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第二天开箱检验正式开始,设备堆积如山,但工作有条不紊,因为设备的存放是严格按箱号摆放的。

    工人开箱取出设备,按编号摆好,检验量最大的是阀门,除了核对数量外还要打压试验。

    打压试验是需要设备的,每做一个都要有一个很长准备的时间,准备期间翻译和法国人没事做,这就给我们创造了极好的学习机会,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和法国人对话,法国人也愿意帮助我们,十分耐心地纠正错误。

    我陪同的法国人叫奥贝兰,一个特慈祥的老头,缩聚工程师,他给我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在他的指导下,我们的法语水平进步很快,一个多星期对付当前的工作已经问题不大了。

    从开箱检验到设备安装到试车大约两年时间,不能说法语说得很好了,但对付工作应该是游刃有余了。

    试车期间要三班倒,我们得带饭,基本上都是高粱米饭加鸡蛋酱或者豆腐。

    法国人看我们吃高粱米饭很疑惑,但奈于面子没好意思问。

    时间长了,相互熟悉、了解、信任以致于有了一定的感情,他们问我们:“你们吃高粱,那么马吃什么呀?只吃高粱秸吗?”可见他们对我们的生活状况不熟悉,甚至有些误解,我们告诉他们马也吃高粱。

    法国人倒班的饭是宾馆定点送来,一饭两菜一汤加水果,有荤有素,烹饪精致,色香味皆优,但他们只是吃一些水果,喝一杯咖啡,这不是因为宾馆的饭菜不好吃,是因为他们工作期间,没有吃饭的习惯,他们说吃饭后会犯睏,影响工作。

    确实是这样,中国人吃完饭过一会儿就睏了,有人趁领导不注意就趴在桌子上眯一觉。

    他们不吃饭,确实真没看见他们犯睏。

    看着中国人的伙食,他们还是有些触动的,他们想把宾馆送来的饭菜给中国人,开始可能怕伤中国人自尊心,他们不好意思给中国人吃,让宾馆的人收回去,少了隔阂后就都给中国人了,中国人躲到仪表柜后面分着吃了,再后来有人还带酒来,大家凑到一起小欢喜一把。

    因为孩子妈妈们,要定点给孩子喂奶,所以托儿所离生产车间很近,我的儿子当时正是在托儿所时期,奥贝兰想看看我儿子,一天我让孙一菲把孩子抱出来,让人尴尬的是,我儿子看见奥贝兰就哭,后来还试过,还是哭,直到两年后,法国人回国前,我们请法国人到家里做客,孩子不仅接受了他们,还跟他们玩的不亦乐乎,大概是因为我儿子很乖巧,人人都抱他照了一张像。

    我在辽化宾馆工作一段时间,负责第三层楼的翻译工作,其实主要是陪法国人的家属购物。那时候中国人看见外国人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把外国人围个水泄不通,有时还得请警察出面。

    外国人到中国工作,超过三个月就可以带家属,是不是妻子无所谓。

    其实法国人对孩子的教育还是很重视的,所以孩子上学的妈妈来的不多,宾馆只有幼儿园,没有小学。

    有些外国人还没结婚,但也有家属,家属们常去菜市场买菜和肉,特别爱买肉,带排骨的那1/4扇,回去后把肥肉和皮片下来,剩下的整片烤制。

    肥肉和皮他们会用干净的纸包好,放在干净的垃圾桶内,他们知道这些肥肉一会儿就会被人拿走。

    宾馆的外国报纸和杂志,不允许中国人带走,统一保管,有关部门定期收缴。

    晚上也有些家属到没带家属的家里串门。

    法国人对中国的炕很感兴趣,他们知道炕有做饭和取暖的功能,但不知道是怎么实现的。

    我们把炕翻译成砖床,也有的翻译成暖床(可以加热的床),配上自己画的图纸他们总算明白一些,他们想到农村去看一看,有关部门不同意。

    辽化纤维一厂试车成功,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法国人回国前,我请了法国人到我们家做客,这对法国人来说也是特殊待遇,因为当时对他们的限制还是很严的,批准请客也是一波三折,最终有关部门还是网开一面同意了。

    这给法国人一个窥视中国普通家庭生活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弥足珍贵,不可多得。

    为了庆祝试车顺利成功,以及将来的技术交流,刘科长准备了晚宴。

    刘科长的住房级别为一室半,由于房间的限制,只请了法方的三位领导。

    晚宴以火锅为主,配几个炒菜,餐桌中央的紫铜火锅,凸显中国特色。

    席间问法国人,吃过火锅没有,法国人说只听说过,没吃过,也没见过。

    两年半的合作,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畅所欲言,显示着东方人和西方人所秉持的观念,在偷偷地发生着变化,东方人向全世界敞开胸怀,西方人开始慢慢向东方靠拢。

    没有了芥蒂,法国人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就好像从来没吃过肉似的大快朵姬,刘科长准备的牛羊肉,很快消耗殆尽,现买来不及了,当时的市场供应还不十分充足,唯一的办法是用猪肉充数了。

    牛羊肉转换的时候,提醒了他们,到了猪肉的时候,不好意思提醒了,可他们好像没什么反应,仍然吃得不亦乐乎,大概他们以为涮猪肉也是正常的,中国人多虑了。

    事实证明,考虑问题的时候,切不可顽固地坚持己见,换一个思路很可能会雨过天晴柳暗花明。

    其实辽化宾馆门前的路南,大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小打白村。

    一个星期天,一群外国人在马路上遛弯,走着走着就拐进了去小打白村的路,有关人员看着干着急,因为不能暴露身份不能拦着,估计当时有关人员想,只要不进村就好,可这群外国人偏偏就进了村子,还分别进了几个农户。

    小打白人对外国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很详细地把炕给他们介绍了一遍,甚至有人还给他们点火做现场演示,虽然没有翻译,还是大大地满足了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他们没带翻译,其实他们知道,带翻译是会给翻译带来麻烦的。

    欧洲人过去取暖用壁炉,烹饪的方式也不一样,他们的主食基本都是面粉做的,很少用到锅,所以没想到锅台连着炕的取暖方式。

    我觉得,中国人锅台连着炕的取暖方式,应该申领世界遗产。

    化工二厂试车进入高潮,我被调到化工二厂,试车成功后又转到化工三厂。

    化工三厂已二醇装置是德国设备,来华试车人员中有两位法国人。

    试车很不顺利,不该来的,来了。

    当时我们家离化工三厂很远,可一天夜里的一声巨响还是把我震醒了,我爬起来从窗户向厂区望去,火光和浓烟从厂区升起,不知道哪个装置出事了。

    早上上班才发现,我所在的乙二醇装置已经面目全非,现场一片狼藉,十几顿的催化剂,银,不翼而飞,直径50公分的阀门被抛出100多米,落到热电厂院内,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因为控制室是防爆的,现场当时没有人。

    后来德国又运来一套设备,负责人是一位长得既绅士又慈祥的老头,听说回国后被解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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