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玄幻奇幻 > 死火 > 13、白议会

13、白议会

    1

    一周后。

    欣月,一年中的第四个月的第一天,上午。

    酒馆上午没什么生意,不过酒窖里却坐着不少人。

    “谢谢。”

    医生向老板娘点头致意,老板娘将更换的酒杯放在每个人身前,然后走了出去。

    “下次能不能找个宽敞点的地方,执法官?”酒窖里浑浊的空气似乎让军士长有些难受。

    “下次,我们应该就能用上北方之心的商业法庭了。那地方之前被弄坏了。”

    “你是说城镇卫队内乱那会?”军士长的新副官凯尔中士问道。

    “是,有一伙叛徒据守在那里,所以我们放了一把火。”

    “教廷和卫队两天内都碰上了内乱和火灾,城里可是谣言传得满天飞呢。”夜莺把烟枪拿到嘴边,被军士长瞪了一眼后,又微笑着收了回去。

    “至少我们都肃清了叛徒。”执法官说,“该死的叛徒。”

    “下次,那几个骑士团的代表应该能到场。”萨沙补充道,“不过现在只有我们。”

    “好吧,关于螪教团的消息就这么多?”军士长看向墙边。

    棕色发软的木头告示板上钉着几张写着文段的纸片,钉子间系着纺织线表示纸片间的关系,旁边还写画着各种标注。这是从执法官家里搬过来的。

    一周间,城镇卫队从地下遗迹取回了螪教团遗留的文书。教廷步兵团重新整理了北方之心教廷留下的各类信件。夜莺那边也通过别的渠道搜集了一些信息。他们现在对“螪教团”这一组织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北方之心曾经有着他们的一个据点,他们在这进行某种实验,是关于萨沙他们遇到的那种怪物。他们现在知道了,那种能让人堕落的红色药剂被称为“螪之肢体”。而此处进行的实验,就是试图把注射了螪之肢体的人类融合成一种名为“螪之血肉”的产物,作为神秘的螪神的人间肉体。这个实验似乎失败了,而螪之血肉也已被摧毁。

    螪之肢体究竟是指那种药剂本身,还是被注射的人成为了神明在地上的肢体,以践行祂的意志?螪之血肉那时究竟是否寄宿了邪神,还是说是某种其它的意识将其驱动?关于这些神秘的名字和它们的意义,众人讨论了很久,但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他们通过遗留的文件分析螪教团如何运作,发现这个教团远比他们本来认为的要庞大,并且同时在多个地区活动。螪教团内部的组织并不非常明朗,但是从他们的通信中可以识别出几个重要人物。

    术士,或者一般被称为炼血术士,负责那些惨无人道的血法术实验。萨沙最初在那个村子见到的,以及后来执法官在地下遗迹见到的,应该就是炼血术士。似乎大多数失踪的平民都在他那里被“消耗”掉了。有理由相信,教团使用的转化人心智的螪之躯体就是出自术士之手。“反正是个讨人厌的老家伙。”萨沙如此评论道。毫无疑问,他的残忍和毒辣使得他成为整个螪教团中最受人厌恶的人物,不过术士本人并不介意那些。他在教团内的名声似乎也不太好,毕竟他还负责“处理”那些教团内部的背叛者和失败者。

    另一个他们还没见过的成员被称为寂静大师,此人很明显是个死灵法师,他和他的一帮学徒正在让那些偏远的城镇陷入恐慌。瘟疫为他提供了极其丰富的素材,而这些忠诚的战士又能带来更多素材。医生怀疑,寂静大师和炼血术士指挥着一些地区瘟疫的散布,如果瘟疫不是出自他们之手,他们至少也加速了其传播过程。这样或许能解释瘟疫在北方那不寻常的传播路线。无论怎样,这位所谓的大师正在建立一支绝对忠诚的军队。

    修女,她在信件中出现次数极少,而且仅仅在那些有一定地位的人之间提及。因此无法断定她是否真实存在,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提及她的信件都十分隐晦,似乎交流的人之间很忌惮她的名讳,夜莺将其戏称为“幽灵修女”。仅仅从已知的信息不能推测她的具体职务。不过她的这种存在似乎让人联想起某种传令者、监督者或者暗杀者。“她可能是三者之一,或者三者都是,我们无法断言。”夜莺如此评论道。

    领主,或者称为荒野领主,这位大家都很熟悉,就算没有螪教团他也是个名人。严格来说他不是个爵士,而是个佣兵头子和强盗头子——取决于有没有人雇佣他。他的军队现在驻扎在哪里执法官也是知道的,毕竟领主靠勒索周围的村镇敛财,这些消息传得很快。他在教团中的地位不是很重要,或者说比较边缘,以至于在此之前没人想过他和螪教团有关。那些邪教徒不信任他,仅仅是在死灵军队建立起来之前利用他施行暴力。他也不关心教团在做些什么,两者只是单纯的生意往来。

    先知,事实上这个名字只在信件中出现过一次。信件是军士长在神父的一间暗室中发现的。“荣耀归于螪神和祂的先知”,神父这么写道。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存在,我们都不知道,不过考虑到教团的性质,他或许是个重要人物。

    就目前看来,这个叫做螪教团的组织,崇拜一种被称为螪的状似蜥蜴的巨大生物。萨沙他们之中也有人认为所谓的螪就是指巨龙,但是教团的信众更倾向于把螪看作一种蠕虫,他们使用了很多诸如茧、卵和寄宿一类的词语来描述他们的仪式,有时也以“混乱之蟲”来指代螪。恐怕要暂且把螪看作一种同时具有龙和虫子性质的存在。

    医生之前提供过一种看法,她认为所谓的螪是旧神的化身之一,代表抛弃世人之神混乱的一面,代表祂冷酷的诅咒。且不论螪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医生的解释正确,那么螪教团的宗教观和世界观就与教廷有惊人的相似性,甚至可以说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个神。

    从这一切来看,先知是螪的代言人,或许也就意味着他(她?)是螪教团的拥有者。尽管崇拜的就是螪,而且被称为宗教团体,教团中也存在并不重视所谓神明的人。因此,他们更像是一群不被外界接受的人,在互相利用以达到共同目的。但在这之中,最终统合这些不同的人,并且确立了螪在教团中地位的先知,很可能具有极大的威望。

    “关于螪教团的消息就是这么多。”萨沙说道,“接下来说说关于我们的事。”

    “关于我们?”义贼眨了眨眼,刚才几乎所有的讨论中,她都只是在旁边吃老板娘端上来的烤饼。毕竟不管是什么话题,她都感觉接不上话。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们联系的那些骑士团,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就是螪教团。”治安官接话道,“还有复仇。”

    萨沙点点头,又看向军士长。

    “影子教皇怎么说?”

    “‘做你该做的事。’”军士长回答道。

    “那是什么意思?”

    “步兵团不会被调离北方之心。我们留下来对抗螪教团。”

    军士长领导的是一支来自南方的教廷步兵部队。由于帝国的驻军分兵北移投入战争,加上瘟疫的减员,教廷担心北地的异教徒活动增加,于是从南方调派了步兵团,军士长的队伍是其中之一。当然,更加合乎情理的解释是教廷正增加自己在帝国全境的军事存在和控制力。萨沙曾经向军士长旁敲侧击教廷的真实目的,军士长则拒绝评论,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在教廷中步兵的地位比骑士更低,理应接受骑士阶层的领导,但军士长的队伍有所不同。她的队伍直接受影子教皇指挥,专门解决一些一般教廷骑士不便解决的异端问题。例如,当存在一个异端的村庄时,出于某些骑士荣誉的原则,杀死老幼来屠村的不是教廷骑士而是她们这些人。也因此,比起其他步兵部队,军士长更加厌恶教廷骑士,而且敢于直接拒绝他们的指挥。

    军士长并不厌恶自己的工作,硬要说的话,她觉得自己是个相当冷酷的人。至少从萨沙在战斗时的观察来看,她似乎享受灵活运用锁镰和长剑将人腰斩的感觉。她和萨沙的合作其实也是个谜团,如果可以的话萨沙并不敢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可惜他现在没有选择盟友的机会。

    “做你该做的事。”这就是军士长现在的立场。既然已经清洗了北方之心教廷,影子教皇判断,再继续以合作态度接触螪教团是不可能的了,因此现在步兵团被授权除掉这些异教徒,当然,这只是猜测。即便如此,她很可能也收到了秘密命令,要获取关于螪之躯体的更多信息。萨沙对此充满疑虑,所以今后的某些信息,在必要的情况下可能向她隐瞒。

    然而,这不是针对军士长个人。不论她是否有残忍嗜血的一面,萨沙已经见过了她的可靠。无论在怎样的战场上,他都愿意将后背交给这位女战士。

    “所以,我们现在统合了步兵团,北方之心卫队,还有……一些刺客。”萨沙看向夜莺,那些刺客是她带来的,或者说是她手下的人?除了夜莺之外没人知道那些家伙的细节,但他们似乎能够胜任打探消息之类的工作。他也不明白夜莺为什么会协助他们,他至今不知道当初执法官是以什么代价雇佣的夜莺。

    “除此之外,知情者还有我,医生,白桦。这就是我们目前能够用来追查螪教团的力量。”

    “哦哦……”义贼应和道,“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就是了。送饭之类的?”

    “我的话,会优先救治北方之心的瘟疫。你们之前说的螪之肢体样本我也会抽时间看看。”医生转向军士长,“相对的,我需要使用教廷的炼药室。”

    “当然。”军士长点头。

    医生之所以在这里,是由于螪教团和瘟疫的关联性。自从萨沙在地下遗迹发现那些箱装老鼠,他们就怀疑巨森的高等精灵和螪教团有所勾结。对抗瘟疫有助于阻碍螪教团的计划,并且医生可能也是北方之心唯一有足够知识去解析螪之肢体的人。

    “总之,我们先根除北方之心城市周围的污秽。这一周夜莺搜集了一些周遭的传言,我们先调查那些事情。”执法官指向墙上的信息板,传言都总结在上面。“此外,由于螪教团的规模超出预期,我们还需要扩张现有的力量。”

    “怎么扩张?”义贼问道。

    “要干成事,无非就是解决三个问题,资金,人员,情报。”执法官回答,“情报这块儿就交给夜莺了。”

    “那资金和人员咋整啊?”

    “我们征召逃难的自由民和佃户,分给他们土地,另一些人武装成民兵。”

    “等等,我们哪来的土地去分?”萨沙打断了执法官的话。

    “用北方之心周围的土地,我们也可以利用北方之心的金库去雇佣人员。”

    “你是说,附近的领主去逃难,我们就把他们的田地利用起来,分土地,组成军队?”

    “就是这样。”

    “然后很快当地领主的兄弟和远亲们就会带着几十个,说不好是上百个骑士来把我们杀个干净。我们刚刚杀了北方之心的总执政,他是皇家代理人,或者有些人可能也知道,他还是这片地方的郡长。就算皇帝忙着权力斗争无暇顾及,周围那些领主会放任不管吗?”

    “相信我,萨沙。他们不会管的,我大半辈子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瘟疫和战争把他们胆都吓破了。只要我们给他们寄一封信,稍加修辞,附近的代理权就到手了。”

    “真能做到吗?”萨沙还是有些放不下心,他了解那些贵族,甚至自己家族里就有几个。偷偷用他们荒废的田地耕种,他们都会像被捅了一刀一样难受。就算执法官真的很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真的能靠一封信就打消他们的愤怒?

    “他们要的是面子。本来他们也控制不住这些土地,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

    “比起这个,那些骑士团的使者什么时候能到?”军士长问道。

    “最快下周,慢点的话,可能要等到月底。”执法官回答,“目前给了我们回应的只有褐心守卫骑士团和翡翠骑士团。”

    “褐心守卫……因为和高等精灵有关?”

    褐心守卫是驻地靠近巨森的骑士团,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永远警惕高等精灵对帝国疆土的觊觎。他们的组成,训练,行动,都仅有一个目的,就是对抗高等精灵。

    “褐心守卫骑士团并不关心这件事情,我们让他们知情了,但除了提高警惕他们没有提供其他帮助,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执法官解释道,“他们派来使者是为了确认医生的说法,就是说瘟疫和高等精灵有关。”

    “他们在忙着干什么?”军士长问。

    “一如既往,那些巨森里蠢蠢欲动的高等精灵正在策划反攻,虽然战争还没有正式爆发,但战争也从未正式停止过。帝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十七个哨站,没有任何人看到袭击者的影子,但这也是最确凿的证据,这种风格显然就是那群长耳朵的手笔。”

    “所以,他们确实是要打过来了?”

    “现在帝国还有大量军队移驻更北的边境,与北方联盟对峙,相对靠北方中心的巨森周边防御薄弱,气氛却剑拔弩张。关于抵御巨森精灵的一切压力,现在都由褐心守卫骑士团肩负,他们根本不可能抽出精力来处理我们的问题。但相对的,我们也不需要关心精灵反攻的问题,如果接下来有战争,那么大多数都会发生在白石荒原附近,这就留给那些褐心守卫来处理。”

    “如果他们能够验证瘟疫和高等精灵有关呢?螪教团是精灵的帮凶的话,他们应该有理由来对抗螪教团吧?”萨沙提出了这样的观点。

    “不,他们不会直接对我们出手相助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们认为这是教廷的工作。”

    谁又能否认呢,异端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是由教廷骑士团和其它教廷下辖的军事修会来解决。褐心守卫骑士团听命于前任皇帝,而在两位皇子的权力争夺中他们又站在了错误的一方,使得其政治影响力大大下降。如今在这些组织中,几乎人人都能嗅到教廷逐渐膨胀的野心,能够看到他们军事力量的成长,因此这样的骑士团更不可能替代教廷去操心异端。

    “但是我们对现在的教廷究竟能不能完成这份工作持很悲观的态度。北方之心事件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那封信。”执法官这话是对着军士长说的。

    “我尽量不把这当作一种挑衅。”军士长盯了回去。

    螪教团显然与教廷的更高层有过某些接触。从信上看,教廷对所谓的“某种在不伤害人的纯洁性的前提下快速传递思想的方式”很感兴趣,执法官相信这说的就是螪之肢体。

    在他看来,教廷现在已经不关心血法术的问题了,他们仅仅是想去夺取权力建立教国。白教皇正在主持为期三年的无尽参祷,祭奠被刺杀的先皇,其间影子教皇几乎控制了教廷的全部事务,而她一向主张皇族应该让渡权力给教会。教会800余年来影子教皇一直由男性担任,而白教皇多为教廷圣女兼任,在她这里却颠倒过来。能够那么迅速地压下教士群体的反对之声,就已经说明影子教皇身兼圣女和教廷骑士团统领的手段。现在,教廷要么对螪教团的真相一无所知,要么就已经了然于心,却希望反过来利用对方。对执法官而言,他们可以合作,却不能够冒险去依靠教廷,特别是当螪教团对教廷还有用处时。在教廷面前暴露太多意图,某种意义上是不明智的,特别是在这个时期,在与血法术相关的事件上。

    “总而言之,褐心守卫骑士团的使者会来查看我们找到的那些老鼠和跳蚤之类的东西。如果他们相信我们的主张,我会试图从他们那撬一笔援助金出来。”

    “翡翠骑士团呢?”军士长问道。

    “他们会派来驻军,建立一个哨站,答应得很是爽快。”

    “真是令人安心,这是大团长的意思吧?”

    “当然,翡翠骑士团的所有事物都是由他一人决定。”

    “那个翡翠骑士团,是干什么的?”义贼把萨沙拉到一边,悄悄问道。

    “你没听说过翡翠骑士团?他们曾是教廷下辖最知名的军事修会,几乎和教廷骑士团享有同样的名誉。但现在不是这样了,由于与影子教皇的矛盾,他们从教廷脱离已经有快十年了,而教廷与其决裂也并非毫无道理。”

    “为什么?”义贼问道,然后她发现大家都盯着这里,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医生也开口解释,在这一方面她惊人的博学:“据我所知,所谓的翡翠骑士团根本就没有感情。在他们仍然隶属教廷的时候,只有疯子和死刑犯会被送到翡翠骑士团作为新兵。要我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骑士团,他们没有任何荣誉可言,只是为了特殊需要而存在的处理机构。任何被送到他们那里的人会被进行一种仪式,导致这个人失去一切情绪、感觉、动机和欲望,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然而你不能否认他们个个都是好手,是不是?”萨沙反驳道。

    “那是……好吧!首先,他们都经过筛选,其次,你能从失去了恐惧和犹豫的人身上指望很多改变。所以他们可以很强大。但是,我想说什么来着?对!这可不是一个骑士团应有的样子,这充其量就是大团长的木偶们。”

    “那句话怎么说?只有没有感情的人能对抗没有感情的怪物。”

    “倒也仅限于此了。可能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对抗那些恶魔一类的东西,听说他们专门狩猎那些玩弄人心,操纵人类精神的邪恶存在。”医生表示了部分的同意,“为此他们就不能持有感情,这我可以理解。只要没有欲望和知觉就不会受到诱惑。而且他们机器般的精确和迅速总是有益于狩猎的顺利进行。”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然后医生继续开口:

    “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过是群怪胎而已。你不觉得狩猎恶魔和吸血鬼之流的事情你们教廷骑士也在干吗?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们。”

    “第一,我已经不是教廷骑士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翡翠骑士团没有灵魂,那么他们正适合来处理螪的问题。”萨沙已经见识过多次螪之肢体的诡异之处了。

    “翡翠骑士团的大团长我有幸见过一面,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干瘦老头,我怀疑他连盾都扛不动。但和他说话你就会觉得,这家伙可真是深藏不漏。”执法官也解释道,“翡翠骑士团的仪式之前我也打听过,从结论上讲就是摧毁了人的欲望,使他们再也感受不到渴求,仅仅为了命令和法则而行动。都说没有心灵者不会堕落,翡翠骑士团的原理也是如此。”

    “多无趣啊!”夜莺有些不快地说道,“没了灵魂,不就和死了差不多?”

    “但骑士团的成员并非完全没有灵魂。这是个小道消息,据说每一名翡翠骑士在仪式后都会把灵魂的一部分装在一个容器中,存放在骑士团的一个偏远的不为人知的要塞。被存放的据说就是那些关于欲望和堕落的脆弱成分。从此翡翠骑士对诱惑就无动于衷。容器还有另一个作用,如果翡翠骑士的精神受到破坏、扭曲或支配,对应的容器会碎裂,导致那名翡翠骑士当场死亡。”

    “要我说,这可真是恶毒的法术”医生评价道。

    “但是很有效。他们正好能够对抗螪教团,他们也愿意帮忙。”

    “我不知道,或许等他们的使者到来,我们再讨论他们是否合适吧。”

    话题结束后,萨沙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有没有联络过帝国军团?”

    “不。”执法官回答,“他们忙着打仗。不过就算不是那样,那些家伙比起解决问题更擅长制造问题。”

    “你好像很不信任帝国?”

    “他们有展现出什么值得信任的地方吗?”

    从总执政的事情看来,或许确实如此。帝国不是在制造麻烦,就是在忽视麻烦。

    “总之,包括我们现在的所有力量,以及我们联系的骑士团,我们会组织起一个合作和信息交流的机制。使用这个机制讨论如何对抗螪教团。”

    “嗯……听起来还挺拗口的。”义贼挠了挠头,“叫它什么名字好呢?”

    “北方之心神圣联盟?”夜莺想了想,说道。

    “听起来有点宏大了,说不定还会被帝国或教廷找麻烦。”

    “有这个必要吗?”执法官问道,看向萨沙,“你觉得呢?”

    “要不然,”萨沙想了想,“就叫白议会吧。”

    2

    白议会是一个民间流传的名字,它的官方名称,如陆于宜在《大陆通史》中记载,一般是“北地议会”,“北境议会”或“北方之心商业议会”。不过这些官方名称要在它建立数十年后才会形成。

    在白议会建立之初,它被人理解为一个瘟疫时期下,北方之心周边势力自行联合沟通农业、工商业和组织民兵的议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白议会只是另一个税率不那么高的帝国组织。没有人主动援助它,也对它谈不上什么好感。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是北方对抗瘟疫、螪教团或其他污秽的唯一力量。但大多数北方人,对它的存在也只是麻木和无动于衷。

    令人遗憾的是,世间的人们大抵都是如此。善良的人如果没有力量,对抗恶意时就会比麻木者更加脆弱。庭院中的洁白花朵纵使美丽若此,却不能决定下次浇在自己身上的是清流还是毒液,仅仅因为毒草的嫉妒就能让她们枯萎。她们残酷的毁灭就像是在嘲弄人性,给良知以纯粹的痛苦。拥有力量的人如果不懂得同情,则要么彻底屈服于更强者,要么在无尽索取和斗争的过程中毁灭,但这之中或许有一条道路,能够攀上陡峭的顶峰。

    纯粹的善良和纯粹的力量,前者至少是美的,闪耀着悲剧的动人内核,却又不可避免地透露着想当然的幼稚。后者至少是壮阔的,像一台规模宏大的巨型机械,一切的精巧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但这终究只是一台时而做梦的机器。更何况,在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既无美德又无力量。恐惧,猜疑和自私导致仇恨的萌芽,而仇恨带来分裂和混乱。最终,虽然人们的力量不足以做成任何一件大事,却足以让他们陶醉于自我伤害。一个没有力量也没有美德的人,总是足以毁灭一个没有力量却善良的人。

    幸而,在这样的人们之中,却有不少具有智慧。因此机制得以产生,没有力量的人们,凭着独特的智慧和自我束缚的共识,达成了连拥有力量者也无法达成的成就。在善良者看来,伤害他人是错误的,而在智慧者看来,让人们无法互相伤害是有利的。然而,当机制消失,仇恨的种子就会再次萌芽。既无美德又无力量,连智慧也无处寻觅的群氓,会再一次,再一次地对施加痛苦感到乐此不疲。说到底,只是被那愚蠢的愤怒和贪婪占据了心神。

    令人遗憾的是,人们大抵如此。很难说既有力量又懂得同情的人是怎样的存在。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单纯就是对力量的浪费。还有一些人,会认为这是种另类的愚蠢。但是,当善良和力量拥有了明智和勇敢,一个虚幻的影子就会从中诞生。仿佛一个救世主的形象,让人愿意为之奉献生命。不过,这终究只是种虚幻的猜想,一种无可奈何的憧憬,一种历史性的夸大。至少,在亚恩蒂亚王朝漫长的八百年历史中,除了开国之君外,再没有一个活人能够完全满足这些条件。所以,为了替代那虚幻的存在,拥有力量的人,拥有良知的人,以及二者皆有的人们聚集了起来。拥有智慧的人去分析理解现实,拥有勇气的人来决断,来背负一切。人们并未拥有一切,但他们也并非一无所有。

    这就是北地议会的诞生,我更愿意称之为白议会,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那朵洁白之花。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