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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险境求生与艰难寻找 第三节

    张承刚刚走出七、八里的路,就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有一种悬空的感觉,接着手脚不由自主地并在了一处,他没经历过,但听过,他知道自己被套进装黑瞎子的笼子里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过了一会,只听见有几个人抬着他走,后来被牲口驮上,隐约听到有“忽忽”的风声,他困在里面十分地难受,浑身像被木杖子夹起来一般。他使劲的大喊,但传出去的声音很微弱,更没人理会他。后来他有些庆幸,三闵都想跟他来,他幸亏没有让他们跟来,否则这回就被一锅端了。他当时觉得让他们在沟里呆着更好些,那样可以帮他时不时照看一下家中老小。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三闵都是那种靠得住的人,这年头人心不古,在处人交友上,人品得排第一。到了长白山他觉得,连好人都容易变成坏人,在这地方过日子,没法不弱肉强食,生存的环境太恶劣了。后来他又陷入一种莫名的惊恐之中,他怕是着了别人的道儿,如果是被人算计,他自己都难保,他的家人显然更危险了,没准儿另一只魔手已经伸向营氏、伸向孩子、伸向叶凤儿……他不敢再多想,只好“呸呸呸”吐自己,让自己少张乌鸦嘴。这样想,眼前顷刻飘满了乌鸦。乌鸦们在呼呼飞动,他恍惚感觉到了一股阴风。唉,在这样的环境内,又怎么可能净心?

    张承见到阳光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他被从笼子里扔了出来,他不敢马上睁开眼睛,他觉得阳光从来没有如此刺眼。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之后,他发现自己置身的所在有些眼熟,又有些想不起来,直到过了半晌,一个人的出现,才彻底让他恍然大悟。

    洪刚来了。

    他手搓着一对山核桃,手中“吱嘎”作响,身上穿着半袖大褂,头戴瓜皮帽子,满脸流油地泛笑。

    “操你妈的!”洪刚恶狠狠地冲着张承就是一脚,这一脚是奔着那个部位来的,张承知道那个部位对于男人意味着什么,于是稍微缩了一下,结果踢在了小腹上。张承忍着小腹的巨痛,装作被踢中部位,发出惨烈的叫声。

    洪刚得意地大笑起来,笑的连眼眉也不由自主地嘚瑟不已。他顺手把核桃揣进青色衬衣的口袋里,冲着张承骂道,“操你个血娘!老子是君子报仇半年不晚,这两天先收拾你个瘪犊子一顿,两天后派人把你全家弄来给你们煮饺子、下油锅……”

    最怕的,还是来了。

    刚才还明晃晃的大日头居然躲进了云里。天一下子暗淡下来,宛若白布沾染了一层染料,水淋淋地埋汰。

    张承知道落到这步田地,已经好不了,要想脱身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男人嘛,经历个三惊六险倒也寻常。张承竟然坦然下来。

    张承只是享受了片时的轻松,内心很快比乱麻还纠结。乱麻腐烂了,且爬满了成片的蚂蚁,红的,黑的,白的,赶集似的。

    是洪刚的话让他忧心忡忡。

    他知道家人应该和他一样,已经十分危险,他无法保护他们,自责、内疚,使他痛不欲生。祸是他惹的,今天却要累及家人。他凄然地想到,在整个走向东北的过程中,这一波三折犹如被设计好一般,是命运的捉弄,还是鬼使神差,他甚至第一次怀疑,真的叶凤儿是否存在?那个女人的故事是否就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是谁在为他精心设计如此费尽周折的陷阱呢?那个叶凤儿身上难不成藏着宝藏,有人借着他的手来寻找蛛丝马迹?或者是,难道与父亲的神秘失踪有关?是父亲得罪了什么人?父亲说是去找师爷,师爷红枪会声名在外,为什么父亲却找不到?这一切的一切,令张承如坠五里雾中。

    洪刚在那里得意地走来走去,活像一个正要成交的客商。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随从过来告诉他,客人到外室门前了。

    话音才落,那个人已经把院外的积沙踩得“吱吱”作响,随即便说笑着走进门来。

    “刘铁柱?”张承几乎惊叫出来,此人怎么来到了这里?未及多想,刘铁柱已经看见了张承,除了不屑一顾地扫视了一眼,再没吱声,而是直接冲着洪刚报拳,说道:“合作成功!”洪刚也说道,“合作成功。”

    张承不知道他们说的合作是指什么,或许与捉他有关或许还有其他事情,但是从这两个人的神态看,哪会有什么好事。

    “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席了?”刘铁柱兴冲冲地问洪刚,洪刚大笑,说道,“先入座,先入座,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对了,这个客人是你的老乡,也是诸城人。”

    两人还未等进屋,随从来报,又有客人来了。

    还有客人?莫不是也是俺的仇人?张承心里直犯嘀咕。

    他有些吃惊,洪刚与刘铁柱,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瘪犊子居然弄到了一堆儿,这个世道还真神奇。那个客人还会与他有关?如果那样,就堪比瞎话传说了。

    这个客人的到来,的确又让张承吃了一惊。

    此人是他的二哥孙老烟儿,几年不见,孙老烟儿没见老,还是一身油气。打他身边经过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黄烟味儿。

    孙老烟儿一进门便看见了张承,他也是吃了一惊,他那不为人察觉的一怔,还是被张承看了出来。

    张承很快又看到孙老烟儿镇定下来,看着他气定神闲大摇大摆,看着他用诡异的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

    多年兄弟,张承当然领会了孙老烟儿的意思,他知道二哥不让他吱声,但他知道他的一线生机也随着二哥到来了,他的心情好了少许,他渴望二哥赶快把他救下来,好马上回去保护家人。

    可是他又隐隐约约担心,好虎架不住群狼啊。

    此外,好模样的二哥怎么就与这些下三滥弄到一块儿了?不过,他没有怀疑二哥,他信他会救他。

    二哥他们都进屋去了,他依旧被绑在院子里的灯笼竿上,他觉得,就这一会儿,他浑身上下全都麻木了。虽然天有云彩,这烈日的焰火和刺骨的寒冷一样几乎无孔不入,东北的寒冷,不亲身体会不知道,就是魔鬼噬骨一般,其实东北夏日的日头同样惹不起哩。他的青衣、布鞋早就被汗水打透,已变得潮湿不堪,和他燥热的身体一样,互相之间毫无一丝清爽。他知道就这样呆一个时辰,不用刀棒,他也会死掉的。

    这会儿,孙老烟儿有些懵圈。他看见张承的一刹那儿着实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很快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他不知道三弟何时来到了长白山。

    两年前,他与大哥和小弟采到了一支八两人参,结果被人算计了,等他们拼杀出来,大哥李有才不知去向,只有他和奄奄一息的孙猴子跑了出来。后来他们找到一位猎户家,他跪求人家收留他们,因为再不收留,孙猴子就死定了。那个猎户也是好心人,名叫庆喜,旗人,从祖辈开始便以狩猎为生,于是庆喜收留他们,后来孙猴子伤好了,三人便在一处打猎,再后来他们被附近一个恶霸敲诈,三人一怒之下,拉起了一竿人马,到了一个叫花山的地方占山为王。

    孙老烟儿被洪刚约来谈事儿。

    原来洪刚让人在花山的山谷间种了许多大烟花儿,大烟花儿美的俗气,满面脂粉气,所以也容易招蜂惹蝶。尤其它们长成之后,就是毒黄金。洪刚怕孙老烟儿干预,便约孙老烟儿来拉拉关系,整好也借着干掉张承,让孙老烟儿看看他的手段如何。

    洪刚是临江一霸,江湖上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在没有见到张承之前,孙老烟儿是想和他交个朋友的。

    酒桌上,孙老烟儿还看见了刘铁柱,他实实在在吓了一跳,他怕刘铁柱知道他与张承的关系,那样,下一步就没法玩儿了。

    孙老烟儿离开诸城时还是无名小辈,根本不入刘铁柱的法眼,所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他们结拜的事儿。见刘铁柱没有感觉,孙老烟儿放下心来,他不动声色地告诉亲随,去找潜伏在临江城里的兄弟如此这般。他将一半儿的人马带来临江城里,当胡子,他比谁都清楚,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计,小心才使得万年船。这会儿,孙老烟儿临时起意,今天端掉洪刚这个老巢,他必须解救自己的兄弟,而且刻不容缓,再晚一会儿,不用像洪刚说的扔油锅里,兄弟也会被热死。

    张承目送孙老烟儿进屋后,便一直抬头望着天,他觉得他命当该绝,因为大日头已经甩掉了撕扯不清的云朵,露出了那张并不好看的大圆脸。那脸也烫得通红,发出热烘烘的气体来。但是有它的光亮也够了。死在这日头下,光明正大,让他踏实,自打来了东北,他觉得日头比过去亲了,如他从老家带来的一样。

    张承喘气渐渐不透溜,心口被一只大手捂住似的,他不断自语,挺住挺住,他要为二哥争得时间,他隐隐约约相信此番的叶凤儿是真的了,他想事情过了之后他还会去找叶凤儿。

    他必须活着,这样,家人才是安全的。

    张承在等待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气力了,他恍忽之中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牵起他的手,飞出这个大院,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绿水青山,说,俺带你回山东老家吧。他想,他不能走,他还有家人,还有叶凤儿需要寻找,还有很多事,他还想说他现在不会离开长白山,这儿虽然苦一些,危险一些,但是在这儿,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可是他怎么张嘴就是出不来声音……

    张承终于睁开眼睛,这时他不仅看见了二哥孙老烟儿,还看见了四弟孙猴子。这阵子,张承总算见到了亲人,他突然放声大哭,哭声震天动地,自打进入东北以来,委屈没少受,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肆无忌惮地痛哭。

    好久,张承止住哭泣,想,还是与兄弟互道别情要紧,哭的机会多哩。三兄弟唏嘘不已之际,又一处抽泣声响起。张承觉得那声音犹如和面的手,瞬间把他的心揉成一团。

    这时,孙老烟儿正高兴地比划着,炫耀说,俺弄死了洪刚那个瘪犊子。

    杀掉洪刚,是一件好事,张承却兴奋不起来,他连忙扶着孙猴子,踉踉跄跄起身,循声走过去。在大厅的一角,找到了那个声音。声音雾一般弥漫着,它的下边是一张漂亮的面孔。

    “这不是老板娘宝珠吗?”张承惊叫出声。他看见宝珠被一条麻绳死死捆着,袋子一样丢在一个靠墙的位置。

    “别哭,你怎么在这里?俺马上给你解开绳子。”说着,张承哈腰给宝珠解绳子,系的太紧,手指甲卡的直疼,绳子口纹丝未动。孙猴子连忙从自己腰上拔出匕首,递给张承,笑着说,三哥,几年不见,不至于笨到英雄救美都不会了吧。

    宝珠说,你们不来,俺就被洪刚这瘪犊子糟蹋了,得好好谢谢你们。

    张承说,你洪福齐天,必将发达。说话的时候,张承觉得自己不再自然,心里头似乎有一条鱼滑来滑去。

    孙老烟儿大笑,忙问道,“你们认识?”

    张承吃吃一笑,说,“若不是老板娘,俺还不会和洪刚结缘呢,也引不出二哥、四弟这两颗大棒槌,这辈子没准真错过去。”

    孙老烟儿接着大笑,连说是缘分。

    宝珠一骨碌站起来,说道,“如此一来你们还得谢谢俺才是。”

    孙老烟儿说,必须谢,俺救了你,算是扯平。

    “刘铁柱怎么办了?”张承想起刘铁柱来,他急忙问孙老烟儿。

    “那是咱老乡,这件事与他也没有关联,俺把他放了,只杀了洪刚这个瘪犊子和他的一个逞能的亲随,俺已告诉人把这两个玩样儿的尸身拖到后园儿埋了。”孙老烟儿兴高采烈地说。

    张承摇了摇头,听了二哥的话,结果有些让他失望。他对于刘铁柱已经深恶痛绝,怕日后是个麻烦,但是二哥不知道刘铁柱的事,也不好再说出来败了他的兴。便笑了笑,说,“这样好,一不把事情做绝,二灭了洪刚这个瘪犊子,他的手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树倒猢狲散嘛。”

    孙猴子说,“三哥别瞎说,俺是猢狲,俺可不散,咱弟兄这回可别分开了。”

    见猴子插话,孙老烟儿借机说,“对啊,三弟,这回把弟妹接上和俺回花山吧,免得成天提心吊胆的。”

    张承笑了笑,他知道二哥是好意,但是上山当胡子,绝不是他的想法,他不好明说,他知道二哥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所以他只推说受人之托要找一位叫叶凤儿的丫头,完成了心愿再追随二哥。

    孙老烟儿点点头,“巴搭”了两口烟,他的眼前刹时浮绕了几层白色的烟雾。他温和地看着张承,不无遗憾地说道:“二弟呀,说实在的真舍不得你,二哥知道,你是一个守信义之人,二哥岂能勉强你,这样吧,一会儿你跟二哥回趟山寨,认识一下嫂子,认认门儿,然后二哥给你带上盘缠,你尽管去找人。弟妹那里你放心,俺会时不时打发人过去照看,一有风吹草动,便替你保护着。”

    眼见着二哥这样说,张承大受感动,他鸡啄米似的地直点头,算是对二哥话的认可。

    宝珠说道:“张大哥,我陪你去找那个叶凤儿吧。”

    “那哪儿行?你一个女流多危险。”听宝珠这么一说,张承吓了一跳,心想,男女在一起多不便啊,临头末了俺还得保护你。

    宝珠有些愠怒,她杏眼圆睁,直直地看着张承,说,“你小瞧俺不是,这长白大山玄机多着呢?你信不信?没有俺你走不出百十里去。女的怎么了,俺可以女扮男装啊,你是不是看俺叫洪刚那个瘪犊子捉了才觉得俺窝囊,那是他用计,让俺来取饭钱,给了俺一杯下了蒙汗药的水喝,要不谁死谁活尚且不知呢!”

    孙老烟儿一看宝珠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他有一个隐念,总是觉得宝珠和二弟张承在哪个地方有些像,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希望二弟能与宝珠好好相处,于是他说,“俺看宝珠这个建议可行。”转过身,他瞅着张承,用认真的口气,缓缓说,“三弟,俺认为你就带着宝珠,这长白山的旁门左道多了去了,这样有个照应,俺也放心,要不也打算派个兄弟陪你呢。”

    张承看了一眼孙老烟儿,见他的目光坚定,几乎不容置疑。心想,有个照应也好,虽说宝珠是一介女流,但他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仅品性正,长得漂亮,关键是见到她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痒痒,想必与她前生有缘呢。想过了之后,张承点点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孙老烟和宝珠,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猴子说,“有话回山寨唠吧,一会儿官府来人就麻烦了。”大家说:“是”,便出了门,分开行走,都奔花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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