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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音的母亲

    何音还没有理清楚自己接下来两年要做些什么时,就有人要硬生生的将何音拽回过去,好多年前的过去。

    那日下午,何音正在自家的一间客房踱步,之前因为他忙于学业,虽住在府中多年,但总有几间房间是没有好好看过的,何音想看一下工匠在布设这些客房时,跟布设他的房间有何不同。

    何音做人低调沉稳,走路都是轻轻的,近日何府并没有客人来访,所以屋外的几个下人以为客房没有人。他们有男有女,一起聚集在廊下,或站着,或斜坐在栏杆上。将府里每日的那些主子们交代的工作做完,下人也就清闲了,能在一起说说闲话,毕竟这种消遣方式最不花钱,主子们发现了,他们也能很快的回去自己的岗位。

    他们往日当面都是称呼何音为“何音少爷“或者就是”少爷”的,乍然听到这些人直呼他名讳,何音耳朵还有些不适应。像是去惯了一家馆子里吃饭,平日点的一笼小笼包都有六个,今日店家却只给你端来了三个。何音往日里跟这些下人并不经常打交道,有些人的声音他听着耳熟,可有些声音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何音这次没有考中。”

    “他要能考中还得了。我看他的面相就没有那个命。虽然他长得也不丑,可哪个当官的脸不是四四方方的,不像他的那个脸型有点瓜子脸的味道。”

    “你还会看面相呀?那你会不会看何音到底是不是何老爷的亲生儿子。”

    “我看他跟何老爷长得还是有点像的,尤其是他们两个人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都一样的,而且都是左边眼睛比右边的眼睛有神一些。还有他们两人右边眉毛上面有一个痣,一般这个地方长痣的人,都是在生意场上比较吃香,当官就不一定的。不过这些地方一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哪个人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这擅于看相的下人停下来,享受众人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然后他又噗嗤笑了,“不过具体要说何音到底是不是何老爷的孩子,还是要问何音他娘。你们说,什么样的女人在没有成亲之前就跟男人睡在一起,还珠胎暗结。她不顾及自己的颜面,难道娘家的颜面也不要了,这生下来的小孩也容易被人瞧不起。”

    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听声音像是厨房里的一个厨娘:“你快别这么说了,何老爷还是很看得起何音的。”

    另外一个声音说:“哪里看得起了,何老爷有钱,只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我看他们父子俩平日就很少说话。”

    何音在客房里听着这一切,只听得双腿直打颤,他想咬碎自己的牙齿,然后把那些碎了的牙齿吐到这些人身上。他想冲出去:“何音也是你们叫的吗?你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三道四了。何府给你们一碗饭吃,你们就都小心端好这碗饭,不要把自己的饭碗打碎了。”何音浑身发着冷汗,脚步却一点也移动不了,虽是这些下人不对,可何音也害怕面对他们,害怕他们发现他刚刚听到了那些话。何音只怔怔的停在房间,像是这客房新增的一件摆设。“难道,下人们都是这样想自己的吗?”

    何音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何音可能上辈子投胎的时,孟婆汤喝的少,所以导致他这辈子记事特别早。何音未出生之前,何音的母亲也不算是何府的一个下人,只算得上是何府的一个帮工,那时何老爷刚放下自己的豆腐生意不久。尽管何老爷的豆腐一直都做的好,他每次挑着担子出去卖豆腐也总能将豆腐卖光,但每天的走街串巷,看天气吃饭,尤其还要每天重复无数次做豆腐的繁琐工艺,何老爷厌倦了。

    有一次,他偶然间路过一个牲口贩卖市场,顿时茅塞顿开。喂养牲口只需准备草料,牲口们自己便会长大,还能再生小牲口,每卖一个牲口赚的钱比卖一个月的豆腐还赚的多,还不用每天起早贪黑担担子。何老爷家一直有喂母猪的习惯,他家的母猪每次都被他喂得又白又胖,村里谁人来他家做客,都要去看一下何老爷喂的猪,还要向他讨教一下喂猪的经验。动物都是差不多的,就算不懂,何老爷觉得自己也可以问,也可以学,只要学到了,东西便是自己的了。鉴于何老爷每日挑担子走路,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他时常期望自己可以有帮手,不用负重走路,于是何老爷便下定决心要改行。

    马的市场大,作用多,又能卖得出价格,而且这市面上卖马的不多,每次这里的人要卖马,总是要走上好远一段路去别的镇买。于是何老爷卖掉自己所有与豆腐生意相关的家伙,又拿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准备开一个养马场,专门卖马。

    马场在经营一年多以后,何老爷一人便忙活不过来了。在这么久与马相处的日子里,何老爷发现,要培育出价格高的好马,光是给好的草料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定期给马梳理毛发,每日给马圈打扫卫生,为了马儿长得更快,胃口更好,还要时常的将马牵出马厩遛一遛,让马每天都能在空旷的地方跑一跑。另外,要想把自己这么多马卖出去,每次牵一头出去可不行,要布置好接待的地方,时刻恭候那些有需要的人来挑选。

    于是何老爷便在附近的一些村子里雇了一些帮工,让帮工替自己做这些繁琐的事,自己便更有精力去联络客人。何音的母亲林玉花就是那群帮工中的一个。林玉花家里本就不富裕,她作为大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每日忙着生计,也无心操持她的婚事,反正留在家里,林玉花也干许多活,并没有白吃饭。相反,家里那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还少不了要林玉花管束,那样何音的外公外婆便更不急着将自己这能干的女儿嫁出去了。

    林玉花整日在家除了做饭,一些农活和家务也不再用她干,那两个逐渐长大的妹妹也能帮上许多。所以林玉花这才想着出来做帮工,赚一些钱贴补家用。

    何老爷何值安见林玉花手脚麻利,人亦长得清爽,看起来不笨,于是便将她留了下来。林玉花刚来这做帮工的时候,还只有十七岁,何值安已经二十二岁了。那时候何值安的母亲一直在为自己儿子的婚事操劳,可是何值安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他以为:人应该先立业再成家。没钱的时候就算娶到了老婆,那女人也容易一山看着一山高,跟别人跑了。

    但那年轻男女长时间相处,没有谁不会动心思的。林玉花是一个性格腼腆的女人,心中虽然爱慕着自己东家何值安才能出众,却一点也不敢在人前表露出来,只安心做着她的工,毕竟她和何值安的身份地位差距悬殊。林玉花不想刻意靠近何值安,免得别的人说她看上他的钱,才蓄意勾引。何值安也不急着谈婚论嫁,自从他收入一点点的增多,他走到街上,回到村里,没有哪个女生不朝他多看几眼的。何值安感受到金钱给自己增添的吸引力。他也相信假以时日,他何值安能够将庆安县最美的女子娶到手。

    但后面发生了一件事,打破了两人的这份僵局。那一日下雨,林玉花忘记带雨伞,到了散工的时间,其他的一些帮工早陆陆续续回家,唯有她还停留在马场,等着雨变小。林玉花一边等,一边看到堆放在房间一角的马鞍堆得乱七八糟,新的和旧的混在一起。每次看见那些堆放马鞍的地方杂乱,何值安便会吩咐帮工清理一下,可那帮工并未十分用心,他的清理便是将稍不入眼的马鞍扔掉,实际上,那马鞍只是稍微磨损弄脏了,只要稍加清理修补就不比新的差。

    林玉花想着等雨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这些马鞍按照新旧程度依次排列并编号,然后找一些钉子,将这些马鞍挂在墙上,那样以后每次帮工或者客人,取用完这些马鞍便可以对号入座放回原位,就算有破损的,因为这些马鞍没有纠缠到一起,那么其他的帮工也会更加乐意修理一些。

    说干就干,林玉花一个人就在那里忙活开了。因为只要林玉花认为自己的努力可以将事情变好,或者能够帮助到自己喜欢的人,她就会做的很开心。林玉花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何值安,但是从小的家庭环境,养成了林玉花这种付出型人格,她喜欢付出,喜欢为自己的喜欢而努力。

    恰巧那天何值安从外面谈完生意,因为马场离何值安的家近,所以每日就算那些帮工都回去了,何值安还是会一个人来到马场,检查这些门是否拴牢,检查这些马的是否健健康康,一旦发现哪匹马稍有一些不对劲,何值安就会立刻动身去请大夫,不让任何一匹马熬着疼痛,这也是为什么何值安马场的马儿极少成片的生病。何值安是比那些一生下就是公子少爷多一些老成,这也是为什么村里的那些姑娘觉得何值安有魅力。

    何值安回到马场时,听见马场里的动静,还以为进了贼,没想到原来是林玉花,她在毕恭毕敬的整理着那些马鞍。见到这场景,何值安心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要给林玉花涨工钱,这样负责的帮工已经不多见。

    何值安走近林玉花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人。林玉花先是慌张,想着莫不是什么坏人要图谋不轨,但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东家何值安。林玉花的恐慌顿时变成紧张,她不知怎么跟自己的东家交流,更不知怎么与自己仰慕的男子交流。

    “这么晚还没走呀?”

    “东家来了“她笑了笑,像一个普通帮工见到给自己发工钱的老爷一样,”刚刚雨大,我没有伞,所以多待了一会。”林玉花说完,便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等你忙完,我拿一把伞给你吧。”林玉花很感动,她出门不带伞,向来也没有人关心她。林玉花家里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父母都关心不过来,哪还有心思给她?林玉花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一个好东家,他不仅生意做得好,待人也亲厚。

    何值安出了房间一会,就拿来一把伞:“这伞你留着吧,就当是我送给你了。”

    林玉花不好意思的接过伞,心中满是感激:“谢谢东家。”

    那天以后,林玉花便时常故意比其他的帮工晚一些走,她总在马场里多忙活一些份外之事。林玉花期待能够在遇见自己的东家,跟他单独相处。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所有的帮工早早的回了家,留下她一人。林玉花有许许多多的心思没处诉说,父母每日在田地里忙上忙下,那么辛勤劳作都是为了家中的几个子女有一个好的未来。林玉花两个妹妹年龄尚小,有些事跟她们说,两个小姑娘也理解不了,也免得妹妹们不懂事,又添油加醋说给父母听,反而不好。于是林玉花便只能跟马场里的马倾诉,她倒也不是经常跟马儿说话,只是林玉花享受跟马儿静静的待着。

    可那天林玉花待的那个马厩的草堆里溜进了一只蝎子,林玉花正温柔的抚摸着马儿的头,可谁知草里的蝎子忽然扎了马儿的前脚一下,这一扎,马儿倒是没什么要紧,倒霉的确是林玉花,马儿一时疼痛难忍,将它有力的马腿抬起又落下,这一下却落在林玉花的右脚上,痛的林玉花,当时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

    等何值安发现林玉花时,她已经坐在那里痛了好一会。何值安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将林玉花立马从马堆里抱了出来。养育马儿这么久,何老爷也学会一些医术治马,但马儿和人生病受伤的处理方式都差不多,尤其是这种外伤,用药更是大同小异。

    事从权宜,何值安也顾不上礼教上的男女授受不清,他耐心的帮林玉花脱掉她的袜子,检查她的伤势。其实林玉花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痛,因为这马儿与林玉花朝夕相处,也不愿伤害林玉花。所以等何值安帮她脱掉袜子后,只发现她右脚的脚背处红红的,还往外渗着星星点点的血,看起来并没有伤到林玉花的骨头。

    但为了保险起见,何值安觉得还是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玉花,等一下我会把手放到你的脚背上,看你那一块骨头是否被马踩伤了。”

    林玉花跟自己倾慕已久的东家挨得这么近,她早就甜蜜多过伤痛。林玉花觉得自己东家是在意她的,被在意的感觉真好,就好像她不是一个家里的大女儿,而是家中唯一年幼的弟弟,不用顾着别人,只用享受别人的疼惜。林玉花哭了,眼泪无声的从她两边眼角滑落。她觉得一个事情,只有掉了眼泪才真正作数。林玉花是家中的大姐,很少流眼泪的,每次流眼泪的那个时刻,对她总是意义非凡。林玉花要借助自己的眼泪给这些时刻烙一个印,这样便能永远封存在她的心里温暖着她。

    何值安聚精会神的看过林玉花的右脚之后,便又帮林玉花将袜子穿上,这一切他做的那么慢,那么温柔,生怕弄疼她。林玉花再也忍受不住,她伸手便紧紧的抱住了何值安:“东家,谢谢你,我想要报答你.”

    何值安轻轻的推开她,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怎么报答?”

    林玉花想“以身相许”,但是这个词她只是偶然间在戏文中听过。林玉花读书不多,不好意思说出这文绉绉的词语,就像是她穿不惯太好的衣裳。所以,林玉花只说:“东家,你想要我怎么报答,我便怎么报答,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林玉花长得不丑,在这一群帮工里面,她长得算是中规中矩的。林玉花的眼睛虽不大,但黑得发亮,眼神里透露着常人没有的执拗,她的肤色也算不上有多白,但比一般村里的那些姑娘要白一些。另外林玉花的牙齿也生得整齐,不像是个狐媚狡诈的。

    林玉花先是抱他,然后又说要报答他。何值安不是没有猜出林玉花的意思。可何值安并不想承担,这个女帮工报答之后,随之而来的责任。第一呢,他何值安如今怎么说,也是一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如若传出去他和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搅在一起,对他的名声不好;二来,何值安也怕林玉花另有所图,是是看中他的家产,以后缠着他。

    但其实何值安心中并非不想林玉花说的那个报答。何值安苦心经营自己的事业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可说到底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现在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他如何能不心动?何值安以极短的时间考虑这样许多,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行,他要拒绝她的报答。

    “玉花,天下好男儿多的事,我何值安何德何能。其实帮你检查伤口,只是我这个东家应该做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林玉花一时羞红了脸,她说要报答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被拒绝,难道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被别人报答的吗?难道这世上还有人不希望其他人对自己更好一点吗?在何值安拒绝林玉花时,何值安在林玉花心中的形象愈加高大。林玉花只觉得自己倾心的何东家,果然人品可嘉。然后,何值安不仅给了林玉花看大夫的钱,还又安排了一个妇女搀扶着林玉花去医馆,送林玉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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