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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一棠

    正是春末夏初,山花还未谢尽,暑气已经吹过这昌城,湖光水色之间,江南富饶之地,歌舞升平,站在城外的山岗上,侧耳听去,那些管弦呕哑被风从城里吹了出来。

    刚下过一丝细雨,城东南角的翠湖上,早已盖上了一层层翠色的荷叶,湖岸边上遍植的桃花,还带着雨后的水珠,飘落到水里,一艘画舫缓缓驶过,那些花瓣被画舫一带,打着转沉进了湖底。

    我踩着湖水靠近那画舫,隐隐听见有管弦交杂的乐声,有人的笑语欢声,有杯盏碰撞声,我隐去身形,登上画舫。

    这画舫不小,头尾算来近七八丈长,齐整的红木栏杆和结实的地板,处处可见轻纱的帷幔,有些淡紫,有些桃红,半透明的,被风一吹,就飘舞起来,显得极旖旎。从画舫向窗外看,沿湖的桃花,夹杂的绿柳,远处的青山倒映水中,山水和谐,十分的清丽秀美。

    画舫的主厅里,围坐了几个人,都穿了绸缎的华服,主位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虽是眼角已经飘起了皱纹,但眼神仍然是犀利的,饶有神气,浓黑的眉毛向鬓角飞去,嘴唇抿着,便显露出威严来。此时他斜斜坐着,端酒在喝,长发从额上挑出一缕,搭在肩膀前边,又有些肆意的神采,他瞧着主厅中央的女人,她正随音乐起跳。

    天气已经透出热意来,于是她穿得十分纤薄,上身只是一件抹胸,露出漂亮的锁骨,用一件紫红色纱衣的险险遮了,抬手间那纱衣顺着手臂流泻下来,又使那圆润的肩头和纤巧的锁骨在紫纱底下显露出来,偶尔连带露出上臂,抹胸的布料下延勾出腰线,替上同样纤薄的纱裙,两条挺直纤细的腿在舞动中若隐若现,她抬起手,用紫纱的袖子遮住下半张脸,顺着嘴唇抹开一丝笑意,那眼角被桃红的眼线勾起些许,眸子里波光流动,眼光这样柔软地扫过来,堂而皇之地勾引人心,带着骨子里的媚意。

    舞毕了,她向众人行礼,并屈身退场,主座上那男人抬手止住她,并向她勾手:“过来。”

    她顺从地停下脚步,应声:“是,大人……”抬步走近他,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双手撑在身前,便恰比男人矮上一头,她抬头看他,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眸子间有些细碎的微光,她轻声唤:“大人……”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喑哑,是从喉咙底部的一声咕噜,循着空气激荡开来。

    男人垂下眼睛,静静地看她,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食指在那一片细嫩的皮肤上轻轻磨蹭,她的皮肤随着那动作收紧了一下,又放软了,男人低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眯起眼睛,伸出舌尖似乎无意识地舔了一下上唇,轻声应他:“奴江一棠,见过大人。”

    男人的眼神本是涣散的,只是垂眼对着江一棠的方向,这时候,他的眼光似乎聚焦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深地看进眼底里去,那只略微粗糙,因为握笔而有些茧的手就着抬住她下巴的姿势,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下滑到她的脖颈处,顺着脖子柔软的曲线向后一路摩挲,手指挑开那层薄薄的紫纱,在她肩膀后侧摸索到一颗红痣,那手顿住了,指尖在红痣上轻轻一圈圈碾磨。

    他手掌下的身子因此而颤动起来,那颤动微微的,江一棠把一只手搭上男人的手,用食指的指甲轻轻磨蹭,慢慢把那只手从肩背上扯出来,重新覆上自己的脸,并把手盖在那手上,轻声道,似乎埋怨地:“大人,奴不卖呢。”她又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乖巧软糯的笑,双眼眯起来,把情绪掩到深处去。

    “哈哈哈哈哈!”满座的宾客因此笑起来,有那么一两个将桌子拍得咚咚响,一个宾客把嘴里的酒咽进去,取笑着说:“一棠姑娘果真还这样傲气的,到时候也不知是那个小子能得姑娘垂青,受此艳福啊。”

    江一棠斜斜瞟了他一眼,那眼光从眼角飘出来,随着眼线处上挑,嗔他道:“奴怎算得上傲气的,大人可又胡说,奴的初夜可关乎终身大事,岂有胡卖的道理?”

    一个宾客笑道:“一棠姑娘是向来眼界高的,不过你可瞧清楚了,今次你眼前这位,是城里新上任的父母官,秦存秦大人,今后也算是你的衣食父母了,还不上去讨个好?”

    江一棠眼又斜过去看他,把身子向秦存身边坐近了些,向秦存笑:“奴何曾眼界高的,你这人恁地胡说,奴自然要讨好大人的,用你多嘴呢?大人,奴如今不曾卖身,恐不能侍奉,若您想看歌舞,随时可到红烟楼的秋棠阁唤奴,奴自然尽心服侍。”

    又一个宾客正端着酒,闻言也笑起来,道:“大人,您初来乍到,不知一棠姑娘是我昌城一绝,不但歌舞绝妙,更出名的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的。还难得手段通天,胆识不凡,您可知前些日子,姑娘出城献舞,不意让强盗掳了去,结果姑娘次日便毫发无损地让人送了回来,几个强盗倒被倒挂在树上了。”

    “哈哈哈,是是是,我也曾听过。”其他宾客附和着笑。

    “啊呀!”江一棠缩了缩身子,转头去瞪他,娇嗔着道:“你这人怎的胡说,奴何时遭过这怕人的事的?你这般有意编排奴,可当心奴明日告给李小姐!”

    “哎哟,别别别。”那宾客忙忙摆手告饶,“一棠姑娘大人大量,是我不是,可万不可向娆儿提起啊。”

    “哈哈哈哈。”在座的宾客高声笑起来,“还没成亲呢,你倒是叫得这样亲热的?”

    “你这是要被李小姐吃死了啊。”

    “高明啊,一棠姑娘,可抓着这小子的死穴了。”

    那些笑一声接着一声,于是满座都喧闹起来,那客人满脸通红,不知是喝的是羞的,秦存将另一只手抚上江一棠的脸颊,把她侧视的脸扶正了,使她仰头看向他,江一棠反应过来,又把笑扬起,轻唤了一声:“大人。”

    秦存抚摸着她的脸,一点点细细的,他的眼睛看着她,长久地看着,然后倾身凑上前,在两人鼻尖相触的前一瞬顿住,用低沉的,略带喑哑的嗓音问她:“姑娘不卖,我赎你身,娶了你可好?”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炸响,把满座的宾客惊住了,他们顿了一顿,纷纷转头看过来。

    江一棠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后慢慢后倾了一些,避开秦存的手,才重新把身子放软,开口玩笑道:“奴的身价可不低,值得白银三万两,大人可当真要赎么?”

    那些宾客因此大笑起来,一位扶起之前倒掉的酒杯,笑道:“一棠姑娘好一个狮子大张口,三万两白银的身价,便是买下半个红烟楼也值得了,大人,可给难住了吧?”

    其他的宾客应和着笑,秦存没有笑,他甚至没有挪开他的眼睛,他只是把之前抬起的手放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江一棠,慢慢点头,并吐出两个字:“我赎。”

    那些笑声停住了,江一棠忽地站了起来,低头望着秦存,道:“大人切莫空口妄言,奴不过青楼女子,虽不值得真心相待,却也不能遭如此戏耍。奴今日献舞,不胜疲乏,请退了。”

    她向宾客们行了礼,又转过来向秦存行礼,低头站住了,把目光移向脚下。秦存抬头看着她,仔细瞧了好一会儿,终于摆了摆手。江一棠得了应允,匆匆走过宾客面前,掀过门口的纱帘,从主厅出去。宾客重新开始喝酒说话,岔开话题,场面活络起来,我隐在主厅的角落里,看见秦存又拿起酒杯,轻吮了一口,定定地看着那晃动的纱帘,低低地呢喃:“我不曾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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