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降临无蹊

    昨夜四人月下畅饮，无人不醉，四个年轻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醉倒在月夜下，以天为盖地为庐，大漠的风沙都难以吹凉这萍水相逢的热血。风潇是最后一个清醒的人，她看着夜色下这一张张面孔，很是感触。原来我风潇在这茫茫人间已经不是孤单一个人，我有了爱人，有了亲人，有了朋友，即使爱人心有所属，即使朋友明日分别，但此时在乌苏北，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爱意。

    盛小予这丫头被自己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仍然单纯地相信自己，一头热地冒险救下风铃；尹淮明明比自己聪明强大百倍，却陪着自己玩幼稚的谍中谍游戏，最后仍旧答应自己“再见面”的邀请。这些人比自己今生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善良和特别，好像我风潇的一辈子就是为了遇见他们而来。此时的夜色撩人，风潇握着酒瓶，看着无尽的苍天，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脚步居然沉重地像拖着千钧巨石。

    相见不如怀念，再见。

    第二日，尹淮和盛小予醒来的时候，越野车已经不见了。带着写着“江淮”和“夷陵”的灯笼，消失在乌苏北的晨雾里。风潇那姑娘定然是不愿意把离别弄的太过于煽情，直到告别也悄悄无声。原本一车人的小团队，此时只剩下尹淮和盛小予两个，风潇、风易还有风铃就这么离开了，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他们走了……”盛小予看着空无一人的沙地，心里空的在漏风。

    “我们也走吧。”尹淮把地上风潇留下的行李捡起来，整理出重要的物品，不再留恋。

    昨夜繁盛的夜景在白日里消散的无影无踪，乌苏北终究是荒漠城市，茫茫的天际飘起骇人的黄沙。尹淮和盛小予两个身影走进这沙尘中，步步回首，却再也见不到故人。

    这次他们从乌苏北去无蹊，不再整花活，两个人老实地直奔机场。本来一两天的路程活生生被自己作成几个月的逃亡。还不是被总部的人追到了托里西，早就该选择人类智慧的结晶，不该相信什么原始的逃亡路径。

    “第一个问题，咱们做飞机安全吗？”盛小予仍旧习惯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雌雄莫辨的样子，但是此时在窗明几净的机场显得很像恐怖分子。

    “事实证明，安保森严的机场才是最安全的。”尹淮一把将小姑娘的帽子头巾扯下来，以防被当作炸机场的恐怖分子。

    “第二个问题，咱们有钱吗？”盛小予想起那日想多要个鸡腿都难以再掏出一个钢镚的北觞花街，人家店主都以为他俩是什么无家可归的乞丐。一路上又是被女强盗劫色，又是被沙漠大汉劫财，他们俩已然是家底掏空，哪里有钱坐这长途航班，飞到无蹊呢？

    “风潇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了，看来桃色生意真的很赚钱，他们给的也太多了。”尹淮想着摸了摸口袋，这里是可以使用的一叠现金，除此之外还有满满一兜的金银珠宝，把这些找个铺子卖了，可以好几年不愁吃喝。这姐弟俩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自己为他们殊死搏斗。

    “等到了无蹊，姐姐就给你改行，不急。”盛小予恢复了现代正常人的打扮，不再缩头缩尾，自在地呼吸着机场干净的空气，甚是喜悦。

    盛一一和生生照例变成非实体化状态，跟着他们混上飞机。等飞机降落，他们就真正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无蹊。这个本来一拍脑袋决定的终点，盛小予居然走了有小半年的时间。

    无蹊是个北方的小城市，交通并不发达，经济发展的也很一般。但是胜在这里的人勤劳，原本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也在近几年发展的有模有样。特别是几年前好几家大型制造业落户此地，工业带动着生产力发展，无蹊的生活终于步入现代化的正轨。其中一家工业企业就是无蹊郊外的化工厂，这家企业在国内并不出名，却给无蹊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资源。盛然当初被派去那里出差还大加夸赞过这家企业的生物研究，说是未来基因工程的扛把子。不成想，这家如日中天的化工厂却在一场火灾后销声匿迹，本来也不算严重的事故，却让化工厂一夜之间搬迁，原来里面雇佣的工人也一夜之间失业，谁也说不清其中的原由。无蹊的市长为此还黯然神伤，自己市里难得的摇钱树，自己升官发财的依托就这么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从此无蹊的消防水平直线上升，大概是不想这种天灾人祸的悲剧重演。

    盛小予在下了飞机后很快就找到了蓝予留下的信签纸的旅社，这家私人的小旅馆坐落在无蹊一条古镇街内，青石板路的小巷子修的有模有样，让人还以为自己身在鱼米之乡的**。

    但是此时新年刚过，无蹊的游客很少，这条街巷里很多店都还没有开门。这家小旅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生意，所以尹淮二人的来访显得分外突兀。

    “请问，有人在吗？”盛小予敲开虚掩的木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有过托里乌苏的经历，盛小予俨然已经没有了横冲直撞的心气，对任何地方都毕恭毕敬的，生怕又蹦出什么地头蛇朝自己吐蛇信子。

    久未有人回应，盛小予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哈哈……”尹淮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已经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盛小予，此时她这幅怂包样子着实可爱。

    “笑什么！！”小予拽着尹淮的衣角，把他往门里推，“有本事你上啊。”

    尹淮被迫撞开了木门，见大堂不过是个稍微大一点的门厅，木质的家具居多，前台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招财猫，正摇着手。盆栽和绿植都长得很好，代表着这里有人居住。视线再往里纵深，则是老式堂屋的天井，中间是一小圈池塘，周围都是鹅软石铺的地板，其间有点点青苔和绿草，中空的天井露出无蹊蓝色的天幕，甚是优美的环境。

    “没有人？”盛小予也探出一个脑袋，却还在迟疑要不要进去。尹淮则已经自如地走进去，看着前台的手写招牌，准备照着上面的电话拨打号码。忽然一个不小心，失手把放在台面上的彩色泡泡机碰翻在地，本就廉价的材质，在落地后如预料般裂开了道口子，却还是正常地发出音乐声音。

    完了，刚来就闯祸。明明只是打坏一个廉价玩具，但盛小予此时的神经紧绷，生怕跑出一群非法分子把自己绑了去，谁知道这玩具又是什么大少主的玩物。

    随着音乐的响起，房内传来一阵蹒跚的脚步声，那人走的有些焦急，但是奈何脚步不便，难以很快赶来。是个，老人？尹淮凭声音可以大概描摹出来人的样貌，大概是个五十多岁腿脚不便的老者，这家旅店的主人——郝叔。

    “小五啊？”郝叔的声音比前几个月还要更苍老一些，这些日子无人住店，他已经许久未来前台过。忽然听见小五的泡泡机的音乐响，还来不及穿好鞋子，就跑来门口。这几个月都是这样，郝叔还是以为阿七和五五只是贪玩跑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来到大堂，看见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后，郝叔又再次露出落寞的神色，已经好多次，阿七和五五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地上那个裂开的泡泡机还在放着欢快的音乐，但是从前抓着它满屋子跑的小身影却再也不会回来。郝叔也没顾上招呼客人，蹲下来捡起那个泡泡机，落寞地一言不发。

    “对不起对不起，阿叔，我们不是故意的！”盛小予见状忙跑进去，想扶起郝叔。

    郝叔在盛小予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收拾了下表情，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没事没事，本来就不值钱。你们，是来住店的吗？”老人看起来在强打着精神和他们说话。

    “我们是……”

    盛小予正想说明来意，却被尹淮打断，他抢先一步说道：“对，我们住店。”

    小予很默契地点头称是，尹淮总是有比自己更深沉的打算，听他的总没有错。郝叔听闻后收好这支残破的泡泡机，走到前台去给他们办理入住，虽然新年期间几乎没有客人光顾，但是偶尔也会有来度假的人，郝叔并不奇怪。

    “一间？”郝叔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对年轻人，大概是一对情侣。

    “两间。”不等盛小予插话，尹淮已经十分礼貌地掏出身份证，办理了两间屋子。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又是睡甲板又是住黑店，盛小予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开两间房也不只是因为礼貌，还有盛一一和生生两个小家伙，一间房未免太拥挤。

    郝叔很快把房卡递给尹淮，一脸和善的微笑。这两个年轻人虽然素未谋面，却看着面善，尤其是这个女娃娃，和几个月前来问阿七五五的记者还有几分相像，他不免也心生好感。

    尹淮带着盛小予往楼上的房间走的时候，小予忍不住问：“为什么要住店，直接问不行吗？”

    “你没看出来吗？这个老板心情不太好，我们打坏的泡泡机大概是他的孩子的。可你看这间店十分安静，完全没有儿童的踪迹。大概有隐情，还是从长计议吧。”尹淮也被托里乌苏的事情整的有点PTSD，无论什么情况都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噢……”小予也欣然接受这个解释，奔波了一路也该找间旅社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总部的人追过来没有，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好好睡个觉。

    郝叔的酒店非常干净，即使是民宿，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小予独自躺在干净的大床上有种终于回到家里的感觉。盛一一还没有恢复，但是已经窝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这小姑娘一路上最好命，毫发未伤，吃嘛嘛香，还有个生生这个乖巧能干的小跟班，可谓一个逍遥。

    盛小予则看着床头柜上的信签纸出神，这和前台上放着的一摸一样，也和蓝予留给自己的纸条如出一辙。白色的纸张印着半透明的旅社logo，平平无奇，却藏着这几个月来自己日思夜想的真相。妈妈，你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不觉，盛小予睡着了。这么多天的奔波让她已经严重透支了体力。之前的日子都是靠着意志力硬撑，这次终于到了目的地，让盛小予终于放松了警惕，本来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小予居然直接昏睡了整整一天。

    尹淮入住后却没有一刻消停，他确认盛小予睡下后，就溜出了酒店，打车前往了市郊的化工厂，蓝予被绑架的地方。他自然不可能提早预料蓝予失踪的真相，只是这间化工厂自己非常熟悉，五年前，自己就是在这里逃出的总部，带着生生千里奔袭，逃到了距离无蹊最远的夷陵。五年后再回到这里，尹淮居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分明，这里埋藏着自己最不愿想起来的回忆，这是葬送着尹淮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