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北方之心
1、
长夜将尽。
医生睡在营火旁，而萨沙则靠坐在岩石边。
万籁俱寂。在夜晚的尽头，火光暗淡，星空隐遁，草地上的白霜也已然铺陈。
他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山道中的最后行程相当顺利，他们在夜幕刚刚降临时抵达了平原地带，并且在合适的地方搭起了营火。
萨沙将营地建立在一处低矮的岩堆背后。他们也几次经过一些空旷平坦的地方，但很默契地没有停留。在那些地方升起火来，虽然可能会舒适一些，但即使在远处也十分显眼，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收集木柴，搭建火堆，一些简单的营地工艺，医生虽然手法生疏，却学得很快。在混乱时期一个人旅行，看来缺乏警戒心，会被那种强盗抓住，也不能算是经验丰富的旅者。医生多半是第一次远行，身上还残留些许大城市住民的气息。比如，他轻易向萨沙暴露了自己钱财的信息，又轻易地相信了萨沙。作为一个瘟疫医生，却显得缺乏旅行经验。
不过，换作两年前的萨沙，可能只会做得更糟，而医生已经在很快地适应荒野的险恶了。
尽管如此，萨沙还是没有去提夜晚警戒的事情。在野外的夜晚留人守夜的重要性，以及放哨时的注意事项，他是没法仅用肢体语言去传达的。幸而现在的他不需要睡眠。事实上，他就这么靠在岩石边，像是在睡觉，却又一直保持着意识。
萨沙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他没试过，他还没尝试如何阻断视觉，停止思考，睡眠这个概念对他而言是完全不同以往的。不过他更担心自己睡着后还能不能醒来，所以没去冒这个险。总而言之，萨沙感受不到困倦，在之前一个人赶路时，他都是彻夜行走。像现在这样独自面对一个寂静的长夜，倒是第一次。所以他不可避免地会在寂寥中听到一些多余的声音，看见一些多余的景象。那是一些过去的图景，一些在帝都教堂中听到的布道。
布道的开始总是伴随一阵歌声。
2、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秩序。
动物每一个器官的协调，森林中万物的和谐发展，乃至星空的运转，都存在着秩序。没有规律和秩序，它们就会死亡。
相传太阳和星辰也有生命，它们的内部蕴藏着秩序之火。随着不断发光发热，它们渐渐变得无序，因而衰老下去。是的，天空的光源们有一天也会死亡。万物都是如此，它们的秩序正趋于消亡。当它们失去与外界的区别，变得和虚空一致时，绝对的混乱和寂静就会接管它们的生命。这就好像混乱才是虚无本来的形态。
相传灵魂只能依附在有一定秩序的存在之上，因此才能以灵魂的方式延续。
相传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为了维持生命，必须时刻从外界得到秩序，来对抗其体内膨胀的混乱。
因为混乱承载不了灵魂，孕育不出生命。
所以秩序有着若干神明，祝福着欣欣向荣的世界。
所以混乱没有神明主宰，它仅仅是永远翻腾着渴求着的隐藏的恶意。
就算挣扎，也逃避不了这个正变得混乱的世界，一切都会汇入混沌的寂静的怀抱中去。
除非他们唤回他们的造物主。
相传诸神都是造物主的子嗣，但当造物主离开时，镇压混乱的力量不复存在，因而神明也开始变得虚弱，随这个世界一同老去。
相传造物主给了生灵被称为法术的创造的力量，但他们却首先创造出了种种罪孽。
相传造物主离开是因为对自己的创造物感到失望透顶。
相传混乱不是造物主一直镇压的东西，而是祂离开时对世界施以的诅咒。
相传星空中的光点都是神明，祂们以自己的秩序之火发光发热，将秩序赠与万物来维持生命，而自己却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
相传太阳也是神明。
小时候，母亲向萨沙讲过许多传说。后来，教廷的牧师每周都会进行这样的布道。要是过个一阵子，布道的内容可能会说，瘟疫也是混乱翻腾的一种体现。
布道的景象渐渐消失。但他仍然喃喃自语：
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秩序，成了混乱的载体。寄宿在这样的身躯中，你的灵魂又会如何呢？
萨沙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3、
时间刚过中午，他们就到达了北方之心。
北方之心作为一个枢纽城市，有着不亚于帝都的规模。不过相对于帝都的宏伟肃穆，这里商埠的特征则更为明显。
如果没有大瘟疫，在平时这里一定繁华至极。大理石拱顶荫庇的市场随处可见，望不到头的长街遍布行会和商铺，每块地皮都塞上了紧凑的店面，广场上四处布置着精巧的雕塑。然而在当下这段时期，街上的景象则一反常态。城市整体铺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大多数的店铺都闭门谢客，为数不多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虽然时间是午后，厚重的云翳却隔绝了阳光，一些地方已经点起街灯，在极小范围里映照出橘红色。
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着不祥的铃声，和教廷的祈祷铃声不同，那是掘墓人在拉着板车把病死者运到城市边缘。铃声也在提醒附近的家庭，如果家里死了人，就把尸体送过来一块运走。这个时期教廷停止对外开放，因而也不会有什么葬礼，恐怕是将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烧掉。火葬既能防止瘟疫进一步传播，也可以减少产生活死人的危险，毕竟这座城市几乎从未应对过如此之多的尸体。
城市的几个区域被障碍物将道路隔开，那是瘟疫特别严重的地方。一些房屋的外墙上遍布着十字标记，有些是用石灰来画，还有些是用羊血，据医生说这标记了有病人居住的家庭。在那些房屋周围，建筑物都空无一人，门窗被用木板封死，仿佛提醒路人不要靠近。
灰色的压抑笼罩着这座城市，要萨沙说，这里像是座崭新的废墟，那些街道、店铺和雕塑掩盖不住城市的死相，却成了墓碑。即便如此，医生告诉他，北方之心仍然是所有受灾城市中状况较为良好的。北方之心在瘟疫发生的第一时间疏散了人口，进行了区域隔离，向南部招募了大批瘟疫医生。尽管无孔不入的老鼠还是撕碎了城市的防御，但这里至少免于彻底崩溃，仍保持着一定的秩序。
城市被瘟疫侵扰，访客也自然减少，再加上许多居民都逃往了南方，找到一家营业的旅店也成了难事。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家开着的旅店，是幢三层的小店，二层以上提供给住客，一楼有酒馆。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酒，艰难的时候便更是如此，想必这家旅店能够继续营业也都是依赖酒馆的生意。
老板娘看到医生的打扮就没有多说什么，帮医生把行李搬到楼上去了。萨沙没有行李，也不打算住店，他接下来要去为自己做些准备。
萨沙和医生在旅店门口分别，按照约定，医生递给萨沙一些钱。
“祝您好运，沉默寡言的先生。”
萨沙点点头，没有说话。
4、
采购过程意外的顺利，虽然街上挂招牌的店铺几乎都关闭了，但萨沙还是凭借着一个施法者的直觉，找到了最深的巷子里最不起眼的那家小店。
这种店就是这样，越是幽静越是行家爱去的地方，几乎成了定式。而且不管遇到什么极端情况，店主还是会把店开下去，莫名其妙的固执。类似的地方都有类似的氛围。
萨沙进店的时候，老板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或许是穿着重甲走在城里有些显眼，也可能是他身上的气味像个瘟疫病人，萨沙尽量不去猜老板的想法。最后，老板叹了一口气，问他要点什么。
他买了几本需要的法术书。法术这种技艺一旦使用就会从记忆中消退，所以书籍的收藏对每一个施法者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事。对于一个瘟疫医生能给出的钱而言，萨沙拿到的报酬还算慷慨。但这仍然买不了多么珍贵的法术，所以他选择的几本书都只记录了简单实用的法术。
只购买实用法术书的另一个原因是法术数量的上限。有人把这称为魔法女神的眷顾，也有人说这是天分、练习和经验的结合，总之，一个人同时能够记忆和使用的法术是有限制的。记住一项法术，本身就是对意志和精力的一种消耗，当完整的法术宿于内心，不管它是否正在起效，都会让施法者的精力流失。萨沙并不是什么专业熟练的法师，就他的能力而言，同时至多只能在心中保留五个左右的法术。所以他也只需要那些最为实用的法术。除此之外，他还购买了大量的绷带和一些回路笔。
萨沙找了一条废屋之间的后巷，就这样脱下盔甲，把绷带一卷一卷地绑在全身。这样即使显得十分奇怪，至少能够掩盖自己的肉体，同时抑制气味。他没有打算攒钱，所以有足够的绷带将自己裹上好几圈，他很庆幸自己已经度过了尸体膨胀的阶段。
准备工作的第二阶段是一系列法术的施法，首先是“默咏”。鉴于自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快速施法只能依靠“默咏”，虽然这会使他付出双倍的精力。其实萨沙的打算仅仅是到北方之心的教廷据点说明情况，告知教廷血法师团体的存在。在那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教廷净化自己这亡灵的躯体。之所以还要释放默咏，单纯只是源于萨沙谨小慎微的习惯——和污秽仪式的时候一样。
他小心地在地面刻画“默咏”的回路，尝试将时间模块调整得长一些，使得术式能够随时从他身上消耗精力来一直维持运转。通过默咏的施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所以非紧急情况下他都考虑用刻画回路的方式。在这之后，他又在地面刻画了另一个法术的回路，并给它注入动力。这个法术叫做“似声”，能够模拟人发出的声音，一般是用来模仿别人说话。尽管还是有所差别，萨沙尽量把声音调整得像是自己原来的声音，以减小自己的违和感。虽然“似声”不能用来咏唱，但是至少和人交流的问题是解决了。
萨沙想起医生称自己为“沉默寡言的先生”，但今后他能避免这种情况了。
这样一来，萨沙的五个法术位置已经占用了两个。他翻了翻那些书籍，继续在地上写画着。
5
北方之心的教廷据点在城市的东面，由一座主教堂，一座礼拜堂，一座钟楼和一座兵营组成，占地面积相当大。除了本来有的建筑物，庭院里还有一处营地，一些士兵在当中走动。萨沙猜想他们并不是教廷骑士，而是教廷属下的步兵团。如果污秽仪式的考验失败，新兵也可能会成为一名军士，即使没有授予骑士称号，也能够以步兵身份战斗。现如今教廷从未如此需要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而普通士兵他们更是来者不拒。从失地的农民到寻求赦免的罪犯，只要发誓服务教廷并证明自己的虔诚，就能够得到这份工作。
萨沙穿过营地，走向主教堂。
主教堂是典型的教廷建筑，十字形布局、高耸、包含一个半圆顶、整体非常对称，并且在结构上采用大量的水平线切分。建筑使用了密集的支柱支撑，大理石柱在外层层排布，让整个教堂在高耸中透出典雅。细长的窄窗使用彩色玻璃画装饰，尖顶拱门周围雕刻着描绘上古战争的浮雕。
尽管由于瘟疫的原因，这里停止了对北方之心的居民开放，主教堂的高大木门仍敞开着。站在教堂门前的两名守卫盯住了萨沙，没有说话。在萨沙表明自己有要事寻找这里的管理者后，他们看了看他的装束，收走了他的武器，便没有多加阻拦。他们或许认为这是一名来自外地的教廷骑士，前来传递信息。不管怎样，他看起来至少不是一个游荡的平民。
尽管不需要呼吸，萨沙仍然习惯性地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教堂中。
长夜将尽。
医生睡在营火旁，而萨沙则靠坐在岩石边。
万籁俱寂。在夜晚的尽头，火光暗淡，星空隐遁，草地上的白霜也已然铺陈。
他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山道中的最后行程相当顺利，他们在夜幕刚刚降临时抵达了平原地带，并且在合适的地方搭起了营火。
萨沙将营地建立在一处低矮的岩堆背后。他们也几次经过一些空旷平坦的地方，但很默契地没有停留。在那些地方升起火来，虽然可能会舒适一些，但即使在远处也十分显眼，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收集木柴，搭建火堆，一些简单的营地工艺，医生虽然手法生疏，却学得很快。在混乱时期一个人旅行，看来缺乏警戒心，会被那种强盗抓住，也不能算是经验丰富的旅者。医生多半是第一次远行，身上还残留些许大城市住民的气息。比如，他轻易向萨沙暴露了自己钱财的信息，又轻易地相信了萨沙。作为一个瘟疫医生，却显得缺乏旅行经验。
不过，换作两年前的萨沙，可能只会做得更糟，而医生已经在很快地适应荒野的险恶了。
尽管如此，萨沙还是没有去提夜晚警戒的事情。在野外的夜晚留人守夜的重要性，以及放哨时的注意事项，他是没法仅用肢体语言去传达的。幸而现在的他不需要睡眠。事实上，他就这么靠在岩石边，像是在睡觉，却又一直保持着意识。
萨沙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他没试过，他还没尝试如何阻断视觉，停止思考，睡眠这个概念对他而言是完全不同以往的。不过他更担心自己睡着后还能不能醒来，所以没去冒这个险。总而言之，萨沙感受不到困倦，在之前一个人赶路时，他都是彻夜行走。像现在这样独自面对一个寂静的长夜，倒是第一次。所以他不可避免地会在寂寥中听到一些多余的声音，看见一些多余的景象。那是一些过去的图景，一些在帝都教堂中听到的布道。
布道的开始总是伴随一阵歌声。
2、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秩序。
动物每一个器官的协调，森林中万物的和谐发展，乃至星空的运转，都存在着秩序。没有规律和秩序，它们就会死亡。
相传太阳和星辰也有生命，它们的内部蕴藏着秩序之火。随着不断发光发热，它们渐渐变得无序，因而衰老下去。是的，天空的光源们有一天也会死亡。万物都是如此，它们的秩序正趋于消亡。当它们失去与外界的区别，变得和虚空一致时，绝对的混乱和寂静就会接管它们的生命。这就好像混乱才是虚无本来的形态。
相传灵魂只能依附在有一定秩序的存在之上，因此才能以灵魂的方式延续。
相传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为了维持生命，必须时刻从外界得到秩序，来对抗其体内膨胀的混乱。
因为混乱承载不了灵魂，孕育不出生命。
所以秩序有着若干神明，祝福着欣欣向荣的世界。
所以混乱没有神明主宰，它仅仅是永远翻腾着渴求着的隐藏的恶意。
就算挣扎，也逃避不了这个正变得混乱的世界，一切都会汇入混沌的寂静的怀抱中去。
除非他们唤回他们的造物主。
相传诸神都是造物主的子嗣，但当造物主离开时，镇压混乱的力量不复存在，因而神明也开始变得虚弱，随这个世界一同老去。
相传造物主给了生灵被称为法术的创造的力量，但他们却首先创造出了种种罪孽。
相传造物主离开是因为对自己的创造物感到失望透顶。
相传混乱不是造物主一直镇压的东西，而是祂离开时对世界施以的诅咒。
相传星空中的光点都是神明，祂们以自己的秩序之火发光发热，将秩序赠与万物来维持生命，而自己却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
相传太阳也是神明。
小时候，母亲向萨沙讲过许多传说。后来，教廷的牧师每周都会进行这样的布道。要是过个一阵子，布道的内容可能会说，瘟疫也是混乱翻腾的一种体现。
布道的景象渐渐消失。但他仍然喃喃自语：
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秩序，成了混乱的载体。寄宿在这样的身躯中，你的灵魂又会如何呢？
萨沙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3、
时间刚过中午，他们就到达了北方之心。
北方之心作为一个枢纽城市，有着不亚于帝都的规模。不过相对于帝都的宏伟肃穆，这里商埠的特征则更为明显。
如果没有大瘟疫，在平时这里一定繁华至极。大理石拱顶荫庇的市场随处可见，望不到头的长街遍布行会和商铺，每块地皮都塞上了紧凑的店面，广场上四处布置着精巧的雕塑。然而在当下这段时期，街上的景象则一反常态。城市整体铺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大多数的店铺都闭门谢客，为数不多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虽然时间是午后，厚重的云翳却隔绝了阳光，一些地方已经点起街灯，在极小范围里映照出橘红色。
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着不祥的铃声，和教廷的祈祷铃声不同，那是掘墓人在拉着板车把病死者运到城市边缘。铃声也在提醒附近的家庭，如果家里死了人，就把尸体送过来一块运走。这个时期教廷停止对外开放，因而也不会有什么葬礼，恐怕是将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烧掉。火葬既能防止瘟疫进一步传播，也可以减少产生活死人的危险，毕竟这座城市几乎从未应对过如此之多的尸体。
城市的几个区域被障碍物将道路隔开，那是瘟疫特别严重的地方。一些房屋的外墙上遍布着十字标记，有些是用石灰来画，还有些是用羊血，据医生说这标记了有病人居住的家庭。在那些房屋周围，建筑物都空无一人，门窗被用木板封死，仿佛提醒路人不要靠近。
灰色的压抑笼罩着这座城市，要萨沙说，这里像是座崭新的废墟，那些街道、店铺和雕塑掩盖不住城市的死相，却成了墓碑。即便如此，医生告诉他，北方之心仍然是所有受灾城市中状况较为良好的。北方之心在瘟疫发生的第一时间疏散了人口，进行了区域隔离，向南部招募了大批瘟疫医生。尽管无孔不入的老鼠还是撕碎了城市的防御，但这里至少免于彻底崩溃，仍保持着一定的秩序。
城市被瘟疫侵扰，访客也自然减少，再加上许多居民都逃往了南方，找到一家营业的旅店也成了难事。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家开着的旅店，是幢三层的小店，二层以上提供给住客，一楼有酒馆。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酒，艰难的时候便更是如此，想必这家旅店能够继续营业也都是依赖酒馆的生意。
老板娘看到医生的打扮就没有多说什么，帮医生把行李搬到楼上去了。萨沙没有行李，也不打算住店，他接下来要去为自己做些准备。
萨沙和医生在旅店门口分别，按照约定，医生递给萨沙一些钱。
“祝您好运，沉默寡言的先生。”
萨沙点点头，没有说话。
4、
采购过程意外的顺利，虽然街上挂招牌的店铺几乎都关闭了，但萨沙还是凭借着一个施法者的直觉，找到了最深的巷子里最不起眼的那家小店。
这种店就是这样，越是幽静越是行家爱去的地方，几乎成了定式。而且不管遇到什么极端情况，店主还是会把店开下去，莫名其妙的固执。类似的地方都有类似的氛围。
萨沙进店的时候，老板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或许是穿着重甲走在城里有些显眼，也可能是他身上的气味像个瘟疫病人，萨沙尽量不去猜老板的想法。最后，老板叹了一口气，问他要点什么。
他买了几本需要的法术书。法术这种技艺一旦使用就会从记忆中消退，所以书籍的收藏对每一个施法者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事。对于一个瘟疫医生能给出的钱而言，萨沙拿到的报酬还算慷慨。但这仍然买不了多么珍贵的法术，所以他选择的几本书都只记录了简单实用的法术。
只购买实用法术书的另一个原因是法术数量的上限。有人把这称为魔法女神的眷顾，也有人说这是天分、练习和经验的结合，总之，一个人同时能够记忆和使用的法术是有限制的。记住一项法术，本身就是对意志和精力的一种消耗，当完整的法术宿于内心，不管它是否正在起效，都会让施法者的精力流失。萨沙并不是什么专业熟练的法师，就他的能力而言，同时至多只能在心中保留五个左右的法术。所以他也只需要那些最为实用的法术。除此之外，他还购买了大量的绷带和一些回路笔。
萨沙找了一条废屋之间的后巷，就这样脱下盔甲，把绷带一卷一卷地绑在全身。这样即使显得十分奇怪，至少能够掩盖自己的肉体，同时抑制气味。他没有打算攒钱，所以有足够的绷带将自己裹上好几圈，他很庆幸自己已经度过了尸体膨胀的阶段。
准备工作的第二阶段是一系列法术的施法，首先是“默咏”。鉴于自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快速施法只能依靠“默咏”，虽然这会使他付出双倍的精力。其实萨沙的打算仅仅是到北方之心的教廷据点说明情况，告知教廷血法师团体的存在。在那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教廷净化自己这亡灵的躯体。之所以还要释放默咏，单纯只是源于萨沙谨小慎微的习惯——和污秽仪式的时候一样。
他小心地在地面刻画“默咏”的回路，尝试将时间模块调整得长一些，使得术式能够随时从他身上消耗精力来一直维持运转。通过默咏的施法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所以非紧急情况下他都考虑用刻画回路的方式。在这之后，他又在地面刻画了另一个法术的回路，并给它注入动力。这个法术叫做“似声”，能够模拟人发出的声音，一般是用来模仿别人说话。尽管还是有所差别，萨沙尽量把声音调整得像是自己原来的声音，以减小自己的违和感。虽然“似声”不能用来咏唱，但是至少和人交流的问题是解决了。
萨沙想起医生称自己为“沉默寡言的先生”，但今后他能避免这种情况了。
这样一来，萨沙的五个法术位置已经占用了两个。他翻了翻那些书籍，继续在地上写画着。
5
北方之心的教廷据点在城市的东面，由一座主教堂，一座礼拜堂，一座钟楼和一座兵营组成，占地面积相当大。除了本来有的建筑物，庭院里还有一处营地，一些士兵在当中走动。萨沙猜想他们并不是教廷骑士，而是教廷属下的步兵团。如果污秽仪式的考验失败，新兵也可能会成为一名军士，即使没有授予骑士称号，也能够以步兵身份战斗。现如今教廷从未如此需要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而普通士兵他们更是来者不拒。从失地的农民到寻求赦免的罪犯，只要发誓服务教廷并证明自己的虔诚，就能够得到这份工作。
萨沙穿过营地，走向主教堂。
主教堂是典型的教廷建筑，十字形布局、高耸、包含一个半圆顶、整体非常对称，并且在结构上采用大量的水平线切分。建筑使用了密集的支柱支撑，大理石柱在外层层排布，让整个教堂在高耸中透出典雅。细长的窄窗使用彩色玻璃画装饰，尖顶拱门周围雕刻着描绘上古战争的浮雕。
尽管由于瘟疫的原因，这里停止了对北方之心的居民开放，主教堂的高大木门仍敞开着。站在教堂门前的两名守卫盯住了萨沙，没有说话。在萨沙表明自己有要事寻找这里的管理者后，他们看了看他的装束，收走了他的武器，便没有多加阻拦。他们或许认为这是一名来自外地的教廷骑士，前来传递信息。不管怎样，他看起来至少不是一个游荡的平民。
尽管不需要呼吸，萨沙仍然习惯性地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教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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