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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狱中焰火

    一排**被粗暴地推进潮湿晦暗的房间里,玫瑰金手铐将双腕背拷在臀部,众目睽睽下,凶神恶煞的狱警逼迫她们原地下蹲、跳跃,只为检查寸丝不挂的肉体中是否藏着违禁物品。

    冰冷的水流在皮肤上冲击,沿着大腿缓缓垂下。颤抖的双臂紧紧裹在胸前,却无法阻挡消毒剂灼烧的痛感。随着白色粉末的渐渐消退,一抹红绿相间的火焰纹身在严歆璇左肩偷偷浮现。

    刺眼的闪光灯猝不及防地射向脸颊,一层层铁门关闭的回响将耳廓重创。最后一声,是自己牢门被紧锁的宣告,那一刻,世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静。触摸着粗糙的墙壁,坚硬的栏杆,不堪承认的痛苦与孤独渐渐从牙缝向内脏蔓延。

    人们常说,笼子里的囚犯们,拥有的只有回忆。可严歆璇连回忆都无法拥有。

    高墙之外,举国都在尽情地欢度五一劳动节,而她却被关在了SH市第二看守所的女监区。没有过往,没有未来,仿佛自己从未在这个城市存在过。

    那晚熄灯后,她双手抱着膝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当朝霞再次渗过生锈的铁窗,她才意识到,自己度过了父母去世后最煎熬的黑夜。

    五月的第一天,此起彼伏的铃声号令着她们起床、出操、进食,尽管沙场酷暑难耐,食堂的空调却冷得刺骨。一碗小米粥、一个包子、一碟咸菜,构成了早餐的标配,严歆璇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里,将滚烫的液体慢慢咽下。记得小时候,奶奶每次都会为她将热粥放在窗边晾凉,回忆起奶奶的音容笑貌,高中时和詹驰牵手漫步的画面也映入脑海,一阵阵绝望与酸楚再次从心底涌来。

    但是,这个世界并没留给她悲伤的余地。

    一位脖颈处垂着两条蜈蚣辫的女囚犯一边踢着桌子,一边坐在她对面,坐好后,还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那女子仅有几分差强人意的姿色,却长着一双仿佛能将所有人骨髓勾出的暴虐三角眼。她对严歆璇笑里藏刀地说:“你就是那个有纹身的新来的?”

    话音刚落,一群明显是随从的女囚毕恭毕敬地将一桶冰水和一个秒表放在她身边,随后又挪着小碎步战战兢兢地迅速离开。

    空调的寒风继续吹着,那女子趾高气昂地将右手放到桌上。这一刻,严歆璇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只见她的右手似乎天生畸形,不仅比常人大出一圈,五个手指还连在一起,活像一块肉色的鱼鳍。

    “叫我黑鲨吧,所长也这样叫。”她得意地说着,又慢慢露出酷似鲨鱼的笑容。

    黑鲨无所顾忌地将“鱼鳍”搅拌在严歆璇的粥里,对她冷冷地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是杀了很多人吗?我以前在外头有个朋友,很有两下子,十个武警都打不过他。这个人喜欢打猎,还有一套自己的规矩,猎物都是那些‘犯规’的人。可有一天,他被别人当成猎物了,死得很恶心,没人知道杀他的猎人是谁,只是听说,那人身上有个像着了火似的纹身。”

    这时,黑鲨收回“鱼鳍”,吮吸着上面的残粥,接着说道:“所以,我真的很好奇,是你干的吗?还是你是某个狗屁组织的成员,那里的人都喜欢被火烧?”

    冰块在水桶里慢慢融化,秒表如鼓点般连续敲打着令人心悸的声响。

    黑鲨用她奇怪的手掌卷起严歆璇的包子,恶狠狠地说:“我和任何人讲话,都会在三分钟内获得我想要的一切,如果过了三分钟,这个冰桶就会发生作用。”

    严歆璇颤抖着回答道:“我失忆了,十年来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但我一定没犯过罪,很快就会被送出去的。”

    黑鲨仰着脑袋笑了出来,她用秒表敲着桌子说:“这真他妈真是我听过最好的理由!既然你想耍我,那我就奉陪到底吧。”

    嘈杂的食堂里,黑鲨大喝一声:“母獾!把她给抹了!”随后,一位体态如相扑远动员的女囚突然冲了过来,她当众掀翻了严歆璇的桌子,又拽起她的头发,将她狠狠地砸向地面。

    严歆璇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弱小的双手已撑在满是油污的地砖上,她试图艰难地站起,可母獾却抬起粗如椽柱的大腿,向她直接踢来,又拎起一旁的餐盘,朝她重重扣下。

    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摧残,共同冲击着严歆璇濒临崩溃的神经,那一刻,她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曾想起,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屈服。

    看守所的女囚们仿佛早已对母獾的暴行习以为常,竟无一人上前阻拦。食堂里唯一站岗的男看守对此也熟视无睹,当下他正用骨传导耳机听着音乐,又悠闲地拿出视若珍宝的透明手机。

    不知名的旋律下,严歆璇在挨打,囚犯们在吃饭,男看守在探索艺术。

    黑鲨怡然自得地咬着包子,随后又眉头一皱,将嘴里的残渣吐向严歆璇,还骂了一句:“他妈的,又是素馅儿的。”

    面对母獾毫不停歇的拳脚,严歆璇再次艰难挺起瘦削的腰杆,她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母獾,双眼布满了誓死不从的韧劲。这反而让母獾有些慌乱,她犹豫不决地望向黑鲨,等待新的指示,可黑鲨却不容置疑地瞪了她一眼。

    于是,母獾上张开横肉颤抖的四肢,将严歆璇的脑袋夹在跨下,用力向下压去。

    黑鲨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对严歆璇嚷道:“快说吧,你到底是谁?那个纹身是咋回事?别等被我们弄死了,想说也来不及了。”

    严歆璇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她依然一言不发,用双手奋力扒开母獾的双腿,准备第三次撑起颤抖的躯体。

    就在这时,地上的秒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黑鲨站起身,嘴里嘀咕着:“又一个扛过三分钟的。”随后,她示意母獾离开,自己单手拎起满是冰水的铁桶,如扣篮般套在了严歆璇头上。

    一瞬间,严歆璇觉得有道锋利的电流刮过肌肤,全身上下都在失控地抖动。紧接着,大量僵硬的冰块砸向眼皮和鼻梁,又顺着衣领从胸口滑到小腹。

    黑鲨用她巨大而扭曲的“鱼鳍”猛烈地敲着铁桶。黑暗的世界里,每一次敲击,都让严歆璇双耳空鸣,头痛万分。

    严歆璇蜷缩在地上,空调的冷风仿佛要将一层霜雪堵进皮肉,而黑鲨仍然意犹未尽地追着铁桶踢去,将桶壁踹得近乎凹陷。

    震荡的回音冲击着严歆璇的颅骨,苦难的洪流将她的意识冲走,漂到一座亦真亦幻的城堡。

    冥冥中,她看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翠绿的嫩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与远处的蓝天融为一体。草原尽头,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女孩看上去十岁左右,楚楚动人的面孔却映射着坚强隐忍的笑容。这时,小女孩将一株生机盎然的四叶草递给她,并对她说:“你必须站起来,你要打败她们。”

    严歆璇有气无力地在地面挣扎,但小女孩的声音却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你可以的,你必须站起来!”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铁桶被渐渐移开,一双白皙的手将严歆璇慢慢扶起。

    恍惚的意识里,有位年轻的短发女囚一把推开黑鲨,又对周围的所有囚犯大声喊道:“你们是聋子,还是瞎子啊!一群王八蛋在这叫嚣难道没人管吗?”

    那人长得很是俊俏,红润的脸颊上刻着一双从不随波逐流的眼眸。她叫迟芳菲,是一个月前刚进来的新人。

    黑鲨哪里受过如此冒犯,立刻抡起巨掌上前打来,可这时,她突然看到迟芳菲身后站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妇。那老人虽面容沧桑,却气质非凡,似乎颇有来历,连黑鲨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无奈之下,黑鲨只好用“鱼鳍”指着迟芳菲鼻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今天席阿姨在,算你狗仗人势,明天有你哭的时候!”说完便和母獾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迟芳菲扶着严歆璇坐好,又挡在她身前,为她脱掉湿淋淋的上衣,并当众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而她只是套上严歆璇冰冷的外套,没有说任何话。

    下午四点,看守所迎来了难得的放风时机,多数囚犯都在沙场漫步,只有迟芳菲在休息室里陪着严歆璇。她对严歆璇说:“看守所和监狱不同,这里有的人是小打小闹,被关几天就能走;有的人是在等法院判决,等了一年也没有结果。所以啊,这里比监狱更复杂、更冷漠,你要适应它。”

    严歆璇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习惯性地点着头,连感谢都忘了表达。

    迟芳菲接着说:“总有人在传,那个黑鲨在外面已血案累累,但背景足够硬,才被安排到这里,法院也一直拖着不开庭。这不,她和袁长官又搞上了嘛,据说是因为她那鱼鳍手感好,老爷们都喜欢。所以啊,男人真没几个好东西。”

    严歆璇疑惑地问道:“袁长官是?”

    迟芳菲不屑地说:“就是早上在听音乐的看守。”

    严歆璇“哦”了一声,心中暗自感悟着事态的复杂。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迟芳菲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容地说:“自动驾驶撞了人,把我判了一年。我在女子监狱认识了席阿姨,她之前不知为什么,坐了十年牢,后来我们的服刑期都剩一个月了,就被送到这。其实,再过三天,我们就自由了。”

    话音刚落,席阿姨恰巧叼着一根烟走了过来。她摸了摸严歆璇的下巴,每个字都透着强大的气场:“小姑娘,没事儿吧?”

    严歆璇沉默了一阵,低声回应道:“没事。”

    席阿姨一边抽着烟,一边感慨了一句:“还挺皮实儿。”随后,她端坐在木凳上,夹着烟头,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活像一位落魄的贵妇。她对严歆璇说:“老娘我打了一辈子架,从北方打到南方,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要是我还年轻,早就揍死那俩小娘们了。打架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用自己最强的地儿,快速攻击敌人最弱的地儿,但你这小身板儿,估计是没戏了。”说罢,她便拽起严歆璇的手臂摸了起来。

    触碰着严歆璇手背的薄茧,席阿姨脸上渐渐露出奇怪的神情,随后,她又捏了捏严歆璇的胳膊和大腿,疑惑地说着:“这也不像是总挨揍的人啊?”

    在席阿姨的揉搓下,严歆璇本就有些局促不安,只好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失忆了,有时我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不料提到“失忆”二字,席阿姨的表情立刻僵硬了起来。迟芳菲见状马上打起圆场:“今天是有席阿姨在,我们才平安无事的,道上的人都晓得席阿姨的传说,她以前还有个绰号,说出来就令人闻风丧胆。”

    可席阿姨却示意她别再讲下去了,仿佛非常害怕提及自己的过往。

    简陋的活动室里,席阿姨继续抽着烟,缓缓说道:“有时我觉得啊,这牢笼也挺好,外面的世界才可怕呢。”

    严歆璇单纯地问着:“出去了……不就和家人团聚了吗?”

    一提到家人,苍老的泪水立刻噙满了席阿姨的眼眶,过了很久,她才吃力地说:“我的家人早就不要我了。但等我出去了,我想找找我儿子,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到他了,希望他还能认我。”

    沉醉的晚霞挂在遥不可及的天边,那一刻,严歆璇突然觉得席阿姨的口音无比亲切,无助的神态也非常令人心疼。她本想趁这三天多和席阿姨说说话,可没想到次日就传来了噩耗。

    这天清晨,席阿姨一直没来出操,严歆璇隐约看见,她的房间外有几滴凝固的血迹。午饭时,她们才听说,席阿姨昨夜被人杀死了,衰弱的躯体被人捅了二十多刀。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灰色的雨滴拍打着食堂的窗沿。严歆璇和迟芳菲都低着头,谁也不愿正视对方。

    然而世道往往冤家路窄,此刻黑鲨竟突然闯了过来。看到迟芳菲湿红的眼眶,她无比爽朗地咳嗽了一声:“别惆怅了,我明讲,每一刀都是我和母獾插的,医生说最后一刀才是致命伤,放屁!没有一刀是致命的,老东西是早上疼死的。”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佛要将这混沌的世界劈开,闷雷的余波中,黑鲨如恶鬼般眯着眼睛补充道:“我还明讲,事儿我干,屁股袁长官擦,在这个所子里,她是我杀的第五个人,你们奈何不了我。”这时,她用“鱼鳍”拍向迟芳菲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而你将是第六个。”

    说完,她将玻璃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又肆无忌惮地将杯子摔碎在地。

    畸形的背影渐行渐远,迟芳菲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害怕地讲着:“我本来后天就能见到我爸爸了,我都想好第一顿选哪家饭店了,我想了一年呢。”

    无助的声音淹没在茫茫人海,玻璃的残渣在地面摇晃,掺杂着每名死者的血迹,共同消散在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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