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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二人吃完早饭,离上朝的时间也快到,便穿上官服步行上朝。

    晨钟敲过,百官进宫,二人步行入宫,引来不少目光,不知此二人何时厮混到了一起。也有不少百姓目睹了这个下一次江南得了一个病虎称号的李府文信侯,是何等模样,也不过平常人一般,只不过脸色与皮肤白的有些不同常人。

    远远便看到洪武扶着门棂在殿外候着,二人上前朝他打了个招呼,晨钟响后,二人朝洪武作了个请的姿势,洪武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进了金殿,借着萧瑟与李子风二人一同入殿。

    待百官进殿,文武站列,掌印大监萧何日高呼一声上朝,隆庆帝这才从偏殿走上龙椅安坐下来。待隆庆帝坐定,百官跪地行大礼山呼万岁,隆庆帝道了一声平身,百官这才起身。

    今日殿上,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谁都知道今日殿上,隆庆帝要拿沿海四省的事发难了。只是不知道隆庆帝会以哪件事为缘由,沿海四省岭南两县的事太多了。

    要说隆庆帝想说什么,江南之地的事够说一个早朝的。沿海四省的粮案,牵扯到京都,上下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岭南两县的火药炸堤案,牵扯到了宫中十六衙门,真要查,恐怕就是隆庆帝身上也不知要被泼多少脏水。李子风好奇的是,岭南两县的案,查到霍正龙身上,牵扯到大理寺卿钱文升,只是刚想要查此人的时候此人就销声匿迹了。沿海四省的案件,从郭昶坤与陈宏瑞的推理中,查到兵部尚书唐青山身上,恰巧此人又押着军粮去了北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李子风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又说不出什么不妥。

    这些年来沿海四省的粮食如果真的是靠兵部走的,那唐青山此次押粮,恐怕另有所图。

    “今年端午,江南下了一场大雨,毁了两个县的大堤。常平长宁两个县的百姓流离失所,朕派了文信侯前往两县赈灾,这么一去,不得了啊。”隆庆帝终于开口说话,百官不言,气氛严肃。

    隆庆帝看了一眼洪武,又道:“两个县的大堤,每年花费数百万两修缮加固,长江九县共九条大堤,一年费用上千万。国库一年的税收,一半都用在这九个县的大堤上面。可是还有人去打这大堤的主意啊,今年毁掉的这两条大堤,不是天灾,是人祸!有人运火药炸了大堤!是谁!在挖大夏的根基?”

    “都哑巴了?”百官无人敢言,隆庆帝问了一声,突然起怒气,喝道:“岭南传来消息说是织造局的车把火药运进了城里,江南织造局监管宁五方被押解回京;北镇抚司传来消息,说毁堤当晚,河道衙门一个人都不在场,江南河道监管王和源到现在都没现身,是死是活也说不准,是谁在背后操作这些事?今日朕,倒想看看谁是大夏背后的蛀虫!挖朕的脊梁骨,挖大夏的根基!洪武你说!岭南两个县的事,是怎么回事?你户部每年那么多钱花在上面,你一点也不心疼吗?!”

    洪武闻声,战战兢兢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行礼道:“回禀陛下,岭南两县事务,文信侯已经查的明明白白,倒不如先问问文信侯。”洪武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李子风听到洪武提起自己,不禁心中暗骂了几句。岭南火药炸堤的事查到运火药的人,却查不到是谁。查到霍正龙问出了钱文升,但是钱文升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说来倒是跟没查一样,此事在陛下面前,说不明白就是欺君,李子风冷眼看了一下洪武。

    “岭南常平,长宁两县大堤,属实是人为。臣在岭南查到火药的踪迹,这些火药存放的地方是一个叫霍正龙的商贩仓库之中,此人在押解到京都之后被人暗杀在大理寺内,罪犯如今尚未找到。霍正龙死前,曾说了接头人,臣恐打草惊蛇,未将此事禀报,容臣查清楚再想陛下禀明。”李子风也不惧龙威,上前说道,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洪武。当李子风说出霍正龙死前曾说出接头人的时候,朝上一阵私语,有人惊恐有人故作沉着有人窃窃私语,唯独洪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霍正龙死前曾说过大理寺卿钱文升是他的接头人,李子风尚未来得及去查此人此人便带着家人销声匿迹在京都之中。此时李子风在朝上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想看看洪武的态度。如果此人牵扯到霍正龙,那么势必会有些自乱阵脚,只是这老狐狸如同往常一般,答完陛下的话颤颤巍巍的又坐了下去好似没听到李子风的话一样。反倒是那些百官,像是树上的麻雀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够了!”隆庆帝喝道,百官这才重归安静。

    隆庆帝盯着百官,他心里清楚,岭南两县的事,那帮人上面瞒着下面,下面瞒着上面去做的。那五车火药,由京都运出,一直到岭南,这些人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将火药运到了岭南,查下去,宫中十六衙门一个都跑不掉,但是不查,这些人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睡个觉都要提心吊胆。其实当火药的事传回京都的时候,隆庆帝已经令锦衣卫暗中查此事了。火药是从军火库运出来的,锦衣卫查到沾染过那五车火药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所以隆庆帝今日在早朝上说这件事,就想看看百官是何脸色。

    “朕让你们说话的时候每一个人敢说,没让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的争先恐后,怎么?当朕是个傀儡皇帝吗?!岭南两县炸堤用的火药是从军火库运出,朕的身边出现了内鬼,不止军火库,朕的十六个衙门都有内鬼!织造局参与了这件事,河道衙门参与了这件事,兵仗局尚宝局惜粮局全都跑不了!你们也要查,这件事谁参与了其中,朕查到一个杀一族!诛九族的事朕不干,朕要你们的亲人,看着参与这件事的人是怎么个死法!朕要让岭南两县的百姓,看到这些贪官污吏是怎么为那两条大堤为那些死去的百姓填命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杀鸡儆猴便可,岭南两县的火药是从军火库运出那么军火库守备将军定是要追究责任的。火药从京都出发,经过的每一个关卡,这些人都该受到处罚,如此一来便能震慑人心。”洪承绶突然上前说道,隆庆帝怒目而视。心道:没想到这真有一个敢往枪口上撞的!

    看了一会洪承绶,又看向洪武,隆庆帝不禁感慨:都说虎父无犬子,洪武这儿子终归是上不了大台面的小菜,哪能想他爹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洪老,自己的儿子,自己管着,朕的儿子,朕也自己管管了!”隆庆帝说道,没有理会洪承绶的话。此事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莫说杀鸡儆猴就是拿刀架在那些人脖子上,那些人也不见得能害怕。

    洪武听到隆庆帝的话,起身走到洪承绶面前,洪承绶缓缓抬起头,只听到啪啪两声,洪武甩了他两个耳光。

    “行了,金殿是议国事的地方,不是你打儿子的地方,有事回家再说。岭南的事还没说完呢!”隆庆帝摆了摆手继续道:“岭南出了那么大的事,错在朕。这些年朕将重心放在了北阳,忽略的江南。如今江南世族林立,门阀如雨后春笋。如今又大敌当前,北阳想要为水河畔养马,江南又动荡不安,为今之计,是既要攘外外又要安内。北阳的战要打,江南的乱也要治。江南之乱无非两点,第一:门阀世族,第二文豪世家。谁说说,怎么解决江南的事。”隆庆帝问道,岭南两县的事好似被他一笔带过,李子风知道,隆庆帝在给他台阶下,再问下去恐怕收到这些人群起围攻的就是自己了。

    “江南,长江以南之地。自古便是粮食和文人盛产之地,也是如此,江南士族文豪居多形成了江南的大家族,笼络了当地的商业发展。沿海四省的港口,两淮之地的盐铁,岭南的稻田都是不小的产业。先前我们重视与北阳的战争,忽视了这些东西,导致如今朝廷要收回这些也要费不少的人力。今年掌印大监,同海外诸国谈下的这么一笔大生意如果沿海四省的港口码头不能打通,那与海外经商的这首次买卖可能就要失信于人。做生意,最讲究信用。所以今年这第一笔海外生意一定要对海外诸国实现,否则以后,大夏的声誉恐怕就要遭到这些海外诸国的讽刺。”太子忽然说道,他这些话与李子风相差无几。

    “那太子以为如何?”李子风问道。

    “下江南,打通沿海四省的港口,与海外诸国通商,将我们的货物运往海外销售。如此一来,我们就能从中谋利,来年北边战事的经费就没有那么紧缺了。”

    李子风不禁一笑,这些话不知道是谁教太子的,有头无尾。隆庆帝不禁皱眉,这时洪武终于坐不住,起身道:“陛下可派文信侯再次下江南,岭南这么棘手的事,文信侯处置的游刃有余,老臣想着沿海四省小小的士族文豪,也难不倒文信侯。”

    果真是个老狐狸。

    “如今李卿管着大理寺的事,再下江南恐怕会耽误大理寺的事务。洪老,你以为李卿下江南后,谁适合代理大理寺的职务?”隆庆帝问道。

    这才是洪武真正的目的,一箭双雕,既能将李子风调离京都又能把大理寺据为己有。

    “少卿赵文年可胜此任。”

    赵文年?大理寺少卿赵文年?想不到这大理寺内,藏了这么大的个官职的内鬼。

    “赵文年?经验不足,不堪大任。朕倒是觉得萧何年不错,这几年北镇抚司在他手里管的不错,李卿南下之后,大理寺的事务就交给萧何年去打理把。李卿可有异议?”隆庆帝看向李子风,李子风行礼道:“臣遵旨。掌笔大监总管北镇抚司,又兼着大理寺的职位,查案办事两不误,如此甚好。”

    “陛下,掌笔大监管着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如今再兼着大理寺的职务,老臣恐大监无心分神,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大理寺管着大夏一十一省的案子,日夜操劳。掌笔大监又顾着海外的生意,这哪能分身啊?北镇抚司和大理寺不能混为一体啊。”洪武紧上前说道。众人见洪武冒死进言,众皆跪下,恳请隆庆帝收回成命。洪武知道,前番折了个林中良,这次又将赵文年暴露出来如若赵文年做不了这个大理寺卿的职位,恐怕手底下有些人就要坐不住了,这才让洪武敢冒着触怒龙颜的情况下进言。

    赵文年是自己安插在大理寺内的一枚棋子,就等着钱文升下台后,能将赵文年推上去,岂不知半路来了头病虎,将这差事霸了去,如今这头病虎挪位,岂不是良机?太子在心中想到,随即上前,叩首拜道:“儿臣附议洪老的建议。赵文年任职少卿也有多年,大理寺中各项事务也熟悉,掌笔大监一个宫内大监,兼着大理寺的职位,实在不好。”

    隆庆帝看向李子风,好似在寻求救援。李子风知道这是陛下在给自己下的圈套。如今朝中上下皆知自己与二皇子交好,这大理寺卿的职位给了掌笔大监,与给二皇子有何异?既然如此,对自己又有何异?李子风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查二十年前的旧事,那这大理寺卿的职位一定不能落入别人手里,大理寺内的档案宗卷,如果落到那些人手上,那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就全白费了。隆庆帝这是逼自己与那帮人划清界限,只是自己身为李府的世子,李府的文信侯,这界限还不够清楚吗?

    “洪老?”李子风探头轻声唤道,匍匐在地的洪武抬头看了看李子风,李子风笑了笑,心道:这老东西的这个模样,真像一头老王八!

    “文信侯有事?”洪武见李子风直笑不语,便问道。

    “没事,只是这金殿上的地板有些凉,您老有这样趴着,怕您受不了。要不起来坐着?”洪武不作声,待李子风继续说下去。李子风见他不肯起身,又道:“大夏总共有三省六部,宫中一十六衙门。官员的选拔与擢升,都要经过三省几位大人确定,即便是陛下亲口提拔何人,也要你三省的大人点头方可。今日早朝,梁大人黄大人都在,您老也在,倒也省得跑了,三省有何异议何不提出来,三省的几位大人商议商议如何?您老领着百官,趴在这地上,难不成想逼宫不成?!”

    洪武身后的百官闻言,按耐不住,急道:“文信侯!饭可以乱吃,话总不能胡说!洪老说的清楚明白,掌笔大监年事已高,管着北镇抚司,如今再将这大理寺的重任放在大监身上,成何体统?让别国得知岂不笑我大夏无人可用?”

    “急了?”李子风看着那人,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洪老今年也有八十一了,这尚书的位置是不是也该挪一挪了?这样下去,岂不是让别国的人笑死我大夏了?”李淳忠在朝堂之上还顾及三分面子,这个李子风可全然不顾。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李子风就是一个又横又不要命的。

    那人一急,脸色憋着红了起来,找不到反驳的话,李子风冷哼一声,转身朝洪武伸出手,劝道:“洪老,年纪大了,万事可不能勉强。三省的长官都在呢,您老可不能一人全抗了。”洪武想了想,伸手搭在李子风手上,借了把力才站起来。

    “掌笔大监,能掌笔,那肯定文采不输文官多少,你们这帮文人墨客,若有三分掌笔大监的文采,也不知这年年祭文都要劳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李子风指桑骂槐,将朝上一众文官都骂了个遍,就连黄门春的脸上也有几分难堪。

    “还领着北镇抚司,既然这掌笔大监能文能武,为何掌不得大理寺?大理寺藏着大夏一十一省的案件宗卷,掌笔大监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谁也不会偏袒,你们急着将赵文年推上大理寺卿的位置,难不成你们有什么勾当在大理寺留了底儿急着销毁证据?!”李子风问道这帮人,如今倒是好了,这话说出口,他们再阻拦那就说明是心中有鬼了。

    李子风看着这些人的畏畏缩缩,不禁一番心寒,大夏到底养了一些什么样的官儿!

    “黄老,梁大人,您二人意下如何?”李子风转身问道黄门春与梁茂卿。这二人可是头一遭见到这病虎咬人,可真是咬下一块肉,连着骨头带着血都要往下咽的主儿。

    “文信侯所言非虚。这大理寺的存档文案,关乎大夏百姓的生计安危。每年各省各县送上来的宗卷都封存在大理寺内,如果某些人起了歹念,恐怕遭殃的就是大夏了。确实是要交到一个可信可靠之人手中。四大监自幼跟在陛下身边,自然不会偏袒谁。”黄门春言道。

    “既是如此,黄老是觉得掌笔大监有这个能力接管大理寺了?”李子风问道,黄门春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梁茂卿,李子风也看了过去,梁茂卿看了看二人,上前面奏陛下道:“陛下!掌笔大监忠贞不二,握着北镇抚司,足见陛下对大监的信任,大理寺的这份差事依臣看,掌笔大监有这个能力兼着。”

    “甚好!三票过了两票,洪老,没您老的份儿咯。”李子风笑道。

    “那就依三省所言,大理寺暂交掌笔萧何年处理。”隆庆帝言罢,眯着眼看向李子风,这人用对了,就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啊!“还有何事要仪?”隆庆帝再道。

    众人不语,李子风看了看众人,才上前道:“臣有事要奏。”

    隆庆帝许是觉得李子风今日有些闹了,有些不耐烦道:“说。”

    “启奏陛下,岭南两县的事,至今都未水落石出,臣这次下江南,想将此事查明,再往沿海四省去。”

    这一下,朝上又乱成了一锅粥,都以为这事儿能翻个篇了,想不到李子风又说了这么一嘴。

    隆庆帝看着李子风,想瞧瞧他要怎么说。

    “臣手上还有两个人证,牵扯到岭南两县的诸多事宜,此二人目睹了野猪岭上一桩惨无人道的杀人埋尸案!数百名百姓被坑杀在野猪岭上,那些人至今都没有人收尸。臣恳请陛下,替万民为这数百人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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