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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疏狂一醉

    沈青冥下得山来,山下风雪渐微,可他心中却说不出的凄凉。无端被人指为杀人凶手,却又百口莫辩。此番,他该去何处找出凶手,如何查明真相?

    沈青冥一路寻访,并未查到什么线索,便来到了长安城,想着长安乃是除京师外最繁华的地方,此处人流复杂,多有江湖中人云集于此,或能有些收获。

    沈青冥未免引人注意,便在城东一家位置偏僻的小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翌日,他在城中转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打听到。天色渐黑,便回了客栈。

    夜幕降临,今夜月儿半弯,星星也稀稀散散地挂着。沈青冥心中疑问重重,却怎么也想不通,毫无思绪。不知不觉已至深夜,便吹灯歇下了。

    夜半之时,突然有个人悄悄来到窗外。沈青冥思绪不宁,并未睡着,此时,他也不动声色,待要看看来人有何目的。那人鬼鬼祟祟,伏在窗前停留半晌,见屋里毫无动静,才确信屋内之人已经睡去。此时,那人这才轻轻撬开门闩,轻声踱入房中,缓缓走近床前。

    沈青冥闻声渐觉那人越来越近,但实不知他有何目的,只好忍不做声。那人渐渐逼近床前,忽然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剑身缓缓出鞘,那人双手紧握剑柄,对准沈青冥心口,用尽全力刺将下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忽觉一剑刺空,但毕竟全力刺出,剑身仍没入寸许。他一惊之下,发现床上已不见人影,只觉对方行如鬼魅,不知何时被发现了。他忽的转过身,背后却也没有人,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环顾四周,仍旧没发现半个人影,房中漆黑一片,甚是瘆人,他已惊得不敢向前迈步了。

    忽然之间,那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话音未落,来人便在身后点住了他穴道,他不仅事先毫无察觉,对方出手之时他也毫无反抗之机。这人的武功身法,实在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自知此番命必休矣。

    他心中还是难以确信,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是沈青冥吗?”

    他身后之人笑道:“你居然在问我是谁?真是荒唐可笑!难道你连你要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就去动手吗?”

    他张大口,惊讶道:“你真是沈青冥?你的武功当真已这般出神入化?”

    沈青冥说道:“不错,我就是沈青冥!不过,就凭你,也想杀我?”接着,他又道,“说,是谁让你来杀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杀我?”

    那人道:“我杀你只为报仇,无需有人指使!”

    沈青冥苦笑道:“报仇?又是报仇!说罢,你又是为谁报仇而来?”

    那人道:“为我师父,崆峒派掌门——赵正秉!”

    沈青冥道:“崆峒派?何时发生的事?”

    那人道:“什么?你竟连犯案时日也忘了!当真是丧心病狂、心如蛇蝎!”

    沈青冥懒得跟他废话,便说道:“少废话!我只需你回答我便是!”

    “好,我便再帮你回忆一下。”他继续说道:“那是一个多月前,一个漆黑的夜晚,本来山上一往如常,没什么异样,谁也没有想到当夜会发生这样的事。子丑时分,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安然入睡。突然,有人隐约听到后院有打斗声。后院是掌门和几位师叔所居之处,待大家赶往后院时,只有先到的公孙师叔,以及几位师兄弟,看见一个身影掠墙而去。大家急忙进得房中,只见师父已口吐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师叔查看之后,发觉师父已经断气。”说到此处,他已哽咽,说话已是断断续续、语声低微,不觉泪水也顺着脸庞滚落。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收了收眼泪,大声说道:“师叔说师父是被逍遥六合掌掌力震裂脏腑而死,如今江湖,逍遥六合掌正是你沈青冥独门的武功。所以,我便马上下山来寻你,为师父报仇!可惜我学艺不精,辱没了师门,没能为师父他老人家报仇!你杀了我吧!”

    沈青冥道:“杀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我不喜欢随意杀人!”

    说着,他解了那人穴道,说道:“你走吧!”

    那人似是无法相信,惊道:“你说什么?让我走?你不杀我?”

    沈青冥有些不耐烦,口中蹦出一个字:“滚!”

    “姓沈的,你与我有杀师之仇,就算今日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来找你报仇的!我崔信,虽非什么君子大侠,却也是个男儿大丈夫!今日你虽不杀我,可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也不必领你情意,若是日后再杀不了你,为你所擒,我也无颜苟活于世了!”

    沈青冥突然觉得这人虽然废话连篇,太过迂腐,但却又不失大丈夫本色。便说道:“崔信,你崆峒派可有人瞧见我的面目?你们仅凭武功招式便断定凶手,未免太过草率!”

    崔信顿了顿首,微微沉吟,道:“沈青冥,你说的也有道理,可的确这是你独门武功,再无二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沈青冥道:“不妨告诉你,此前华山派也找到过我,他们也是众口一词,说我杀了华山派的人,可我沈某人并未做过这些事,既没做过,我是断不会认的!我来此地,也是为了查明此事真相,不曾想,又碰到了你崆峒派来寻仇。我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你们崆峒派难道不应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决定吗?”

    崔信迟疑道:他本可一剑杀了我,却又放了我,他说被人陷害,可普天之下,只他一人会这门武功,他所言是真是假,我到底该不该信他呢?

    崔信说道:“沈青冥,如今你也不过片面之词,我委实不知该不该信你,反正我也杀不了你,不如就去查他一查。但我还是那句话,若当真是你所为,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计不会罢休的!告辞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沈青冥瞧着崔信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惆怅、焦苦万分:一条人命还未查清缘由,如今又背一桩命案,唉,也不知到底是谁所为,又为何赖到我头上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青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缓缓关上房门,呆呆地坐在床上。

    沈青冥独自一人,在长安城内暗中寻访了几日,仍旧毫无线索,没有半点头绪。

    这一日,日影西斜,天色渐暗。疏狂酒馆内,一个粗布赭衣的青年,斜倚栏杆,正举杯自饮。他看起来很孤独,也略显憔悴,他一碗又一碗的倾倒酒碗,黝黑的脸庞下,却有一双如电如炬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一定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沈青冥落寞地迈着脚步,缓缓踱上楼来,心中实在郁闷得很,随意找了张桌子便坐下了。酒馆小二见状赶紧上来招呼,他也只随意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两壶酒。酒菜上齐后,沈青冥也端起酒杯,不停地喝着,连日来这许多愁苦,只愿随着杯中之酒,一饮下肚,便全然化为乌有。只是,举杯销愁愁更愁,酒越喝越多,人却越发愁闷。沈青冥一壶酒已下肚,也只吃了几口菜,只是连声不断的叹气。

    那赭衣的青年,似乎是专为买醉而来,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手中的酒碗,仍没有放下的意思。这人也当真是海量,他桌旁已有两个空酒坛子了,还是一碗接一碗不停的喝着。酒馆的青旗迎风招展,呼呼地作响,好似流云一般,飘忽不定。这人的思绪也似这酒旗一样,揉在风中,随风飘荡,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沈青冥注意到槛外那人,只觉这人气度非凡,酒量惊人,实非常人。于是乎,沈青冥有意试探,左手一挥,对那人道:“兄台,敬你一杯,请了!”言未毕,从桌上抄起一杯酒,径直向那人飞去。

    那人并未转过头,仍怔怔瞧着远方,随手轻轻接住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这时,他方才缓缓回过头,瞧着沈青冥,但见他面容俊朗,身材略显瘦削,但浑身隐隐散发着种说不出的气势,如秋风之肃杀、冬霜之凛冽,自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近的感觉。

    沈青冥见他轻易接下第一杯酒,于是暗运内力,又一杯酒挥向那人而去。那人感到酒杯暗藏内力,立时端坐,手中也运起内力,仍不急不躁安然接过酒杯,瞧了一眼沈青冥,再次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被那人接住,已在沈青冥意料之内,他也瞧出那人内力深厚,非泛泛之辈。但仍有意再试他一试,便又倒了一杯酒。此刻,沈青冥心知若不发力,难以探出对方功力深浅,于是,左手一拍桌子,右掌使出七成内力,酒杯呼的一声,如离弦之箭飞向那人。

    那人只觉这杯酒,来势汹汹,杯中所含内力之强,应接稍有不慎,便会杯身碎裂四射,伤及于身。此时,那人只得全神贯注,运起全身内力,眼见酒杯将至,瞬即双掌灌注内力横推出去,身子仍不免不住晃动,连带着身下的凳子退了两步。刹那间,但觉来势已消,便立时收掌,故作从容掩盖住惊叹之色,一手抄过酒杯。

    那人接下酒杯,心道:“此人好强的内力!当今武林,有如此深厚内力之人,只怕不出几人!”饶是如此,他亦无丝毫惧色,依然云淡风轻饮下杯中酒。

    这人接连接下沈青冥三杯酒,沈青冥自不敢轻视,虽然第三杯酒他已似有招架不住之势,但见他神情泰然、应变自如,其人胆识与武功实不可小觑。

    沈青冥道:“兄台,好功夫!可否与我共饮几杯?”

    那人道:“阁下内力深厚,在下这点微末功夫何足挂齿!既承蒙不弃,咱们一同喝几杯无妨!”

    说罢,他便拿着桌旁余下的一坛酒,来到沈青冥面前坐下。他抢先道:“既然你我一见如故,方才内力较量我已输了,但这酒中功夫,还未曾一败,今日定要与你比个高下!这小小酒杯,又岂能开怀?不如咱们换作大碗,开怀畅饮如何?”

    沈青冥为他豪爽之气感染,昂然道:“正当如此,大丈夫当用大碗喝酒,咱们今日畅饮一番,不醉无归!”

    两人连干三大碗酒,相对开怀大笑,几分酒气,更显得二人豪气冲天。

    那豪爽的汉子,先道:“兄弟,你我二人难得如此意气相投,你这兄弟我交定了!来,干!”昂首喝下一大碗酒,便又续道:“在下楚天野,未请教兄弟姓名?”

    沈青冥接道:“楚兄客气了,小弟名叫沈青冥。看起来,应是楚兄年长几岁,兄长在上,小弟敬你一碗!”

    楚天野道:“好!沈兄弟,干了!”放下酒碗,他继续道:“愚兄今已三十有二了,沈兄弟,你呢?”

    沈青冥道:“小弟今年二十六。”

    楚天野道:“沈兄弟年纪轻轻,便已身怀绝技,当真难得!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来,咱们接着喝!”

    两人又接连喝了几碗,沈青冥道:“楚兄说笑了!我……”话已到了嘴边,欲言又止,可又觉得眼前这人实是个大丈夫真汉子,与自己又如此知己相投。沉吟片刻,说道:“楚大哥,实不相瞒,我本是江湖独行的浪子,快意江湖,逍遥自在!可一个月前,无端被人嫁祸陷害,牵扯进一桩紧要的事中!这件事,已令我无从应对了!时至今日,仍无半点头绪可寻!”

    “沈兄弟,男儿大丈夫!岂能任人摆布栽赃嫁祸?既然有人设计陷害,咱们更要揪出幕后黑手,还己清白!”

    沈青冥闻言心中激动不已,右手紧紧握着酒碗,慨然道:“楚大哥,多谢你!如此相信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由此可见,你真是个铁骨铮铮、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楚天野说道:“沈兄弟,不必见外!暂且将琐事抛开,咱们斗酒还未分出胜负呢?我说过,喝酒我可没输过!来,咱们接着喝!”

    “楚大哥说得对,来,喝酒!”

    夜幕早已落下,沈楚二人也不知喝了多久,酒馆内的客人稀稀散散的渐渐离去,只剩这两人还不停地喝着。只见桌角旁放着十个空酒坛子,而桌上还有七八个小酒坛子。沈青冥已是满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而楚天野却只是面颊微红,整个人仍显得神精气足。莫说他们喝的是酒,换做是水,只怕都已喝醉了。可楚天野仅仅只是微醺而已,这般海量,实在惊人!其言与人喝酒未尝一败,实非虚言。

    楚天野还待继续喝下去,沈青冥已感到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却也不想就此认输。忽然间,沈青冥暗暗运起内力,浑身上下,豆大的汗珠涔涔流出。片刻之后,沈青冥渐感头脑昏涨好了许多,人也恢复了大半体力。

    楚天野见沈青冥精神焕发,便又命店小二上了两大坛酒。

    楚天野看着沈青冥,说道:“沈兄弟,今日咱们已喝了不少酒,这般比试下去,难以一时分出胜负,咱们不如换个比法,如何?”

    沈青冥答道:“一切听凭楚大哥所言,小弟奉陪便是!”

    “那好,咱们这般比试。眼前你我二人皆有一坛酒,咱们比谁快,谁先喝完便是谁胜!”

    “好啊!如此比法,倒也直接了当!来,楚大哥,开始喝!”说罢,沈青冥与楚天野同时抱起酒坛子,仰头狂饮起来。

    楚天野当真酒量如海,那酒好似自个儿往他肚子里钻一样,他的嘴如同地下漩涡,不住猛地往里吸,眨眼之间,满满一大坛酒便已被他喝干了。

    只听“砰”地一声,楚天野用力放下酒坛子,而沈青冥才喝了一半,胜负立时已见分晓。

    沈青冥放下酒坛,摇了摇头,道:“楚大哥果然海量惊人!小弟甘拜下风!”

    楚天野笑道:“比武功,我是不成的,可说到喝酒,像沈兄弟这般能喝的,我也几乎没有遇到过,我嘛,也只就喝酒的功夫罕逢敌手!哈哈哈……”

    沈青冥愧色道:“实不相瞒,楚大哥,方才小弟已是醉倒了,只是以内力强逼出酒,才能与兄长继续比试,不然,我早已倒在桌底下了。兄长,的确海量,不仅量大,论快也是一绝!”

    楚天野道:“虽有作弊之嫌,但沈兄弟也是我少见的能喝之人,而且你内力深厚,能将酒水逼出体内,这份功夫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沈青冥闻言,与楚天野相对而视,两人开怀大笑一番。

    夜半星垂,明月高挂。

    肃肃西风,虽已暮冬,却仍寒意袭人。可那凋零的柳枝,依然如春风轻抚一般,随风摇曳,好似没有知觉,任他东风还是西风,于它都是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月光下,一个浑身被黑袍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正躲在一株柳树后,暗暗瞧着沈青冥与楚天野二人。他双眸深邃,如同星辰大海,遥不知底,可他的眼里,此时却只装下沈楚两人。瞧着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谈天说地,他的嘴角竟露出一丝邪魅的诧笑。

    忽然一阵风吹过,沈青冥陡然感到后背一丝寒意,似有一双如恶狼般的眼睛狠狠盯着,一惊之下,酒意已去了大半,蓦地回过头,环顾四周,却什么人也没发现。

    沈青冥与楚天野一直喝到半夜,酒馆本早该打烊了,那店小二都已蜷在楼梯上睡着了,可掌柜的见这两人这般能喝,又好像身怀武功,只得好酒招呼着,也不敢上前劝这两人离开,生怕惹来麻烦。

    这时,沈青冥言道:“楚大哥,已是深夜了,咱们也该当离去了。”楚天野晃了晃头,道:“是啊,该走了!沈兄弟,你打算往哪里去?”

    沈青冥低过头,若有所思,而后抬首道:“楚大哥,我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可我如今,已非自在之人,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去办!”

    楚天野道:“何事?愚兄可否稍尽绵薄之力?”

    沈青冥黯然道:“楚大哥,多谢你一番好意!此事说来,着实棘手,且如今毫无头绪,但此事关乎沈某清白,我是定要查清楚不可的!”

    楚天野肃然道:“沈兄弟,既然你不愿我插手,我也不好勉强。但若日后有何难处,只须前往摩天岭寻我,愚兄一定鼎力相助!”

    沈青冥闻言心潮澎湃,慨然道:“好!多谢楚大哥!若小弟有难,定来摩天岭相寻!”他又接着道:“楚大哥,你我虽只一面之缘,但却一见如故,若他日我还能活着见你,我定要与你八拜相交!”

    楚天野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就在此时此地,以星月为鉴,天地为证,义结金兰!还等什么他日!”

    沈青冥忙道:“楚大哥,我既要与你结交,便断不可害了你!若咱们真有兄弟之缘,便等到下次相见之日,再行八拜之礼!”

    楚天野还欲待再加争辩,见沈青冥如此说到,只得言道:“沈兄弟,我也不知你到底所遇何事?你既有与我结为兄弟之意,却又说怕害了我,不肯此时结拜!罢了,反正你这个兄弟,我是已认下了,记着,大哥要你好好活着来见我,咱们还要八拜相交,痛痛快快再喝它一场!”

    沈青冥此时心绪万千,强忍心中激动,高声道:“楚大哥!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楚天野爽朗一笑,说道:“沈兄弟,保重!他日再会!”

    翌日。沈青冥与楚天野分别之后,各自离去。

    黑夜下,城东外一破庙,不见半点灯火,借着月光,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启禀阁主,沈青冥已与楚天野分道扬镳。楚天野往西南方去了,沈青冥往西北方去了。”一人垂首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首,对着另一人说道。

    月光如水,倾泻满地,只见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这黑影的主人也是一身漆黑,黑袍下露出的那对眼睛,也是漆黑一片。黑袍人一摆手,冷冷地道:“看来,楚天野是回摩天岭了,那沈青冥往西北而去,莫非是要前往崆峒派?”

    黑袍手下道:“依属下愚见,应是如此。华山、崆峒皆指认他杀害门人,他几日前刚从华山而来,此刻前往西北,定是往崆峒派去,想要追查一些蛛丝马迹。”

    黑袍人厉声道:“蛛丝马迹?若当真有何蛛丝马迹,我必拿你是问!”

    那人心中一颤,立即说道:“阁主,属下失言!请阁主放心,沈青冥绝不会找到任何痕迹!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黑袍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若因你办事不力,坏我大事,后果你是清楚的!下去罢!”

    那人不敢多言,说了声“告退”,便迅疾离去了。

    黑袍人伫立良久,缓缓说道:“沈青冥,一切都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多好戏等着你呢!”说罢,他便似一阵风掠过,不见了踪影。

    沈青冥沿着泾河一路往西北而去,快马连行数日。

    这一日,已至傍晚,沈青冥又渴又饿,便驱骑往前面小树林而去。沈青冥下马靠着一株松树小憩,取出水囊连饮数口,此时包裹中却没有了干粮,只得以水代粮,暂时充饥。

    不多时,渐闻远处传来阵阵马嘶声,马蹄声起,听起来好像只有数骑。沈青冥毫不在意,想来也是赶路的人,前来树林中休息片刻。

    转眼间,一行三人三骑驰入林中而来。为首一人英气逼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长得白白净净,俊俏温润,似个富家公子;另两人体型壮硕,虎背熊腰,更像是随从护卫。

    沈青冥默不作声,微闭双眼,斜靠在树旁。那三人也似没瞧见沈青冥一般,拴好马匹之后,只管取出水食自用,也并不多言。

    过了一会,那个富家公子随行的其中一人小声道:“公子,听说那人正往崆峒而去,此处乃是他必经之地,你说咱们能否在这里截到他?”

    那位公子言道:“这人犯下如此罪行,咱们必得生擒此贼,方能以慰玉阳真人在天之灵!”

    沈青冥陡然听得“玉阳真人”名讳,当下更屏息凝神,细细听那三人对话。

    只听得另外一人说道:“听闻玉阳真人乃是被一个姓沈的所害,且听闻那人武功高强,连华山派姜离漫前辈亦非其对手,也败在了他手下!若传闻当真,此人武功之强,实在当世罕见!”

    先前那个随从道:“咱们庄主武功盖世,中原各派也鲜有敌手,这姓沈的若是与庄主相遇,只怕他也难逃庄主之手!”

    那公子听闻二人所言,随即道:“庄主武功自是当世罕逢敌手,但这姓沈的一招便击败姜离漫,如此武功却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江湖传闻,多属虚言,不可尽信。为了以防万一,赵诚、陈礼二位师兄,咱们此次是背着庄主偷偷行动,万不可与姓沈的硬碰硬,只可智取,势必擒住这恶贼!”

    赵诚道:“公子,不知你有何妙计,生擒此贼?”

    那公子言道:“此处实非谋划之地,待四下无人之时,咱们再慢慢筹划不迟。陈礼,你意下如何?”

    陈礼答道:“公子所言甚是,赵诚他考虑不周。一切听凭公子决断!”

    他们一番窃窃私语,毫不将沈青冥看在眼里,进食过后,便靠在树下睡去。

    沈青冥内功深厚,早已将这三人密谋之事听的一清二楚。当下便打算假意先行离去,再悄悄跟着他们,一探究竟。

    随即,沈青冥便站起身,牵马缓缓离去。

    不知不觉,夜晚的风似已不如之前那般寒冷,但身处荒野,仍不免感到阵阵凉意。

    那三人升起一团火,围在中央,红红的火焰,肆意的闪动跳跃,可似乎没有人在意它们的姿态,它们只是不断地燃烧自己,给人带来温暖。

    夜色平静如水,今夜却没有了明月。沈青冥不知何时,已躲在不远处一株大松树上,静静瞧着那三个人。

    这时,那公子说道:“庄主与崆峒派玉阳真人乃是故交,我山庄也与崆峒派多有往来,咱们两派交情自是非常。况且,玉阳真人乃一派掌门,武林一代宗师,一生为人正直豪侠,为武林同道所敬仰。如今,玉阳真人被人杀害,庄主之意,是要待查明真凶,再做处置。可现下,咱们既已知晓凶手是何人,便该当为玉阳真人报仇!”

    陈礼道:“公子所说,一字不虚!可凶手武功极高,仅凭咱们三人,如何能报此仇?”

    赵诚抢道:“陈礼,你若贪生怕死,便快快回去,省得拖累了我和公子!”

    陈礼道:“赵诚,我且问你,华山派姜离漫前辈,你自问可与之比乎?”

    赵诚被他一问,哑口无言,欲待说些什么反驳,却说不出半个字来。陈礼不待他开口,又继续说道:“依我看,你怕是连姜前辈十招也接不了!可那姓沈的,却能打败姜前辈令其身受重伤!如此你说,咱们凭什么去报仇?”

    赵诚刚要开口,却被那位公子拦住,他言道:“陈礼所说不错,不过,我也早说过,咱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既是报仇,便不能当作江湖比武较量,用些非常手段,也是逼不得已!”

    赵诚急忙问道:“公子,怎么个智取法?”

    沈青冥躲在树上,听得三人所言,但觉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阴柔娇弱,但骨子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英气果决,还有些不择手段、狠辣凌厉。此刻,他似乎已有了对付自己的计策,还是小心为妙。

    那公子抬头环顾四周,命那两人凑上前来,低声私语。

    饶是沈青冥内功深厚,可为了不被发现,他所处与他们三人相距仍有四五丈远,他们这般接头耳语,他却连半个字也听不着了。沈青冥心下道:我倒要瞧瞧你们有何计谋?能给我设下哪般陷阱?便是龙潭虎穴,我也非要闯一闯!

    夜色渐沉,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往往充满未知与恐惧,因为这样的环境下,人如同瞎子,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总会产生莫名的恐惧感,那是一种来自未知的不安。

    西北之地,寒冬虽已将过去,但此时仍寒风呼啸。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闻声渐至。那公子三人早已伏在一旁,守株待兔。

    只见来的是一人一骑,快马疾驰而来。一匹全身漆黑的马,刚好趁着夜色,与黑夜混为一体,若非马蹄声起,实在难以看出是匹快马奔驰而过。马上的人身着赭衣,衣带风声,被寒风扯起不停飘舞。淡淡星光下,隐约而见那人一身尘仆,鬓角也有些乱了,似是长途跋涉而来。

    忽然之间,马失前蹄,连人带马猛地向前栽倒,掉入一个陷阱内,但听得马儿一声嘶鸣,再没了动静。可骑马之人身手不凡,刹那间便已腾空而起,就在此时,突然一张大网从空中撒下,那人反应极快,当即真气下沉,立时迅即坠落而下。落至半空时,突然两旁林中同时发出箭雨,射向他来。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把剑,只见他手腕翻动,剑光闪烁,但他却并未斩断箭矢,而是借力将所有箭羽击向地下和两旁树干。箭雨一过,他立即寻着地上箭矢,脚不沾地,踏箭而行,欲往一旁林中暂避。眼见就要进入树林,“蹭蹭”数声,又是接连数根削尖了的木棍飞射而来。那些木枪来势迅猛,此时,那人再也无可躲避,他仍是不慌不乱,剑光流转,“砰砰”几声过后,只见地上插着许多半截木棍。那人跟着足尖轻点木棍之上,向后跃出约两丈远,笔直挺身地立在道中。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朗声说道:“未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故拦我去路?还请出来现身一见!”

    公子三人本来设了陷阱,欲待来个瓮中捉鳖,不曾想,这人武功高强,未曾落入陷阱。三人听得对方叫阵,赵诚、陈礼二人心中已有怯意,兀自未动。可突然间,公子便从一旁走了出来。

    公子见他武功身手,的确非同一般,心下道:这人武功之高,只怕与庄主也相差未远,如此看来,他必是沈青冥无疑了。当下拱手说道:“阁下武功之高,在下佩服之至!不知阁下,此行意欲何往?”

    那人也不回答,冷冷道:“你还未回答我!”

    公子见他傲气凛凛,昂然不顾其他,虽被他轻视,不屑一顾,心中不免怒恨,但见识了他的武功,只得强压心头,和颜道:“看来阁下不仅武功高,心气亦高,咱们这些无名小卒,自是入不了你的眼中。”

    这时,赵诚一闪而出,对着那人怒声道:“你对我家公子客气些!不然,定要你好看!”

    那人却道:“凭你?我不客气你又待怎样?”

    赵诚急道:“你说什么?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那人满不在意,转过身道:“原本他是阿猫阿狗,也与我无关。可今日你们在此伏击我,我倒想知道,你们是谁家的狗崽子?”

    公子闻听此言,再也按耐不住,怒道:“你这狗贼?竟敢辱及我父母,看我不扯烂你的狗嘴!”言罢,立时拔剑上前,朝着那人狠狠刺去。

    那人着实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立在那里,躲也不躲,头也不回,任他拔剑刺来。眼见那柄剑已将要刺中后颈,电光火石间,那人手腕一抖,手中长剑便已拨开了来剑。便是这轻轻一拨,那公子手中的剑便欲脱手飞出,他只当自己怒火中烧,未曾使出全力,收了收心神,握紧剑柄,又再刺去。

    沈青冥躲在树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夜黑无光,所距稍远,未能看清顶替自己的那人样貌。他正心中暗自幸灾乐祸,那三人想要给我设下陷阱,却不想来了个“替死鬼”,给他们来了个“李代桃僵”。但他也已瞧出,那三人远非那人对手,自不用为那人担忧,也不必心怀愧疚了。于是,打算将这出好戏看下去,看看这几人如何收场。

    只见那公子堪堪数剑,却剑剑落空,一丝半点也沾不到那人衣袖分毫。斗得性起,身法步法已有些忙乱,出手毫无章法,胡乱出招。这番架势,倒像是孩童之间打闹,一副毫不服输,胡乱一通乱打,定要争胜过对方,方可罢休。

    那人倒转剑柄,随手格挡来剑,好似游戏一般,轻松自如,反倒将那公子气得越发沉不住气,此时已是毫无招式可言,尽是乱刺乱砍。幸得是在黑夜之下,那公子双颊已气得通红,宛如醉酒一般,就连耳根子都已红的发热。那人本全不在意公子的武功,但见他这般胡劈乱刺,毫无章法,全无招式可言,但瞧出他却有种十分坚定的意志,不战胜对手决不罢休,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狼,不死不休。

    如此一来,那人却有些不知所措,瞧着公子杀红的双眼,满布血丝,怒火中全是杀气,渐渐生出一丝怯意。不是那种害怕恐惧,而是被对方这种拼命,或者说不要命的气势,搞得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他也实在想不出来,对方为何如此拼命,以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死斗到底,他们本是初次相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一时他也想不通。

    那人心中念道:如此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先擒住他,再做计较。心念及此,长袖一挥,眨眼间,那位公子颈项便已多了一把剑。

    陈礼、赵诚二人,陡见公子被擒,立时便欲上前拼命,以图救主。

    那人见状,随即道:“两位,你家主子被擒,还不投鼠忌器,还要待拼命?”

    赵诚又急又怒道:“你快快放了我家小……公子!若伤他半点,我家庄主定将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陈礼也急道:“你快放了我家公子,我们放你走便是!”

    那人闻言,一笑道:“我此时倒真想见一见你这庄主,看看他是否真有如此大的本事?况且,我从不需任何人放我走,只看我想不想而已!”

    那公子兀自不断挣扎,毫无畏惧,全然不像他人手中人质,仍是一副蛮横不屈的样子。他怒冲冲地道:“狗贼!你若有本事,便一剑杀了我!休想以我要挟我爹!”

    那人哂笑道:“看来你倒不笨。”随即又对陈礼、赵诚说道:“你们两个听好,要想你家公子完好无缺,便立刻带我去见你家庄主!”

    陈礼、赵诚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又瞧瞧公子,再瞧着那个人,满脸疑惑。陈礼先开口道:“阁下自视武功高强,想要一会我家庄主,原本我等是没资格做此决断的,但此刻你挟持我家公子,我等也只有依你所言了。”赵诚欲待出言,却被陈礼挡了回去,并示意他不可多言。

    那人还未答话,公子便抢先道:“既然你想要前去送死,咱们何不成全于你!赵诚,你立刻回去禀报庄主,有贵客将至!陈礼,你在前带路。”

    赵诚领命后,扭头就走,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那人瞧着迅疾离去的赵诚,说道:“你命他先行回去禀报,好设下天罗地网,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公子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怕了?怕就将我放了,快逃命去吧!”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莞尔一笑,道:“任你龙潭虎穴,还不是我来去自由之处!喂!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带路!”

    公子闻言,不再说话。陈礼也乖乖走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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