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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太史司辰

    上巳节次日,清晨的阳光照在均的脸上,均缓缓从睡梦中醒来,“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可以说没有发生。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仍旧是木质的床顶,就和他昨天醒过来看到的一模一样,均不禁心里长舒口气。均可能也不明白,或者不想承认的是,起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留下的念想要比回去的更大。“不知道萧小姐怎么样了?”这是均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刚念于此,就听到侍女在门外喊自己起床了。“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见到萧小姐?”这是均的第二个念头,都是和萧嫦儿有关的。不过在均洗漱更衣的过程中还是得知了今日的行程,那就是自己得去工作了。

    均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时代,工作这件事都是避免不了的,想起在现代社会里因为专业对口的问题找工作屡次碰壁,起码在这不用考虑找工作的问题了。“还挺好的吧。”均心里想着,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均也只好坦然的接受李淳风这个新的身份。“李淳风主要研究的是天文和数学,这到和我的专业十分对口,想来工作的内容对于我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均对于自己的业务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初好歹也是发过几篇SCI的人。均以前时常念想,如果能有一个很好的团队,说不定冲击一下Science也是有希望的。

    吃过早饭,临行前母亲刘氏对均叮嘱道:“今日里是萧家少小姐的及笄礼,你爹和你都公务缠身,我就让淳阳代表我们家过去了,不过这孩子你也知道,等你晚上回来时顺道去趟萧家把他给接回来,以免他外出惹事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场所。”

    “知道了母亲。”均暗自窃喜,心中爱死了他这个无意间给创造机会的臭弟弟,既然要去萧家,肯定就有机会再见到萧姑娘,想到这里,均只觉浑身都充满干劲儿。

    “不过风儿,听闻昨晚你与萧家大小姐一同出去看灯,快到子时方才回来,孩儿如何,心中可是已经有了计较?可以的话挑个吉日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下,我和你爹对那姑娘也是喜欢的紧呢。”

    均听完这句话刚要迈出的脚步差点打了个趔趄,果然都是被安排好的,这才哪跟哪?也太快了吧?不过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单凭母亲安排便是。”说完施了一礼,这边坐上马车开始他第一天的职业生涯了。

    李淳风就职的机构为秘书省的太史局,太史局直接为皇帝负责,因此其办公地点是较为僻静的位置。太史局主理司辰的职位主要是研究天文、历法、算学以及各种天象仪器。这跟均大学生涯的专业可以说是相当的对口,均对于自己将要面对的种种很有自信。但是显然,他还是太盲目乐观了。

    在太史局一位掌事太监的带领下,他先同更多的同级同事见过了端坐事务大厅的太史令蒋大人,随后还没等熟悉周围的环境,便被安排到了事务大厅的司辰书房,这个书房虽然比自家的书房大很多,但是东西通风,设有四张短面靠窗的办公书案,均的位置在西侧窗边,背后由大书架隔开了一个议事的空间。掌事的太监交代了一些工作的环境和注意的地方便说:“李大人,司辰署今儿个是您当值,其余侍郎大人都在休假,当值表就在门厅上挂着,您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这庭前走动的小公公就行。”

    均谢过后,四处看了看。他选择从史料看起,翻阅完背后书架上前朝留下的各种卷宗的时候,均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专业对口吗?的确对口的不能再对口了,但是古籍中所记载的东西均几乎就没有一个是看得懂的!先不说古代人的阅读习惯就和现代人有很大很大的差别,单单是文言文那些之乎者也的文字就让均很是头疼,好多现代汉语已经很不常用的生僻字繁体字好多均也不认识,而且古人写作不讲究断句,均连怎么断句的都不懂。还有很多古籍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更是加大了阅读难度。“他妈的”均此刻只想爆粗口,此刻终于开始怀念现代社会了,哪怕是让他面对一串串晦涩的公式也不愿意再面对这些远看仿佛看得懂,近看两眼一抹黑的古籍了。

    “不看了。”均把手里繁杂的古籍随便往别处一丢,丝毫不在意手里这东西放在现代社会可能就是稀世的孤本。

    “看不懂,工作该怎么进行下去,这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人发现的。”均这会早已是泄了气的皮球,丝毫没有一开始出门时的自信。他靠着窗边,盯着毛笔和空白的厚厚一沓子帛面奏折本子发呆,想着想着自然又想到了萧嫦儿的身上,“听说今天是她小妹的及笄礼,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些什么?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她对我的态度会不会转变,会不会就此不再理我?”均胡乱地想着,“听母亲说家中也是极力地在撮合这门婚事,没有意外的话李淳风和嫦儿结婚已成定局。”想到这里均嘴角都不禁勾起了弧线。

    均是的智商很高,从小他就明显表现的要比同龄人更加的聪慧,但是远超同龄人往往意味着比较异类,以至于从小身边就缺乏朋友。对此,均也不以为然,他压根儿也期待谁能够理解他内心丰富的idea,身边大多数都是很无趣的,交流与分享更别提了。这就导致了一种“恶性循环”,他的性格愈发的孤僻而不善与人交往,这点直到他上了大学后才有了改观。

    均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里就读,大学的生活才让均明白了再聪明都有比自己更聪明的,再笨也有比自己更笨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性格才慢慢有了改变,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孤僻期间也结交了几位知心的好友,也尝试处过对象。只不过他的高智商在恋爱这方面基本是没起到任何作用的,为数不多的恋爱经历里都是不善而终,他面对异性的时候总是显得不知所措,死直男的性格也并不怎么会讨女生欢心,在结束了几场失败的恋爱后,均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结婚……”均在心里念叨着,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结婚这个事情,甚至恋爱这件事也从来没认真思考过。你不能要求一个前天还在北京城逛博物馆,昨天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今天看起来就要结婚的人平静地去接受这件事,但是均明显就不是普通人。这两天,他已经三番五次的在想这个萧嫦儿了,哪怕是对感情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如果能够娶做妻子的话一定是自己真正期待着的爱情与婚姻,她可能也对我有点意思吧...”想到这些,均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只不过接下来门外的嘈杂声突然打断了均的思绪。

    均循声而去,不远处两名看似太监模样的人正在殴打一小公公,“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均大声喝止,两名太监闻声停止,赶忙对李淳风行礼:“回大人的话,这孩子是后院打杂的新公公,这才刚来几日,就好吃懒做手脚还不干净,刚才还被发现在司辰署外鬼鬼祟祟的,一定又想偷东西,这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一番。”均看了看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灰头土脸、骨瘦嶙峋,此时正抱着头在地上蜷缩着。“回大人的话,小的根本就没偷东西!”少年即使刚刚被打,此刻嘴上也在极力争辩着。“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两名太监又想动手。“够了!”均一向对恃强凌弱的人没一点好感,但也为了平复几个公公的情绪,“交给我处置,你们就先下去吧。”支走了这两名太监,均把这个孩子从地上扶起,带到了屋子内。

    进屋后,均递给了他一块门口铜盆边上的清洁手帕,让他把脸擦干净,随即让他坐了下来,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无名无字。”那男孩回道,“爹爹妈妈早就过世了,小的从小就没见过他们,也没人给我起过名和字。”

    “原来是个孤儿。”均心里想道,又问起:“他们为什么打你?”

    “小的想进来给大人扫扫书房,心里想着要是大人还没到,就看看这大书架上的书,他们不让,他们说我就是个打杂的,这司辰署里的书卷都是机密的,从来不让我进来。”

    “你想看书?你认得字?”这下均对眼前这个孩子更加的好奇了。

    “认得,小时候跟着一位老先生学过,后来老先生去世了,我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就来到了这里。”

    “这个偌大的长安城,怎么偏偏选择来了这里?”

    “老先生曾经教过我天文历法,他说想要知道的更多,就想办法中举,来这秘书省的太史局,我没有银子学书考举,就只能当个公公。”均看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条例清晰,并非一般的市井少年可比,虽然身世凄惨,但少年答话的时候始终都是瞧着对话人,有着偌大的自信。

    “有意思。”均心里想着,很快便产生出了一个想法,于是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古籍递给这个孩子,“用白话给解释一遍。”

    小太监接过本子,一边读着一边将读下的东西用白话说给均听。均一边仔细听着一边把听到的东西以学过的知识结合起来,不由得眉头紧皱。

    “你确定你说的都没错?”均问道,“回李大人,书中的确就是这么记载的。”

    “那你继续读吧。”就这样,均一直听小太监念书,直到午时肚子饿了才停了下来。

    “狗屁不通”,这是均听完后的第一印象,碍于古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均发现很多古籍中记载的常识以及注释大多都是错误和混乱的,非常非常多的东西都和现代科学理论相悖,那也没办法,毕竟是身处古代,即便如此这个时候的中国科技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了。“多给我一些时间,我能让你们的科技进步少走上千年。”均在心里吐槽着。

    打点了这孩子后,均就嘱咐他伺候午膳。在用午膳的过程中,均还真的仔细思考了穿越这个事情本身会对整个历史产生的影响。不想不知道,仔细想过以后这个后果的严重性让均甚至感到非常的恐怖。均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现实: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恐怕再也没有人对历史的影响力会比均还大了。他虽然这方面知识匮乏,充其量也就高中的程度,但即便如此,历史上发生的那些改变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均都是知道的。更可怕的是作为一个天体物理学的硕士,他的确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知识储备,从牛顿力学到电磁学,从热力学到相对论,从量子力学到天体物理,以及各种的基础学科,只要均愿意,让这个时代科技少走上千年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均俨然觉着自己开了一个上帝视角,站在整个时间的尺度上之上俯瞰着整个社会历史的走向,而且自己一个无心举动就可能引发整个历史的海啸,而时穿所带来的“外祖母悖论”和“蝴蝶效应”更是压的均喘不过气来。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均飞快地动身前往萧府,接弟弟是假,来看嫦儿才是真。一路无话,李淳风进入萧府,见过了萧家家主和李淳阳,正待问萧嫦儿如何了,话到嘴边只见一位白发老者从门后缓缓出来。只见萧家主赶忙走上,问到:“孙先生,小女情况如何了?”

    只见那位孙先生施了一礼,说道:“萧大小姐的病多由脏腑虚损,正气不足,或是风邪、寒邪或异气侵袭,致喷嚏、流鼻涕、鼻塞等,发为鼻鼽。”

    “可有大碍?”萧家主问道。

    “萧家主放心,待我写一药方,悉心调理,不日内便可痊愈,只是此病常易复发,往日里还需多加注意休息,不得劳神伤力。”

    “如此便谢过孙先生了。”萧大人作揖。

    待那位孙先生留下药方离去之后,均赶忙上前对萧家主询问萧嫦儿的情况,萧家主一五一十地把情况都对他说了。“怎么会这样的,明明昨晚回去还好好的,就这么一天就下不来床了?”均此刻内心十分地慌乱,一想到萧嫦儿此刻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均的心也跟着揪着痛。“贤侄若是不放心,不妨我唤她出来跟你报个安好?”萧家主有意为两人制造相处的空间,均自然能看得出来。

    不过均也知道此刻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虽然内心着急,但还是婉拒了萧家主的提议。“此刻萧小姐还是以多休息为好,伯父若是不介意我便在此多等些时辰吧。”

    “如此也好。”说罢便在前厅设了茶,与均一同在前厅等候。

    “李贤侄,你觉得我家小女如何?”萧家主突然问道,倒是有些让均猝不及防,这种感觉就像是女婿第一次被女友领回娘家,面对以后可能会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均不紧张那才是骗人的。

    “萧伯父,萧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大方,性情也不如一般女子那般扭捏,且是淳风所见过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对于萧小姐感觉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均仔细斟酌着话语,其实内心的紧张程度不异于经历一场恶战。

    只见萧家主似乎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又道:“贤侄,我说话向来直接,想必贤侄也不是那种拖沓的人,我就直说了。”

    萧家主直视着李淳风,“我与你伯母膝下就这两个女儿,小女方才及笄暂且不说,大女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们萧李两家关系素来不错,我们与你父母也都在极力撮合你俩。”

    均此刻坐如针毡,浑身都绷的挺直,心咚咚直跳,生怕眼前的准“岳父大人”说出个什么“但是”出来。

    “我与你伯母也对贤侄素来青睐,既然贤侄也对嫦儿有意,我们也就放心了大半,”萧家主继续说道,“今日午间你母亲专程来与你伯母谈论下聘之事,此事的结果待回去后令堂自会告知与你,我们两家也对结果比较地满意。”

    “原来母亲的效率竟然这么高。”均打心底里感激着。

    “嫦儿自幼便是我俩的掌上明珠,向来口无遮拦惯了,那也是我们给惯了的,最是受不得委屈,平日里还有些自主的爱好,这都不必再提。此事若能成,待嫦儿嫁到李家,贤侄定不能让她受半点苦,若是有朝一日听闻嫦儿过的不好或是受了欺负,就算是碍于两家的面子,我们也不会轻饶,这你明白吗?”

    均听毕赶紧起身,郑重地说道:“伯父放心,若真有幸可以娶到小姐为妻,定不负了小姐的一片心意,真心真意的对待她,以后也定兢兢业业、专于本职,给她更加好的生活,小侄在这里向伯父郑重承诺,必守一生。”说罢,深深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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