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索东拉教堂在嘉黎城第一出口的东面,是嘉黎城的圣地。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索东拉教堂的穹顶能够让人免受辐射的侵袭,减少疼痛。所以,在每个季度的第一天,嘉黎城都会有大量居民前往那里朝圣,因此这天也被称作朝圣日。朝圣日是嘉黎城居民必须参加的活动。那天,酒鬼们甚至都会斋戒一天。

    当然,除了传说赋予的神秘感外,索东拉教堂也有特殊之处。

    马卡鲁星所处的双星系统,由于黑洞不断吸食着伴星。太阳的能量就沿着一个螺旋通道源源不断灌向黑洞,在黑洞外围形成吸积盘。吸积盘中会发出大量的X射线和伽马射线,这是一股破坏性极强的能量。远比太阳风(也就是恒星喷发出的高能带点粒子流以及等离子流)来得更为强烈。如果说太阳风可以在一颗星球上引发磁暴灾难,摧毁通信网络。吸积盘则是核爆中心,释放出来的能量足以让生物灭绝。所以马卡鲁星球的上,很少有露天的建筑。索东拉教堂跟克利夫兰医院在嘉黎城是两个例外。

    走出城后。格雷上尉一时有点分不清方向。因为他走错门了,嘉黎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大的出口,还有些狭窄的孔道。索东拉教堂正对的是东门,而格雷现在走的是南门。

    这也怪不得谁,人的方向感天生就比较差,信鸽可以依靠地磁定位,而人的方向感来自经验。而经验通常来自于画面,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图像,在脑海中胜过十张相似图像的组合。而现在外面白茫茫一片,画面感自然也就没了。所以人类在指南针发明之前的所有航海活动都已失败告终,因为人类靠记忆跟直觉行事。

    “东边在哪呢?”格雷上尉对自己说道。

    这时他想起嘉黎城南门的出口对着南面,“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现在身子朝南,那东边就在我的左手边。”

    格雷朝着左手边忘了一眼,仍可以看到一座高耸的塔尖,塔尖上现在已经覆盖了积雪,但仍旧看得清楚。

    “对,就是那个方向。”

    看到了教堂后,格雷很兴奋,他是个勤快的人,已经开始回想水礼仪式上的一些细节了。在雪越下越大的时候,他加快了行进的步伐。两小时后,他就来到了教堂门口。这时,格雷还能感受到一股来自体内的暖气。

    “啊,到教堂了。”,格雷喘着粗气说道。

    索东拉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塔尖,尖形拱门,宽大的窗户。跟嘉黎城昏暗且狭小的房间形成的鲜明的对比。踏入教堂尖形拱门的那一刹那,这雄浑的线条感让格雷上尉为之肃穆。细长的束柱上雕刻这精美的花纹。马卡鲁星球虽然是一颗殖民星球,但这里的文明相较于早期的人类图腾文明,还是要先进很多,教堂里的画像不是人类教堂中的圣母,圣子,而是马卡鲁星球的星空图跟城市图。黄道十二星座刻在尖拱门入口处的12跟束柱上。继续往前走,可以看到室内的彩色玻璃上绘制着马卡鲁星球所在的双星系统,明暗搭配烘托出吸积盘中散发出的骇人能量,细长的螺旋曲线则暗示着恒星最终的消亡。而长廊跟石壁上雕刻的是88星座中剩下的76星座图。走到教堂的中央,尖肋拱顶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索东拉教堂的穹顶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这个黑球的所有轮廓都似乎在内陷。象征着黑空吞噬一切。

    每当看到这个巨大的黑色球体,格雷上尉就像是中了魔怔,他的脑海中立马会浮现出一幅绵长悠远的画面,像是穿越了好几光年。画面中不停闪烁的光点以及扭曲的时空,让格雷上尉痛苦不堪,他不得不双手按住太阳穴,痛苦的叫出来。前几次格雷在这里有过一些糟糕的经历,那时他就是因为一直盯着黑色球体看,导致缓不过神来,最后晕倒在教堂,被人送去了医院。更不幸的是每次去医院都要花掉一大笔钱。

    对于这一点,格雷上尉把这归结为急性应激性综合症。

    他总是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在马卡鲁星球上,谁又没点应激性反应呢。”

    在他看来,出现各种综合症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马卡鲁星球虽然远离太阳中心,但仍然受到强辐射的影响。辐射不仅可以导致人类的基因突变,还会影响体内的激素分泌水平。要是基因的突变位置不够好,还可能造成罕见的疾病。有时候他也怀疑他的那些朋友们嗜酒如命是不是他们基因变异了,不然为什么会在喝酒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呢。当然,他的朋友们也会这样怀疑他,为什么不喝酒却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面。

    这次格雷上尉吸取了教训,他在走过教堂的中心位置时,甚至没朝着教堂穹顶看一眼。

    他还不断的告诫自己,“我得走快点。”

    在快速走过教堂的中央位置后,格雷上尉继续往前走着。走到教堂的尽头。有一段往下的阶梯。顺着这些阶梯走下去,可以看到前面有个很大的庙宇。庙宇的四周由修长的多立克柱撑着,很壮观,入口处是一个巨大尖拱门。走进庙宇,正中间有个很大的水池。由于现在气温很低,水池已经开始结冰了,有好几尺厚。飘飞的雪花也从四周立柱的空隙间飘进庙宇内,在水池的四周堆成积雪。

    “喔,终于到了。”他嘘了一口气,自己不辞辛苦,终于来到了圣地。

    格雷脱下背包,然后将背包跟头盔放在立柱旁,从庙宇的拐角去找到一把十字镐跟铁锹(这两个工具是他以前放在那里的),走到水池的中央。由于天气很寒冷。庙宇内的冰已经很厚了,但还没有冰透,冰的厚度大概是二十厘米左右。

    凿开这些冰块在格雷上尉看来都是小事情。他先用十字镐在水池的中央画出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圈。然后用十字镐在冰面上一锤一锤的砸下去,溅起了大量的碎冰。很快冰块就碎裂了。没多久,格雷上尉就用十字镐在冰面上凿开了一个洞,接着他有用铁锹撞击那些碎裂的冰层,水池上的冰就大块大块的脱落。浮在水面上。格雷上尉用铁锹将这些冰块铲到水池的的边缘。最后水池的中央就凿开了一个直径一米的窟窿。

    “终于好了。”格雷对冰窟窿的大小很满意。

    由于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在敲冰的时候,上尉身上已经出了汗。他先把铁锹跟十字镐放在一边,让身体缓一缓。等身体降温了就准备水礼仪式。

    “这样直接进去等下肯定会痉挛。”,格雷跟自己说道。

    很快,不到一分钟,格雷的气息就稳定了,他脱去一身厚厚的皮袄跟皮裤,然后放在背包里。打开背包后,他顺便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口服葡萄糖,从瓶子里倒出几颗放在嘴里。接着,他来到水池中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经文(或者说是一些祝福语,马卡鲁星球没有法师,也就无从谈起经文了),让心神保持宁静。接着,继续脱去贴身的衣服。这时,一阵寒风吹过。那刺骨的严寒让格雷直哆嗦,他身上的毛孔都立了起来。格雷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要在寒风中坚持一分钟。

    “我得坚强一点,这样才能体现出我的虔诚。”他为自己打气,格雷相信只有在虔诚的信念中神明才会显灵。

    这六十秒似乎过得异常缓慢,每秒钟格雷都能感觉到至少有数十把刀刃从自己的脸上,腹部,后背,大腿上刮过,疼痛难忍。最后,他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扛过了这宛如冰刀的寒风的吹击。只是这时候他的脸上已经快没了血色了。格雷顺势钻入水中。水池的深度1.5米,刚好盖过格雷上尉的肩膀。

    “喔。”他先打了个寒颤。

    水的冰点是零度,而外面的温度是零下好几十度,所在在钻入水中后,格雷上尉竟感到了一丝温暖。

    “果然这水里要暖和多了。”

    格雷上尉闭上眼睛,回想着水礼仪式的流程。进行洗礼需要将整个身体钻入水中。于是格雷上尉便做了一个下蹲动作,将头也扎入水里。

    “咚!”

    一次,两次。

    “水礼仪式中要将头扎入水中三次,然后默默在心中唱完一首祝福曲。”格雷牢记这一点。

    在他第三次将头扎进水里的时候,格雷隐约感觉到水里有个东西朝着自己这边飘过来,于是他赶紧从水里钻出来。他喘着粗气,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哦,不,这不可能,这冰层下面的可是水,水下不可能有东西。我一定是产生了幻觉,看来教堂的穹顶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他口中继续唱着祝福曲-晨辉,希望这能够化解心中的不安。

    “幸运的人儿呀,你是命运之子。岁月悠长,你总会遇到困难。生活艰辛,只要你的记忆中有快乐,总能够冲破困境。青翠的草地,蔚蓝的天空,柔和的阳光,这是自然界的美好。看,那美人儿的笑脸,听,那优美的笑声…”

    格雷正努力的将祝福曲唱完,但刚刚的错觉还是在他心中转化成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他感觉那黑压压的东西正向自己靠近,这让他更加不安。

    “不要胡思乱想,小心我揍你。”格雷不断警告着自己,像大人教训小孩子一样。这是他的一种能力,他可以将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正常的自己,还有一个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自己。当正常的自己无法应对某些情况的时候,他就幻化出一个另一个家伙来打压自己,以为维持内心的平衡。当然,他的这种能力也有医学上的说法,叫做精神分裂症。

    格雷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想象一些美好得东西,跟着祝福曲的歌词进入到美好的想象中。春风十里,阳光烂漫,这些画面能让他心情愉悦。但现在这似乎并不起作用,格雷像的想象力正在被一个不断出现的杂音干扰着,因为他已经能听到冰块摩擦的声音了。格雷心中很焦虑,他承认自己有过幻想症,但不曾出现过幻听。数十秒的静默后,他的眼前还是一团漆黑,他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这让格雷大失所望,他数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现在至少是一秒三跳。

    扑通一声,格雷愤怒的再次钻入水里,睁开眼睛在水池里环视了一周。他以左脚尖为中心,在水中转着圈子。

    “那是什么?那是个人吗?”格雷真的看到了一个黑压压的东西朝自己这里飘过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也在发慌,觉得这一定是错觉。又赶紧从水中钻出来。

    他喘着粗气对自己说道,“你个蠢货,那只是一团阴影,不要是再胡思乱想了。”

    说着就朝着自己胸口打了一拳,当然,在水里他可使不上劲。

    几秒钟后,他感觉那片黑压压的东西距离冰窟窿更近了。格雷上尉屏气凝神,努力保持镇定,他打算在唱完曲祝福曲就立马离开。

    也在此时,他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又在激烈的争吵着。

    “不,不好,他要靠近了。”,一个声音说道。

    “不要乱想,这只是错觉。”,另一个声音开始反驳。

    几秒钟的时间里,两个声音就占据了格雷的整个大脑,甚至让他忘记了祝福曲的歌词。

    直到最后,他被一声尖叫声惊醒,“不好,他来了。”

    格雷的肩膀被一个东西碰触了一下,他吓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像是触电了,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朝着肩后望了一眼。冰层下漂浮的那一大块真的是一具尸体。格雷慌了,他差点从冰窟窿中跳了起来,但高度还不够。

    “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像是走在路上然后被雷劈中了。

    格雷赶紧从这个冰窟窿里爬出来,惊慌失措中,他还摔了一跤。他赶紧从冰块上跑出来,然后换上背包里的衣服。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格雷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停的问自己,“水礼仪式结束了吗?”

    这时头脑中的两个声音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是的,已经结束了,快回去吧,格雷。”

    “不,你可不要糊弄我,格雷,你连祝福曲都没唱完,又怎么能给自己求得好运呢。水中的那具尸体不正是对你的诅咒吗?”

    这种纠结让他感到痛苦,于是他把那具尸体从冰窟窿中脱了出来。

    格雷现在心中很乱,作为一个重度焦虑症患者,他心里有洁癖。在他看来水礼仪式是圣洁的,是一尘不染的,而自己今天却碰到了最大的污秽,遇到一具尸体。格雷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自己尽快摆脱这份不安。最终,格雷上尉想到了一句无意间听到的经文,“万般皆是梦,一切归于土。”

    这个解释对他很有说服力,在一个宗教场所里,用一个宗教的解释就能自圆其说。

    “对,把他埋进土里,这样就相当于没遇见过他。”

    重新穿好皮袄跟皮裤后,格雷上尉走到冰窟窿旁边,准备把那具尸体拖走。但他发现尸体上还有血迹。

    “难道他还活着?”格雷心中很疑惑。他重新将那具尸体(不,现在应该说是身体)翻了个面。刚刚那具身体是朝下的。格雷上尉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人,这人身上也穿着一身厚厚的皮衣,上身的皮袄上被打穿了一个窟窿,全是血渍,应该是不久前中了一枪。他手上带着皮手套,穿着一双皮靴,不过都已经进水了。另外,他的头上还带着一副头盔。看着似乎已经浸水了,但没完全浸透,水刚刚淹过下巴。

    “不是头盔,是防护罩。”格雷对自己说道。

    防护罩跟头盔有区别,头盔主要是避寒用的,密闭性没那么好。防护罩可以提供呼吸用的氧气,密闭性很高,马卡鲁星球空气稀薄,防护罩算是常备物品。所以水没有完全将防护罩浸透。另外,防护罩上还布满着白色小水珠,那是呼出得暖气在碰到冰冷的防护罩凝结而成的。

    “哦,天哪,他可能还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格雷上尉赶紧打开地上那人头上的防护罩。以免他被积水呛死。然后把他拖到立柱边。格雷上尉接着把他上身的皮袄解开,趴下来,把耳朵贴在那人胸前,听那人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心脏还在跳动。”格雷松了口气,总算没在水礼中碰到一个死人。

    “这里气温太低了,得赶紧把他拖走。”

    格雷在庙宇里忘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便决定将他背去了教堂的地下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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