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出手
浓雾如潮，翻涌之势排山倒海，似要裂开血口，欲将猎物一口吞入腹内——香气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其浓郁以致稍不甚吸入，便足以令人窒息。
本安稳蛰伏的猛兽已醒，最张狂凶恶的一面展露无遗。
“咳！咳咳！”雾心的素衣女子颔首掩面，肩背颤得厉害，嗽声不绝。
她已中毒，且无路可退：周围的妖雾未有半丝缝隙，大有将她吞噬而去的势头——
而且若一直这般僵持，许会成真。
“嘁……”凤凰拧着眉头，唇角残着道淡淡的血痕，咬牙忿忿：“给你们三分颜色，你们倒要开染坊了——即使只有百年，捏死你们，也足矣了——滚开！”
那雾气似乎再一次被那股凌厉的威压遏住了，迟迟未敢拥上来，似在思忖如何进攻。
“……”见雾气仍无退却之意，凤凰的面色愈发冷了，碧眸之中隐露金光——衣袂裙摆无风自起，杀气横生。
她掌中不知何时凝了一股赤焰，跃动着似要化作一朵火莲。
方要发作，忽然，那凤凰心中一悸，火焰顷刻不见，杀气也无影——后退两步，她额上滴下冷汗，眸中竟生惊恐：好险！险些酿成大祸……
杀气但退，雾气再涌，逼仄的空间充斥满了那些淡紫色的烟雾，仿佛无法摆脱的地网天罗。
……
“唧啾！唧唧！——啾！”
当琉璃听到这声鸟鸣，忽而竟释然，望前踉跄几步，如抽了最后一支支柱，再也支持不住了，腿一软，失去了知觉。
素袍绾髻的女子上前一步，将那孩子揽在怀中，挟到一棵树下，小心地让她靠树坐下。
雾气穷追不舍，一瞬之间，竟将周遭绕满，望中心的二人侵蚀而来。
“啸！”三青的叫声凌厉起来，似怒火满腔，欲之将倾。
“……”女子未动，止拢拢鬓边青丝，轻轻摇头，一双眸子静若秋水——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素色透釉的瓷瓶，摘下封蜡——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幽幽散开，带着一抹子清甜，但更多是冰凉淡雅——送在琉璃鼻底。
从容淡定，平常如斯。
——直至那雾气愈发猖狂，已然拥在她身边——纵然她熟视无睹，那雾气还是一气儿搅扰那瓶中的药香散出。
雾中的毒香扰人清明，尚不见徒儿的身影——一缕心火之息被昏迷的琉璃纂在手中，无路可寻。
凤凰究竟在何处……
冥想之中，一股雾气打断了她的动作，捂在瓶口，甚至妄想钻入瓶中。
等待不得了么……
莫莲起身，太息般的目光扫过紫雾，柔波似水凝作千古寒冰——似坝崩洪泄，栏开驹奔，那雾气卷着毒香猛扑上去，顷刻吞噬了垓心之人——下一刻却被撕成无数碎片，消散无息。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副长鞭，长蛇般的鞭身上镌满了暗金的纹路，似云非云，似日非日；流光溢彩，神异无端。
“对不住了，凰……”莫莲喃喃，再启凤目之时，周身已然一改往日的温和闲适，威压与杀气汹涌凌厉，不容一丝冒犯——贸然上前半步，许会被碾作齑粉。
她握着长鞭的手纂得极紧，双眉紧锁，目光深沉而锐利。
终究还是要动用武力了吗……
……
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手脚却麻木无比，挪也不得。
血腥气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巨兽，无法可想。
脑中一片空白。
他第一次离鬼门关如此之近，止余半步之遥。
死亡真正逼近之时，任何人都只能将自己交予命运。
世界静得出奇，只剩下自己和那只巨兽。
以及它渐渐逼来的血口。
忽然，一道白光从他的腰间飞出，挡在了他与那巨口之间。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巨兽“嘶”得大吼一声，吞云吐雾，隐匿其中。
……
萧府后院，竹草掩映的青瓦白墙之内，阳光透窗而入，屋中一切皆明。
但屋中桌旁静静坐着的素袍男子，拧紧的眉头和无意抑制的呼吸，使气氛不由沉闷，晴空似阴。
合上折扇，傲骨长舒一口气，止住了对那段生死线上经历的回忆，面色阴郁：
看来，是一个很恐怖的妖物啊……
正当他出神之时，一道黑影从他的颊边擦过，尔后耳畔响起一声铁器铮铮之音，紫色的雾气翻涌而出，刺鼻的气味在他的身边弥散开来。
傲骨急回首查看，只见一只紫色的小蛇被一柄玄铁重剑钉在墙上——徒劳地“嘶”了两声，便化作一团紫气。
门边倚着一个朱色的身影，披散的长发随着微风起而轻轻飘动。
萧洛环臂而立，启微阖之双目，一双融金样的瞳子凌厉地扫向屋内，他的那柄铁剑正刺入傲骨身后的木壁，尚在嗡嗡啸动。——环视一周，他启口道：“傲骨，我曾说过，对于尚未解决的祸患，万不可有一丝松懈……”
“是我大意了……”欧阳傲骨似喃喃，看向萧洛，语气中透着钦佩：“不愧是师父啊，方到便……——话说师父为何会来此地？”
“嗯……”萧洛沉吟片刻，道：“……是为了那只畜生。——也不全是，傲骨——”
萧洛无有下语，一双鹰般的锐利金眸寒意四射，缓步走入屋中。
“……”傲骨面色也阴，屋内的一片良久的沉默，压抑得令人难过。
……
微翻手腕，那条长鞭却以破竹之势飞出，刺入层层迷雾之中——再一展臂，长蛇倏然而回，而那被刺穿的迷雾却被撕作齑粉，再不复现。
金色的纹样愈发明显，璀璨无端。
莫莲目光凌厉，虽立而不动，但只需稍稍屈膝俯身，或引臂抬腕，那鞭势便快到令人无法看清。
雾气非但不敢近前，更有甚者，被逼退了数十尺之远。
几套招式下来，天罗地网已被撕开，将退未退、忽浓忽淡的雾气中，一条杂草丛生的蜿蜒小径重又现出。
微眯双目，莫莲收起鞭势，捻鞭在手，扶起了琉璃：“可还无事？可走否？”
“嗯……”琉璃点头——她嗅了几嗅那瓶中气味，神智清楚不少，虽尚有昏沉，但终归还是醒了，行走无碍。
“我——”正欲说出口，一股奇怪的不安酵在心头。——抬眼略觑迷雾，莫莲只得打消独自一人去寻凤凰的念头，缄口半刻，沉声道：“吾送汝出此迷雾——凝息护脉，千万当心。”
凰……万不可出事啊……
……
一处陡岩山壁之下，嶙峋的怪石和枯藤重重掩起一个岩洞。其深不见底，只得以见一片乌黑，光透不入。
洞壁潮湿无比，洞内阴冷异常——令人毛骨悚然，心底生寒。
尽头，窄**仄的甬道豁然开朗，一间天造地设的石府出现在眼前：
四周石壁突兀如刃，石上的水滴下汇作一方水潭，其上天光隐隐泻下。
“大王，小的已布下迷雾，管叫她们有来无回！”
一个绾棰髻的紫衣女子伏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
“哦？——”
尔后响起的声音有几分懒意，却令人如怀凝冰。
水潭中央的石座上，倚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袭青碧色的长裙拖曳在地。
那女子面容姣好，媚眼婉转间自有一番迷人风韵。
“小的何时叫大王失望过？”
“丹儿何在？”
“尚与其纠缠，难脱身出来。”
“……无碍。荀草。”
“……是……”
紫衣者毕恭毕敬地奉上一株荀草，那碧绿的草叶间荧光已弱，再无息声，与寻常野草无异。
因为妖气的缘故，已无法再滋出更多的灵息了吗？
不过没关系……
似乎要捉到，更不错的东西了呢～
……
一刻钟前，迷雾深处。
一道猩红的影子从她的视野中闪过。
将将击散的妖雾又浓。
凤凰死死盯着那片烦人的浓雾，面色如冰。
她如今汗流浃背，被那诡香弄得头昏无比，方才那红色影子忽的抽将出来，她后肩挨了重重一下，差点儿吐出血来，真个儿是狼狈无端。
胆大包天的无毛畜生……
若是被我逮着了，定要先将你在滚油中炸翻了鳞片，炸得一息奄奄之时，用烧红的刀子蘸了雄黄酒一刀一刀割将下去，方解我心头之恨！
凤凰捏着胸口咬牙忿忿。
若要脱身，此般僵持怕是死局……
且擒王！
……
傲骨来到林中的时候，危机感倍增。
紫色的雾气浓得无法可消，异香搅扰，连正常的呼吸都无法做到。
抽开折扇，默诵真言，傲骨本由凡人看来深邃有神的墨瞳已掩不住他眼底愈加鲜明的蓝光闪烁，折扇上的符文如鲜活了，流溢着暗金色的光彩。
一阵旋风长驱直入，长风席卷之处，顷刻间雾散烟消。
小径隐隐又现。
稍顿顿，除妖师拔腿向树林深处跑去，纱似的薄雾和乌黑的树影将他素色的身影隐匿其中，只能听见愈行愈远的脚步声。
一道细长的黑色影子从树冠的罅隙间闪过，尔后雾气又弥漫开来，如同潮涌淹没野径。
整个森林为迷雾所拢，如同链锁千重的牢笼，所囚之物皆无法得脱。
笼门已开，猎手已至，猎物已入笼中。
但——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谁要，狩猎谁？
……
莫莲甩出一鞭，扯出的鞭风瞬间碾碎了鞭子所及之雾气。
她另一只手中捧着团莲花样的气团，闪烁着金红的焰光。
回首看了一眼，琉璃正攥着一个绫锦囊，颇谨慎地四周环看。
竟然无法静静地走出去，那便只能赌一把！
赌，便赌二人的安危——
莫莲的鞭花已然快到无法看清——
就看这次，能否赌赢了！
……
“捉……捉住了！”
“嘶！”
一只手穿破迷雾，攥住了那道黑影——但那影子似乎并未被伤及要害，迅速向被迷雾遮蔽的人袭去，两道寒光划过半空——
“嘁！”虽然无法看见，她还是凭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将脸一偏——尽管如此，闪着寒光的锐器仍划破了她的脸颊，那血口子离眼睛仅差毫厘。
她死死攥住了它——
“嘶！”那影子嘶吼着，意欲再逃，一口咬向了那只手。
就在此刻，凤凰一愣。
契约……
师傅终究是动手了么……
她心口一紧，再也看不清表情。
毒牙深深地陷进皮肉之中，那只手却没有丝毫反应。
两颗血珠从它的利齿间缓缓滚落。
它仍在挣扎。
雾中人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了。
凌厉恐怖的威压一瞬便足以将它碾碎——
“畜生可不在杀戒之内……”
忽然，那扭动的影子癫狂起来，狂暴地摇头甩尾，似被置于滚水之中——她捉着影子的手忽而变得明而通透，似透玉雕成。
那掌间如有一物，光耀如日。
她冷眼看着那只困兽垂死挣扎。
“凤姑娘！”
一声急急的呼唤，将她一惊——周围的浓雾随风飘逝，白衣的公子踏着残烟赶来，青丝在风中飘动，手中骨扇犹有光未褪。
站在尚未退尽的雾中的女子缓缓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来——
那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冷漠青眸，那傲睨众生的皇者气势，仅仅只是一眼，便逼得傲骨望后退了半步，头上冷汗津津：
那对完全陌生的眸子，为何会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怎会……如此？
欧阳傲骨终而使得她神智清醒了一些，她微微拧眉——
再度回首时，那女子的眼眸与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愣愣地看着傲骨——她手中捏着条与她腕子一般粗的长蛇，似已昏迷，赤色的鳞片了无光泽，软塌若无骨，如同一根烂草绳。
“……凤姑娘，这是——被那畜生伤到了？”傲骨注意到了凤凰颊上和手上的伤口，且放下了心中忧虑，望前几步，有几分忧虑，问到。
威压止时，毒气已然攻心。
“唔？——嘶！”忽而提起，凤凰眉心一皱，用另一只手摁着额角，“无事……若我师傅经手，定无问题……”尚未说完，她眼前一晃，浑身脱力，不由得望前一栽——
“凤姑娘？”傲骨急急地接住了她，“真的无事吗？”
“啊……这毒好生厉害……”凤凰微微气喘，勉强睁开半只眼睛，“这长虫……欧阳兄……”
说着，她抬起手，将那赤蛇送到欧阳傲骨手中。
“捉蛇……捉七寸……”
将此句喃喃交代完，凤凰便失去了知觉，沉默了下去。
欧阳傲骨点点头，小心地攥住了那只蛇。
就是这只畜生么？
他盯着那蛇，陷入了沉思。
……
雾散烟消，涌如暗潮。
“这是……出来了？”
琉璃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道路。
莫莲倚着一棵歪脖儿老树，怏怏地看着远处隐约的长安的画檐飞栋。
真是麻烦啊……
……
石洞，闭眼小憩的青衣女子蓦然睁开眼睛，面色发黑。
“嘁！大意了！招了不应招惹之人了！”
下首的红衣伏在地上，冷汗如泉。
竟然出手了吗……
本安稳蛰伏的猛兽已醒，最张狂凶恶的一面展露无遗。
“咳！咳咳！”雾心的素衣女子颔首掩面，肩背颤得厉害，嗽声不绝。
她已中毒，且无路可退：周围的妖雾未有半丝缝隙，大有将她吞噬而去的势头——
而且若一直这般僵持，许会成真。
“嘁……”凤凰拧着眉头，唇角残着道淡淡的血痕，咬牙忿忿：“给你们三分颜色，你们倒要开染坊了——即使只有百年，捏死你们，也足矣了——滚开！”
那雾气似乎再一次被那股凌厉的威压遏住了，迟迟未敢拥上来，似在思忖如何进攻。
“……”见雾气仍无退却之意，凤凰的面色愈发冷了，碧眸之中隐露金光——衣袂裙摆无风自起，杀气横生。
她掌中不知何时凝了一股赤焰，跃动着似要化作一朵火莲。
方要发作，忽然，那凤凰心中一悸，火焰顷刻不见，杀气也无影——后退两步，她额上滴下冷汗，眸中竟生惊恐：好险！险些酿成大祸……
杀气但退，雾气再涌，逼仄的空间充斥满了那些淡紫色的烟雾，仿佛无法摆脱的地网天罗。
……
“唧啾！唧唧！——啾！”
当琉璃听到这声鸟鸣，忽而竟释然，望前踉跄几步，如抽了最后一支支柱，再也支持不住了，腿一软，失去了知觉。
素袍绾髻的女子上前一步，将那孩子揽在怀中，挟到一棵树下，小心地让她靠树坐下。
雾气穷追不舍，一瞬之间，竟将周遭绕满，望中心的二人侵蚀而来。
“啸！”三青的叫声凌厉起来，似怒火满腔，欲之将倾。
“……”女子未动，止拢拢鬓边青丝，轻轻摇头，一双眸子静若秋水——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素色透釉的瓷瓶，摘下封蜡——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幽幽散开，带着一抹子清甜，但更多是冰凉淡雅——送在琉璃鼻底。
从容淡定，平常如斯。
——直至那雾气愈发猖狂，已然拥在她身边——纵然她熟视无睹，那雾气还是一气儿搅扰那瓶中的药香散出。
雾中的毒香扰人清明，尚不见徒儿的身影——一缕心火之息被昏迷的琉璃纂在手中，无路可寻。
凤凰究竟在何处……
冥想之中，一股雾气打断了她的动作，捂在瓶口，甚至妄想钻入瓶中。
等待不得了么……
莫莲起身，太息般的目光扫过紫雾，柔波似水凝作千古寒冰——似坝崩洪泄，栏开驹奔，那雾气卷着毒香猛扑上去，顷刻吞噬了垓心之人——下一刻却被撕成无数碎片，消散无息。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副长鞭，长蛇般的鞭身上镌满了暗金的纹路，似云非云，似日非日；流光溢彩，神异无端。
“对不住了，凰……”莫莲喃喃，再启凤目之时，周身已然一改往日的温和闲适，威压与杀气汹涌凌厉，不容一丝冒犯——贸然上前半步，许会被碾作齑粉。
她握着长鞭的手纂得极紧，双眉紧锁，目光深沉而锐利。
终究还是要动用武力了吗……
……
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手脚却麻木无比，挪也不得。
血腥气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巨兽，无法可想。
脑中一片空白。
他第一次离鬼门关如此之近，止余半步之遥。
死亡真正逼近之时，任何人都只能将自己交予命运。
世界静得出奇，只剩下自己和那只巨兽。
以及它渐渐逼来的血口。
忽然，一道白光从他的腰间飞出，挡在了他与那巨口之间。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巨兽“嘶”得大吼一声，吞云吐雾，隐匿其中。
……
萧府后院，竹草掩映的青瓦白墙之内，阳光透窗而入，屋中一切皆明。
但屋中桌旁静静坐着的素袍男子，拧紧的眉头和无意抑制的呼吸，使气氛不由沉闷，晴空似阴。
合上折扇，傲骨长舒一口气，止住了对那段生死线上经历的回忆，面色阴郁：
看来，是一个很恐怖的妖物啊……
正当他出神之时，一道黑影从他的颊边擦过，尔后耳畔响起一声铁器铮铮之音，紫色的雾气翻涌而出，刺鼻的气味在他的身边弥散开来。
傲骨急回首查看，只见一只紫色的小蛇被一柄玄铁重剑钉在墙上——徒劳地“嘶”了两声，便化作一团紫气。
门边倚着一个朱色的身影，披散的长发随着微风起而轻轻飘动。
萧洛环臂而立，启微阖之双目，一双融金样的瞳子凌厉地扫向屋内，他的那柄铁剑正刺入傲骨身后的木壁，尚在嗡嗡啸动。——环视一周，他启口道：“傲骨，我曾说过，对于尚未解决的祸患，万不可有一丝松懈……”
“是我大意了……”欧阳傲骨似喃喃，看向萧洛，语气中透着钦佩：“不愧是师父啊，方到便……——话说师父为何会来此地？”
“嗯……”萧洛沉吟片刻，道：“……是为了那只畜生。——也不全是，傲骨——”
萧洛无有下语，一双鹰般的锐利金眸寒意四射，缓步走入屋中。
“……”傲骨面色也阴，屋内的一片良久的沉默，压抑得令人难过。
……
微翻手腕，那条长鞭却以破竹之势飞出，刺入层层迷雾之中——再一展臂，长蛇倏然而回，而那被刺穿的迷雾却被撕作齑粉，再不复现。
金色的纹样愈发明显，璀璨无端。
莫莲目光凌厉，虽立而不动，但只需稍稍屈膝俯身，或引臂抬腕，那鞭势便快到令人无法看清。
雾气非但不敢近前，更有甚者，被逼退了数十尺之远。
几套招式下来，天罗地网已被撕开，将退未退、忽浓忽淡的雾气中，一条杂草丛生的蜿蜒小径重又现出。
微眯双目，莫莲收起鞭势，捻鞭在手，扶起了琉璃：“可还无事？可走否？”
“嗯……”琉璃点头——她嗅了几嗅那瓶中气味，神智清楚不少，虽尚有昏沉，但终归还是醒了，行走无碍。
“我——”正欲说出口，一股奇怪的不安酵在心头。——抬眼略觑迷雾，莫莲只得打消独自一人去寻凤凰的念头，缄口半刻，沉声道：“吾送汝出此迷雾——凝息护脉，千万当心。”
凰……万不可出事啊……
……
一处陡岩山壁之下，嶙峋的怪石和枯藤重重掩起一个岩洞。其深不见底，只得以见一片乌黑，光透不入。
洞壁潮湿无比，洞内阴冷异常——令人毛骨悚然，心底生寒。
尽头，窄**仄的甬道豁然开朗，一间天造地设的石府出现在眼前：
四周石壁突兀如刃，石上的水滴下汇作一方水潭，其上天光隐隐泻下。
“大王，小的已布下迷雾，管叫她们有来无回！”
一个绾棰髻的紫衣女子伏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
“哦？——”
尔后响起的声音有几分懒意，却令人如怀凝冰。
水潭中央的石座上，倚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袭青碧色的长裙拖曳在地。
那女子面容姣好，媚眼婉转间自有一番迷人风韵。
“小的何时叫大王失望过？”
“丹儿何在？”
“尚与其纠缠，难脱身出来。”
“……无碍。荀草。”
“……是……”
紫衣者毕恭毕敬地奉上一株荀草，那碧绿的草叶间荧光已弱，再无息声，与寻常野草无异。
因为妖气的缘故，已无法再滋出更多的灵息了吗？
不过没关系……
似乎要捉到，更不错的东西了呢～
……
一刻钟前，迷雾深处。
一道猩红的影子从她的视野中闪过。
将将击散的妖雾又浓。
凤凰死死盯着那片烦人的浓雾，面色如冰。
她如今汗流浃背，被那诡香弄得头昏无比，方才那红色影子忽的抽将出来，她后肩挨了重重一下，差点儿吐出血来，真个儿是狼狈无端。
胆大包天的无毛畜生……
若是被我逮着了，定要先将你在滚油中炸翻了鳞片，炸得一息奄奄之时，用烧红的刀子蘸了雄黄酒一刀一刀割将下去，方解我心头之恨！
凤凰捏着胸口咬牙忿忿。
若要脱身，此般僵持怕是死局……
且擒王！
……
傲骨来到林中的时候，危机感倍增。
紫色的雾气浓得无法可消，异香搅扰，连正常的呼吸都无法做到。
抽开折扇，默诵真言，傲骨本由凡人看来深邃有神的墨瞳已掩不住他眼底愈加鲜明的蓝光闪烁，折扇上的符文如鲜活了，流溢着暗金色的光彩。
一阵旋风长驱直入，长风席卷之处，顷刻间雾散烟消。
小径隐隐又现。
稍顿顿，除妖师拔腿向树林深处跑去，纱似的薄雾和乌黑的树影将他素色的身影隐匿其中，只能听见愈行愈远的脚步声。
一道细长的黑色影子从树冠的罅隙间闪过，尔后雾气又弥漫开来，如同潮涌淹没野径。
整个森林为迷雾所拢，如同链锁千重的牢笼，所囚之物皆无法得脱。
笼门已开，猎手已至，猎物已入笼中。
但——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谁要，狩猎谁？
……
莫莲甩出一鞭，扯出的鞭风瞬间碾碎了鞭子所及之雾气。
她另一只手中捧着团莲花样的气团，闪烁着金红的焰光。
回首看了一眼，琉璃正攥着一个绫锦囊，颇谨慎地四周环看。
竟然无法静静地走出去，那便只能赌一把！
赌，便赌二人的安危——
莫莲的鞭花已然快到无法看清——
就看这次，能否赌赢了！
……
“捉……捉住了！”
“嘶！”
一只手穿破迷雾，攥住了那道黑影——但那影子似乎并未被伤及要害，迅速向被迷雾遮蔽的人袭去，两道寒光划过半空——
“嘁！”虽然无法看见，她还是凭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将脸一偏——尽管如此，闪着寒光的锐器仍划破了她的脸颊，那血口子离眼睛仅差毫厘。
她死死攥住了它——
“嘶！”那影子嘶吼着，意欲再逃，一口咬向了那只手。
就在此刻，凤凰一愣。
契约……
师傅终究是动手了么……
她心口一紧，再也看不清表情。
毒牙深深地陷进皮肉之中，那只手却没有丝毫反应。
两颗血珠从它的利齿间缓缓滚落。
它仍在挣扎。
雾中人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了。
凌厉恐怖的威压一瞬便足以将它碾碎——
“畜生可不在杀戒之内……”
忽然，那扭动的影子癫狂起来，狂暴地摇头甩尾，似被置于滚水之中——她捉着影子的手忽而变得明而通透，似透玉雕成。
那掌间如有一物，光耀如日。
她冷眼看着那只困兽垂死挣扎。
“凤姑娘！”
一声急急的呼唤，将她一惊——周围的浓雾随风飘逝，白衣的公子踏着残烟赶来，青丝在风中飘动，手中骨扇犹有光未褪。
站在尚未退尽的雾中的女子缓缓停下手中动作，回过头来——
那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冷漠青眸，那傲睨众生的皇者气势，仅仅只是一眼，便逼得傲骨望后退了半步，头上冷汗津津：
那对完全陌生的眸子，为何会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怎会……如此？
欧阳傲骨终而使得她神智清醒了一些，她微微拧眉——
再度回首时，那女子的眼眸与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愣愣地看着傲骨——她手中捏着条与她腕子一般粗的长蛇，似已昏迷，赤色的鳞片了无光泽，软塌若无骨，如同一根烂草绳。
“……凤姑娘，这是——被那畜生伤到了？”傲骨注意到了凤凰颊上和手上的伤口，且放下了心中忧虑，望前几步，有几分忧虑，问到。
威压止时，毒气已然攻心。
“唔？——嘶！”忽而提起，凤凰眉心一皱，用另一只手摁着额角，“无事……若我师傅经手，定无问题……”尚未说完，她眼前一晃，浑身脱力，不由得望前一栽——
“凤姑娘？”傲骨急急地接住了她，“真的无事吗？”
“啊……这毒好生厉害……”凤凰微微气喘，勉强睁开半只眼睛，“这长虫……欧阳兄……”
说着，她抬起手，将那赤蛇送到欧阳傲骨手中。
“捉蛇……捉七寸……”
将此句喃喃交代完，凤凰便失去了知觉，沉默了下去。
欧阳傲骨点点头，小心地攥住了那只蛇。
就是这只畜生么？
他盯着那蛇，陷入了沉思。
……
雾散烟消，涌如暗潮。
“这是……出来了？”
琉璃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道路。
莫莲倚着一棵歪脖儿老树，怏怏地看着远处隐约的长安的画檐飞栋。
真是麻烦啊……
……
石洞，闭眼小憩的青衣女子蓦然睁开眼睛，面色发黑。
“嘁！大意了！招了不应招惹之人了！”
下首的红衣伏在地上，冷汗如泉。
竟然出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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