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落满长安
苏嬷嬷与倩兮齐齐搀扶着我，伫立在山岗处，亲眼看着母后埋棺入殓，从此，孝景皇后一生的传奇，就这般随着尸骸被封闭在这具棺木之中。
哭声震岳，冥纸漫天，寿菊遍地，于母后而言，百官齐拜，史书留名，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摆脱病魔，入土为安，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入殓毕，归宫，皇弟忽召我独往章宫叙话。
待我进到殿内，满殿静寂悄然，清暖的阳光透过窗柩，洒下缕缕流金般的刻雕鹿影光泽，整个宫殿由内生出一股寂暖华贵之感。
“皇弟？”
我露首朝殿内探了探，忽地喉咙刺痒，轻声一咳，瞬间打破满屋寂静，声音尤为响亮。
“阿姊，我在此。”
闻言定睛一看，皇弟正站在素日议事的偏殿匾额前，匾上豁然镌刻着‘勤政爱民’四字。
“我记得这四个字。”我瞅了那字两眼，不由朝皇弟笑了笑，他显然愣了愣，才顺着我的话，将目光投向头顶高挂着的牌匾。
“这原是父皇给自己所写，提醒自己不忘肩上重任，谁知皇弟见其字，称含义质朴务实，便命宫人刻上，时不时瞧上几眼，以作勉力。”
“是啊。”皇弟不禁感叹道：“当初确实是想与父亲一样，做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如今...却越来越迷茫了......”
“陛下攘夷拓土，广选士才，诸王安定，百姓齐力，如何不算明君？”
“是吗？”皇弟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沮丧，仿佛陷入自我怀疑中，良久，笑得有些不自然道：“阿姊，也只有你与母后会这般这般毫不吝啬的夸朕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转为一声叹息，“如今国库虚空，虽有阿姊上次募捐所得，加之朕命各郡县募捐加在一起，也最多只能再支撑一场大的战役了......”
“一场足以！”我果断打断皇弟的话，目光落在窗沿飘落的翩翩雪花，思绪瞬间联想到未央宫飘雪的那日，忙解释道：“卫青擅长以战养战，必能支撑赢得胜利，加之大漠图的加持，无论图是真是假，都是对我军将士极好的鼓舞，一入大漠，此战必胜！”
我侧重说了不论图是真是假，皇弟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稍一想便理解我话中的深意，不过片刻，他激动的抓住我的肩膀，扬声笑道：“不愧是皇姊，总是能救亲弟弟于水火。”
闻言，我扯了扯嘴，“不是亲弟弟我还不救呢！不过话说回来，陛下召我来究竟是有何事？”
见话锋一转，皇弟轻咳一声，连忙上前扶住我在侧位落坐，目光闪躲，笑道：“阿姊，你身体本不好，朕还单独召你前来，还请阿姊莫见怪。”
我凝目不动，一眼便识破他的故作客套，“皇弟，你我之间，若有许多弯弯绕绕，便当我不曾来过罢。”
言毕，正欲起身，皇弟拦住我，眸中浮现一丝无奈，“阿姊，你或许不知，淑阿姊那边又开始闹了，先前你病得重，不敢叨扰，如今母后已经入殓，淑阿姊在宫里再这么闹，总归影响不好，毕竟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要不...你去收场...”
皇弟开始对淑阿姊这两天进行了无比深刻的描述，譬如每日定时寻死觅活，对所有宫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甚至当众侮辱朝臣，简直完全不顾及半分皇室颜面，似是已经绝望无极，要与皇家鱼死网破的境地。
想起淑阿姊悲惨的遭遇，原本想说的话顷刻噎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无奈，只能婉转问道：“淑阿姊落得如今这般的下场，你亦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有好好安抚她呢？”
皇弟似是对我的话不甚理解，倒没有刨根问底，只无奈摆摆手，苦笑不已，“若是以前的淑阿姊，我自然可以好好安抚，如今她整日歇斯底里，厮闹不止，与市井泼妇又有何异！我与皇后瞧见都发怵，更惶论与阿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不单是淑阿姊，俗阿姊与毓阿姊这些年也过得苦楚难言，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知满含了多少血泪。
父母债，儿女偿，竟是如此道理，讽刺的话犹留耳畔，今日，总算是将其真正含义领教得淋漓尽致......
“罢了...”我长吁一口气，“要我解决倒是可以，前提是，皇弟你得把苏嬷嬷给我两年，帮我好好调养一下身体，顺带再借我四十羽林军。”
母后入殓结束，苏嬷嬷已经忙不迭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事宜，大大小小的包袱堆得满榻都是，满宫殿的婢子毕恭毕敬帮忙着一起收拾，满心满眼都是艳羡。
年近花甲的苏嬷嬷，陪伴母后恰好十年无余，母后过逝，陛下念及她的侍奉之劳，特恩赐出宫安养晚年，就连宅院与财帛皆已赐下。
如今我突然索要，真不知苏嬷嬷会不会气得跳脚大骂，说起来，还从未见过这位一向温厚和善的嬷嬷出口骂过人呢！
“羽林军是没问题，苏嬷嬷....”皇弟微微蹙眉，看上起颇为犹豫。
“你与苏嬷嬷有何渊源吗？”
“没有呀！”皇弟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我满意的笑了笑，道：“既无渊源，苏嬷嬷便归我了！”
于是乎，浩浩荡荡四十余名羽林卫齐集宫墙，有条不紊紧跟在平阳侯府马车车尾。宫门侍卫远远见羽林军持枪护送，顿时宫门大敞，道路畅通无阻。
倚在窗沿，缓缓撩开帘子，我回首望向皇宫的方向，只见团团乌云低低紧挂在宫殿顶端，原本飘扬的雪渐渐淡了，灌进车厢的风却冷得刺骨，仿若在酝酿着新的一场雪。
鳞次栉比的宫殿座座辉煌，就这么像凋零的落叶一般，在我眼前渐飘渐远，此刻，我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无比畅快，就好比，被囚禁多年的鸟雀，终于竭力挣脱枷锁，飞向了向往已久自由的天际。
从此以后，皇宫便不再是我的家，皇宫里也再没有我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我了，包括皇弟。
我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仿佛从来都不曾这般释然而畅意的笑过，寒瑟的风呼啸而过，不断刮打在我的脸庞，我第一次感觉竟是如此清爽，如此惬意......
“公主，另一辆马车里的俩人如何办？”倩兮忽地偷偷瞄向我，目光发怯。
闻言，我望了望身后那辆华丽如新的马车，唇角笑意渐渐淡下来。
“怕什么！”我收回目光，不禁冷哼一声，眉梢不自觉挑了挑，“本宫忽然想到，长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成，既然她们无处可去，就送她们去长公主府，好生伺候吧......”
哭声震岳，冥纸漫天，寿菊遍地，于母后而言，百官齐拜，史书留名，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摆脱病魔，入土为安，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入殓毕，归宫，皇弟忽召我独往章宫叙话。
待我进到殿内，满殿静寂悄然，清暖的阳光透过窗柩，洒下缕缕流金般的刻雕鹿影光泽，整个宫殿由内生出一股寂暖华贵之感。
“皇弟？”
我露首朝殿内探了探，忽地喉咙刺痒，轻声一咳，瞬间打破满屋寂静，声音尤为响亮。
“阿姊，我在此。”
闻言定睛一看，皇弟正站在素日议事的偏殿匾额前，匾上豁然镌刻着‘勤政爱民’四字。
“我记得这四个字。”我瞅了那字两眼，不由朝皇弟笑了笑，他显然愣了愣，才顺着我的话，将目光投向头顶高挂着的牌匾。
“这原是父皇给自己所写，提醒自己不忘肩上重任，谁知皇弟见其字，称含义质朴务实，便命宫人刻上，时不时瞧上几眼，以作勉力。”
“是啊。”皇弟不禁感叹道：“当初确实是想与父亲一样，做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如今...却越来越迷茫了......”
“陛下攘夷拓土，广选士才，诸王安定，百姓齐力，如何不算明君？”
“是吗？”皇弟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沮丧，仿佛陷入自我怀疑中，良久，笑得有些不自然道：“阿姊，也只有你与母后会这般这般毫不吝啬的夸朕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转为一声叹息，“如今国库虚空，虽有阿姊上次募捐所得，加之朕命各郡县募捐加在一起，也最多只能再支撑一场大的战役了......”
“一场足以！”我果断打断皇弟的话，目光落在窗沿飘落的翩翩雪花，思绪瞬间联想到未央宫飘雪的那日，忙解释道：“卫青擅长以战养战，必能支撑赢得胜利，加之大漠图的加持，无论图是真是假，都是对我军将士极好的鼓舞，一入大漠，此战必胜！”
我侧重说了不论图是真是假，皇弟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稍一想便理解我话中的深意，不过片刻，他激动的抓住我的肩膀，扬声笑道：“不愧是皇姊，总是能救亲弟弟于水火。”
闻言，我扯了扯嘴，“不是亲弟弟我还不救呢！不过话说回来，陛下召我来究竟是有何事？”
见话锋一转，皇弟轻咳一声，连忙上前扶住我在侧位落坐，目光闪躲，笑道：“阿姊，你身体本不好，朕还单独召你前来，还请阿姊莫见怪。”
我凝目不动，一眼便识破他的故作客套，“皇弟，你我之间，若有许多弯弯绕绕，便当我不曾来过罢。”
言毕，正欲起身，皇弟拦住我，眸中浮现一丝无奈，“阿姊，你或许不知，淑阿姊那边又开始闹了，先前你病得重，不敢叨扰，如今母后已经入殓，淑阿姊在宫里再这么闹，总归影响不好，毕竟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要不...你去收场...”
皇弟开始对淑阿姊这两天进行了无比深刻的描述，譬如每日定时寻死觅活，对所有宫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甚至当众侮辱朝臣，简直完全不顾及半分皇室颜面，似是已经绝望无极，要与皇家鱼死网破的境地。
想起淑阿姊悲惨的遭遇，原本想说的话顷刻噎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无奈，只能婉转问道：“淑阿姊落得如今这般的下场，你亦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有好好安抚她呢？”
皇弟似是对我的话不甚理解，倒没有刨根问底，只无奈摆摆手，苦笑不已，“若是以前的淑阿姊，我自然可以好好安抚，如今她整日歇斯底里，厮闹不止，与市井泼妇又有何异！我与皇后瞧见都发怵，更惶论与阿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不单是淑阿姊，俗阿姊与毓阿姊这些年也过得苦楚难言，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知满含了多少血泪。
父母债，儿女偿，竟是如此道理，讽刺的话犹留耳畔，今日，总算是将其真正含义领教得淋漓尽致......
“罢了...”我长吁一口气，“要我解决倒是可以，前提是，皇弟你得把苏嬷嬷给我两年，帮我好好调养一下身体，顺带再借我四十羽林军。”
母后入殓结束，苏嬷嬷已经忙不迭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事宜，大大小小的包袱堆得满榻都是，满宫殿的婢子毕恭毕敬帮忙着一起收拾，满心满眼都是艳羡。
年近花甲的苏嬷嬷，陪伴母后恰好十年无余，母后过逝，陛下念及她的侍奉之劳，特恩赐出宫安养晚年，就连宅院与财帛皆已赐下。
如今我突然索要，真不知苏嬷嬷会不会气得跳脚大骂，说起来，还从未见过这位一向温厚和善的嬷嬷出口骂过人呢！
“羽林军是没问题，苏嬷嬷....”皇弟微微蹙眉，看上起颇为犹豫。
“你与苏嬷嬷有何渊源吗？”
“没有呀！”皇弟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我满意的笑了笑，道：“既无渊源，苏嬷嬷便归我了！”
于是乎，浩浩荡荡四十余名羽林卫齐集宫墙，有条不紊紧跟在平阳侯府马车车尾。宫门侍卫远远见羽林军持枪护送，顿时宫门大敞，道路畅通无阻。
倚在窗沿，缓缓撩开帘子，我回首望向皇宫的方向，只见团团乌云低低紧挂在宫殿顶端，原本飘扬的雪渐渐淡了，灌进车厢的风却冷得刺骨，仿若在酝酿着新的一场雪。
鳞次栉比的宫殿座座辉煌，就这么像凋零的落叶一般，在我眼前渐飘渐远，此刻，我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无比畅快，就好比，被囚禁多年的鸟雀，终于竭力挣脱枷锁，飞向了向往已久自由的天际。
从此以后，皇宫便不再是我的家，皇宫里也再没有我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我了，包括皇弟。
我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仿佛从来都不曾这般释然而畅意的笑过，寒瑟的风呼啸而过，不断刮打在我的脸庞，我第一次感觉竟是如此清爽，如此惬意......
“公主，另一辆马车里的俩人如何办？”倩兮忽地偷偷瞄向我，目光发怯。
闻言，我望了望身后那辆华丽如新的马车，唇角笑意渐渐淡下来。
“怕什么！”我收回目光，不禁冷哼一声，眉梢不自觉挑了挑，“本宫忽然想到，长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成，既然她们无处可去，就送她们去长公主府，好生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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