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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案

    安顿完那孩子,吴楠跟着车队转过街角,并在驿馆前停下,车里的人撩起厚重的布帘,从车上下来,那是一张白净的脸,眼角微微上斜,有一点细细的皱纹,眼珠的转动间似乎隐隐有些威势,却又在唇角的勾动间消隐,只有那眉梢还流出些许傲气来。

    那驿馆是破陋的,这平城本来偏远贫乏,少有人过往,何必又拿闲钱修缮它,怪道曾经那些小官小吏,住不过一日便仓皇逃了,舟车再劳顿也抵不过在这烂屋子里闻灰尘。

    这次巡抚忽上了门,县令可着了慌,仓促间未曾不想加以修葺,只苦于财库空空,只能罢了,只好留下这座漆皮剥落,门扇不严的屋子。唯一办好的事,便是曾叫人扫洒过,倒能算上是干净,不至于灰尘扑鼻。

    那巡抚在旁人的搀扶下下了车,他穿着华贵的白色丝质袍,衣角边上隐隐绣着花纹,戴着一顶乌纱,帽子的面料和衣衫一比倒落了下乘,他扶了扶帽子,抬头便瞧见那驿馆,正皱了眉头。

    县令远远看见,忙忙着凑上前来,问道:“此处实在破漏了,怎好怠慢了大人?不如大人登临寒舍,稍息两日?”

    巡抚斜过眼看他,那里面似乎微微的带些笑,他把脸正过来,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下巴始终是微抬的。

    这时县令方知自己话头不对,只得干巴巴忙补上一句:“抑或去那客栈仙客来吧?这小城小县,只这一个客栈还能配得上大人去住,若是大人不嫌弃,下官便即刻安排下去。”

    巡抚脸色宽和下来,他摆摆手,道:“罢了,我等身为父母官,只为朝廷百姓做事,何必在意这等细枝末节?此处甚好,本官便在此住下了。”说罢他向县令挑了挑眉毛,县令忙引得他进驿馆。

    驿馆大厅也是破败简陋的,换上的两把新木椅和这里倒是格格不入,摆在大厅两边,中间有一个小几,上头只摆了一盆瘦松,除这些外,便没什么东西了。

    县令殷切地引巡抚上座,自己站在边上,被巡抚再请,才赶忙坐在下首,两人你来我往一阵客套,巡抚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道:“刘大人,我们为官,为的是朝廷百姓,担的是社稷重任,做事要当心,说话更要当心,一个不是,便授人以口舌,教人毁谤,丢了乌纱。我们尚且不论,若是误了社稷安康,可万万不妙,你说是么?”

    县令面上一喜,接连应是,又道:“下官已为大人备好被褥,房间正在二楼靠左,舟车劳顿,大人好生休息,切莫伤了身体。下官这便告退。”说时,他眯眼向巡抚笑着,冠上的丝带垂到他脸颊边上,他伸手将丝带捏在指尖,轻微地捻了捻。

    巡抚看了他一眼,笑起来,饮了口茶,将茶杯放下,才道:“既然这样,本抚便不远送了,刘大人请便吧。”

    县令连连点头,勾起脊背退出驿馆,一出大门,便瞧见吴楠当街站着,便叫他道:“吴捕头,今日此事暂了,你且去忙你的事罢。”

    吴楠向他抱拳行礼,便离开仍去巡街。

    我追上他,问:“大人?”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了我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低声道:“浮生,此事切不可外传。”

    “是,大人。”我低头应道。

    天色已晚,黑夜沉沉的没有半点声息,吴楠回到他的住处,我便隐了身形跟过去。

    他走进屋子,点起灯烛,一片光亮起来,在窗户纸上投下一片人形的影子,我看见那影子晃动着,是他拿了一本经卷,坐在窗前,正细细品读,那灯亮到很晚,期间似乎有隐约的争吵声,细一听,又好似没有,等到三更时候,灯熄灭了。

    次日清晨,吴楠起得比平日晚了些,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他洗漱完毕,又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的老李头,他摆好了摊位,正靠着墙坐着,听见门打开,便拧过头,正看见吴楠出来,他盯着吴楠看看,忽的叹了一口气,眉眼低垂下去,他站起来,朝着吴楠笑了一笑,那眼睛眯成了两条长长的缝,纵横交错,像老树的根,他抬头看着吴楠,拍拍他的肩膀:“吴捕头,你可又起晚了呵?”

    吴楠低头看他,无措地退了一步,最终把腰背挺直,鼓起胸膛,点了点头。

    老李退开一步,看见他抬脚就要走,忽地低低嘱咐了一句:“楠子,你可小心。”

    吴楠不明所以地看他,半晌才道:“李叔,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衙门了。”

    老李头忽的又笑了,他摇摇头,连声说:“好啊,好啊,你去罢,去罢。”吴楠向他行礼道别,看看上升的日头,便小跑离开了,老李头坐回他那摊位边上,看着吴楠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比平时起的晚,吴楠加快了速度,恰恰赶在那卯时之前到了衙门,这比平日还早些了,只是他身上出了一层微汗,此时衣服紧贴在他身上难受的紧,他打开门,进到衙门那练武的院子里,把上衣脱下,随手扔在台阶上。

    我在门口待了会儿,掐着时间推门进去,他正对着木桩子练拳,瞧见我时,双眼便亮了一瞬:“好小子,算你来得早。”

    我低声应:“是,大人。”便径自找个台阶坐下。天已经大亮,他吴楠穿上衣服,捞了一把水缸里的水浇在脸上,随手拿衣服擦干。

    门被猛地推开,这一下来得突然,吴楠下意识地摆好架势,却瞅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他瞧见吴楠,便长舒了一口气,哭叫起来:“捕头啊,可算你在衙门里,哎哟哟,我这可当真遭了祸害了呀。”

    说毕,他腿一软便跌在地上,面上眼泪鼻涕流成一团,将他胸前的襟布浸湿大片,他一边哭一面喘着气,一口一口,抽抽噎噎,哽了许多次。

    吴楠认出这小厮是驿馆的侍从,此时看他这样哭叫,便觉得不安,上前一步,蹲下拉他,替他拍了拍背脊:“莫慌,何事?且说。”

    小厮哭着喘着,仍然哽了又哽,才将那一整句话挤了出来:“那个巡抚大人……大人……他……他他他,他死在驿馆里了呀!”

    吴楠倒让他惊得退了一步,又追问一声:“当真?”

    “真!当真!”那小厮应叫道。

    恰此时,那十多人捕快总算到了衙门,卡在那里惊疑不定,眼瞅着里边儿怎么也不敢进来,吴楠看了他们一眼,指出一人,吩咐他道:“你,将此事通知给刘大人。”那人应声,忙着转头便奔出去了,吴楠又指几人:“巡街之事,不得有误。”几人也应下,转头离开了。

    吴楠看看眼前这些慌张的捕快小厮,道:“其余人等,随我去驿馆一趟。”

    “是。”众人答应,便是吴楠打头,领众人去了。

    我看着那群人的影子在门口消失,这时候,连门也慌得不关了。我摸摸指头上的灰渍,起身跟过去。

    吴楠领着人到驿馆前道上,远远瞧见那间破屋子,里头一点声响没有,这时候太阳升得不算高,屋子里照不见太阳,便显得阴暗,门口站着两个侍从,一会儿瞧瞧门里头,一会儿瞧瞧门外边,踮着脚向街道这头望,瞧见吴楠时候,明显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幸而时候还早,商铺未开,道上人流稀疏,零星有几个瞧热闹的人远远朝这边张望,吴楠转头看过去,那几人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回身就从道上消失了,吴楠叫人守住驿馆,自己走进门去。

    侍从站在门口,冲里面喊了一声:“捕头,大人的房间在进门左数第三间,楼上。”

    吴楠便上楼去,未推开门,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就从门缝里涌了出来,绵绵的,压抑着人的呼气,吴楠刚一进门,便瞧见地上满是血,那些血液有些干涸了,有些没有,黏糊糊地粘在鞋底,脚一踩便是一个印子。

    吴楠抬高了脚,专拣那干净的地板踩过去,才勉强进了屋,看见那巡抚果真仰面躺倒在床前的地板上,面色惨白,原先那双微细上挑的眼睛这时突得圆圆涨涨的,他披头散发,表情惊恐,嘴角两边有两条红红的勒痕。胸口是一片暗红色,那是血迹,还未干透的样子,此时有些微微的反光。

    吴楠上前查看,摸了摸那伤痕,再扯开胸口那段衣襟细看,那左胸上,以巡抚左乳为中心,直直戳进了三道剑痕,似呈了个不完整的米字,像是一朵张开的花朵,血液流淌纵肆的地方,似乎是花的枝叶了。

    那剑伤下手极为干脆,吴楠稍用力按了按,觉得伤口竖直,而且很深,定是刺入胸腔内脏器的。

    吴楠站起来,忽的转头在屋内扫视一圈,似乎想起什么,他走到床边,掀开被褥,露出床单,他又将床单掀开,在床板上敲敲摸摸,最后又拿起床头的瓷枕,细细查看之下,发见瓷枕一侧有一条不明显的裂痕,他伸手掰了掰,把那段瓷卸了下来,中空的瓷枕里装着两个黄金做的三脚蟾蜍,玲珑可爱,当然价格不菲。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再推门进去,唤他道:“大人。”

    吴楠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物事,面容肃穆:“何事?”

    我向他行了一礼,回道:“县丞王大人到了。”

    他皱了皱眉,向我走过来,一面问:“王大人来了?那刘大人呢?”

    我低头,轻声应道:“刘大人今早被发见死在家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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