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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仇恨

    1

    几十分钟后。

    “你真没事?”

    在上行的通道上,义贼有些犹豫地再次向萨沙确认。

    “你看我这样,像是有事吗?”

    萨沙搀扶着执法官,走在义贼身后。夜莺给执法官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固定,但对他的精神状态却无能为力。

    执法官一直在萨沙身旁喃喃自语着,即使能听懂语言,萨沙也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他听见一些难以联系的词语,仿佛执法官仍在指挥一场不存在的战斗,或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进行某种谋划。他要么精神恍惚半梦半醒,要么就是精神崩溃了。

    也难怪。

    “但是,但是啊!你胸口可是穿了个洞啊!”义贼转过头来,瞟了一眼萨沙胸甲上那个黑黑的洞口,“正常来说不会没事的吧?”

    “我活命当然靠是法术,施法者的保命绝技。”

    “还有那种法术?!好狡猾!”

    “喂,那要是不狡猾我就已经死了啊。”

    “呃……也是哈?”义贼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

    萨沙知道,义贼在试图让队伍的气氛不那么压抑。不过,就连她自己的笑容都那么勉强。

    没办法的事,他们刚刚死掉一个同伴,和不可名状的憎恶生死搏斗了一场,然后任务的目标完全没有达成。

    本来是来救人的,结果目前唯一的好事就是他们没有全死在下面。

    “但是啊,什么法术能让人胸口被洞穿还活下来?”夜莺在后面悠悠地问道。

    “嗯……这个,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替身的法术?就是说,其实那怪物刺穿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一瞬间编织的假象。”

    “那你现在……?”

    “还是假象和真身交织在一起的状态。”

    “嚯。”夜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其实都是萨沙瞎编的。他能不死确实是因为法术,不过是死灵法术,原理他自己也不清楚。被刺穿的时候,尖刺恰好避开了他身上那个神秘的挂饰,否则他估计就当场死亡了。还有,如果他身体哪一部分在那个时候被砍断下来,可能也就和死差不多了。

    也幸好他和执法官满身都是那可憎之物的血,能够盖住他身上散发的腐烂气息。

    “好像到了出口。”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内开的木门。打开木门,却又是一面木墙。

    “什么意思?”义贼有些疑惑。

    “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这个出口吧。”萨沙想了想,用力一推。

    木墙就这样倒了下去,然后是稀里哗啦的玻璃破碎声。

    “很好,不管原本该怎么出去,我们都尝试了错误的方法。”萨沙有点尴尬。

    “是‘你’选择了错误的方法。”义贼咬牙切齿,“你是要把前面的人全引过来吗?”

    由于红袍老者离开的道路随着大厅坍塌被掩埋,他们是从另一条通道离开地下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等待了一会,发现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而且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义贼回去把通道里的火把取了下来,稍微探头出去。这才发现,是一个木制陈列架挡住了这个出口。然后原本陈列在上面的玻璃罐子之类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废弃仓库吗?”

    义贼看着周围积灰的箱子罐子,在灰尘里打了个喷嚏,火把也猛地摇曳了一下。

    萨沙正扶着执法官,跨过那个倒下的架子,执法官突然出声:

    “你小心点,别点着了。”

    “我知道的啊!欸,欸?你恢复意识了?”

    执法官没有回答,低下了头。萨沙看着他深陷绝望的样子,原来他其实并没有疯。

    义贼小心地推开这个房间的房门,发现外面也黑漆漆的。

    这像是一个很大的建筑物,但是异常缺少光线,主要原因是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

    “这是?”一边疑惑,萨沙脚下踢到了什么。

    借着火把的光芒,萨沙发现那是一具尸体。

    年轻的战士的尸体,地上大量的血迹已经凝固,但是没有在尸体上见到外伤。

    “噫——!”义贼举高火把,这才看到附近满地都是这样的尸体。

    雇员,佣兵,甚至可能有一两个施法者。

    干涸的血液几乎铺满地板。

    “这不会是……”萨沙想起了之前在街上打听的消息,“冒险者公会?”

    “啊,啊?”义贼惊惧地四处张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地下网络的一个出口会在这里的仓库,但这似乎就是那天冒险者工会出现大量瘟疫暴毙的原因。

    “坏了啊,坏了啊,进了瘟疫窝了呀!”义贼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生怕碰到尸体或踩到血迹,“我还不想死啊!”

    “放心,我认识个靠谱的医生,据说她每三个病人还能救活一个。”萨沙想起医生,之前在下面的所见所闻也得给她讲讲。

    “你、你不会在这把我们灭口好自己活命吧?”听罢,义贼一下子扭头看向夜莺。

    “……这东西不是那么算的吧?”萨沙在一旁有些尴尬。

    “听说在病人身旁减少呼吸可以避免染病呐。”夜莺看着义贼说。

    “唔!……”义贼听罢便捂住了嘴。

    “呵呵……”夜莺看着她微笑起来。

    “比起这样,我们还是出去得了。”

    萨沙让义贼扶着执法官,绕开门口的几具尸体——看来他们即使已经非常虚弱,还是试图砍开大门逃生——然后对布满劈砍痕迹的工会大门举起手斧。

    这大概是北方之心一个非常有名的传说的起源。后来《帝国民俗录》的作者记载道,在北方之心,人们相信一个被称作“瘟魔”的传说。那是一幢因瘟疫被封锁的工会中,被关在里面枉死的死者怨念凝聚的存在。据说“瘟魔”在工会陷入死寂一周后苏醒,用布满脓包的利爪撕开大门,然后在深夜徘徊于北方之心街头,向所有遇见的人喷吐瘟疫。由于种种原因,传出这个恐怖故事的冒险家工会在几年后被彻底拆除了。但是,每当城市再次出现瘟疫,这个故事又会死灰复燃般地传播起来。或许,如果当初萨沙砍得再整齐些,这个故事就不会那么吓人了。

    2

    翌日,当北方之心的总执政走进他的书房时,他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执法官。

    “科桑?你怎么在这?”总执政惊愕地叫道,“你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执法官一只手缠着夹板,用另一只手杵着拐棍,脸上还有几处血痂。几宿未眠的他眼窝深陷,皮肤蜡黄。然而,他把腰背挺得笔直,看总执政的眼神里只有仇恨和轻蔑。

    “我说过了,不准你再和我提那件事了。滚出去,不然我叫人把你关进去。”

    “不,我不是来说那件事的。”

    “哦?”总执政扬起眉毛,“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执法官杵着拐杖,慢慢走到总执政面前,“让你付出代价!”

    执法官丢开拐杖,一拳轰在了总执政脸上。

    “呃啊!!!你干什么?来人,来人啊!”总执政一边后退一边高叫着。

    执法官逼近一步,剧痛让他皱紧眉头,然而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单手攥住了总执政的领子,几乎把这个肥胖的男人提了起来。

    “我诅咒你的灵魂!你这个人渣败类!血法师的奴仆!”

    “来、来人,来人!”总执政挣扎着,“别说疯话了,我要绞死你!”

    “疯话?你家下面藏了些什么啊?!”执法官狂吼道,“地狱的烈焰会永远灼烧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你……哈哈哈……那又怎么样?”见事情败露,总执政大笑起来,“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殴打我?自寻死路!”

    “呃啊啊啊!”执法官狂怒地把总执政甩出去,狠狠地撞翻了墙边的石雕装饰,大理石在地上砸碎。

    总执政一边挣扎,一边叫人,慢慢向后爬去。而执法官追上去,按住他的身子,又照他脸上打了一拳。

    “靠!”总执政骂道,然后书房的门开了。

    “给我抓住他,拖下去,拖下去啊!”

    总执政大叫道,却没有听见回应。他转头,发现门口倒着两个人影,那是他的亲信。

    走进来的是身材高挑的艳丽女性,背后跟着一个卫兵。

    “干什么啊?!把这个疯子给我抓起来啊!”他朝那卫兵大吼。

    那卫兵俯视着他,眼中充满厌恶。

    那个年轻人是执法官女儿的未婚夫。

    “就是来给你说一声,卫兵队那边都安顿好了。”女性对执法官这样说道。

    总执政愣住了,那是什么意思?

    “你和螪教团的信啊,他们自己的文件忙着烧掉,和你的信却留着。”执法官狞笑着对总执政说道,“被卖了个彻底啊?”

    义贼当初在遗迹里从火堆边随手顺走了一封信,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总执政勾结邪教的确凿证据。

    当然,如果不是执法官本来就在卫兵队广受尊敬,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执法官骑在总执政身上,用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我不会听的。”

    总执政用两只手臂试图拉开执法官,执法官那愤怒的手腕却纹丝不动。

    “你……停……饶命……我道歉……”

    总执政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一只手却悄悄伸向旁边刚刚摔碎的石雕底座。

    扑哧的一声,他的那只手掌被一根弩箭钉在了地上。

    “夜莺,你出去。”无视了总执政痛苦的哀嚎,执法官低声说道,“我一个人来。”

    “你可别死了。”夜莺耸了耸肩,带着那年轻卫兵转过身去。

    书房大门关上了。

    3

    总执政的办公官邸楼下,医生担忧地望向三楼的窗户,她刚把鸦嘴面具取下,打算透透气。

    “他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萨沙也盯着那扇窗户,他又换了一套盔甲,军士长那边教廷骑士留下的。

    “你还问?你昨天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你自己不清楚啊?”医生白了萨沙一眼,“他今天能走路都是奇迹,再怎么说以前在军团服过役,也没有这样折腾的。”

    “会加重伤情吗?”

    “那不废话?!他这样折腾哪只手或者腿终身残废了,我可不管啊。”

    “听起来很痛。”

    “是很痛啊,一般人有那种伤势动都不敢动一下才对。”

    “是啊。”萨沙点点头,叹了口气。“不过比起身体残废,他精神上受的创伤估计更重一点。”

    “所以他到底是去干什么?”

    “杀人。”

    “啊?!这、这怎么行?”

    “也可以说是救自己一命吧,取决于你怎么理解。”

    “怎么会呢?”

    “白桦也不太能接受,所以她没来。”萨沙看了医生一眼,“不理解是好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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