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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饯行宴

    “云韶别院新来一位花魁娘子,芳名‘兰兮’,诗词,书画,丝竹,琴舞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开馆未足一月,坊间便有‘西京十年第一’之称。”

    “今儿本公子就带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才貌无双,艳慧全城......”

    “自古名妓如名将,不破楼兰终不还,诶,咱们是那种贪花好色之徒么?”

    “难道不是么?”

    “呸,你可知圣人有云,知好色则慕少艾。”

    “这其中的尺度,把握好了叫品性,把握不好它就是下作,你们觉得呢?”

    “是,是,圣人之言不可违也。”

    “走吧走吧,你俩装腔作势的样子还真无聊,檫檫嘴角的口水先。”

    ......

    几人乘着酒兴,勾肩搭背朝胭脂河北岸走去。

    其实大周朝文风颇为开化,逛青楼,访名妓倒也不是什么丢人之事,文砚一边走,一边向大家科普这云韶阁的的历史渊源来。

    事实上,云韶阁另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称呼,教坊司。

    教坊司本属礼部管理,原是职掌雅乐,负责外廷演出的机构,招募了大批出演歌舞和散乐的姑娘。

    只是到了后来,随着宫廷乐舞走向开放,不少“爱好文艺”的王公贵族,宦官士子,开始弄文舞墨,抚琴品萧,私下找坊中一些声色俱佳的姑娘,共同作了些深入浅出的文化探讨和交流。

    这种“交流”逐渐成为了一种文化时尚。

    再后来,教坊司顺势而为,开设了独家经营的官办青楼。

    这事儿暗中也就罢了,一旦摆上明面,顿时掀起一场剧烈的文化反思。

    在朝廷一班道德圣人们的眼中,大周朝的官绅士子们,本来大都有希望成为圣贤的,可惜全被这样的地方,这里的姑娘给带歪了。

    所谓斯文扫地,礼崩乐坏,何其悲哉!

    于是,在他们几近疯狂的施压下,前文宗皇帝时期,开始规定官员上班时间,公费宴请,或着官服者不得逛青楼,否则将被御史台请去喝茶。

    同时将教坊司改作“云韶阁”,并一直保留了下来。

    只是后来的人还是习惯叫它教坊司。

    或许这几个字中,蕴含了一种不可描述的神奇意韵。

    然而搞笑的是,卫道士们的泣血苦谏,却没有唤起士子们作圣贤的信念。青楼押妓,呤诗作对,反倒成了他们之中一件极风雅的事儿。

    ......

    宁轲几人一边聊,一边沿河岸向西走了三条街。

    这里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

    岸边杨柳堆烟,花团锦簇,远远便可看见一片青瓦白墙的院落,掩映其间。

    门额上书“云韶别院”四个字。

    作为高端娱乐场所之翘楚,教坊司的规模相当大,旗下的姑娘也很多,但也只有最顶尖的花魁娘子,才有资格住在这个别院里,单独居馆迎客。

    当然,能进此地“交流”的人,一般也只有三种,官员,富贾和有名望的士子。

    权力,金钱,才华。

    这岂非是大多数人心中,男人最理想的三种品质。

    果然是熟客,一看见文砚,候在门外的小厮赶紧迎上来,恭恭敬敬将他们引入院中。

    庭院深深深几许。

    有二层阁楼八栋,分别以“淡烟”,“轻粉”,“重泽”,“来宾”等来命名。

    楼中分住着八位色艺出众的花魁娘子。

    楼前楼后,遍种花草,池中游鱼蹁跹,左右几块大小错落的怪石景观,显得甚为雅致。

    时有笑声与丝竹声从楼里隐隐传来。

    绕过好几幢楼阁,宁轲他们来到稍里处,一栋叫做“漫花馆”的小楼,

    一楼便是新晋花魁娘子兰兮会客之处。

    走进屋内,只见左侧立着一扇六曲连环素屏,清漆断纹木,淡金色的帛面,面上没有常见的人物,山水,鸟兽图画,唯题小诗一行。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此时加上宁轲他们四人,屋内一共有十一位客人,皆面对屏风围坐,每人面前设矮几一张,几碟精美的点心,一套羊脂玉雕的酒具,莹莹生辉。

    入门先喝酒,喝酒先付五两银子的花茶费。

    这已足够西京城普通人家大半年的开销了。

    一名模样乖巧的婢子托着一个水晶盘子,婷婷袅袅地走来,弯腰福了一福。

    文砚抢先付了四个人的银子。

    据说,有些胸无点墨,偏又多金的客人,会将一个装有金银珠玉的香囊放入盘中,一掷千金,就盼美人另开方便之门,得以一亲芳泽。

    好在婢子一圈走下来,盘中倒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宁轲心头暗自嘘了一口气:看来主人清高,来的客人层次也不低啊。

    诶,我怎会生出如此感觉呢?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打望起来。

    小轩垂纱帘,更设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满满都是艺术气息。

    这同前世影视中看到的纸醉金迷,好像不大一样也,未免太,太文艺了吧......

    他们的左侧,是三个身穿锦袍中年人,环佩俨然,威仪中自有儒雅之气,想必自有官家身份,不知单为饮酒寻欢,还是为谈事而来。

    右侧是四个年轻的读书人。

    当然是有钱的读书人,他们都穿着标志性的青衿儒袍,质地,剪裁,做工却是肉眼可见的高档精致,绝非一般的学子所有。

    正当此时。

    只见屏风上映出一个窈窕剪影,衣抉翻然,直似飘飘欲飞去一般。

    室内顿时静下来。

    蓦然,屏风后传来几声“叮咚”的琴音。

    清雅柔和,似珠落玉盘,似白云出岫,直教人身心俱安。

    紧接着,琴声如流水般一泻而出,忽高忽低,虽然极尽起伏,每个音符却又错落有度,绝无顿涩,嘈杂之感。

    一抹一挑之际,月落鸟啼,一注一绰之间,水映空山。

    又一会儿。

    琴声忽地一变,却是玎玎当当做了伴奏,加入一段清越至极的歌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歌声清丽婉转,直入胸臆。

    宁轲心中,竟似莫名其妙的生出几分酸楚,泪水几欲落下。

    咦,我怎地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渐渐地,琴韵渐缓,似乎随歌声袅袅而去,细微几不可再闻,又似犹在耳边萦绕......

    “好!”屋内响起满堂彩声。

    婢子托着水晶盘适时出现了。

    “赏!”盘中响起一片落银之声。

    当真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啊!宁轲回过神来,不由得感叹不已。

    虽不知赏多少银子合适,但好在前些日从王少君那里赚了一笔钱,此时他还不至于心中发慌。

    谁知,胡千石已抢先摸出一锭金子,放进盘中。

    文砚大拇指一立,笑嘻嘻道:“还是咱们胡老大出手阔绰,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胡千石低声笑道:“本是礼部的产业,你这侍郎家公子都不愿白占便宜,咱们也得大方点,免得被人小瞧了不是?”

    文砚耸耸肩,道:“这跟礼部那些官儿没关系,倒是这位娘子的琴技歌艺,当真令人倾倒。”

    说话间。

    一位穿着件雪白袍子的女子,赤足转出屏风,走到堂中预设的空位,缓缓跪坐下来。

    暗香盈动,有风穿堂而过。

    宁轲只觉脸上发热,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全身竟是感觉老大不自在。

    他的不自在,却是因为眼前这位叫做“兰兮”的美丽女子。

    她的脸,绝对算不上惊艳无匹,但一眼之后,竟让人很难移开目光。她的腰身,也许算不上“修短合度”的黄金比例,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带一种独特的风姿。

    楚腰纤细,盈盈一握。

    眼波流转间,宁轲觉得她明明在看自己,但却又像她根本就没看过自己一样。

    他的一颗心立刻就像被小鹿撞击般“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美丽女子那种惊心动魄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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