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从没想过要救人！更不会救一个陌生人。我宁愿在家里待到心里发慌，晚上睡不着失眠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打瞌睡被处分，或者因一时语塞而变成朋友们的笑料也不愿意去同情别人，我甚至在给朋友送葬的时候都要收钱，但我却因一时糊涂救了个外星人。”
这几天，格雷都在自责中度过。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冲动会导致他犯下如此巨大错误。
“我不作恶，不违法，安安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为什么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因为他而导致我破产，那我真是太愚蠢了。我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吗？不会，一定是他用语言迷惑了我，他不仅破坏了我的水礼仪式，还几近让我破产，他真是活该。”
格雷一边骂着自己，也在咒骂着杜威。
这时他想起了那天他跟杜威之间得协议。
“协议，对，我要重新立一份协议。”
那天杜威在来克利夫兰医院的路上，由于伤势过重，就昏迷过去了，另外，那时候他身体虚弱，也没办法签协议书。因此，格雷可以重新修订一下协议内容，他在当中加了两条。一条是约翰·杜威要控制自己的饮食，不能酗酒，（因为在这座城市，没一个酗酒的家伙能存到钱）否则他们之间的协议时间将变成三年。第二条是在休息日，约翰·杜威要进行适度的有偿劳动，挣钱管自己的伙食费，以弥补他住院时候花费的巨额开支。
一个星期后，格雷再次来到克利夫兰医院，他既紧张又不安。
那天将杜威从索东拉教堂送去克利夫兰医院的时候，由于天气寒冷，杜威身上的伤势还加重了。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马上就要死掉的那种。
于是工作人员马把他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对的，就是重症监护室，格雷从来不敢想象一个马卡鲁人敢躺在那个地方，这里是神仙们的温床，也是通往贫穷的病榻。因为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实在是高得吓人。
医生告诉格雷，杜威的伤势太严重了，必须马上进行手术，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接待室里，护士小姐问着格雷一些问题。
“先生，请问你是他的亲属吗？”
格雷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至少现在是这样。”
“现在是的？”护士小姐看了格雷一眼。
“对的。”格雷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表示理解，他知道眼前的这人是马卡鲁人。
克利夫兰医院有最好的医生，也有最好的药物，也收取最贵的费用。因医药费闹得不愉快的事情很多，断绝亲人关系的也有。
“好，那请签字吧。”然后护士小姐拿出了一张知情同意书。
她接着解释到，“先生，根据我们刚刚的评估，这位先生的生命迹象微弱，不过不要紧，我们的医生能将他治好，现在我们决定采用细胞疗法，这种疗法能快速修复坏死组织，另外病人缺血严重，需要大量红细胞进行造血，细胞疗法能够让他快速恢复身体的造血机能。这种疗法的创伤小，见效快。”
格雷知道一些急救措施，但他不懂具体的救治方案。听护士这么一说，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情。
“那请签个字，先生。”
护士小姐递给了格雷一支笔。
格雷在知情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先生，来缴预付款吧。”预付款是克利夫兰治疗生命垂危患者收取的前期费用。护士小姐领着格雷来到收费处，步子很轻快。
格雷收起了知情书，跟着护士小姐往外走。
“要缴多少钱呢？”格雷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嗯，我们这里是按天收费，你要留在这里陪患者吗，先生？”
“嗯，不，不必了。”格雷立马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还有我的工作要忙，你知道的，这里的工作就是这样。请假要被扣钱，还要扣绩效。我没时间留在这里陪他。”格雷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
“你稍等一下，先生。”
护士小姐在查看刚刚医生发过来的评估报告。
“嗯，先生，根据医生的评估，病人至少需要住院七天。急救室的费用一天是一千马卡鲁币，所以七天是七千马卡鲁币。药物费用另算，等病人出院后一起结清。”护士小姐说道。
“七千？”
格雷心中咯噔一下，他愣住了，怎么讲，这个费用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额头上也因一时急躁冒出了汗珠。这些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因为嘉黎城的人均日薪只有三十马卡鲁币，且不存在什么高薪职业。
“有问题吗，先生？”护士小姐斜着眼睛瞟一眼格雷，冷冷的说道，“克利夫兰医院可是不欠费的。你有医疗保险吗？”
“有。”
“哦，那没问题，等病人出院后，我们会给病人开具证明，到时候你可以拿医院开具的证明找政府报销。”
“报销？”
“对的。”
“那报销比例呢？”格雷急切的问道，像是从来没来过医院（其实他来过，好几次他在教堂晕倒后都被送进了医院。但由于他是未知因素引发的昏迷，因此住院费用无法报销）。
“病人受了枪伤，还有冻伤。这两种病不在医疗保险的涵盖范围内，你知道的，马卡鲁星球上胃病跟胃癌还有酒精中毒是常见疾病，当然，还有妄想症，但那还是相对少数，医疗保险只涵盖常见疾病。但现在病人生命垂危，属于急救范围内。在这一点上，政府会出于人道主义给你们买单。急救费用中个人和政府的分摊比例是70%对30%。”
“那就是除药物外，一天要支付七百马卡鲁币了？”
“是的，先生，但你面对的是一个生命，你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他。如果他是你的家属，你就应该想尽办法去拯救他，而不是在医院里打着小算盘。你要知道你犹豫的每一秒，对病人来说都是煎熬。如果他现在得不到救治，你这样继续拖下去，他之后住院的时间可能更久，现在要住院七天，一小时后可能是十天。另外我也告诉你，在你没付预付款前，医生是不会对病人进行手术的，你要是忍心等着病人死去，就在这里慢慢计算吧。”护士小姐显得很生气，她觉得格雷冒犯了她。
克利夫兰医院的大名远近皆知，虽然贵得吓人，但声誉很高。大多数病人来看病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在医院里讨论细枝末节。
格雷忍受着护士小姐的白眼，他停顿了一下。但他的眼角在快速却在晃动，大脑也正高速运转着，“一天的工资三十，一个月工作三十天，那一个月的收入就是九百马卡鲁币，交通的来回费用是四块钱，一天三顿饭至少是十块，一个月下来至少是四百二十块。那一个月下来我只有四百八十块的净收入。如果约翰·杜威这个家伙每个月还要喝上两次酒，每次喝酒至少是五十块，那我一个月的净收入就只剩下三百八十块马卡鲁币了。两年下来，我的收入就是九千一百二十块，扣除住院费。还有未结清的医药费，我大概只剩下不到四千的净收入，前提还是医药费不那么贵。”
“你想好没呢，先生，病人都快死了，我得叫人把他抬出来了。”护士小姐没好气的说道。
格雷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得赶紧做出抉择，不然杜威真的会死掉，“好，我付钱。”
一分钟后，医院从格雷上尉的户头划走了七千马卡鲁币。这让格雷的身价缩水三分之一。虽然他对钱不那么在乎，因为他不怎么花钱，嘉黎城的大宗消费是喝酒，但他没这个爱好，所以可以攒下不少钱。但看到七千块被转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的心头划了一刀，没有痛感，但整个身体为之一震，紧接着就是心头一凉，若有所失。格雷的颧骨跟额头上的肌肉在一阵紧绷后就都松弛了下来。他以前不知道苦瓜是一种什么植物，因为他没吃过，但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一个充满褶皱，表皮松弛的植物。
“看来自己要攒二十万的希望真是越来越远了。”
这几天，格雷总是不自觉地跟自己说道。有了这种想法后，他每天晚上都会被这个梦境给惊醒。
所以，今天来医院前，格雷已经将重新修订好得协议放在口袋里。这能让他走路的时候更加稳健些，不至于被自己前些天的决定给气倒。
到医院后不久，护士小姐就带他先去收费处把剩下的医药费结清。
“一共是三千块。”
“什么，三千块钱。”这超出了格雷的预期，他又在收费处愣住了。
“是的，先生。三千。”收费处窗口里面的那个女子重复道。见格雷一动不动，她使了个眼色。
格雷还是被这个数字给震惊到了。当时他脑中就产生了一个奇怪得想法，他想摆脱杜威这个沉重的负担，那家伙是个无底洞。
“先生，要是没有结清医药费，病人是不能出院的。”
护士小姐在一旁提醒着格雷，然后递给了他一张克利夫兰医院的诊疗细则，上面有杜威的药物清单还有价格表，但最显眼的还是开头的那一行备注。
细则的备注写的清清楚楚，在克利夫兰医院，病人要是无法结清医药费将被送进监狱，然后病人要用日复一日的劳力获得的收入结清账款。当然，如果他能证明自己能赚更多的钱，或者是能筹集到钱，可以得到一个缓刑期，他必须在这期间内筹集到钱，否则将再次被关键监狱，并且还要承担缓刑期内欠款产生的利息。大多数人在被送进监狱的时候跟亲人断绝关系，这种行为是可以被接受的。
“要送进监狱？”他看了之后吓了一跳。
“那前面的钱不是白花了。”
格雷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完全无法摆脱也无法逆转的尴尬局面中。前面已经花费了那么多，要是不做个了结，结局将是血本无归，那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可从来没想过做好事不留名。
格雷咬紧牙关，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前几天他还可以骂自己愚蠢，现在他只想着以后该怎样对付格雷了，让那个男人还清自己的欠款。人在理性的时候可以作检讨反省自己，但在紧急情况下就只能把问题都推给别人了。
回过神来的格雷朝着护士小姐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让格雷结清账款。
很快，格雷账号上的三千块就被转走了。一刹那间，格雷的脸似乎又垮掉了，突发事件总是可以瞬间击溃一个男人的内心。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支撑起他脸上的肌肉维持紧绷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保持振作，恐怕也只有揣在兜里的那份协议书了。
“对，就是那份协议书。”
格雷花了几秒钟为自己默哀，他努力着试图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十七年的积蓄，现在只剩下一半，跟上次一样，他的心中又被划了一刀。在恐惧跟不安中，格雷心中有一股再次修改协议内容的冲动。但平时严谨的作风告诉自己这样可能有风险，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结清账目后，护士小姐继续带着格雷去见监护室里的杜威。
忧伤是短暂的，往后还有希望，格雷安慰着自己。
“未来两年要把这些钱挣回来，说不定中间还有赚头。”
格雷心一凛，他振作起来。他想起了那天在索东拉教堂地下墓室里跟杜威的对话，杜威说他来自乔格里星球的穿越者，那他应该能还请账目。
走进病房，格雷上尉亲切的跟杜威打着招呼，看到他身体健康后，他也很高兴。毕竟这可是他未来两年的希望。
“你看上去脸色好多了。”
“是的，格雷先生，我感觉身体已经康复了。”
“那就好，我今天是过来接你出院的。”格雷说话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可以让杜威在这颗寒冷的星球上感受到温暖。
“谢谢，格雷先生。”
一阵寒暄后，格雷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准备已久的协议书。然后拿出医院的知情同意书，还有收据证明。
“看看吧。”格雷把几样东西都递给了格雷。
杜威随便看了一眼。
格雷让杜威在协议书上签字。
杜威没有犹豫，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名。
在医院的这几天，杜威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恢复神速。腹部的那个伤口也快愈合好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经常会掀起身上穿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可以看到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到今天，伤口基本快消失了，自己的生命体征也恢复了正常。
在杜威签完字后，格雷终于可以打起精神了。“我这花出去的天价医药费总算是有了些着落。”
他这样默默的安慰自己，但还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势利的家伙。
在马卡鲁星球上，法律法规得制定还不是很完善。这里的人不喜欢被约束得太紧。但基本上承认一点，即两个人都同意得事情是被法律支持的，不论这中间是否牵扯到伦理，欺诈。只要协议书双方都同意。那就具有法律效应，不需专门跑去公证处进行公证，因为政府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你。如果之后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以进行申诉，对协议内容进行重新作出解释。另外这里的商业化程度还不是很高，没有律师事务所，也没有结构复杂的工会系统，所以没人愿意介入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介入两个人的私事是相当危险的，为了一顿酒钱而葬送生命并不值得。
也因为商业化程度不高，这里每个人一天的工资基本都是固定的，30马卡鲁币左右。
另外，这里也没有中间商，投机商这样的角色（或者说这些人很少暴露身份），因为没什么东西好贩卖，也没有什么东西让人特别上瘾（当然，酒除外），以至于让人可以为此做出牺牲以满足某一方面的特殊癖好。社会结构比价简单，律师，法律顾问这样的职位也很少，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通货膨胀的情况，也导致每个人领到的钱可以算出来。当然，也有人可以领更多钱。但这时各人之间的秘密。
这样的社会结构也有弊端，因为无法证明签协议的时候当事人对事件的认知状态，会产生一些弊案。比如欺凌者对受害者的过分压迫。这样的霸凌事件往往会导致凶杀案。而且手法都异常残忍。
不过这些不要紧，马卡鲁人不关心产生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的背后原因，也不关心这颗星球上背后运行的经济学原理，他没真的没时间管这些事情。在他们简单的生活中，喝酒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事情是次要的。当然，这些过往的生活经验也告诉马卡鲁人，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这些意识就成了社会当中的一套道德标准。
而一份不太过分的协议书，在好在在这种社会普遍的共识所形成的道德的保护之下。
在杜威签完协议书后，格雷将协议书收好，然后摊开背包，他从背包里拿出一身皮衣，让杜威穿上。
“穿上吧，杜威。”格雷说道。
杜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就走吗？而且你给我的这件衣服也太厚了。”杜威扬起眉毛，似乎已经忘了现在正是冬天。
格雷睁大着眼睛看着杜威，叹了口气，“你似乎对情况一无所知，杜威，你在这待这很舒服，对吗？这里的空气的温度跟湿度让你以为现在是春天。看你在病床上那副慵懒的样子，我知道你在这张床上睡得很舒服。还有温柔贤淑的护士小姐打点你的生活。说着的，要是你在做梦，我不愿打扰你。但你要知道，现在这里是马卡鲁星球的嘉黎城。除了这家医院以外，外面天寒地冻。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你再住院几天，我就要破产了。”格雷双眼看着杜威，话说得也相当恳切。
杜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那我们走吧。”
穿好衣装后，两人就走了出去。
医院外面的雪仍在不停下着，那刺骨的严寒并没过去，格雷说的没错，医院里跟医院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嘉黎城外的每一秒钟，寒风都朝着他两袭来。格雷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回到地下城去避寒。
这几天，格雷都在自责中度过。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冲动会导致他犯下如此巨大错误。
“我不作恶，不违法，安安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为什么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因为他而导致我破产，那我真是太愚蠢了。我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吗？不会，一定是他用语言迷惑了我，他不仅破坏了我的水礼仪式，还几近让我破产，他真是活该。”
格雷一边骂着自己，也在咒骂着杜威。
这时他想起了那天他跟杜威之间得协议。
“协议，对，我要重新立一份协议。”
那天杜威在来克利夫兰医院的路上，由于伤势过重，就昏迷过去了，另外，那时候他身体虚弱，也没办法签协议书。因此，格雷可以重新修订一下协议内容，他在当中加了两条。一条是约翰·杜威要控制自己的饮食，不能酗酒，（因为在这座城市，没一个酗酒的家伙能存到钱）否则他们之间的协议时间将变成三年。第二条是在休息日，约翰·杜威要进行适度的有偿劳动，挣钱管自己的伙食费，以弥补他住院时候花费的巨额开支。
一个星期后，格雷再次来到克利夫兰医院，他既紧张又不安。
那天将杜威从索东拉教堂送去克利夫兰医院的时候，由于天气寒冷，杜威身上的伤势还加重了。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马上就要死掉的那种。
于是工作人员马把他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对的，就是重症监护室，格雷从来不敢想象一个马卡鲁人敢躺在那个地方，这里是神仙们的温床，也是通往贫穷的病榻。因为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实在是高得吓人。
医生告诉格雷，杜威的伤势太严重了，必须马上进行手术，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接待室里，护士小姐问着格雷一些问题。
“先生，请问你是他的亲属吗？”
格雷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至少现在是这样。”
“现在是的？”护士小姐看了格雷一眼。
“对的。”格雷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表示理解，他知道眼前的这人是马卡鲁人。
克利夫兰医院有最好的医生，也有最好的药物，也收取最贵的费用。因医药费闹得不愉快的事情很多，断绝亲人关系的也有。
“好，那请签字吧。”然后护士小姐拿出了一张知情同意书。
她接着解释到，“先生，根据我们刚刚的评估，这位先生的生命迹象微弱，不过不要紧，我们的医生能将他治好，现在我们决定采用细胞疗法，这种疗法能快速修复坏死组织，另外病人缺血严重，需要大量红细胞进行造血，细胞疗法能够让他快速恢复身体的造血机能。这种疗法的创伤小，见效快。”
格雷知道一些急救措施，但他不懂具体的救治方案。听护士这么一说，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情。
“那请签个字，先生。”
护士小姐递给了格雷一支笔。
格雷在知情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先生，来缴预付款吧。”预付款是克利夫兰治疗生命垂危患者收取的前期费用。护士小姐领着格雷来到收费处，步子很轻快。
格雷收起了知情书，跟着护士小姐往外走。
“要缴多少钱呢？”格雷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嗯，我们这里是按天收费，你要留在这里陪患者吗，先生？”
“嗯，不，不必了。”格雷立马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还有我的工作要忙，你知道的，这里的工作就是这样。请假要被扣钱，还要扣绩效。我没时间留在这里陪他。”格雷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
“你稍等一下，先生。”
护士小姐在查看刚刚医生发过来的评估报告。
“嗯，先生，根据医生的评估，病人至少需要住院七天。急救室的费用一天是一千马卡鲁币，所以七天是七千马卡鲁币。药物费用另算，等病人出院后一起结清。”护士小姐说道。
“七千？”
格雷心中咯噔一下，他愣住了，怎么讲，这个费用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额头上也因一时急躁冒出了汗珠。这些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因为嘉黎城的人均日薪只有三十马卡鲁币，且不存在什么高薪职业。
“有问题吗，先生？”护士小姐斜着眼睛瞟一眼格雷，冷冷的说道，“克利夫兰医院可是不欠费的。你有医疗保险吗？”
“有。”
“哦，那没问题，等病人出院后，我们会给病人开具证明，到时候你可以拿医院开具的证明找政府报销。”
“报销？”
“对的。”
“那报销比例呢？”格雷急切的问道，像是从来没来过医院（其实他来过，好几次他在教堂晕倒后都被送进了医院。但由于他是未知因素引发的昏迷，因此住院费用无法报销）。
“病人受了枪伤，还有冻伤。这两种病不在医疗保险的涵盖范围内，你知道的，马卡鲁星球上胃病跟胃癌还有酒精中毒是常见疾病，当然，还有妄想症，但那还是相对少数，医疗保险只涵盖常见疾病。但现在病人生命垂危，属于急救范围内。在这一点上，政府会出于人道主义给你们买单。急救费用中个人和政府的分摊比例是70%对30%。”
“那就是除药物外，一天要支付七百马卡鲁币了？”
“是的，先生，但你面对的是一个生命，你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他。如果他是你的家属，你就应该想尽办法去拯救他，而不是在医院里打着小算盘。你要知道你犹豫的每一秒，对病人来说都是煎熬。如果他现在得不到救治，你这样继续拖下去，他之后住院的时间可能更久，现在要住院七天，一小时后可能是十天。另外我也告诉你，在你没付预付款前，医生是不会对病人进行手术的，你要是忍心等着病人死去，就在这里慢慢计算吧。”护士小姐显得很生气，她觉得格雷冒犯了她。
克利夫兰医院的大名远近皆知，虽然贵得吓人，但声誉很高。大多数病人来看病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在医院里讨论细枝末节。
格雷忍受着护士小姐的白眼，他停顿了一下。但他的眼角在快速却在晃动，大脑也正高速运转着，“一天的工资三十，一个月工作三十天，那一个月的收入就是九百马卡鲁币，交通的来回费用是四块钱，一天三顿饭至少是十块，一个月下来至少是四百二十块。那一个月下来我只有四百八十块的净收入。如果约翰·杜威这个家伙每个月还要喝上两次酒，每次喝酒至少是五十块，那我一个月的净收入就只剩下三百八十块马卡鲁币了。两年下来，我的收入就是九千一百二十块，扣除住院费。还有未结清的医药费，我大概只剩下不到四千的净收入，前提还是医药费不那么贵。”
“你想好没呢，先生，病人都快死了，我得叫人把他抬出来了。”护士小姐没好气的说道。
格雷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得赶紧做出抉择，不然杜威真的会死掉，“好，我付钱。”
一分钟后，医院从格雷上尉的户头划走了七千马卡鲁币。这让格雷的身价缩水三分之一。虽然他对钱不那么在乎，因为他不怎么花钱，嘉黎城的大宗消费是喝酒，但他没这个爱好，所以可以攒下不少钱。但看到七千块被转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的心头划了一刀，没有痛感，但整个身体为之一震，紧接着就是心头一凉，若有所失。格雷的颧骨跟额头上的肌肉在一阵紧绷后就都松弛了下来。他以前不知道苦瓜是一种什么植物，因为他没吃过，但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一个充满褶皱，表皮松弛的植物。
“看来自己要攒二十万的希望真是越来越远了。”
这几天，格雷总是不自觉地跟自己说道。有了这种想法后，他每天晚上都会被这个梦境给惊醒。
所以，今天来医院前，格雷已经将重新修订好得协议放在口袋里。这能让他走路的时候更加稳健些，不至于被自己前些天的决定给气倒。
到医院后不久，护士小姐就带他先去收费处把剩下的医药费结清。
“一共是三千块。”
“什么，三千块钱。”这超出了格雷的预期，他又在收费处愣住了。
“是的，先生。三千。”收费处窗口里面的那个女子重复道。见格雷一动不动，她使了个眼色。
格雷还是被这个数字给震惊到了。当时他脑中就产生了一个奇怪得想法，他想摆脱杜威这个沉重的负担，那家伙是个无底洞。
“先生，要是没有结清医药费，病人是不能出院的。”
护士小姐在一旁提醒着格雷，然后递给了他一张克利夫兰医院的诊疗细则，上面有杜威的药物清单还有价格表，但最显眼的还是开头的那一行备注。
细则的备注写的清清楚楚，在克利夫兰医院，病人要是无法结清医药费将被送进监狱，然后病人要用日复一日的劳力获得的收入结清账款。当然，如果他能证明自己能赚更多的钱，或者是能筹集到钱，可以得到一个缓刑期，他必须在这期间内筹集到钱，否则将再次被关键监狱，并且还要承担缓刑期内欠款产生的利息。大多数人在被送进监狱的时候跟亲人断绝关系，这种行为是可以被接受的。
“要送进监狱？”他看了之后吓了一跳。
“那前面的钱不是白花了。”
格雷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完全无法摆脱也无法逆转的尴尬局面中。前面已经花费了那么多，要是不做个了结，结局将是血本无归，那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可从来没想过做好事不留名。
格雷咬紧牙关，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前几天他还可以骂自己愚蠢，现在他只想着以后该怎样对付格雷了，让那个男人还清自己的欠款。人在理性的时候可以作检讨反省自己，但在紧急情况下就只能把问题都推给别人了。
回过神来的格雷朝着护士小姐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让格雷结清账款。
很快，格雷账号上的三千块就被转走了。一刹那间，格雷的脸似乎又垮掉了，突发事件总是可以瞬间击溃一个男人的内心。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支撑起他脸上的肌肉维持紧绷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保持振作，恐怕也只有揣在兜里的那份协议书了。
“对，就是那份协议书。”
格雷花了几秒钟为自己默哀，他努力着试图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十七年的积蓄，现在只剩下一半，跟上次一样，他的心中又被划了一刀。在恐惧跟不安中，格雷心中有一股再次修改协议内容的冲动。但平时严谨的作风告诉自己这样可能有风险，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结清账目后，护士小姐继续带着格雷去见监护室里的杜威。
忧伤是短暂的，往后还有希望，格雷安慰着自己。
“未来两年要把这些钱挣回来，说不定中间还有赚头。”
格雷心一凛，他振作起来。他想起了那天在索东拉教堂地下墓室里跟杜威的对话，杜威说他来自乔格里星球的穿越者，那他应该能还请账目。
走进病房，格雷上尉亲切的跟杜威打着招呼，看到他身体健康后，他也很高兴。毕竟这可是他未来两年的希望。
“你看上去脸色好多了。”
“是的，格雷先生，我感觉身体已经康复了。”
“那就好，我今天是过来接你出院的。”格雷说话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可以让杜威在这颗寒冷的星球上感受到温暖。
“谢谢，格雷先生。”
一阵寒暄后，格雷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准备已久的协议书。然后拿出医院的知情同意书，还有收据证明。
“看看吧。”格雷把几样东西都递给了格雷。
杜威随便看了一眼。
格雷让杜威在协议书上签字。
杜威没有犹豫，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名。
在医院的这几天，杜威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恢复神速。腹部的那个伤口也快愈合好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经常会掀起身上穿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可以看到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到今天，伤口基本快消失了，自己的生命体征也恢复了正常。
在杜威签完字后，格雷终于可以打起精神了。“我这花出去的天价医药费总算是有了些着落。”
他这样默默的安慰自己，但还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势利的家伙。
在马卡鲁星球上，法律法规得制定还不是很完善。这里的人不喜欢被约束得太紧。但基本上承认一点，即两个人都同意得事情是被法律支持的，不论这中间是否牵扯到伦理，欺诈。只要协议书双方都同意。那就具有法律效应，不需专门跑去公证处进行公证，因为政府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你。如果之后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以进行申诉，对协议内容进行重新作出解释。另外这里的商业化程度还不是很高，没有律师事务所，也没有结构复杂的工会系统，所以没人愿意介入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介入两个人的私事是相当危险的，为了一顿酒钱而葬送生命并不值得。
也因为商业化程度不高，这里每个人一天的工资基本都是固定的，30马卡鲁币左右。
另外，这里也没有中间商，投机商这样的角色（或者说这些人很少暴露身份），因为没什么东西好贩卖，也没有什么东西让人特别上瘾（当然，酒除外），以至于让人可以为此做出牺牲以满足某一方面的特殊癖好。社会结构比价简单，律师，法律顾问这样的职位也很少，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通货膨胀的情况，也导致每个人领到的钱可以算出来。当然，也有人可以领更多钱。但这时各人之间的秘密。
这样的社会结构也有弊端，因为无法证明签协议的时候当事人对事件的认知状态，会产生一些弊案。比如欺凌者对受害者的过分压迫。这样的霸凌事件往往会导致凶杀案。而且手法都异常残忍。
不过这些不要紧，马卡鲁人不关心产生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的背后原因，也不关心这颗星球上背后运行的经济学原理，他没真的没时间管这些事情。在他们简单的生活中，喝酒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事情是次要的。当然，这些过往的生活经验也告诉马卡鲁人，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这些意识就成了社会当中的一套道德标准。
而一份不太过分的协议书，在好在在这种社会普遍的共识所形成的道德的保护之下。
在杜威签完协议书后，格雷将协议书收好，然后摊开背包，他从背包里拿出一身皮衣，让杜威穿上。
“穿上吧，杜威。”格雷说道。
杜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就走吗？而且你给我的这件衣服也太厚了。”杜威扬起眉毛，似乎已经忘了现在正是冬天。
格雷睁大着眼睛看着杜威，叹了口气，“你似乎对情况一无所知，杜威，你在这待这很舒服，对吗？这里的空气的温度跟湿度让你以为现在是春天。看你在病床上那副慵懒的样子，我知道你在这张床上睡得很舒服。还有温柔贤淑的护士小姐打点你的生活。说着的，要是你在做梦，我不愿打扰你。但你要知道，现在这里是马卡鲁星球的嘉黎城。除了这家医院以外，外面天寒地冻。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你再住院几天，我就要破产了。”格雷双眼看着杜威，话说得也相当恳切。
杜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那我们走吧。”
穿好衣装后，两人就走了出去。
医院外面的雪仍在不停下着，那刺骨的严寒并没过去，格雷说的没错，医院里跟医院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嘉黎城外的每一秒钟，寒风都朝着他两袭来。格雷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回到地下城去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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