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建立明朝后,朱元璋见大将徐达功高震主,心怀忌惮。

    一次徐达身染背疽,忌食蒸鹅。朱元璋见时机已到,就传旨赐蒸鹅给徐达。

    徐达明白了朱元璋的用意,含泪吃掉,倒在地上哭道:“飞鸟尽,良弓藏。”

    朱元璋嘿嘿一笑,摇头道:“不,这在我老家叫作梯子不用时要横着放。”

    其实,关于这个故事,李煦和已听过多个版本。不过,今天再次听到这个故事,李煦和的心头涌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他摇摇头、摆摆手,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

    “你我先用饭,吃了饭,我们一同去毛坦厂。”

    当乘坐刘心怡和李煦和的一匹马和一顶轿子抵达毛坦厂时,悬在西天的太阳正泛起血一样的色泽。

    刘心怡心细,他早将李煦和的饮食起居安排得十分妥帖。他首先让李煦和喝上毛坦厂产的新茶。

    品尝新茶后,李煦和迎着刘心怡征询的目光,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这茶,耐泡,且香气隽永,比起产自麻埠周边山场的茶,我自觉毫不逊色。”李煦和继续发表他的感慨,“其实啊,有好茶喝的地方,就必然有好山、好水、有好的种茶人,还有好的制茶人。”

    一杯茶已经让李煦和心满志得,看着李煦和甜美的表情,刘心怡的心头也漾起如毛坦厂五显河里春水般的美意。

    “老爷子,”刘心怡心里有话,“我等请您来,是让您来为毛坦厂规划未来的,如此尊贵的客人,本当有最高规格的礼遇。譬如这晚宴吧,自当有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可是......”

    “你想犯法不成?”李煦和抢白了刘心怡一句,圣上规制的‘四菜一汤’绝对不可以从你这里被突破。”

    “那就‘四菜一汤’”。

    “人多吗?”

    “就您我两人。”

    “好了好了。”李煦和笑着说,“就两人,‘两菜一汤’足矣。另外,毛坦厂的小吊酒早就勾起我的酒瘾了,这酒,你可别吝啬,管我喝个够。”

    “得令!”刘心怡做了一个鬼脸,乐颠颠地吩咐晚餐去了。

    在仅有两人的晚餐桌上,吃喝之外,李煦和要刘心怡明天忙他自己事情,他要一个人好生地在毛坦厂转转,看能不能将对毛坦厂的认识上升到新的层面,毛坦厂有没有超越麻埠街的机缘。

    李煦和与毛坦厂的茶水和酒水进行了零距离交流,隔天一大早,毛坦厂一家早点店铺的油炸米饺子勾出了李煦和满肚子的馋虫,李煦和大快朵颐,恨不能把满店铺的米饺子都吞进肚子里。直到最后,早点店的掌柜都看不下去了。

    “客官,”掌柜说,“米饺子再好吃,您老也不能吃这么多,小心撑得慌。”

    “吃饱了,吃饱了。”李煦和付了米饺钱,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响响的饱嗝。

    吃饱了,李煦和便在毛坦厂及周边转悠开了,他跑了一整天,当他直感到腰酸腿痛的时候,刘心怡置下了茶水和酒水,端坐在李煦和的对面。

    “老爷子您受累了。”刘心怡往李煦和的茶杯里续水,“想必您的锦襄里已装满了妙计。”

    “妙计谈不上。”李煦和爽爽地说:“认识到是有了不少。对毛坦厂啊,我真有不少话要说呢。”

    “您说,您说。”

    “先从大的方面说吧。”李煦和一副认真的样子,像是在一个非常正规的场合做陈辞,“因多年在毛坦厂养军马,毛坦厂积聚了磅礴的人气,这些人在毛坦厂围绕着服伺养马军,都有一份营生,我看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些百姓住家较为分散,在这里垒个窝,在那里盖个房,有了房屋虽然能遮风挡雨,但毛坦厂从严格意义上讲还没有形成街市的力量,小打小闹的买卖是有的,但那种店铺林林总总、商贾熙熙攘攘所形成的综合街市效应在毛坦厂尚未显现。”

    “您的一双慧眼看到了很真切的东西。”说罢,刘心怡摇摇头,“老爷子,毛坦厂百姓住家如鸡窝一样,这里一个,那里一摊,我也曾想把毛坦厂建成像麻埠街一样。可是......”

    “为什么没建成?”

    “我也曾划出一块挺大的地块,挨家挨户动员百姓去那里建房住家,可口舌费了不少。”刘心怡说,“没什么效果呀。”

    “这自是一件慢慢引导的事。”李煦和说:“最为重要的是,要让老百姓住到街上,建房有了产,还要有一个可以永续的业。这个业,还能让老百姓萌发出发家、发财,从小业做成大业的愿想。”

    “是啊。”油灯下的刘心怡慢慢抬起头,双眼迸发出逼人的光芒。“老爷子,你说得可谓至真至理,您,您继续说好吗?”

    “我去了你的养马场,也看了你驯马、圈马的马场、马厩,那些马,匹匹膘肥体壮,威风八面。我就在想,这大别山水非但养人,它同时也宜马呀。”

    刘心怡笑了。

    “但是,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喂养的都是战马。”李煦和说出刘心怡正担心的问题。“军马的舞台是战场,我们不可以把屠宰场作为它们的归宿。”

    “您的意思是......”

    “您的战马已相当富裕了,再如是养下去的理由着实不太充分了。”

    “是啊,是啊。”刘心怡十分同意老爷子的看法,“朝廷迟早会看出这样的问题,最终是会取缔‘马政’的。所以......”

    “所以,你就未雨绸缪让毛坦厂早日转型。”李煦和翘起大拇指,“好样的,你这样方才是大明王朝的干臣,才能配得上百姓父母官这样的称呼。”

    “老爷子夸奖,心怡自不敢承受。刘心怡坦荡着胸怀,只是心怡为官,但求不留骂名。”

    “那是一定的。这是为官的最基本要义啊。”李煦和悠悠地说:“可自古以来,官场之人有几人领悟为官真谛。不说了,不说了。心怡啊,我今天一个下午逗留在五显河两岸,我似乎又看出些端倪了。五显河上,碧水悠悠、浪花朵朵,五显河东岸,那宽泛而又绵长的山坡为五显河打造了天然而又金贵的河滩,心怡,毛坦厂转型,做好五显河这篇文章是这部宏篇巨著最为重要的起笔。”

    “对,五显河,五显河。”

    “第一步,你组织人力,财力疏浚五显河,使五显河一年四季能航运,枯水期能放大排、丰水期能行大船。用若干年时间,将毛坦厂打造成大别山物产集散地,货运的目的地是京城,然后再从江浙等地带回大别山民生活必需品,甚至奢侈品。”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直说得刘心怡如小鸡啄米似地不住地点头。他默默地握紧拳头。

    “老爷子。”刘心怡一把拉住老爷子的手,急急切切地说:“还有呢?还有呢?”

    “毛坦厂大街就按着五显河竖着的方向建。我去动员兽医名家喻老兽子入住,还有我的内弟一家,让他们在大街建房,第一批入住大街。”

    “好啊。”刘心怡再次激动起来,“我手下就有不少人,他们都有可能入住新街。”

    “建街切忌官府命令,”李煦和有更深层次的考量,“最为重要的是要有产业跟进,要建起一条能自我完善、自我修复的产业链条。”

    “老爷子,”松开李煦和手的刘心怡深深地埋下头,“你为我,为毛坦厂绘下的蓝图,我刘心怡决心用尽余生去实现。”

    “你这句话,”李煦和说,“温暖了我,也会温暖所有热爱这方山水的人。”

    正说话间,外面进来人传话,说李大老爷的内弟马玉文、弟媳杨伦芳来了。

    刘心怡起身告辞,李煦和热情地将马玉文夫妇迎进屋内。

    马玉文夫妇拎来了地方特产,听说姐夫来毛坦厂了,原本要请姐夫到家里去的。但是,他们既担心姐夫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又担心自家住房狭小,连一张像样的餐桌都摆不开。

    “这以后说不定就有条件了。”李煦和把建大街的想法说出来以后,马玉文夫妇的脸立马放出光彩,他们说,这些年,他们积攒了一些钱,去大街建房子应该说,他们乐意,也有这个财力。李煦和笑着说,“但愿你们能有这个意识,早下决心,早做准备,争取捷足先登、抢个好市口。哎,说到这,我想问一句,你们一家一直是在做木作及藤编,我知道,你们将这两样做的很好。你们想过扩大你们的手艺及生意吗?”

    “想过了。”马玉文说,“我一直有带徒弟的打算,我有时想过要多带几个。可条件不够啊。”

    “要是真能在大街建房子,”李煦和给内弟出主意,“你把房子建大一些,争取建成前店后作坊式的。”

    “哎呀!”马玉文搓着手,咧着嘴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样,那样,就跟我曾经做的梦一个样子。”

    马玉文媳妇杨伦芳一直低着头,捏着小褂拐角,听着姐夫与夫君的说话,似乎句句话都说到自己的心坎上,杨伦芳的心里甜丝丝的。

    “好啊!”李煦和从杨伦芳那里引发了话题。“我们都是皇亲国戚,但是你我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琢磨,我们仰仗的是各自的一双大手、一双天足,还有一副不愿依靠他人的头脑。”

    李煦和低头看着马玉文夫妇拎来的土特产。这些土特产品质优良,价格一定不菲,他想,听刘大人说,明天六安州知州庞伟庞大人就要来了,何不把这些土特产作为见庞大人的见面礼呢。

    庞大人说来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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