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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涂滩(五)

    猎弓其实是一根老桑木跟细桑麻绳绑在一起的,弓身还圆嘟嘟的,没有经过多少处理,反而弓弦看起来颇有技艺,散开一半,直接在地上抽地螺了。

    林桑心在地上抽着柏树做成的地螺,而水涂尚的猎弓就被征用了,谁让这弓弦是林桑心制作的呢。

    然后一个女孩抽着地螺泡在前面。后面一个小男孩追逐着,嚷着还回猎弓的话。

    每个人在这里都需要动手,没有真正的空闲人。

    小孩子一般情况下跟随自己的父母生活,学会基本的生活技能,当学习其他的技能时,就只能向部落里的人求助,从采集,狩猎工作脱离的老人,部落里的经验丰富,还能在过程中,保护新手,而且在部落中,其实并没有学习场所之类的,大部分的学习都是实践,狩猎的老人带着刚成年的新人在山野狩猎,制造修理陷阱、武器,然后慢慢的从分担部分任务再到一个人独立承担,而其他的,都是如此,最后部落里两个年龄段的人就开始了技艺的传承。

    更多的老人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往往都会找到一个满意的人将自己的技艺传下来。

    小孩的学习能力是最受看重的东西,因为没有特定的场所,而且学习跟生产实践并没有脱离,依旧保持着学习即实践,实践即生产,这样基本上造就的是一个师傅,几个学生,或者更少,只有一个或者传递不下去的情况反而常见。

    对于大多数的部落小孩来说,日常接触较多的是习以为常的事物,学习的也是自己接触到的,简单的来说,就是转行很困难,特别是那些学习祭祀的,更多的孩子出来后,学会了遵守祭祀的规矩,而对祭祀文字,以及繁琐的药剂配置,祭祀物品的制作,礼仪的标准,成为祭祀后才会进行对神旨意的解读这种遥远的学习,都能让一批又一批的小孩向往,但最后这道大门也只是朝他们打开门缝,他们走不到哪里。

    所以,祭司很少,往往每个部落也才四五个,以及一个获得族人认可的巫祝,也往往是大祭司,甚至于大祭司,巫祝,桑祝于一身的,值得一提的是林桑氏没有巫祝,或者说桑祝总管部落,牧田氏的巫祝也往往是大祭司,没有桑祝,权力都在巫祝身上,部落间的权力虽然说强者为王,实际情况也是强者为王,不局限于血缘,但又往往在血缘间传承替代。

    而林桑氏这一任的桑祝是林桑翎的母亲,也是林桑心的母亲。

    林桑心比水涂尚高过一个脑袋,女性的青春期比男性来的早,而同年的两人的身高已经相差很大了,尽管水涂尚以后还会继续长高,但林桑翎看着玩闹的儿子与小妹,明显的个头差距,只有当水涂尚跳起来才够着,特别垫起来的小妹看上去就更加修长,水涂尚垫着脚都摸不到林桑心手里的猎弓,地螺停下来的速度很快,需要抽起来,而水涂尚想拿回猎弓,就只有趁着林桑心手上的动作缓慢下来,抽动地螺的前一刻或结束的一刹那取回猎弓,几次的尝试已经无功而返,弧线的抽动轨迹与规律已经在脑海,左右手的替换频率已经清楚,左三右二,刚好一掌之数。避开被挥动的弓弦,当弓弦的轨迹显现,麻绳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声音被人耳所不能听见,脚跟用劲儿,额头前倾,手已经爪形伸在空中,弓身出现在眼前,出手!!

    还是泥土的味道,抬头看着就在眼前旋转的地螺,柏树油脂的味道随着旋转的风进到鼻子,而麻绳的弓弦清脆再一次抽在上面,带起更大的风,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庞倒立在面前,发丝吹落,依旧是皂角的味道......对视几秒后,又是一次扑击,然后换成枯草的味道,爬起来继续......

    “你不觉得,你儿子有点傻吗?!

    “傻不傻,你看不出来?”林桑翎疑惑抬头看向旁边,然后朝着广场走去,部落下午的的晚饭该准备了,仓库里剩下来的食物不多,过几天,就能让部落族民自己生活,而自己也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昨天你不是抓到几只兔子吗,赶紧拿来,像上次打洞跑了,你就吃毛吧。”平淡的语气传来,让心带着他,我看玩得挺好的。

    声音渐渐微弱,空荡的茅草屋跟前面的前面的空地上,两个人追逐着,一个追地螺,一个追猎弓。

    水宣走远,白天的时间很宝贵,夜晚的月亮并不适合做大部分的事情,而夜晚的危险大多来自于外边的野兽,以及随时出现在任何的地方的蛇虫鼠蚁,自己的屋里也不安生,巡逻部落,清除靠近的野兽,驱赶蛇虫,尽管夜间的巡逻任务双班倒,将巡逻的压力减轻不少,但水宣没晚都会巡逻一遍,即使处理,最近的蛇虫多了起来,光是处理前几天莫名出现在仓库的巨蟒就折腾半夜,最后才驱逐离开,也因此加大了巡逻的力度,这两天,其他的部落应该要到了。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广场上的大陶锅已经烧上一大锅的汤,林桑翎把熏肉,草种,还有一些找到的椿树嫩芽全丢进大锅里,下边几个小孩子一边眼巴巴的瞅着,丢下的每一坨肉在烟气水汽的幕布下,都能散发出绝美的味道,旁边还有带着各种野果子跟植物嫩茎回来,也一并放在陶锅里,最后随手把挂在身上的盐罐子打开倒入锅里,搅拌着的一锅的大杂烩就做好了。

    看着各自捧着陶碗吃着的小孩子,林桑翎也从其中打上一碗,一起在中间火光的映照下,享受晚饭,中间的火光是从锅底下取出的,再加上几根干柴,放上一些生的柏树枝桠,产生的烟雾驱赶着夏末仅剩不多的蚊子,夜晚明星如烛,能照亮大地的,只有空中的明月跟稀疏的部落烟火。

    等到火光渐微,小孩们开始陆续的各自回家,或三五成群,或只有影子作伴,留下来的林桑翎收拾着锅碗,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一个人,还有中间的微弱火光,念叨着怎么还没来的林桑心,玩着玩着不会忘记回来吧!

    无奈的摇摇头,小尚跟着水涂伊他们几个还可能在外边解决,想起小妹林桑心的那个性子,估计还得多准备几碗,那个小丫头可是不会放过水涂氏大餐的机会,兔子这种生物在水涂氏中心的那座山上有很多,其他部落也有,但是水涂氏中心的山上,有着一种特别之物,藙(yi),这个时节应该已经成熟了,不知道小心带回来了没?!疑惑摇摇头,这丫头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

    而同样在营业的水涂氏趴在树干上,下边是林桑心。

    “小尚,你快点,那株,那株!哎,就要那株,快”

    “小姨,差不多够了不”,快哭丧着脸的水涂尚声音低沉的问着下边的人,树干粗壮,分叉不多,只有一根能勉强抓住,挂着半个身子才能碰到在枝桠末端的果子-藙,而且就跟刚爬过的山椒树一样,枝桠顶端都是带着小刺的,刺激性的气味弄得水涂尚满脸的泪水-熏出来的啊!

    用宽些的叶子装好,再系上麻绳拴紧,再递给水涂尚一个小竹筒,林桑心则自己蹲下来把几包几包的装进竹篓,还有几芽带着茎叶根须的姜,以及包好的山椒......

    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臂,还有几条划开的小口子,麻烦的是脸上到处的泪水,眼睛烧呼呼的,自己还不能用手去擦,看了下小姨的手上,还是算了,沾过麻椒的手,不敢让碰......

    “小尚,你哭啥呢?!”林桑心背着小竹篓,体贴的没有让水涂尚背着,然后眨巴眼睛问一下。

    “......”

    “呃,回去,兔头。你的”水涂尚的眼睛开始亮起来星星。

    ......

    陶锅又一次被烧起来了,只是里面没有那么多杂乱的东西,只有几只兔子。烧火的换成了水涂尚,不过一遍烧火,一边流口水的模样确实让水涂克永挺无奈的,关键别流到自己手上啊!!我就只是吹柴火的时候把趴在地上,还以为是下雨了......

    旁边的火堆,水涂伊跟水涂仓禾则烤着鱼,不时的撒上一些盐粒,旁边的石台上,两个大汉两把大刀剁着肉酱,基本里面都是水涂伊他们带回来的鱼肉,旁边的一大筐里基本都是各类的肉,水涂垓跟水涂青叶则从筐里不断的送到石台上,然后又被装到大罐子里。

    “小叶子,你来叔这里,狩猎队里最好的弓不说,我给你配我以前用过的弓怎么样?!瘦脸大汉切完手里的鱼肉,瞅瞅在一旁收拾酱肉的水涂青叶,再瞥同样坐在旁边喝水的水涂冈,水涂冈直接反手将竹筒甩出,水涂存接住,喝了一口,继续对着两父子打嘴炮。

    原本狩猎队是水涂氏部落里除祭司团体外,部落里最令人向往的去处,水涂青叶的父亲水涂冈,水涂部落里为数不多三十来岁还在狩猎队伍里的老猎人,经验老道,体型与水涂存同样,属于健硕的汉子,在部落里的人看来,体型往往代表着实力,朴素的认知下,水涂青叶其实并不适合狩猎队,即使进去了,也只能参加一些后勤一类,而这样的人大多守在部落里,参与制造与维修,也算安稳的。

    只是这样的选择,或者以后的生活,并不是水涂青叶想要的,在山林之间穿梭来回,到达前方能看到的最远处,然后再看到远方的最远处,再到达哪里,就像刚学会爬树时,到枝桠的顶端后,接着是另一个枝桠的顶端,爬到一棵比一棵更高的树,然后接着继续寻找下一棵。

    当几乎到过部落里每一棵树的顶峰后,偶然看到遥远的与天相接的四方,透蓝的云彩在蔚蓝的背景下,日落东升,然后再一次的东边的一抹橘红,好奇心驱使下去问父亲:

    “那边是什么?会有什么呢?跟部落一样有一个部落吗?”

    这样的问题被水涂尚,水涂青叶他们两个问过很多遍,很多部落里的小孩都问过,有答案也有不了了之的,总之好像谁都问过,但是当水涂尚去问水涂伊时,水涂伊表示自己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只是想过,但是回答后来都成为千篇一律的-走过去,你就知道了啊。

    后来,父亲也是让自己去看就知道了,母亲则讲述着那边的那边有着什么,自己看过什么,最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如说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像天上的星星,太阳月亮的,你看到了,可以猜上面有什么,并不是就像想的那样......

    当继续朝着母亲撒娇一定要知道有什么的时候,母亲则朝着水涂青叶摇摇头,然后就让水涂青叶去拿吃的,让他跟着水涂伊,水涂尚去了,在回头望去,母亲又继续忙碌了,每次都会在手上拿着什么,不是棕叶兽皮,就是麻布桑葚,然后这些场景就堆在记忆的角落,叠成半部童年。

    剁好酱的水涂冈朝着锅底加着柴火,将火炕下刨出空洞,添上干柴,微风带走融入夜色的柴烟,竹筒的水从胡腮边滑落,逝去嘴角的水珠,水涂冈坐在还略微发热的石头上,捏碎旁边的枯草茎叶,水涂存同样坐在旁边,不过手上还拿着个装满蒸熟的山苕块,捏起一块就把碗递给水涂冈,水涂冈转手就放到了水涂尚几个人的面前,还顺便从锅里捞了些肉起来,放到旁边的陶罐中。

    “准备走吧,水涂伊、仓禾、克永把东西抬过来,你们几个小的吃完了给他们打好火把,弄完了回来把竹筒送到部落族民里。”

    水涂伊正在把竹筒装满肉与汤汁,兔子跟野鸡还有几种肉混合在一起汤汁的味道,让旁边的水涂仓禾跟水涂青叶不停的咽口水,想到路上还能偷吃两块......嘿嘿嘿,然后头顶就被竹著敲了上去,原本刚起偷吃心思的水涂尚立马把想法压下去,还走回去继续把剩下的竹筒抱回来放在一边,赶紧溜到山苕碗旁边,示意自己爱吃糯糯的山苕,不爱吃肉的模样。

    水宣安排后就匆匆的离开了,水涂冈,水涂存也紧随其后而离开,林桑心的到来也意味着林桑氏部落要到水涂部落了,很多准备的东西也要排上用场,以及准备好一些东西有备无患了......

    水涂伊让几个小的一起把水涂尚抱来的竹筒装满,点好数目后,放到藤筐里,而后在往锅里兑上水,加上两根柴火,让水涂青叶留下来加柴,剩下几人抬着藤筐朝着广场东边,那里有一片的木棚,还有间稍大的木屋,这里也是往年林桑氏的驻扎地,却是水涂氏部落的人的搭建的,尽管过去了几年,这里的木棚还是很多年前的模样,水涂伊这次过去,就是让部落里的人把这里的地方腾出来,用来给林桑氏驻扎的,而这样的每回都会对族民补偿一些,带一些东西去作为交换的,而且这里也会留下水涂氏的人,用来作为联系的中间人,毕竟以往熟悉的人打交道会融洽很多,而且也会是小辈儿之间的交流。

    水涂尚,水涂伊,水涂仓禾,水涂克永,还有七八个少年已经在帮忙清理了,水涂尚他们是来送上吃食的,作为主家招待客人的食物,而水宣几人也在水涂部落的大门口,迎接水涂氏的第一个客人-林桑氏的桑祝-林桑饫,水宣的岳母,水涂氏的外婆。

    连绵的火把在不远处的山坡渐渐变亮,马嘶鸣声跟人声开始清晰,也渐渐变得纷乱嘈杂,一队差不多四十人的队伍停在了水涂氏的木墙外,五六匹马的背上捆满货物,挂着的小罐子叮叮咚咚的,还有驴子在队伍后边,偶尔咬几口路边干枯的焦草。

    “快把东西卸下来,让牲口歇口气。”一个中年男子杵着木棍喘气,一边走到水宣几人的面前。

    “水宣兄。”汉子不高,仰头问候。男子不高,在夜色跟橙黄的火把下,显得几分瘦弱。

    “林其兄,里面准备好了饭食,驻地还是原来的位置。”水宣对着眼前的人郑重回应道,随即撇头示意打开大门,然后看向后面的队伍,问道:

    “姑可在”?

    “桑祝在后面的队伍中,跟那群小家伙们一起,对了,水宣兄,心妹在水涂部落吗?

    刚问完的林其挠挠头,还是略微尴尬的朝水宣几人摆摆手。“就担心,心那个小丫头到处跑,给你们添麻烦了。”

    水宣几人对视两眼,尽管夜色深沉,几人还是颇觉默契的回答道:没事,不嫌麻烦。

    ......

    “各位兄长,能否告诉我,又发生什么事吗?”林其无奈的问道.

    .......

    “我们还是先去见姑舅吧,小尚跟着她的......

    默默为水涂尚担心一下,林其还是跟着几人牵着马去接后面部落里的大部队,夜色深深,马蹄扬起的尘土漂浮,燥热的夜晚下水声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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