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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案件

    小小平城死了个巡抚,二品大员,自然引得朝廷为之震动,又自然引得皇帝大怒,着令刑部尚书将此事查清,刑部因此不敢怠慢,急遣了一人。

    此人即是京城名捕,号称破案无数,奇眼陈明,这称号来得恰,只因他生来一双鸳鸯瞳,说是鸳鸯瞳倒也算恰当,他那左眼有只黑黝黝的瞳仁,右眼的瞳仁却失了颜色,乍看上去,那右眼仿佛只剩下眼白,只有那瞳孔还是黑的,只点在眼睛中央,瞧你时那眼神便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有什么东西溢出眼白,刺进你眼里,平白添了威慑。然而,奇眼陈明出名并不只因这双异眼,其慧眼如炬,也是当世闻名的,因此才遣了他来。

    陈明来时,是案发三天后,因这天气还热,尸体恐怕发臭,所以赶在一天前叫仵作验完了尸,封棺送葬。陈明过来时,恐怕只有验尸单可看。

    陈明骑马进来,便瞧见平城一片安和,不像刚死了巡抚在这的样子,不过细看来,反倒是惨淡破败的气象,这可不像巡抚进城那样,县令亲率人迎接,声势浩大。

    陈明便顺利骑马到县衙门口,王县丞叫了吴楠等人一同到门口迎接,看他下马时,王县丞险些就哭出了声,热泪盈眶上前拉着陈明的袖子,与他对视一眼,便又被吓退了回来。

    吴楠等众人向他低头行礼:“见过大人。”

    我站在吴楠身后,因此也顺势行了一礼:“大人。”

    我抬头再看时,见陈明的眼神越过了吴楠,落在了我身上,他脸上浮现笑意,那双眼睛眯了起来,远远唤我道:“啊,浮生。”

    我盯着他看,又左右瞧瞧那些仿佛被弄瞎的人,他们站在那里,像是偶人,身子还在晃动,却仿佛不再能自主动作,好似身体被束缚在了原地,而思想也被束缚在原地,想法堪堪卡在了一刻,而不能继续流动(详情参见游戏NPC),我把脸转回来,慢慢才开口应道:“是你。”

    他将眼睁开,仍然含着笑,那一黑一白两只眼睛里,没有反光,一片空洞虚无,他走到我跟前来,感慨说:“好久不见了。”

    我退一步,斥他一句:“滥用职权,走开!”

    他歪着头看我,嘴角的笑越发的灿烂,我倒想那一定得笑出褶子,深而长的那种,毕竟他年纪也太大了。他扬起双手,在我面前原地转了一圈,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襟,又看向我,说:“怎能算滥用职权?他也是我的代言人之一,不过是暂用了他的身体而已。我来看看你,不好?”

    我撇开了头,道:“不好,我不信,走开。”

    “好了好了。”他伸手理理我的头发,一边仍笑着,说:“我会去看你的。”

    我不理他,他慢慢又走回原处,那县丞刚刚赶上来问他:“大人一路辛苦了,暂先歇憩可好?”这时他倒捡回了吓飞的胆。

    陈明摆手道:“不必,你即叫仵作前来见我,其余人等,便都离开,各司其职吧。”

    众人皆答应道:“是。”县丞引陈明进了县衙大堂,让他坐上主位,奉了茶,将仵作那验尸单呈上,亦退去了。

    我找到陈明身后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站定,便隐去了。陈明左手拿着验尸单仔细看了一遍,右手在桌子上几根指头轮流敲着,哒哒地响。

    不一会儿,我看见仵作进门来,他见了陈明,先拱手行了一礼。

    这仵作已经有些年纪,面上有着很深的皱纹,一道道刮在颈侧,像枯木树干的纹理,从领口延伸进去,说起来,仵作这行常偏爱年纪大的老头子,是冲着他们丰富的经验,以及超乎青年人的胆量,许是活得久了,生死也就淡了。

    验尸这类活儿,年轻人是干不来,也不愿干的。

    这老头十分精瘦,背微微佝偻着,唇厚而鼻阔,眼睛眯着,是个老实模样。

    陈明瞧着那验尸单,又抬头瞅他,问:“前日里两位大人身死,是你验的尸?”

    那老头低了头,回道:“是,大人。”

    陈明又问:“结果如何?”

    老头更低了头,说:“验尸单上已经写明,还请大人细看。”

    陈明把玩着手上的验尸单,将它倒扣在旁边的小几上,直起身子俯视着他:“验尸单我已看过,我是要你再同我细讲一遍,要详尽些,不可疏漏细枝末节,你可知道?”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速速把头低下来,弯腰鞠了一躬,说:“小人知道,大人。回大人:今次县令大人及巡抚大人之死因,据小人验尸所得,皆无中毒痕迹,应是为利剑刺杀,二人胸口并有三道剑痕,其中只一剑致命,余下两剑尚浅,不足毙命,却也没入胸口二寸有余,切口泛红并有血色,凝有血块,应当是生前所刺。”

    陈明将身子后靠,把背搭在椅背上,随手点点一边的验尸单,问:“这单子上写,三剑切口成了个米字?”

    老头道:“是近似的米字,大人,以二人左乳为中心,斜两剑,横一剑,只缺了中间那一竖。”

    “哈。”陈明忽然笑起来,那眉毛挑动了一下,将眼光扬起来,看向老头儿,怪道县丞吓得哆嗦,这眼睛望向人的时候,锐利得让人惊慌,仿佛有毒针从那双眼睛里刺出来,穿透了眼前的人。那一只无色的眸子,越是无色,倒越显得他深不可测,那仿若嘲讽一样的意味,几乎要溅出那双眼眶,眼角微微勾起时,又使得这人流出肆意的色彩,他笑道:“这凶手倒真有闲情逸致呵?”

    老头几乎把头埋进自己佝偻的胸脯里,不知如何接话,便就不吱声。

    陈明笑完了,眯起眼睛,直直看着老头的脑门,问道:“剑宽几何?”

    老头放松了身子,低声回道:“以那伤口看,凶手功夫精熟,下手极为干脆。剑直直插入死者胸膛,因而剑形完整,可以辨认,此剑瞧来约二寸来宽,剑脊凸起,不似新剑,但似乎常有擦拭保养,因而锋利如斯。”

    陈明似乎来了兴味,他把身子从椅子上挺直了,向前微倾身,问:“啧,直入死者胸膛?这怎么说?”

    老头解释道:“是,自上而下,垂直的,一剑直入心肺。”

    陈明用右手摸着下巴,似乎捋着某些不存在的胡须,道:“这么说,死者是没有挣扎了……死者胸口是有足印?”

    老头点点头,道:“单有脚尖,踩在两位大人胸口两乳之间,因用力猛而快,胸口因那足印而被砸出淤血,淤血面积不大。”

    “还有呢?”

    老头低头说:“此外,两位大人嘴角至耳根后有绳子勒痕,应曾有绳子勒住两齿,使其舌口不能动弹,防止二人呼救。”

    陈明似乎想到什么的样子,他又眯起眼笑来,嘴角弯出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问道:“这么说,我倒记得刚刚那捕头配的剑,似乎是二寸三分才对?”

    老头听到这话,身子顿了一顿,抬头向陈明去,陈明斜斜地将眼睛对视过来,使他忙忙地低下头来,答道:“大人慧眼,确是二寸二,不过此剑没什么不寻常地方,平城城东即有铁铺一家,过往的镖师,侠士常在那里铸剑,二寸二的剑也不少见。”

    “啧。”陈明靠在椅背上,俯视着老头,看了一会,嘴角再泛起笑,他将身子前倾,凑到老头跟前,几乎贴在他额头顶上说话,老头额上的汗滑下他的脸颊,陈明说:“我先前听说,那捕头在巡抚大人被杀的房间里发见两只金蟾蜍,可有此事?”

    老头将头压低,错开陈明的脸及眼光,老实答道:“是有此事。”

    “哦……”陈明点点头,从老头头顶离开,靠回椅子上,将桌边的茶盖掀起来,闻了闻茶香,老头脸上的汗更多的留下来:“不过是两只金蟾蜍,想来……想来巡抚大人富贵,放两只在房里也是有的,怕与此事无关,大人何必在意?”

    陈明将茶端起来,饮了一口,茶叶零碎,带着尘土的香气混在茶里,他倒将那口茶咽了下去,把茶放在边上,不肯再饮,道:“有无干系暂且不论,我问你,你可知道那金蟾蜍是在哪里发现的呢?嗯?”

    他睁开那一黑一白的两只眼睛,睁大了,那眼里迷雾般的浓阴,又似乎从迷雾中间劈开两束光线来,此时照在老头身上,那些似乎是了然似乎是嘲弄的神情劈头盖脸地砸向老头,老头猛的跪了下来,连连向陈明下拜,连声道:“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

    陈明收起那笑容,坐直身子,又将右手撑在椅子了扶手上,托起自己半边脸颊,瞥眼看了老头,摆手道:“罢了,无事了,你下去吧。”

    “是,是。大人。”老头连忙爬了起来,从开着的厅门赶了出去。

    我看见陈明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便跟着老头一同出去了,在一个巷口转弯,巧在城东看见吴楠正巡街,瞧见我,他便皱了眉头,唤道:“浮生。”

    我上前向他行礼:“大人。”

    吴楠训斥道:“身为捕快,你须得尽责。”

    我点点头应:“是,大人。”

    吴楠将眉头又皱紧了一分,道:“此次擅离职守,是为何故?”

    我答道:“本是不敢怠慢,只因腹痛,便去茅房待了些时候,如此才来。”

    吴楠这时松开眉头,再道:“不可再犯,且随我巡街罢。”

    我答应:“是,大人。”便同他在街道上巡视,转了大半个城池,没见什么闹事,许是刚死了人,风波未平,此时又说有刑部大员来访,便横添了威慑,连小偷小摸也没有,贫民窟里的人也安生了许多。

    这时已经过了大半日,吴楠额上仅有些细汗,但也显出了疲态,又转过城东来,见铁匠铺子门口站了个人,穿着贵重的丝缎衣服,白净整洁,与这破烂的老街格格不入,细看来,正是陈明,走近些,刚巧听见他问铁匠道:“你这铺子里,可是常与那些行商镖师打造佩剑的?”

    “佩剑?”铁匠挠了挠头,忽然笑道:“哈哈,大人是在说笑了,这小城小县,哪来这许多行商镖师?俺时常是打些农具的,佩剑什么的叫俺打,俺也打,不过这等生意少之又少就是了。”他说着,又叹口气说,“这地方这么穷,哪有这些生意上门的?”

    陈明点点头,又问他:“那么,二寸许宽的剑可有人打?”

    铁匠又笑:“大人,俺性子粗糙,哪还记得什么二寸三寸的,铸剑就少的很,叫俺铸,俺就铸的,也不知剑宽多少,您真要俺说,俺只能说大概是有的,真说仔细了,俺可记不清楚的。”

    陈明沉吟一会儿,点头道:“劳烦了,你且去忙吧。”

    铁匠打个哈哈,忙应道:“怎么算劳烦的?,不劳烦不劳烦,大人客气了。”他向陈明行了一礼,再回身钻进铁铺里,一些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响起来。

    陈明站了一会儿,一回身,便瞧见吴楠等在不远处,这时吴楠才上前,抱拳行礼:“大人。”

    陈明点点头,仍然站着,把眼皮低垂,问他:“何事?”

    吴楠问道:“回大人,属下想问:案情可有眉目?”

    陈明忽的抬起头来,睁开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眼角上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吴楠身子被这眼神望得一僵,就听见他问:“有眉目如何,无眉目……又如何?”

    吴楠被这话哽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回道:“草民只是关心案情,惟愿真相大白,得以明法度,肃纲纪,以使世事太平,百姓安康。若案情得解,草民便心宽,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明被这话引得大笑,全无先前那奇怪的神情,之后他伸手拍吴楠的肩膀,凑近了他,那双眼睛眯了起来,里面的黑白颜色单只露出一线,只是哪一线间,似乎有什么更为幽深的东西溢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好一个世事太平,百姓安康。吴捕头,这话,你可记住了,待到那一天真相大白,万不可忘了。”

    吴楠猛地一滞,又不明所以,他抬头看去,正对上那双眼睛,那直直地,怪异的眼神刺向他,他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只能硬邦邦地回了一个:“是。”

    陈明收回手,笑道:“吴捕头,看你似有些劳顿,且回去休憩吧,太过劳累,伤了身体,反倒不美。”

    吴楠只得点头,应着:“是,大人”便行了礼,转身离去,我跟在他后边,走出不远,听见陈明唤止我:“那小捕快,你且住。”

    我停住步子,回头又走到他跟前,听他道:“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得仔细回答,切不可妄言。”

    我低头应了:“是,大人。”

    陈明低头盯着我,仿佛他惯用了一般的怪异神情,似笑非笑,他问:“你吴捕头,是个什么性子的?”

    “公正严明,嫉恶如仇。”我答道。

    “哦?”他弯起眉眼来,反问:“一贯如此的?”

    “一贯如此。”我回道。

    陈明点点头,又问:“你吴捕头是哪里人?你可知他从前是怎么样?”

    我回答道:“不甚清楚,只知道捕头是个孤儿,本混迹在贫民窟里,拜了个老乞为父,跟那乞丐学了些武艺,前捕头欣赏他,便举他做了捕头。”

    “武艺?”陈明将眼皮垂了垂,问:“他武艺如何?”

    我只盯着地面,答他:“劈山碎石,不在话下。”

    陈明追问了一次:“当真?”

    “不当真。”我老实说,“人云亦云,若是夸大了也未可知。”

    陈明被逗得笑起来,摆手道:“我知道了,如此……无事了,你且离开吧。”

    我点点头,低头行礼,应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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