后便恕子言难以如此。”
而后转向床榻边的刘氏道：“往日来此，带的各种礼物都有我父兄补贴，如今我给外祖母的银票是我实力所限，不能再给更多，至于赵夫人所说我用银钱侮辱舅舅一家，子言想过了，此事是子言的错，自此便不会再拿银钱过来了。我也会吩咐下去，不让铺子里的那些人冲撞了舅舅一家，毕竟赵家是清流，最厌恶银钱铜臭。”
“还有，姚策一个孩童，在舅舅家受此屈辱还不敢张扬，只能说舅舅对他并无多深感情，连自己早逝妹妹的幼子都不愿看顾，不过也许是家中子嗣繁盛，一时看顾不周，不管怎么说，发生了今日之事，阿策日后也不会在赵府长住，以免再生事端。如此，晚些还有质子入京的事宜还需我安排，便先带阿策离开了。”
姚谕一番话说的客气疏离，言语间竟要与赵家分隔开，这下赵家人哪里还肯。那刘氏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能让姚谕就这样离开，伸手便拦，赵志览一介文人书生竟制她不住，病重的老夫人也开口阻拦，想要留有转圜余地。
姚谕护着姚策，一手将刘氏伸过来的爪子拨开，朝赵志览冷冷道:“今早面圣时，陛下特意嘱咐，让我今日务必带阿策见见世面，说要见见将军府的世子，如此，舅舅还要拦我吗？”
这下赵志览哪里再敢让刘氏撒泼，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刘氏听到陛下就已经愣住了，此刻又挨了赵志览一巴掌，半晌回不过神。
姚谕走出院子的时候，里头哭声、哀嚎声、叫骂声一片，还夹杂着摔打东西的声音。姚谕充耳不闻，只紧紧牵住姚策的手。
一时间，姚谕恍然想起在西北的那个梦，梦里火光冲天，一个银铠少年郎端坐马上，背上抗着被烧了一半的姚字旗，身后是整整齐齐四口黑色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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