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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百口莫辩

    东风轻软,大地复苏,四下一片嫩绿,翠色欲滴,犹如新生婴儿一般,生气蓬勃,且又那么的惹人爱。若是春色常在,人心只也会如这般温和柔软,那该是多么安逸。只可惜,四季轮回,春秋变幻,终难长久,人心亦是如此。

    不远处,三人三骑,飞驰而来,道路两旁的白杨不住倒退。

    当先那老者勒紧缰绳,放缓马蹄,回过头对另外两人道:“前面有个茶铺,咱们先去喝口茶,歇歇脚,再赶路罢!”

    另两人应声道好。于是,三人缓缓行至茶铺前,下马往茶铺里坐下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高声道:“茶掌柜,来壶茶。”

    掌柜的立时应道:“来了,客官!”话音刚落,便拎了壶茶,拿了三个碗,走了过来。

    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几位客官,你们这般风尘仆仆的,欲往何处去啊!”接着,他四下瞧了瞧,神秘兮兮地道:“几位客官,我可听说了,近来数月,江湖中出了一个杀人狂魔,已有好几个门派的高手被他杀了。而且,我还听说,这人武功极高,神出鬼没的,至今还没人抓住他!我瞧你们,也像是武林中人,你们一路可得小心着点!”

    方才那年轻人好奇道:“什么杀人狂魔?你从何处听来的?”

    茶掌柜见他问起,更是起劲,说道:“你还不曾听闻?江湖中早已传遍了,那个杀人狂魔四处杀人,行凶后便无影无踪,到今日,竟还无一人目睹他的真面目!”

    那人更觉有趣,继续问道:“你既说无人亲眼所见,又怎会得知杀人者是何人?岂不自相矛盾?”

    茶掌柜道:“我是说无人目睹凶发时的情景,可杀人者的武功自成一派,江湖传言,杀人的武功乃是他独门秘技。既是如此,又怎会不知凶手是谁?”

    那人仍不罢休,继续道:“哦?你可知,那是何门武功?”

    茶掌柜挠了挠头,说:“让我想想。”跟着便低头思索,忽然猛地一抬头,一拍脑袋,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叫逍遥……逍遥六合掌,对,是叫这么个名头。”

    那人眼光一闪,眉头微皱,转瞬即逝,跟着微微一笑,说道:“这掌法,我倒也曾听过,却也说得上举世无双了。”

    那茶掌柜惊奇道:“客官,真有这么厉害的掌法?”

    那人答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亲眼见过这掌法的,绝无虚言!”

    茶掌柜好奇心起,追问道:“什么?你亲眼见过!当真?”

    那人道:“我没来由哄你作甚么!当然是真的!”

    那茶掌柜如何能够得知,不但楚天野见过这掌法,就连江湖盛传唯一会施展这掌法的人,恰好正在他面前端端的坐着。沈青冥、凤九霄二人默不作声,任由楚天野在那和茶掌柜口若悬河地谈论。

    楚天野见二人也未搭话,便继续与茶掌柜东拉西扯。

    “你可曾听闻,华山派的姜离漫,先是败于这掌法之下,后又被那个人以一招剑法击败?”楚天野暗中瞧向二人,口中所言半真半假,生怕二人揭破。

    茶掌柜回道:“这个小人倒也有所耳闻。只是,我听说的是,华山派姜离漫是被一门失传多年的剑法打败,不曾听闻还败于这门掌法之下。”

    楚天野一抬头,端着茶碗,继续说道:“你这里一个小小茶铺,在这荒山僻壤,能有几人到此,又能听得多少江湖逸闻!”

    茶掌柜赔笑道:“客官这话倒也说得对。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的江湖传言。”

    楚天野偷偷瞧了瞧凤九霄,回过头对茶掌柜又道:“那我便再与你说一件江湖秘闻。你近前来。”说完,还故意四下望了望,好似生怕被人听了去。

    茶掌柜还道果真是什么秘闻,煞有其事的躬身附耳近前。

    沈青冥和凤九霄二人,不知楚天野作甚么,也不知他和茶掌柜说些什么,只见两人窃窃私语,那茶掌柜时不时还往凤九霄身上瞧一瞧。

    不一会儿,只见茶掌柜十分惊讶地一声惊呼:“什么!这怎么可能?”只因他所耳闻的这句话,既令他感到无比惊讶,亦是感到难以置信,惊叹中充满了质疑。

    这茶掌柜惊呼过后,沈青冥与凤九霄皆感疑惑和好奇,很想知道楚天野到底说了什么。这时,他二人一同注视着楚天野,眼神中在说,你快说出你到底说了什么话。

    楚天野被他二人同时瞧着,再也憋不住了,只好从实招来。楚天野说道:“你们何必这般看我,我说还不成。”

    沈青冥看了一眼凤九霄后,道:“那你快讲,凤庄主面前,卖什么关子!”

    楚天野端起碗喝了口茶,朝茶掌柜指着凤九霄继续道:“掌柜的,你可知你身前这位是谁人么?”

    茶掌柜挠头抓耳,哈着腰低着头,不解道:“请恕小人眼拙,不知这位大爷是何人。”

    楚天野续又喝了口茶,顿了顿笑着道:“我来告诉你,这位便是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庄,东来山庄的庄主,江湖人称剑神的凤九霄,凤庄主!”

    那茶掌柜听完楚天野所言,好似惊掉了下巴似的,大张着嘴,半天也没合拢。他一呆下,被楚天野拍了拍后背,这才回过神来。

    楚天野狂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之极!”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

    茶掌柜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挠了挠头,口中自言自语到:“这怎么可能,我竟能见到天下第一庄,东来山庄的庄主凤九霄。可他号称剑神,剑法独步江湖二十年,又怎么会败在他人剑下,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凤九霄此时正在他身旁坐着,虽然他是自言自语,语声细小,可凤九霄内功深厚,又怎会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凤九霄正了正身子,朗声道:“不错,在下正是凤九霄,日前的确败于沈兄弟剑下。”

    茶掌柜陡然听到凤九霄如此说,立时软了脚跟,更是惊恐不已,不住赔罪,让凤九霄饶过他,莫与他一般见识。

    只见凤九霄站起身来,一手托住茶掌柜,言道:“茶掌柜,你不必惊忧!我凤某人败于沈兄弟剑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便说了,这又有何妨!你快快起身!”

    这时,沈青冥拉住楚天野,沉声道:“楚大哥,你怎的将这件事说与茶掌柜了!你这般置凤庄主于何地,又让我何以自处?”

    楚天野回道:“沈兄弟,你莫急,这凤庄主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急了。我只是想吓唬一下这茶掌柜,瞧瞧他有多大胆子。你莫要做声,我话还没说完呐!”

    楚天野也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茶掌柜,我再和你介绍一个人认识,保证你听了之后,比这还要诧异百倍!”

    茶掌柜皱着眉头,眼珠不住溜溜直转,心中却多少有些不信,实在难以想象还有比这更惊叹的、诧异的人和事。可方才这般,却也令他有些许迟疑。

    只见他半信半疑地说道:“我且不信,你倒说说看。”

    楚天野会心一笑,言道:“你来猜上一猜,这人是谁?”话毕,只见他正指着沈青冥。

    茶掌柜摸不着头脑,愣了一愣,道:“客官,这让小人如何猜啊?我猜不出,还是你说罢!”

    楚天野憋着笑,叹了口气道:“哎,让你猜一猜,才有趣些,你这人,却说猜不出。罢了罢了,那我便直说了。他,就是你口中的‘杀人狂魔’,沈青冥!”楚天野说完,便紧盯着茶掌柜,想看看他是何反应。

    这时候,那茶掌柜岂止是惊掉了下巴,连整个人也惊呆了。一愣神之后,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分惊恐,口中不停地哀求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楚天野坐在一旁,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停也停不下来。

    沈青冥没好气地说道:“楚大哥,你怎的如此捉弄于他!弄得我好像真成了‘杀人狂魔’!你还在那里笑,还不快来将他拉起来!”沈青冥边说边出手搀起茶掌柜。

    凤九霄立在一旁,一手放在背后,一手微捻胡须,含笑不语。

    沈青冥又接着对茶掌柜道:“掌柜的,你莫要害怕,我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我也不会杀你的。你快起身来!”

    正在沈青冥出手搀扶之时,刹那间,茶掌柜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奋力刺向沈青冥胸口。电光火石之间,沈青冥不紧不慢,随手一把推开茶掌柜右手的短剑。接着,身影一晃,沈青冥已绕至茶掌柜身后。只见沈青冥一只手已将茶掌柜反手负在背后擒住,另一只手正手持短剑,抵在茶掌柜颈中。

    而此时,楚天野与凤九霄却并未露出丝毫惊奇讶异的神情,只是淡淡地看着。

    原来,三人一早进茶铺,从茶掌柜身形步法中,已瞧出他是武林中人。

    沈青冥正想知道此人是何来路,有何目的。

    只见沈青冥问道:“你是谁?为何暗算于我?”

    茶掌柜此时反倒不如刚才那般胆小怯懦了,昂首道:“恶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沈青冥忽地一下松开双手,缓缓走向桌旁,坐了下来。

    茶掌柜转过身来,不解道:“你为何放了我?为何不杀了我?”

    沈青冥面色深沉,咬了咬牙关,接着缓缓说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定要杀你!”

    茶掌柜仍不明白,切齿道:“你说与我无怨无仇,可我与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沈青冥淡淡道:“如此看来,定是你有至亲好友被我‘杀’了。你是来报仇的。”

    茶掌柜见他一副漠不在乎的表情,心中怒火更甚,嘶声怒吼道:“你当真是个杀人如麻的恶徒!杀人从你口中,竟也只是这般淡淡的说出来!你的心,早已麻痹了,你已是个无心的人,更遑论良心!似你这般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

    沈青冥仍旧淡然道:“这数月来,说我杀人的人不在少数,说我杀的人也有好几个了。可是,我从始至终,从未承认我做过这些事!但却鲜有人信我所言!正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人言可畏,这话如同一把无比锋利的利刃。单单仅凭这寥寥几字,足以抵得上世间最厉害的武功,最毒的毒药。而且,它最厉害之处,还在于它杀人于无形,你挣不脱,逃不开。

    正在这时,凤九霄缓缓开口道:“这位兄台,你是何人门下?为何人报仇?”

    茶掌柜见是凤九霄问话,毕竟是东来山庄的庄主,只好强忍怒气,毕恭毕敬回道:“回凤庄主,晚辈乃是黄林派门下弟子秦昭然。晚辈此行,乃是为我派郧彬师叔报仇!”

    凤九霄惊疑道:“什么?郧彬?他死了?”

    这时楚天野见状,插口问道:“凤庄主,这黄林派的郧彬是何人?你怎的如此惊讶?”

    凤九霄回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黄林派郧彬,乃是掌门诸葛洵的师弟,他极少踏足江湖,但早在二十年前他的掌法便已名震江湖,江湖中人无不敬佩。只是近些年来,你们这些后辈鲜闻其名了。若论掌法,只怕我与他只在伯仲之间。”

    楚天野起先却是未曾听闻过郧彬此人,还道是个藉藉无名之人,但听闻凤九霄所言,心中不免咯噔一惊,不想世上还有如凤九霄一般的绝世掌法。他好奇心起,继续追问道:“凤庄主,你说这位黄林派的郧前辈,掌法和你在伯仲之间,那你二人是切磋过了?那是谁胜谁负?”

    凤九霄轻咳一声,顿了顿道:“楚兄弟可真会说笑,我也只是有幸得见过郧彬兄的掌法,自知难以胜过,又岂敢与之切磋。”

    沈青冥白了一眼楚天野,不想他如此直白发问,本欲出言责备,但见凤九霄未曾说什么,也就作罢了。

    跟着沈青冥对凤九霄说道:“凤庄主,依你所言,这位郧彬前辈武功不在你之下了?既是如此,那凶手的武功岂不极高!实在可说是深不可测!”

    凤九霄尚未答话,秦昭然突然说道:“卑鄙无耻!竟然兀自在这里自吹自擂!好不要脸呐!”

    楚天野忽然开口道:“这位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兄弟可不是自吹自擂,他的武功之高的确可说得上深不可测。”

    沈青冥无奈道:“楚大哥,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你这般说,岂不越描越黑!”

    楚天野两手一摊,双肩微耸,尴尬的漏出一抹笑容,说:“沈兄弟,我只不过逗这小子玩儿罢了,你何必急恼?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他人污蔑!”接着,他又对秦昭然说道:“小子,若是方才沈兄弟要杀你,简直太过容易,可他却并未杀你,你还不明白吗?”

    这时,秦昭然一脸茫然,愣在那里。一瞬过后,秦昭然疑惑道:“什么我不明白?我明白什么?”

    楚天野淡然道:“你还不明白,他怎么会是杀你师叔的凶手?他杀一人,和杀两人有何差别?他既未杀你,自也不会杀你师叔。他为何要杀你师叔,你且说来?”

    秦昭然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迷惑不已。他只觉楚天野所说并非事实,但又难以反驳,反倒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此时,凤九霄也说道:“秦师侄,楚兄弟所言不错,这位沈兄弟只怕并非是杀你师叔的真凶。”

    秦昭然不明所以,为何东来山庄庄主也来替他说话,此人到底有何来头。他心中虽这般想,口中却说道:“凤庄主,请恕晚辈无理,敢问前辈你为何如此说?”

    凤九霄含笑看了一眼楚天野,又对秦昭然道:“师侄你有所不知。此前崆峒派掌门赵正秉被人刺杀,而我与赵掌门情同手足,我本误会沈兄弟是凶手,故而向他寻仇。你方才也已知晓,我先前已败于沈兄弟手下。不仅如此,后来我山庄被袭,我也为人背后偷袭身受重伤,是这位沈兄弟出手相救,老夫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是以,老夫绝不相信,沈兄弟是杀害江湖各派门人的杀人凶手!”他身材略显魁梧,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严气势,且他所言,字字赤诚,句句真心,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令人振聋发聩。

    秦昭然正欲开口,一时却想不出说什么,他只是怔怔地盯着沈青冥,一言未发。

    过了良久,秦昭然突然厉声道:“沈青冥,当真不是你杀害我师叔的?”

    沈青冥正等着秦昭然开口,只见他淡然并截铁道:“非我所为!”

    沈青冥说这短短几个字的时候,秦昭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焦灼,似要射穿沈青冥的瞳孔。沈青冥自始至终也没眨一下眼,眼神亦十分坚定,只是坚定中还是带有一丝无可奈何、黯然神伤。

    秦昭然瞧着沈青冥毫无波动的神情,坚定不移的眼神,又朝凤九霄瞥了一眼,缓缓道:“我且瞧在凤庄主情面,暂且信你!倘若日后查出真凶是你,我拼死也会报此血仇!”

    这时凤九霄说道:“秦师侄,郧彬兄遭此不幸,我亦深感痛惜!只是,真相未明,若是妄然定论,冤枉无辜,岂不令真凶法外逍遥?如何对得起郧彬兄在天之灵!”

    秦昭然道:“凤庄主所言甚是。是以晚辈暂不妄下定论,待我派查明真相,找出真凶,再做计较。”

    沈青冥似乎真的已麻痹了,也不再多言解释,只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茶碗,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的确,华山、崆峒、黄林,接连数派,皆有高手被人杀害,且杀人者全是以逍遥六合掌杀人,而这却是他沈青冥独门武功。莫说这几派门人难以相信,只怕换作任何人,亦是无法相信他沈青冥并非凶手。此时,沈青冥心中又满是疑问:为什么定要以逍遥六合掌杀人,为何非要嫁祸于我不可!我与此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他非要如此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他这般做,是要我与江湖各派为敌,甚至,或许是要我与整个江湖为敌,但他如此又有何目的?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想不到我区区一个沈青冥,竟也能搅弄江湖,实在可笑!

    沈青冥心下一番思虑,蓦然开口道:“秦昭然,只要你查明真相,我随时恭候!”

    秦昭然言道:“沈青冥,既然如此,我师父已去往崆峒派,你何不随我同去崆峒,是非曲直,自见分晓!”

    还未待沈青冥答话,楚天野已抢道:“姓秦的,莫要妄谈是非!不妨直说罢了,我等此行正是要前往崆峒派!我倒要见识见识,你黄林派与他崆峒派是如何辨是非分黑白的!”

    此时,沈青冥也对秦昭然说道:“正是,我与你同去便是!”

    秦昭然不曾想沈青冥如此轻易便一口答应同去崆峒,微一迟疑,便又立即对沈青冥心生敬佩,心中不免对此人又多了一分好奇。

    于是,三人同行变成四人同行,前往崆峒山而去。

    行了两日,这时日色渐晚,夕阳西沉,此处地处乡野,也无店家,一行人便来到一户农户家中借宿一晚。

    这农夫家中,只一对中年夫妻,并生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好不美哉!

    那男子模样普通,他的妻子虽无绝丽容貌,却也让人觉得好看的很,尤其她生的女儿,不过四五岁,看着着实惹人疼爱。瞧着那胖嘟嘟的脸蛋,稚嫩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真想抱在怀中好好逗弄一番。这家人十分淳朴好客,虽无佳肴美味招待,可农家小菜却也很是可口。他们四人皆是行走江湖的人,见惯了刀光剑影,在这般和睦温暖的亲情中,不免都变得柔情起来,不觉好似这时已远离了江湖,皆置身于这温暖的小家,而他们此时也正享受这难得的静谧安逸。

    夜深后,众人皆已睡下。

    屋外,连风声也听不见半点,此时节亦尚无虫鸣。

    静,夜寂静如斯。

    约莫丑时,沈青冥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地脚步声,这声音极细极微,必是轻功不弱之人,若非内力深厚,原也不易察觉。沈青冥发觉此人内力并非高手,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并没放在心上,便任由他去。

    不多时,这人已摸至窗外,他靠近后将手指在口中含了一下,用手指捅破了窗户纸,一只眼贴在上面,极力往屋内瞧着。他瞧了几眼,因天色太黑,也无月光可借,什么也瞧不见。这时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管,他将竹管一头含在嘴中,另一头伸入窗户里,霎时一股白烟从中冒出,飘向屋内。白烟飘散整个屋子内,沈青冥发觉后立时屏住气息,假装昏睡。

    过了一盏茶时分,屋外那人见里面没了动静,便大着胆子,轻轻撬开门,缓缓踱入屋内。这农户家中只一个床铺,他们四人只好在堂屋里打地铺,挤在一起睡。这人也不知情,只是听呼吸声,便知四人在这间屋里。他缓缓走向屋中,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轻。突然,他脚下踩着什么软软的,他一番惊吓竟“啊”地叫出声来。他吓得跳在一旁,连忙抱住脑袋,立时蹲在当地,瑟瑟发抖。

    忽然间,屋内亮起了一束微弱的光。那人见到了火光,缓缓抬起头。只见楚天野正端坐在左下角,笑吟吟地手中正拿着火折子。而沈青冥也立在一旁,还有一个人背手而立。那人再低下头去看,只见刚才自己踩着的乃一个熟睡的人。他这时才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方才背对着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凤九霄。

    这时,凤九霄开口道:“栖梧,你来这里作甚么?”

    原来放迷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凤九霄的女儿凤栖梧。这时只见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也……没做什么……”

    凤九霄续道:“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你不在山庄好生待着,跑出来作甚么?”

    凤栖梧却道:“我只是不放心……”

    凤九霄道:“你不放心什么?”

    凤栖梧道:“我不放心他!”只见她此时正指着沈青冥。

    凤九霄不解道:“你何以不放心沈兄弟?你在担心什么?”

    凤栖梧回道:“他并未洗脱嫌疑!现如今,黄林派也指认他杀害同门,我更加不放心他了!”

    忽然,楚天野说道:“凤大小姐,你仅凭一面之词,并无真凭实据,为何咬定沈兄弟便是凶手?”

    沈青冥这时开口道:“楚大哥,不必多言!总有真相大白之日!”

    凤栖梧又道:“你休要在此装腔作势!纵眼江湖,你若能说出还有一人能使出逍遥六合掌来,我便收回方才所言!并向你磕头赔罪!”

    凤九霄愠色道:“栖梧,不可无礼!”

    此时,沈青冥淡然道:“凤姑娘,沈某做过什么,心知肚明,没做过什么,也一清二楚!再者,世上之事,也不是谁人片面之词便可断定的!你一个小小女子,岂能冤枉我铮铮男儿!”

    沈青冥说罢这番话,面不改色,神情淡然。而凤栖梧却哑口无言,无言以对,闷在那里,却说不出半个字。

    过了半晌,凤九霄言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一同前去崆峒派,查个究竟。在真相未明之前,谁也不许再提凶手之事!尤其是你,栖梧!”凤九霄说着便瞪眼朝向凤栖梧,话到后半,语声已十分深重严厉。

    凤九霄已是如此说,凤栖梧极少见父亲言辞如此严厉,知道父亲已然动怒,便不敢再多言,只好应诺。而秦昭然仍旧呼呼昏睡,对于几人言谈一概不知。

    到得第二日,秦昭然醒来忽然发现多了一个人,一问之下,才知是凤九霄的女儿,凤九霄只说女儿生性好动,偷跑出来。江湖中人,倒也见怪不怪,秦昭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没察觉什么异样。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便已来到崆峒山下小镇——暮鼓镇。

    此处虽地处西北,远离中原,但却是商客往来西域必经之地,镇上人来人往,还有许多西域商客在此营生,这中原与西域人文风情糅杂交汇,倒别有一番风味。

    只见街上走来一个身材略显娇小,身着素衣,约莫十六七岁,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子,头上一条青黑色束发垂在后背。沿着街边从东往西,一路瞧着许多首饰、胭脂等小摊铺,不时还上前询问,有时更是将首饰拿在手里把玩一番。没走多远,他又瞧见一群西域商客在贩卖各色玉石,毛茸茸的羊皮,艳丽多彩的毛毯,还有扑鼻而香的美酒等等,只把他看的眼花缭乱,急忙上前,不停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他这般模样,倒似从未曾见过这些物件一般,甚是觉得稀奇。不住看了又看,问了又问,那玉石从何地生产,怎生开采,如何打磨;那羊皮又是怎生得来,其中又有什么讲究;那五颜六色的毛毯又是如何纺织,那许多颜色、各式图案花纹又是如何手法织就;自然还有那沁人心脾的葡萄美酒,怎生酿得,滋味如何。他倒也问得详细,一点也不落下,像是问得法门便能自己照样做出来一样。可任凭其中一样物件,得来皆是不易,岂是轻易便能得出,他自也明白其中道理,但仍是忍不住细细询问,且还乐在其中。

    当他问得这葡萄美酒如何从选取葡萄到最后成功酿造美酒的过程,便再也忍不住,要一尝这难得的珍品。他随身却并未携带铜板,从腰间摸出些许碎银,只因实在不便去换铜板,便就着碎银央求那商客卖与他些葡萄酒。那商客瞧着这少年人央求了半天,像是诚意买酒,这西域之人个个性情直爽,见他如此坚持,不住恳求,便答应卖一坛酒与他尝尝。

    那少年人拿过酒,抱着酒坛往前行了不远,来到一间客栈,走进了去,在左下首寻了张桌子坐下。他招呼小二,点了些许下酒菜肴,正欲开坛斟酒,此时却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如此美酒,一人独饮,岂不辜负此等佳酿?”

    来人乃是一个身着一袭白衣,胜似冬雪,皎若月轮,全身上下洁白的没有丝毫瑕疵,只见他腰间插着一支碧绿通透的玉箫,在一片雪白中这一抹碧绿之色,更加显眼引人注目。

    那少年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面容净白,清秀俊朗,神丰俊逸的白衣公子,那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正是少年风流,天也相妒。那少年见到白衣公子,刹那间不禁也瞧得呆了。

    转瞬,那少年言道:“公子所言,正合在下心意。只是仓促之间,无有知己共饮,在下只好独饮了。”

    那白衣公子轻轻一笑,宛如春风拂柳,令人见到如此笑容无不心下舒畅,只见他缓缓说道:“足下如此说来,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讨得一杯酒喝?”

    那少年只见这位公子面容柔善,与之年纪也相仿,便随即答道:“在下能与足下这般气度不凡的人结识,共饮美酒,实在是人生快事!公子,请坐!”说罢,便伸手示意白衣公子落座。

    白衣公子轻轻端起酒杯,拿在面前闭上眼,微微一嗅,不觉欢笑道:“果真好酒!”说完便大口而饮,他却并不立刻将酒咽下,而是在口中滚动一番,细细品尝。只见他那张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嘴,蠕动一番之后,深深发出一声长叹,猛的睁开双眼,陶醉道:“世上竟有如此美酒!我又能喝到如此佳酿,何其幸哉!”

    那少年见状,心下道:“这酒的确很不错,实属上品佳酿。可我却从未曾见人如品茶般品酒,瞧他此刻如痴如醉的模样,但见他这般风度翩翩,却也不似酒鬼,实在是有趣之极。”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说道:“这位公子,看你品酒的样子,原来是此中高人。我倒也觉得这酒很好,却也只能说得出很好两字而已。跟你这一比,可真是惭愧啊惭愧!”

    白衣公子复又饮了一杯,然后言道:“兄台既能识得美酒,便已足够了!至于那些溢美之词,不过酸腐之言,不要也罢!”说完爽朗一笑,那抹笑容实在是动人心魄,令人沉醉。

    那少年又轻轻一呆,恍惚间,心中念道:“我却从没见你这般笑过,不知你笑起来是否也是这般好看?”这个念头一闪,他立即晃了晃脑袋,心中便又念道:“不,他笑起来一定更好看,只因我最想见的却是他的笑容。”

    白衣公子见他思绪飘忽,神情有异,还道这“少年”一如那些寻常女子,着迷于自己的样貌,却并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所念。白衣公子心中暗喜,接着道:“不过,有时喝酒却是少不了些许酸腐之言。”

    那少年闻言回过神来,木讷道:“什么?”

    白衣公子回道:“好比此刻,若是要形容此等佳酿,便非诗仙太白诗句,方可一言道之!”

    那少年此时心复神宁,不解道:“不知公子所言,是哪一句?”

    白衣公子欢笑道:“岂不闻‘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太白此句!当真是道尽世间美酒如斯,且须珍之重之,莫求名利、皆不与换!人生如此,何其痛快!”

    那少年闻言,顿觉这位身形瘦削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原来竟也满怀豪爽之情,其人不仅风度绝尘,更是豪情不浅,不枉与之结识一番。当下端起桌上身前的酒杯,赞叹道:“公子此言,着实令在下佩服,这等胸怀见解,当痛饮此杯!”说完两人仰头倾尽杯中之酒。

    这两人交谈甚欢,不住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可不多时,几盏酒下肚,那少年却已酣醉,伏在桌上睡了过去。白衣公子只好将他扶上楼,开了间客房将他安顿下。

    前面不远处有间客栈,那几人缓缓向着客栈走去。

    一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道:“各位,山下暮鼓小镇,只这间归来客栈尚算过得去,我们先在此歇一夜,明日再上山。各位请。”

    当中年长的男子说道:“江湖中人,岂在乎这些,走吧!”

    余人不再开口,随老者跟着年轻男子进了客栈。

    掌柜的见一行数人,风尘未歇,便知来了单大生意,急忙上前招呼。只见掌柜的陪笑道:“各位客官,是要住店么?咱们归来客栈虽不是甲字号,但在这方圆几十里,也绝对算得上最好的了。”说到这时,他却已是不禁眉角上挑,嘴角微扬,难掩得意之情。

    此时,一个少女站出来说道:“掌柜的,你会不会做买卖,咱们连日赶了许多路程,早已人疲马乏,谁想听你在这里自夸自卖,快快开几间客房,弄些热汤沐浴,再弄些饭菜酒水,让我们好生歇歇。”

    这时那几人中,一个青年男子道:“掌柜的,我劝你老实按这位大小姐说的照办。否则,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那年长的男子开口说道:“栖梧,不可出言无礼。”

    掌柜的一时语塞,忙道:“是,是!姑娘说的是,小人多嘴了。”说完,立即转过头朝身旁小二大声吼道:“你还不快去!快带几位客官到客房去,好生招待!就知道到杵在这里,快去!”

    小二没来由被一阵责骂,心中好不委屈,但也只好忍气吞声,满脸堆笑,带着几人上楼来到客房。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几人各自都在房中沐浴净身。不多时,梳洗完后,就都来到年长男子的房中。这时,小二也将饭食酒水准备好送到房中来了。

    用过饭待小二收拾完,关上房门离去后。只听那青年男子说道:“凤庄主,沈公子,楚公子,明日一早,咱们便上崆峒山,面见我师父与崆峒派师叔伯。到时,我派师叔与崆峒掌门之事,再做计较。”

    原来,这几人便是凤九霄、沈青冥一行人。

    沈青冥言道:“秦少侠,我既随你而来,自也是要一探究竟,还我清白的!待得明日之后,是非黑白,自见分晓。”

    沈青冥只觉身负凶手罪名,这种滋味实在苦恼无奈,只想尽快证明自己清白。哪怕前面是火海刀山、虎穴龙潭,即便有许多人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他也不惧。一个人若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活在世上,若是不能洗刷冤屈,死也只是窝囊、憋屈的死。可他是沈青冥,他绝不允许自己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死去,他一定要还自己清白。即便是死,他沈青冥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只因他的灵魂骄傲且孤高!

    秦昭然静静地瞧着沈青冥,目光锐厉,剑眉横立。房中气氛似也凝滞,谁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秦昭然冷冷道:“既是如此,且有天下第一庄,东来山庄凤庄主一同前往,是非黑白,真假对错,断不会有差!”

    这时,凤九霄一捋胡须,道:“秦师侄,咱们已然到了山下,只须明日上山自见分晓。此时,说什么也不过是推测罢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前往崆峒派,到时水落石出,真相自明。”

    楚天野坐在一旁,他此时什么也没说,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无需再说什么,因为他是毫不犹疑地相信沈青冥,这便足够了。他只是默默地看向沈青冥,而沈青冥一抬头,也瞧见了他的目光。沈青冥自然也从楚天野的目光中,读懂了信任,无需解释的信任。

    沈青冥一见到楚天野投来那样的目光,他心中更加坚定,无论世人如何污蔑,我沈青冥总是还有楚大哥、凤庄主和云霞这样的知己信任我,我若不能洗刷罪名,岂不有负他们的情义,累及他们的声誉,我又岂能拖累于他们。若明日有变,我便一人承担,决不能陷他二人于不义。他心中既已打定主意,便也不再多说。沈青冥向众人道了声“告辞”,便回房去了。

    沈青冥此时并不知晓,在那崆峒山上,已有数派人马正等着他,这些门派都有门人命丧于逍遥六合掌之下。此时此刻,他们正商讨如何擒杀杀害各派的元凶——沈青冥。本来沈青冥在江湖中并非名震江湖的成名英雄,他自出道以来,虽也闯出些名堂,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令江湖几大名门正派,联合数派之力前来擒杀他。不为别的,只因他在东来山庄与凤九霄一战,无论掌法、剑法,甚至于内力,皆胜出于凤九霄。这一战随即便使得他名动天下威震武林,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凤九霄本人,也是败得心服口服,更是与他成为莫逆之交。整个江湖武林,都已知道沈青冥,乃是当年绝世高人,一掌一剑灵木道人的传人。是以这几派人,唯恐奈何不得沈青冥,商量之下,只好想出这不甚正大光明的法子,集众人之力来擒杀他。但他们乃是为各自门人报仇雪恨,便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了。

    夜已深沉,百家灯火早已熄灭。此时天地一片昏暗,凑巧的是,今夜无星亦无月。伴着微凉的夜风,沈青冥却怎么也睡不着,正坐在后院的石桌前,独自饮酒。古诗有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今夜却连半点星光也不见,又哪里来的明月?莫说对影三人,却连半个影子都瞧不见。

    这时,院后屋内一个人忽然推开门,缓缓走了出来。虽然夜色昏暗不见五指,但却隐约看得出这人身上穿的是身白衣。这人一出门便瞧见了庭院中自斟自饮的沈青冥,于是,他缓缓走了过去。

    沈青冥背对着坐在那里,好似并没发觉身后来人了,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忽然一阵低沉郁郁地萧声响起,悠悠转转,令人闻之不禁心中徒增忧愁悲怆之感。沈青冥闻着萧声,不觉愁上心来,听得有些入神,一手持着酒杯停在半空,遥目远处,跟着轻轻双眼微闭,似乎一人一心都已随着这沉闷而幽幽的萧声飘向远方。

    在小院之中,一左一右正有两颗杏树,此时正悄悄地盛开。随着不断响起地萧声,不多时,些许花瓣从树上飘落,好似随曲而和,在风中轻轻飘舞着跳跃着。

    蓦地,萧声戛然而止。沈青冥仍旧沉浸在悲愁心绪之中,并未随萧声而停止。正当那身着白衣之人将要开口时,沈青冥却已先开口。

    只见沈青冥半闭着眼,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悠悠道:“阁下萧声如此悲凉凄怆,实在令人不由得悲愁之感涌上心来。既是如此,何不同饮一杯,以酒浇愁?”

    白衣人轻飘飘的走近,缓缓坐在沈青冥下首,然后说道:“在下音律浅薄,承蒙阁下不弃,却能听懂在下的萧声。知音难觅,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阁下长夜难以成眠,不若你我彻夜漫饮,一扫愁绪如何!”

    沈青冥正自愁闷难耐,无以排遣。他从前独来独往惯了,自也心中孤傲,不愿让人知晓他的烦愁,见到他的无奈和无力。哪怕是视为知己的楚天野与凤九霄,他也还是不愿在人前表现出半分脆弱。

    或许,孤独的人,也只有孤独从来不曾离弃。正是这样的孤独,才使得这样的人,内心孤高孤傲,总是不肯示弱分毫。只因孤独的人内心也是孤独的,除了自己,难以有人可以深入他的内心坚定不移的予以守护支撑。

    白衣人来的正是时候,沈青冥与他素不相识,恰巧听闻他的萧声,也是一样的悲愁苦闷。这样的人,这样的萧声,正是此时此刻,沈青冥迫切需要的。

    沈青冥微微用力睁开双眼,他只是瞧着白衣人,便道:“浊酒一壶,萧声一曲,萍水一逢,你我便为了这一酒一曲一相逢,好生痛饮一番!”

    白衣人眼前一亮,心中一振,展颜道:“阁下好胸怀,好气魄,在下深感折服!我且先干为敬!请了!”说罢白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青冥见这人倒也爽快,虽然他看起来像个文弱公子,温文尔雅,举止谦逊,心中已有了结交之意。沈青冥见他一饮而尽,毫不拖沓,便道:“甚好!痛快!在下也请了!”跟着也一仰头,满饮一杯。

    这杯酒一入喉,沈青冥顿觉压抑愁闷之感风消云散,犹如拨云见日一般,一扫阴霾。他此时什么也没想,只想与面前之人一醉方休!

    人有时若是求醉,只要能与之言语相投,把酒言欢,却已然全不在乎这人是谁,是何来路,何门何派?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萍水相逢,有又何妨?一宵烂醉,明日不复相见,哪管几曾识否!

    夜风微冷,风吹花落细如雨,瓣瓣花香溢向四周。

    沈青冥复又倒满二人酒杯,言道:“阁下真个豪爽!你我既如此有缘,今日何不狂醉一夜,以敬这般黯黯孤夜!”

    白衣人还道沈青冥会询问名号门派,却不想他只是言及于酒,似乎除了醉酒,此时什么都已无关紧要。

    白衣人只是微微道:“阁下方才还是一副黯然失魂的模样,顷刻之间,却已是豪情万丈,着实令在下十分钦佩!”

    沈青冥喝了一大口酒,道:“长夜无眠,灯花空老,此刻既已有酒有知音,除了醉酒,难道还有别的事可做?”

    白衣人不再多言,只是说道:“不错!在下便与阁下痛饮一夜,不言其他!”

    说罢,两人便对饮起来。不时,白衣人又奏起萧声,沈青冥仍旧痴痴地听着。

    夜复几更,霧升露重,更添几分寒意。沈青冥与白衣人酒正到酣处,酒意正浓,二人皆是面若桃红、如涂赤砂。

    忽然这时,沈青冥开口道:“酒正酣,人已醉!阁下难道没什么话可说?”

    白衣人微一迟疑,心中暗道不好,但表面还是如常,未曾改色,轻轻一笑道:“不知阁下想要在下说什么?”

    沈青冥将酒杯一下拍到桌上,顿时杯身嵌入桌面寸许。白衣人见状心中大惊,不想沈青冥内力如此深厚,竟能将一个普通酒杯拍入这石桌寸许,杯身却仍是完好无损。这番内力劲道,拿捏之准,恐已到了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境地。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难有几人能有如此功力。白衣人心中明了,他绝对难以打败沈青冥,更何况,沈青冥还未曾使出一掌一剑。若是他使出纵横剑气与逍遥六合掌,只怕更无胜算。

    沈青冥冷冷地道:“白衣碧萧,江湖第一杀手。你却不敢承认?”

    白衣人昂然挺立,朗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薛白衣,江湖人称白衣碧萧。至于天下第一杀手,不过是武林中人随意给的外号罢了!在下又岂敢称得上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沈青冥回道:“薛兄过谦了。你年纪轻轻,武功便已出神入化,江湖中已是少有敌手。若非如此,岂有那么多人重金相倾,请你杀人?‘天下第一杀手’,薛兄当之无愧!”

    薛白衣哈哈一笑道:“能得沈兄如此称赞,薛某真是何其有幸!既然沈兄早已知晓在下的身份,却还能听在下吹萧弄曲,与在下举杯痛饮,此刻竟还与我称兄道弟,沈兄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真豪杰!沈兄,你此番胸襟气度,便远已胜过那些江湖中所谓的英雄豪杰!什么名门正派,一代宗师,又有何人能如你这般胸襟!今日,我薛白衣能与你这般朗朗好男儿,狂歌痛饮,实乃人生幸事!痛哉快哉!”他说到兴出,不觉连饮三杯。

    沈青冥见他如此性情使然,心中也是一样。酒是烈的,血是热的,烈酒遇上热血,只会令人更加沸腾!他便道:“薛兄也是性情中人,这顿酒,我没与你白喝!咱们再干!”说完又举起手中的酒杯,与薛白衣酒杯相碰,各自一饮而尽。

    沈青冥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接着道:“薛兄,不知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是巧合还是刻意?”

    薛白衣回答道:“沈兄此言,莫不是怀疑在下以致让沈兄蒙冤被污?”

    沈青冥淡淡道:“你一语便明白我所言何指?”

    薛白衣冷笑道:“沈兄,近来江湖盛传,你杀害了崆峒派赵掌门,华山派陆商阳,还有黄林派郧彬。而你却矢口否认,恰巧在下偏又有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是以,沈兄是怀疑在下杀人栽赃,陷害于你?这其中关联,在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沈青冥道:“看来,事情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薛兄也是否认杀人和嫁祸他人了?”

    薛白衣截铁道:“那是自然!”

    沈青冥并未全然相信,继续问道:“可为何你偏偏今日在此出现?”

    薛白衣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亦觉得事有蹊跷。若当真非沈兄所为,世人皆知我为杀手,必道是我受雇杀人。可我并未杀人,我虽是个不为人齿的杀手,却也要前来一探究竟,不论武林中人是否看得起我,我自己却不能小瞧了自己,我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证个清白!”

    沈青冥一听这“讨个公道,证个清白”八字,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这么久以来,他接连被人冤枉嫁祸,可却苦于无法自证清白。他心中的苦闷愁恼,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体会到。

    此刻沈青冥将信将疑,只等明日崆峒山上,便知分晓。他便说道:“薛兄,我等明日便上崆峒山去,到时自见分晓。你我做没做过这些事,自然水落石出!你有何打算?”

    薛白衣一笑道:“我这样的身份,还是不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些名门正派的眼前。我明日也会上山,只不过是混在人群,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沈兄放心,事关重大,涉及在下在这行当里的名声,薛某必会前往!”

    沈青冥失笑道:“薛兄此时还能如此说笑,也令在下佩服了!那你我,便明日崆峒山再会,告辞!”说完薛白衣也道了别,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翌日,天光破晓。东方渐白,微弱的光亮渐渐变强变亮,一抹赤色缓缓越过山顶。再一看,已宛如姑娘的脸颊般红晕,映透了半边天空,还有一大片漂浮的云朵也染上了朱红。

    沈青冥、凤九霄、楚天野一行人早早起身,此刻已快到崆峒山上。

    薛白衣来到那少年屋外,立在门口,以手扣门,并轻声唤道:“小兄弟,你酒醒了吗?”

    屋内少年兀自头脑昏沉,睡意朦胧,但仍口中喃喃道:“谁啊?作甚么?”

    薛白衣无奈摇头一笑道:“在下是昨日与你共赏葡萄美酒的那位,只因兄台昨日醉酒,是以在下斗胆将你安置在此间客栈。但在下现下身有要事,特来问候,顺道告辞。”

    屋内那少年闻言“身有要事”,扑地一下翻起身来,脑子登时清醒,心中惊道:“差点误了大事!幸好幸好!”

    他急忙起身穿起衣裳,同时说道:“在下昨日醉酒,有劳兄台了。小弟在这里谢过了!兄台既有要事,在下便不耽搁兄台了,咱们后会有期!”

    薛白衣见他无事,便说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辞,日后再会!”说罢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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