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地起波澜
“长公主？”
迎面撞上两道身影，听闻声音，我脚步一僵，慌忙间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襟。
皇后目不转睛盯着我，满脸不敢置信，“长...长公主，您怎么会在神仙殿？”
神仙殿？我忽地恍然，除了椒房殿，只有神仙殿的墙是桃夭色的，母后和夏侯颇分明是有意让皇后撞见，绝了我与卫青的路。
我连忙用披氅掩住脖颈红痕，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
“长公主安。”
卫青恭敬在余辉下躬身施礼，视线却始终凝视着我，目光灼灼，眼波如同一柄玉剑，一刻不停在我脸上逡巡，仿佛想以此得到答案。
我被他盯得更加心虚抬不起头，手开始不可遏制的抖动，“皇...皇后，弄脏了你的神仙殿......”
实在难以启齿，我顾不上礼节，径直离开，独自在曲折的回廊间奔跑穿梭，风在耳边快速掠过，卫青的面容却依旧停滞在脑海，想到他因此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只觉得心口一阵锐痛。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从神仙殿走到宫门口，现在的状态，用失魂落魄形容实在太过贴切，我现在只想回家，只想见到襄儿、倩兮、蘅儿和小宗，只想看到她们欢迎我回家的笑颜......
宫门口停了数辆马车，府内的马车被挪到最边侧的红墙下，我懒于生事，沿着门墙快步疾行。
“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修成君都来了，速速禀明皇后娘娘。”
“是。”
两名宫婢在墙沿下私语，其中一名宫婢得令立即迈着碎步离去。
毓阿姊、淑阿姊、金俗阿姊竟同时来了......
我立即刹住步子，拉着那命令语气的宫婢，“公主和修成君可是分别独自前来？”
那宫婢先是吓一跳，慌忙请安道：“长...长公主，公主们和修成君都是独身前来，未曾见主婿陪同。”
皆未有主婿陪同，这未免太巧了！
那宫婢应答完，正欲起身离开，我连忙拽住她，正色道：“你速速拿着我的长公主令牌，去请卫尉统领，命他即刻调二十余羽林军来西安门，速去！”
“若是耽误了本宫的大事，即刻落了你的脑袋，若是行事及时，本宫便记下你的大恩，重重有赏！”
宫婢瑟缩接过令牌，秀丽的面庞闪过一抹惨白，怯懦回了句是，旋即消失在视线之内。
暂且放下心中疑虑，我将目光停驻在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身上，勉力挤出一丝笑，扬声喊道：“阿姊！”
“阿姊！”
“宓妹！”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几乎同时望过来，眼里的笑意像朵朵冬日盛开的梅花，清美而富有暖意。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你们都过得好吗？”
喜逐颜开之余，我认认真真盯着她们上下打量，仿佛如何看都看不够。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你们怎么同时来了，真高兴能同时见到你们。”
毓阿姊摸摸我的脑袋，破睇而笑，打趣道：“宓妹，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明艳动人，倒是阿姊我老了不少。”
“是啊，还是宓妹命好，若非母后病重，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到这腌臜之地的。”淑阿姊声音清冷，目光却一瞬不瞬停留在皇宫之内。
金俗阿姊目光划过淑阿姊，嘴角因欢聚而来的笑意也渐渐褪尽。
毓阿姊见气氛低沉，连忙转移话题，“宓妹，母后的身体如何了，听来传旨的公公说母后病危，撑不了多久了。”
“母后的身体还好...”我瞬间挪开话题，反问道：“旨意里是否告诉阿姊们要单独前来，不可带他人。”
“旨意里是这么说的。”金俗阿姊攥住我的手，锐利的目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宓妹，是不是......”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金俗阿姊的话戛然而止，我等姊妹循声望去，只听卫尉统领率一众羽林卫奔袭而来。
“长公主！卫尉统领聂迟率羽林卫赶至，静听长公主指令！”
阿姊们听闻，不约而同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宓妹，你叫来羽林军做什么？”
我慢步走向卫尉统领聂迟，对阿姊们询问置之不理，“聂迟，本宫命你等羽林卫守住西安门，不可令南宫公主、隆虑公主、修成君踏足皇宫半步，一旦踏足，你们便以死谢罪罢！”
“是，谨遵长公主令！”
聂迟话不多少，直接命羽林卫堵在西安门前，直接与阿姊们面面相觑对峙起来。
“宓妹，你这是做什么？”毓阿姊愕然望向我，原本和煦的面庞仿佛渐渐结起一层冰。
淑阿姊似笑非笑看着我，嘴角含着淡淡的自嘲意味，“宓妹如今乃一朝长公主，我等区区公主，如何能比得了。”
自从淑阿姊被母后逼着嫁入隆虑侯府后，性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数年前隆虑侯在皇姑母的服丧期间行奸污之实自尽，淑阿姊身为公主，颜面尽失，每每开口便都夹枪带棒。
望着阿姊们各异的表情，我轻叹一声，更加坚定了阻止她们进宫的决心，“本宫乃大汉长公主之首，尔等皆需听本宫之令，不得违抗，今日这道宫门，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休想进去！”
“宓妹，你有何必如此疾言厉色，阿姊们不过是想进宫探望母后......”
“只要本宫在，你们休想再见到母后！”
“轰隆！”
一声惊雷凭空乍响，带起一道道闪电，宛如巨龙腾飞宫殿之上。
阿姊与我皆是一惊，羽林卫纷纷望向天际，神情肃然。
“宓妹如此行事，也不怕想遭受天谴！”出言的是淑阿姊，金俗阿姊闻言，慌忙捂住她的嘴。
我盯着淑阿姊，不屑的冷笑一声，“诸位阿姊，你们若是有能耐，便将我从长公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否则，天谴也罢，炼狱也罢，你们想见母后，那便不能够！”
阿姊们未再质问，而是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似震惊似疑惑又似痛惜。
“长公主，发生了何事？”
皇后匆匆赶来，见到我与阿姊们起争执，目中满是震惊，“长公主，公主们皆是母后请来，阻拦懿旨总归是不妥......”
我凝目注视着皇后，郑重其事问道：“子夫，当初侯府恩情，我从未要求回报，今日，我欲让阿姊们退出皇宫，永不见母后，你帮还是不帮？”
皇后踌躇不言，黛眉愁成一团，良久，方才缓缓舒眉，“宓儿，我帮你，出自真心，不因当年恩情，不因你是长公主，不因青弟，只因你我情分，你记住了。”
话音未落，皇后款步到卫尉统领聂迟面前，眼底满带寒意：“奉本宫口谕，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修成君三人未得本宫特令不得入宫，所有宫门严加防守，若有差错，提头来见！”
“是。”聂迟迅疾前去部署。
劲风带起衣裳飘荡在黄昏之下，皇宫内外笼罩起金色的寂静，皇后与我，皇阿姊们，分别伫立在皇宫内外，夕阳的两端，静默对峙着......
...................................................................................
阿姊们入宫无果，陆续离去，拖着疲倦的身体，我亦平安回到平阳侯府，此时府内犹如空宅，寥寥数人在廊内匆忙穿梭，见我只匆匆行了个礼。
倩兮恰巧从门外回来，火急火燎搁下手中米粮，直扑而来，“公主，您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笑着摸摸她的覆发。
倩兮的声音如同一道和煦的晚风，悄然吹进我的心田，此时的我，太需要简单一句话的温暖了。
得知襄儿施粥募捐接近尾声，我让倩兮先帮我准备沐浴更衣，清洗干净后，浑身如同新生般爽利气清。
襄儿归府后，第一时间赶到院子里等我，眼瞅他在院中如坐针毡，倏然站起，反反复复树下踱步，一会儿搓手，一会儿叹气。
“母亲！”
不知他何时发现屋檐下的我，脚步匆匆迎了上来，“母亲，您还好吗？听说您在宫门盛怒拦阻了皇姨母们进宫。”
闻言，我不置一词，眸目透过月光，清晰看出襄儿眼底浓浓的焦虑。
“母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儿子已经是平阳侯，是可以帮您分担的......”
襄儿目光凝滞，眉头已蹙成一团，“是不是祖母为难您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原本已平复的满腹委屈如今被襄儿的关心话语一勾，几欲要重新涌上心头。
“母亲无事。”
我慢慢走向院中石桌，伸指拔下用来绾发的白玉镶金镂雕凤尾簪，轻轻搁在桌上。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不少，但亲手做的却没几件，这块白玉原本是要给你打造平安扣的，后来发生许多事，便改成了凤尾簪，如今送予吾儿，也算圆了当初的念想，便做吾儿继任平阳侯之礼。”
长辈赐，不敢辞，襄儿恭恭敬敬接过发簪，却并未道谢，而是急切的询问宫门之事，“母亲，您在西安门的事街巷传得沸沸扬扬，儿知母亲素非跋扈之人，究竟因何缘由，还望母亲告知。”
见他坚毅的眸中汇亮如星光，我知终瞒不住他，踌躇着思索该如何开口。
“襄儿，你先跟母亲说说今日募捐情况，母亲稍后跟你细说今日详情。”
襄儿闻言，蹙眉尽散，上前扶我入座，“母亲，今日募捐共二万余两黄金，加上上次官员所捐，约莫有四万两，只是孩儿还未决定明日是否继续携榜募捐......”
“不必了。”我断然打断他的话，“明天开始你就将皇榜连同上次宴会名单一起贴在东市门口，然后进宫面圣收尾，其余的事你一概都不用管了。”
“母亲，募款本是大事，您命我一概丢弃，可是有其他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做？”
襄儿敏锐的直觉令我蓦然一惊，我本该毫不犹豫告诉他父亲的死因，如今，却忽地犹豫不决。
“襄儿，接下来的话，你务必仔仔细细听清楚，事关你父亲，万不可透露他人。”
我郑重看向襄儿，眼眶干涩得隐隐泛疼，襄儿眸光一沉，似乎猜到我欲所言，肃然蹲在我膝前，“母亲，其实...父亲的死，跟皇祖母有关对不对？”
“你已经知道了?”
讶异于襄儿之际，曹哥哥遇害前的记忆，宛如水底的鱼儿般悄然浮出水面。
“元光三年，陛下遣你父亲前往胶东调查水匪一事，派予五百余军随行，胶东水匪不过三五成群，不成气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半年后却传来消息，你父亲与水匪勾结，堵截海运漕运，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父亲不可能谋反，当时母亲与我皆在长安，父亲又因何谋反，这根本解释不通！”
襄儿面红耳赤，手臂青筋流露，愤怒好似洪水开闸般宣泄而出。
我轻轻拍着襄儿的手，试图安抚他平静下来，“看似解释不通，可若换个角度便又不同了。”
“皇祖父在位时，曾封白石侯刘雄渠为胶东王，而后刘雄渠兵败自缢身亡，其财产数以万计，未见其踪。后虽皇弟也曾被封胶东王，但年幼未曾就国，如今的胶东王是康王刘寄，他一就国，便大修城池殿宇，试问钱财何来？”
“母亲是说，康王找到了当初刘雄渠藏匿的钱财？”
“或许吧，但能确定的是，你父亲确实找到了当年刘雄渠所藏之财宝，可他却密而不报，直到陛下收到密信，告知母后......”
“不可能，父亲非贪财之人......”
襄儿不可置信看向我，双眸中潋滟着看不出的情绪，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几许哽咽；“曹哥哥，他应不会的.......”
其实，那年，襄儿病重，寻遍天下名医不见好转，整个平阳侯府都靠我撑着，那时的我，根本无暇顾及许多，曹哥哥的事，我实在力不从心，如今后悔都难，时光已经过去七年，即便知道曹哥哥是被陷害的，我又该如何为他报仇呢？
“母亲，当年您定是调查过父亲的死因，如今旧事重提，是否是发现新的线索？”
幽冷的晚风透过大氅的敞口灌了进来，我徒然从思绪回忆中清醒，目光落在屋内星星烛火，“我本以为母后就是唯一凶手，却不曾想，其中疑点重重，就连......”
“公主！”
“公主！修成君来了！”
倩兮的声音如同破空而来的一道仙音，让我瞬间止住了话头，我忽地反应过来，曹哥哥已逝，不应再让襄儿涉险，害死曹哥哥幕后真凶尚未明晰，不该如此全然不顾。
“襄儿，你先回去吧。”
“母亲，您还未说完父亲的事！”襄儿仍旧蹲在膝前，不愿离去。
倩兮见我目光示意，习惯性把襄儿劝离院落，离开前不忘告知，“公主，修成君在侧竹林等您。”
往常阿姊都直接在正堂见，今日却深夜在侧竹林，想来是特意来质问宫门阻挠之事......
独自前往院外竹林，竹叶迎着风，发出飒飒声响，行至幽暗处，竹树忽泛现一束隐隐烛光，一道暗乎于无的身影携着光渐行渐近。
“金俗阿姊......”
我小心翼翼询问，那身影在身前停住，刚巧踩中几片枯萎的竹叶，发出细微‘刺啦’的声响。
“宓妹，是我。”
灯笼光烛上提，露出金俗阿姊清丽的面容，我暗松一口气，警惕着的心稳落平地。
金俗阿姊率先开口，毫不留情质问道：“宓妹，今日你为何阻拦我们进宫，不久前问过太医，母后只剩不足月余的寿命，难道你真想让我们见不到母后最后一面吗？”
“是的。”我漠然盯着竹林深处，“金俗阿姊，我就是不愿你们见她最后一面，这样的母亲，何必再见最后一面，反倒脏了自己！”
金俗阿姊闻言，凝目而立，黛眉微蹙，“宓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母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所以故意召我们入宫？”
“你询问我们圣旨之时，我就感到十分奇怪，再后来见你阻拦我们入宫，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你若如实告诉阿姊，阿姊们都会帮你的。”
金俗阿姊上前攥住我的手腕，眸中深邃犹如寒井，我却摇摇头，反手搭上她的肩膀，“阿姊，你切莫蹚这趟浑水，母后如何安排，我们一无所知，更何况这数些年来，我们何曾有一人斗赢了她？”
一语出，竹林瞬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不闻，或许我们都心照不宣想到当年各个姐妹的凄惨，亦或许想到面对母后时的力不从心.......
“阿姊，你一定要告诫淑阿姊与毓阿姊，母后去世之前，千万不要进宫，也不要离开长安，一切谜底与阴谋，不日终将揭晓。”
金俗阿姊愣愣注视着前方，目中布满空洞的恐惧，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厉声道；“金俗阿姊，你听到了吗！”
阿姊被我摇醒，怔怔点着头，半眯着眼，隐约有冰冷的寒气在她周身涌动，“宓妹放心，此时阿姊心中有数，若遇上任何困难，记得给阿姊送信。”
未待我回应，金俗阿姊已经疾步离去，烛火朦胧，一瞬便消失踪迹，化作溶溶黑漆。
直到一道熟悉声音的出现，顷刻间，打破眼前寂寥的黑暗。
“所以....是太后算计，故意放夏侯颇进宫的，对吗？”
迎面撞上两道身影，听闻声音，我脚步一僵，慌忙间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襟。
皇后目不转睛盯着我，满脸不敢置信，“长...长公主，您怎么会在神仙殿？”
神仙殿？我忽地恍然，除了椒房殿，只有神仙殿的墙是桃夭色的，母后和夏侯颇分明是有意让皇后撞见，绝了我与卫青的路。
我连忙用披氅掩住脖颈红痕，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
“长公主安。”
卫青恭敬在余辉下躬身施礼，视线却始终凝视着我，目光灼灼，眼波如同一柄玉剑，一刻不停在我脸上逡巡，仿佛想以此得到答案。
我被他盯得更加心虚抬不起头，手开始不可遏制的抖动，“皇...皇后，弄脏了你的神仙殿......”
实在难以启齿，我顾不上礼节，径直离开，独自在曲折的回廊间奔跑穿梭，风在耳边快速掠过，卫青的面容却依旧停滞在脑海，想到他因此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只觉得心口一阵锐痛。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从神仙殿走到宫门口，现在的状态，用失魂落魄形容实在太过贴切，我现在只想回家，只想见到襄儿、倩兮、蘅儿和小宗，只想看到她们欢迎我回家的笑颜......
宫门口停了数辆马车，府内的马车被挪到最边侧的红墙下，我懒于生事，沿着门墙快步疾行。
“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修成君都来了，速速禀明皇后娘娘。”
“是。”
两名宫婢在墙沿下私语，其中一名宫婢得令立即迈着碎步离去。
毓阿姊、淑阿姊、金俗阿姊竟同时来了......
我立即刹住步子，拉着那命令语气的宫婢，“公主和修成君可是分别独自前来？”
那宫婢先是吓一跳，慌忙请安道：“长...长公主，公主们和修成君都是独身前来，未曾见主婿陪同。”
皆未有主婿陪同，这未免太巧了！
那宫婢应答完，正欲起身离开，我连忙拽住她，正色道：“你速速拿着我的长公主令牌，去请卫尉统领，命他即刻调二十余羽林军来西安门，速去！”
“若是耽误了本宫的大事，即刻落了你的脑袋，若是行事及时，本宫便记下你的大恩，重重有赏！”
宫婢瑟缩接过令牌，秀丽的面庞闪过一抹惨白，怯懦回了句是，旋即消失在视线之内。
暂且放下心中疑虑，我将目光停驻在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身上，勉力挤出一丝笑，扬声喊道：“阿姊！”
“阿姊！”
“宓妹！”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几乎同时望过来，眼里的笑意像朵朵冬日盛开的梅花，清美而富有暖意。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你们都过得好吗？”
喜逐颜开之余，我认认真真盯着她们上下打量，仿佛如何看都看不够。
“毓阿姊，淑阿姊和金俗阿姊，你们怎么同时来了，真高兴能同时见到你们。”
毓阿姊摸摸我的脑袋，破睇而笑，打趣道：“宓妹，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明艳动人，倒是阿姊我老了不少。”
“是啊，还是宓妹命好，若非母后病重，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到这腌臜之地的。”淑阿姊声音清冷，目光却一瞬不瞬停留在皇宫之内。
金俗阿姊目光划过淑阿姊，嘴角因欢聚而来的笑意也渐渐褪尽。
毓阿姊见气氛低沉，连忙转移话题，“宓妹，母后的身体如何了，听来传旨的公公说母后病危，撑不了多久了。”
“母后的身体还好...”我瞬间挪开话题，反问道：“旨意里是否告诉阿姊们要单独前来，不可带他人。”
“旨意里是这么说的。”金俗阿姊攥住我的手，锐利的目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宓妹，是不是......”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金俗阿姊的话戛然而止，我等姊妹循声望去，只听卫尉统领率一众羽林卫奔袭而来。
“长公主！卫尉统领聂迟率羽林卫赶至，静听长公主指令！”
阿姊们听闻，不约而同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宓妹，你叫来羽林军做什么？”
我慢步走向卫尉统领聂迟，对阿姊们询问置之不理，“聂迟，本宫命你等羽林卫守住西安门，不可令南宫公主、隆虑公主、修成君踏足皇宫半步，一旦踏足，你们便以死谢罪罢！”
“是，谨遵长公主令！”
聂迟话不多少，直接命羽林卫堵在西安门前，直接与阿姊们面面相觑对峙起来。
“宓妹，你这是做什么？”毓阿姊愕然望向我，原本和煦的面庞仿佛渐渐结起一层冰。
淑阿姊似笑非笑看着我，嘴角含着淡淡的自嘲意味，“宓妹如今乃一朝长公主，我等区区公主，如何能比得了。”
自从淑阿姊被母后逼着嫁入隆虑侯府后，性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数年前隆虑侯在皇姑母的服丧期间行奸污之实自尽，淑阿姊身为公主，颜面尽失，每每开口便都夹枪带棒。
望着阿姊们各异的表情，我轻叹一声，更加坚定了阻止她们进宫的决心，“本宫乃大汉长公主之首，尔等皆需听本宫之令，不得违抗，今日这道宫门，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休想进去！”
“宓妹，你有何必如此疾言厉色，阿姊们不过是想进宫探望母后......”
“只要本宫在，你们休想再见到母后！”
“轰隆！”
一声惊雷凭空乍响，带起一道道闪电，宛如巨龙腾飞宫殿之上。
阿姊与我皆是一惊，羽林卫纷纷望向天际，神情肃然。
“宓妹如此行事，也不怕想遭受天谴！”出言的是淑阿姊，金俗阿姊闻言，慌忙捂住她的嘴。
我盯着淑阿姊，不屑的冷笑一声，“诸位阿姊，你们若是有能耐，便将我从长公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否则，天谴也罢，炼狱也罢，你们想见母后，那便不能够！”
阿姊们未再质问，而是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似震惊似疑惑又似痛惜。
“长公主，发生了何事？”
皇后匆匆赶来，见到我与阿姊们起争执，目中满是震惊，“长公主，公主们皆是母后请来，阻拦懿旨总归是不妥......”
我凝目注视着皇后，郑重其事问道：“子夫，当初侯府恩情，我从未要求回报，今日，我欲让阿姊们退出皇宫，永不见母后，你帮还是不帮？”
皇后踌躇不言，黛眉愁成一团，良久，方才缓缓舒眉，“宓儿，我帮你，出自真心，不因当年恩情，不因你是长公主，不因青弟，只因你我情分，你记住了。”
话音未落，皇后款步到卫尉统领聂迟面前，眼底满带寒意：“奉本宫口谕，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修成君三人未得本宫特令不得入宫，所有宫门严加防守，若有差错，提头来见！”
“是。”聂迟迅疾前去部署。
劲风带起衣裳飘荡在黄昏之下，皇宫内外笼罩起金色的寂静，皇后与我，皇阿姊们，分别伫立在皇宫内外，夕阳的两端，静默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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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们入宫无果，陆续离去，拖着疲倦的身体，我亦平安回到平阳侯府，此时府内犹如空宅，寥寥数人在廊内匆忙穿梭，见我只匆匆行了个礼。
倩兮恰巧从门外回来，火急火燎搁下手中米粮，直扑而来，“公主，您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笑着摸摸她的覆发。
倩兮的声音如同一道和煦的晚风，悄然吹进我的心田，此时的我，太需要简单一句话的温暖了。
得知襄儿施粥募捐接近尾声，我让倩兮先帮我准备沐浴更衣，清洗干净后，浑身如同新生般爽利气清。
襄儿归府后，第一时间赶到院子里等我，眼瞅他在院中如坐针毡，倏然站起，反反复复树下踱步，一会儿搓手，一会儿叹气。
“母亲！”
不知他何时发现屋檐下的我，脚步匆匆迎了上来，“母亲，您还好吗？听说您在宫门盛怒拦阻了皇姨母们进宫。”
闻言，我不置一词，眸目透过月光，清晰看出襄儿眼底浓浓的焦虑。
“母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儿子已经是平阳侯，是可以帮您分担的......”
襄儿目光凝滞，眉头已蹙成一团，“是不是祖母为难您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原本已平复的满腹委屈如今被襄儿的关心话语一勾，几欲要重新涌上心头。
“母亲无事。”
我慢慢走向院中石桌，伸指拔下用来绾发的白玉镶金镂雕凤尾簪，轻轻搁在桌上。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不少，但亲手做的却没几件，这块白玉原本是要给你打造平安扣的，后来发生许多事，便改成了凤尾簪，如今送予吾儿，也算圆了当初的念想，便做吾儿继任平阳侯之礼。”
长辈赐，不敢辞，襄儿恭恭敬敬接过发簪，却并未道谢，而是急切的询问宫门之事，“母亲，您在西安门的事街巷传得沸沸扬扬，儿知母亲素非跋扈之人，究竟因何缘由，还望母亲告知。”
见他坚毅的眸中汇亮如星光，我知终瞒不住他，踌躇着思索该如何开口。
“襄儿，你先跟母亲说说今日募捐情况，母亲稍后跟你细说今日详情。”
襄儿闻言，蹙眉尽散，上前扶我入座，“母亲，今日募捐共二万余两黄金，加上上次官员所捐，约莫有四万两，只是孩儿还未决定明日是否继续携榜募捐......”
“不必了。”我断然打断他的话，“明天开始你就将皇榜连同上次宴会名单一起贴在东市门口，然后进宫面圣收尾，其余的事你一概都不用管了。”
“母亲，募款本是大事，您命我一概丢弃，可是有其他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做？”
襄儿敏锐的直觉令我蓦然一惊，我本该毫不犹豫告诉他父亲的死因，如今，却忽地犹豫不决。
“襄儿，接下来的话，你务必仔仔细细听清楚，事关你父亲，万不可透露他人。”
我郑重看向襄儿，眼眶干涩得隐隐泛疼，襄儿眸光一沉，似乎猜到我欲所言，肃然蹲在我膝前，“母亲，其实...父亲的死，跟皇祖母有关对不对？”
“你已经知道了?”
讶异于襄儿之际，曹哥哥遇害前的记忆，宛如水底的鱼儿般悄然浮出水面。
“元光三年，陛下遣你父亲前往胶东调查水匪一事，派予五百余军随行，胶东水匪不过三五成群，不成气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半年后却传来消息，你父亲与水匪勾结，堵截海运漕运，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父亲不可能谋反，当时母亲与我皆在长安，父亲又因何谋反，这根本解释不通！”
襄儿面红耳赤，手臂青筋流露，愤怒好似洪水开闸般宣泄而出。
我轻轻拍着襄儿的手，试图安抚他平静下来，“看似解释不通，可若换个角度便又不同了。”
“皇祖父在位时，曾封白石侯刘雄渠为胶东王，而后刘雄渠兵败自缢身亡，其财产数以万计，未见其踪。后虽皇弟也曾被封胶东王，但年幼未曾就国，如今的胶东王是康王刘寄，他一就国，便大修城池殿宇，试问钱财何来？”
“母亲是说，康王找到了当初刘雄渠藏匿的钱财？”
“或许吧，但能确定的是，你父亲确实找到了当年刘雄渠所藏之财宝，可他却密而不报，直到陛下收到密信，告知母后......”
“不可能，父亲非贪财之人......”
襄儿不可置信看向我，双眸中潋滟着看不出的情绪，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几许哽咽；“曹哥哥，他应不会的.......”
其实，那年，襄儿病重，寻遍天下名医不见好转，整个平阳侯府都靠我撑着，那时的我，根本无暇顾及许多，曹哥哥的事，我实在力不从心，如今后悔都难，时光已经过去七年，即便知道曹哥哥是被陷害的，我又该如何为他报仇呢？
“母亲，当年您定是调查过父亲的死因，如今旧事重提，是否是发现新的线索？”
幽冷的晚风透过大氅的敞口灌了进来，我徒然从思绪回忆中清醒，目光落在屋内星星烛火，“我本以为母后就是唯一凶手，却不曾想，其中疑点重重，就连......”
“公主！”
“公主！修成君来了！”
倩兮的声音如同破空而来的一道仙音，让我瞬间止住了话头，我忽地反应过来，曹哥哥已逝，不应再让襄儿涉险，害死曹哥哥幕后真凶尚未明晰，不该如此全然不顾。
“襄儿，你先回去吧。”
“母亲，您还未说完父亲的事！”襄儿仍旧蹲在膝前，不愿离去。
倩兮见我目光示意，习惯性把襄儿劝离院落，离开前不忘告知，“公主，修成君在侧竹林等您。”
往常阿姊都直接在正堂见，今日却深夜在侧竹林，想来是特意来质问宫门阻挠之事......
独自前往院外竹林，竹叶迎着风，发出飒飒声响，行至幽暗处，竹树忽泛现一束隐隐烛光，一道暗乎于无的身影携着光渐行渐近。
“金俗阿姊......”
我小心翼翼询问，那身影在身前停住，刚巧踩中几片枯萎的竹叶，发出细微‘刺啦’的声响。
“宓妹，是我。”
灯笼光烛上提，露出金俗阿姊清丽的面容，我暗松一口气，警惕着的心稳落平地。
金俗阿姊率先开口，毫不留情质问道：“宓妹，今日你为何阻拦我们进宫，不久前问过太医，母后只剩不足月余的寿命，难道你真想让我们见不到母后最后一面吗？”
“是的。”我漠然盯着竹林深处，“金俗阿姊，我就是不愿你们见她最后一面，这样的母亲，何必再见最后一面，反倒脏了自己！”
金俗阿姊闻言，凝目而立，黛眉微蹙，“宓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母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所以故意召我们入宫？”
“你询问我们圣旨之时，我就感到十分奇怪，再后来见你阻拦我们入宫，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你若如实告诉阿姊，阿姊们都会帮你的。”
金俗阿姊上前攥住我的手腕，眸中深邃犹如寒井，我却摇摇头，反手搭上她的肩膀，“阿姊，你切莫蹚这趟浑水，母后如何安排，我们一无所知，更何况这数些年来，我们何曾有一人斗赢了她？”
一语出，竹林瞬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不闻，或许我们都心照不宣想到当年各个姐妹的凄惨，亦或许想到面对母后时的力不从心.......
“阿姊，你一定要告诫淑阿姊与毓阿姊，母后去世之前，千万不要进宫，也不要离开长安，一切谜底与阴谋，不日终将揭晓。”
金俗阿姊愣愣注视着前方，目中布满空洞的恐惧，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厉声道；“金俗阿姊，你听到了吗！”
阿姊被我摇醒，怔怔点着头，半眯着眼，隐约有冰冷的寒气在她周身涌动，“宓妹放心，此时阿姊心中有数，若遇上任何困难，记得给阿姊送信。”
未待我回应，金俗阿姊已经疾步离去，烛火朦胧，一瞬便消失踪迹，化作溶溶黑漆。
直到一道熟悉声音的出现，顷刻间，打破眼前寂寥的黑暗。
“所以....是太后算计，故意放夏侯颇进宫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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