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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恶化

    1

    “我理解你的顾虑,军士长。但我要再强调一遍,你接受北方之心教区的合理建议,这对我们都好。”

    “无意冒犯,但我只对影子教皇负责,并向她汇报一切可疑的行动。”

    “你是不是在暗示……”

    “我没有说您和您的教区可疑。”

    “我已经向帝都的教区主教送去了很多信件,他们也表示影子教皇对我们的配方很感兴趣,你不能在这种时候诽谤……”

    “我也没有进行任何诽谤,神父。我只是汇报所见事实。”

    “那你有没有汇报这种疗法让人更加虔诚,甚至你为什么不自己……”

    “神父,我需要影子教皇的亲自命令,在此之前我不能将自己的人交给你。”

    “够了!不要再打断我了!”

    萨沙走在主教堂狭长的廊道上,远远就听见了一对男女的争吵声。廊道中既有天顶透下的日光,又有装饰的烛火映照,两侧的诸神雕像神龛在丰富的光线下显得生动而又不失庄严。让这种肃穆感消散的是回荡在殿堂之中的声音,很少能见到有人在教堂里面喧哗,不过建筑高大空旷的空间让那些声音也并不刺耳。

    “啊?你是什么人?”

    身着黑袍的神父皱起眉头,狠狠瞪着突然出现的萨沙,他时不时瞟一眼身旁,仿佛对被打断的争执还意犹未尽。而他身旁站着一名全身披甲的年轻短发女性,也冷冷地看了过来。这位应该是神父口中的军士长,尽管她长相清秀,但冷峻却甚于英气。突然安静的大厅让萨沙身上有些不自在,也许他来的并不是时候。

    萨沙也不由得多看了军士长一眼,在安全的教廷内部,为什么要身披重甲?但反过来,他也从军士长和神父那察觉了相同的眼神——一般而言,披甲乃是警惕的表象。

    “或者你们可以先继续刚才的话题?”

    “留一个陌生人在旁边听着?我觉得不行。你到底是谁?”神父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扫视萨沙的全身,又在他盔甲被磨掉家徽的位置停留许久,“教堂今天不开放,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您可以叫我萨沙,我是一名教廷骑士新兵。”

    “我们这里没有叫萨沙的新兵。”

    “这很正常,我来自南方,只是曾经路过这里。这一时期新兵数量很多,您应该也知道。”

    诚然,教廷没有叫萨沙的新兵。不过短时间内神父也没法核实这个名字,所以没有追问。

    “那你来干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要报告。我请求您,不管接下来我说的事情有多么荒唐,都请您耐心听完。我向诸神发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神父哼了一声,盯着萨沙没有说话。

    “首先容我提问,有没有一位年轻的斥候来过这里,请求教廷骑士的帮助?”

    “没有,很遗憾。不过……既然你有要事报告,我想北方之心教廷还是可以听一听,你先到里面的房间等一下。”

    “好的,我……”

    “士兵,为什么你要询问一名斥候的事?”一旁的军士长眯起眼睛,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萨沙的表情,一边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他承诺来寻求支援。”

    “支援?”

    “军士长,这件事情与你的职责无关,不要给他施加多余的压力。我之后会和他详谈这件事。”

    神父似乎急于回到之前的话题,但这种回避反而激起了军士长的兴趣。

    “他并不介意在这里说,但你恐怕介意让我听见。神父,你知道,我总得向影子教皇报告些什么,如果没有其它有趣的事,那我只能编造些关于你的轶事……”

    “你竟然威胁我?”

    “造物主在上,我怎么敢?”军士长耸耸肩,“我相信北方之心教区并没有向两位教皇隐瞒任何事情。”

    一边说着,军士长一边看向萨沙,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嗯,事情是这样,我们的污秽试炼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去了泉溪村,在那里遭遇了一大批血法师,有组织的血法师,他们用一种红色的药剂……”

    “好了,新兵,你不要再说了。”这次是神父打断了萨沙的话。

    “但……”

    “我试图保护你,真的。但你却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什么?怎么一回事?”

    “你想说你们遇到了麻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萨沙愣了一下,他在泉溪村也曾与同伴们提起过时间,所以很快反应过来:“我想,那是晓月的第十六日。”

    “军士长,告诉他今天的日期。”神父仍是双手抱胸,右手手指轻轻拍打着左臂。

    “士兵,今天是苏月第二十二日。”军士长叹了口气,“换言之,那是三十多天前了。”

    “你叛逃了,不是吗?这三十多天你去了哪里?”神父意味深长地看着萨沙。

    “叛逃?我没有逃走!我只是……”

    “从泉溪村到北方之心不过三五天路程。或许是这样,你逃跑了,可你又受不了良心谴责,所以回到了这里?”

    “我……”

    萨沙一时语塞,他不能就这样坦白,自己在一个月里都作为一具尸体躺在村庄背后的水塘里。所有的文献记录都这么说,亡灵既没有意志又不存在智慧,只是受到污秽的力量操纵。如果这时他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经历,那他所说的任何事情都没人会相信,包括那些血法师的事,只会被当作是死者的呓语。

    他本来打算把事情报告完毕后,到城市里脱下甲胄,伪装成一个复生的瘟疫死者,吸引教廷骑士的注意力。他从没打算现在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与之相比,即使被当作逃兵,只要能把想传达的事实说出去,这一切就是值得的。他开始飞速设想各种借口,比如自己被路过的猎户救下,但这一个月都在养伤?比如自己遭到囚禁,终于找到机会逃离?

    还不待他组织好语言,两名教廷骑士就从一旁架住了他,他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出现的。

    “等等!把我当作叛逃也好,但至少让我把我的遭遇讲完!”

    “之后会有人来审问你的。”

    架住他的力量很大,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他几乎是被拖出了教堂。

    “神父,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至少让他说完想说的……”

    “这次轮到我提醒你,军士长,教廷骑士团有自己的规矩。你可以不听从我们的建议,但你不能命令我们,我才是北方之心的骑士团总指挥。”

    军士长沉默地看了一眼被拖走的萨沙,没有回话。

    2

    “这事情真就蹊跷得要命。”

    萨沙坐在地牢湿冷的地面上,盯着刚送来的一小杯水和一块面包发呆。

    他可没有预计到自己会被直接关进地牢,也没有料到教廷的人连听他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他们如此急切地把他关起来,只收走了武器,盔甲都没让他脱下就给丢进了这鬼地方,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他有幸展现一下现在浑身绷带的样子,他的话怕是更没人相信了。

    然而说好的审讯者,也迟迟没有来到。

    他的视线从食物转向生锈的铁栏杆,又转向外面墙上火光摇曳的火把,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牢房在整座地牢的入口附近,虽然向深处看过去还有一排牢房,不过这里目前只关押了他一个人。外面简单布置了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放了些烛台和餐具,那是给看守休息的地方。目前看守也不在这地下,应该是在楼梯上面的什么地方。萨沙在这里只能看到楼梯的入口,所以不知道地牢上面是什么情况。牢房里面的布置更是十分简陋,一个木桶,一张草席,就是这里的全部东西。

    就这样,一直没人下来找他,这里看不见太阳也没有时钟,萨沙只能从钟楼的钟声分辨,大概已经入夜了。没有人来再来送食物和水,也没有人收走他的餐具,说到底他根本没动那些食物,毕竟他并不会感觉饥饿。

    也许等到明天再说吧,他自言自语。他不需要睡眠,这样寂静而又无聊的时间对他来说尤其难熬,但他还是不得不躺下,因为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干。于是他跪在地上,打算把草席拍拍平整。

    “嗯?”

    声音不对?还是手感不对?他对自己新的感官还不算熟悉,但总觉得拍打的感觉有些违和,这下面或许有什么东西。一番摸索之后,他从干草里面抽出了一叠纸张。

    他认得那摞脏兮兮的纸,是他那名斥候同伴的笔记。

    “!?”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前斥候总是把一摞皱巴巴的纸带在身边,每当他从周围顺来些什么战利品,或是学到了新的东西,都会在上面记录。他记在上面的东西都是些抽象的图案和暗号,其他人就算看见也理解不了。

    斥候肯定来过这里,他也不幸遭到了囚禁。

    但是,为什么神父会说没有任何人来过?

    萨沙一页页翻动斥候的笔记,大多数地方的图形他都看不懂,偶尔会有一些零碎的数字或单词,也猜不透意思,但在笔记的最后,却用他看得懂的文字记录了一段话。

    “北方之心的教廷骑士团有鬼,就算是少个心眼的人也能闻到可疑的味道。

    我记下这些是因为我可能没有机会亲自向别人叙述这段话,妈的。

    我们几个人在泉溪村遇上了一群血法师,具体的信息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人数很多,我是来这里求援的。

    但是这里的教廷骑士对我的消息根本不在乎,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我他妈不是什么逃兵!他们应该马上派人去抓住那些血法师!

    我本来可以仅仅指责他们是胆小怕事,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在贫民窟混过,干什么之前都会留个心眼,所以我发现了,他们给我的食物被加了料。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得赶紧想办法溜走。

    还有,空气中渐渐浓郁的奇怪气味……妈的,我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笔记的字迹写到最后变得歪歪扭扭的,萨沙顿时毛骨悚然。他望向地上的杯子和碗,又仔细感觉了一下空气的味道,似乎有一种苦涩的气息。

    这是什么?他们要毒死我?

    萨沙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但很快意识到这毫无意义,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死第二次。

    食物有毒,然后他们还使用毒雾法术当作保险?还是说,他们看见他没有吃东西,才进一步使用毒气来下手?不对,根本没人下来查看过自己,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吃东西?但他们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偷偷观察?

    各种想法一瞬间充斥了萨沙的脑海,但很快,他决定做出痛苦的样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真的有人在观察自己,他能做的最好选择就是装死。

    地牢的夜晚非常寂静,听不见外面一丁点响动,连老鼠的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偶尔的滴水声,他甚至会觉得时间停止了流动。

    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在这种死寂到令人害怕的环境中,萨沙一直一动不动,直到他感觉空气中的苦味渐渐消散,直到他隐约听见钟楼清晨的钟声。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如果教廷的人真的是打算毒死萨沙,那么毒气消散之后总是要有人下来给他收尸的。北方之心教廷和那个军士长不像是一伙的人,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他们也得派人藏住萨沙的尸体。

    如果那些人把他当作尸体运出去,他就有逃脱的可能。

    萨沙还在考虑如何逃脱,地牢的楼梯上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

    “让开。”

    “您不能进去,女士。”

    “为什么?”

    “这是神父的命令。”

    “我不接受神父的管辖。”

    “可是我接受。神父说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地牢,女士,包括您。”

    “包括我?”

    “尤其是您。”

    “那我如果偏要进去呢?”

    “我不……唔!”

    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动,地牢厚重的木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开了,然后一个守卫顺着楼梯滚了下来,趴在地上不动了。

    军士长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慢慢地走了下来,总之看上去非常潇洒。

    萨沙愣愣地坐起来,直起了身子。军士长走到他的牢房前,自顾自地开口:

    “我是利兹怀尔,帝都的军士长。”(笔者注:另一说也作莉兹怀特,具体已不可考,此处以《海拉奥尔王朝史》记载为准)

    “你好……”

    军士长没有接话,只是仔细地打量着萨沙,等到萨沙尴尬地把头别开,才再次开口。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士兵。”军士长回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守卫。“你说你们遇见的血法师在使用一种红色的药剂?”

    “千真万确。他们还拿村民做实验,把他们变得像野兽一样。那些血法师的头头,他给我们中的一员注射了那种药剂。”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叛变了。从一名虔诚的骑士变成了血法师的仆属。”

    军士长没有说话,眼神也不再看着萨沙,若有所思。

    “我没有撒谎,我了解她,她绝不可能是以自己的意志叛变的。”

    军士仍然没有回话。

    “所以到底怎么样?你就是不相信?”

    “你刚才说的是叛变,而不是被支配?据我所知有些血法师确实可以控制他人,就像傀儡一样。”

    傀儡?萨沙低头片刻,做出了否定:“不,不是那样。她还能和我交谈,而且她的记忆似乎也没有变化。”

    “就是单纯的,突然抛弃了自己的信仰?”

    “我觉得是。”

    “……”

    军士长再次陷入沉默,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等了好一阵子,她才缓缓开口:

    “最近,北方之心教会正在内部推广一种红色的注射剂。这是那里的神父提出来的,所谓的“灵药”,据说这种配方能让人更加虔诚坚定。”

    “你不会是指……”萨沙立刻想到了那种恐怖的可能性,但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我什么都没有指。”军士长打断萨沙,以冰冷的语气继续讲下去,“北方之心有大半的教廷骑士参与了这种注射,他们也并没有显现出任何异常。所以,后来神父就让我的人也来参与注射,但我没有同意。”

    “你的人是谁?”

    “我带领着从帝都来的教廷部队,步兵团,没有授骑士衔。影子教皇派我们来稳定北方局势,瘟疫时期会有很多异教活动。”军士长顿了顿,“似乎已经出现了。”

    “但是,教廷内部的异教活动,教廷骑士和血法师勾结,这种事情未免有些……”

    “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话。”

    对于军士长而言,如果能证明面前的新兵只是肆意扯谎,事情会比肃清整个北方之心教廷要容易得多。

    “我为什么要撒谎?”

    “我为什么需要知道你撒谎的理由?”军士长反问,“别忘了,你是名逃兵,你有很好的动机编造谎言。”

    “可是你有相信我的理由。”萨沙隔着头盔直视军士长。

    军士长没有追问,于是萨沙接着解释:“如果我只是个胡言乱语的逃兵,北方之心的教廷骑士应该不至于要毒死我吧?”

    一边说,萨沙一边指了指地上的食物和水。

    军士长刷地一声抽出了佩剑,穿过铁栅栏指向萨沙。

    “士兵,你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的指控有多么严重吗?”

    “当然。”

    “那恶意诽谤会是什么下场,你也清楚?”

    如果萨沙的身体还完好,想必会咽口唾沫,军士长是认真的。

    “按照律法,自然是割掉舌头。”

    “我会亲自动手。”

    “要是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了,就请便。”不过,萨沙也没有舌头可以用来割掉。

    军士长不再浪费时间说话,而是取出一个小瓶,瓶中有一些透明液体。她拿起萨沙递出来的水杯,往里滴进几滴,杯子里的水便渐渐变成了白色的乳浊液。她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怎么?”

    “白色,那就是虚无之莲。”

    “那是什么意思?”

    “高效,致命。我用过一次,教廷似乎对这种毒药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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