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敌我之分
“这不对啊......本来就是我们廷尉司该解决的事情，他薛元日认的该是我廷尉司判的罪，怎么就落到二殿下头上了？”
孟知瑜听说了消息，忿忿不平了一上午。
阮常明一早知道这几个厮按不住性子，特意命言信瞒了，却拗不过几人千方百计扒墙根。
“大人，此事虽于情合，却法理不容。”
“面对如此残暴丧失人性的凶手，廷尉司竟要假以他人之手才能将其送入牢狱，何以服众？”
项筠也坐不住了。
“没错，是服不了众，但无可奈何。”
叶辛听见“无可奈何”四字，心下一阵冷笑。“那廷尉司这‘秦镜高悬’四字当真成摆设了，到头来，还是要靠权力解决权力。”
“放肆！你们几个有几条命，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这事你们不要管了，该退下退下。”
阮常明少有地发怒，一时间无人敢接话。
“陛下都没能将那老东西怎样，你们算老几敢在这置喙？现今能把凶犯送进大牢已经不错了，还妄想主审权？”
“体谅些周大人吧。”
是啊，结果已然如此，他们不是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渺小低贱的他们，冲不上去，也改变不了。
此时无助的他们，就如权力神鞭下的囚犯，就算不妥协，也只是飞蛾扑火。既是蝼蚁，又怎会有目光在意你。
意外的是，那梁晋彦此次竟与他们站在了同一阵营，这趟活他接得倒干脆。他到底和尹束烜是不是一伙的？
叶辛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想当初在陵沣，只因他特地点了自己的名，才怀疑他与尹氏的关系。如今几个月过去，他对他们三个并没有明显的举动，难道只是因为让孟家在他手里的人质更全乎一些？
她没有证据证明他和尹束烜有关系，但也没有办法打消对他的疑虑。
此事不过一个贱籍从良女子的命案，于他梁晋彦来说可大可小。但他一向厌恶那姓柳的老顽固，一肚子迂腐，平日只知道对他指手画脚，若是能借此事治治他也颇为划算。
兴许，这事儿解决了，廷尉司也多少承了他人情，日后也好说话些——太学固然也重要，但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讨好柳士青，何况姓柳的早就半截入土了，他大虞国又不是没人能担此博士官之任了。
况且，他这出还能替治粟局除了这个烫手山芋，那位黄内史也要对他三叩九拜了呢。
呵，梁晋彦想起这不禁低笑一声。
“父皇啊，你以为我能代你挡掉这些繁杂纷扰，替你封了这些乌合之众之口，必要时站出来为你做一做样子——可惜我也并非公正廉明。”
薛元日再次被提审时，已不如先前那样盛气凌人。他头发散乱，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想必家奴已把柳士青在朝堂的事情告诉了他。
“人证物证也摆了多日了，你再不认，本宫要上刑具了。”
薛元日依旧缄口不言，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梁晋彦觉得烦躁，直接一挥手，让刘冲按住其手划了一刀，在供罪状上画了押。
“还做你那吃皇粮的美梦呢？押都画了，快些交代，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要吃饭的。”
“多谢殿下。”周徐年毕恭毕敬地作了个郑重的揖，接过供罪状纸，奇道：“敢问殿下是如何撬开薛元日那厮的口的，我等审讯了多时都无法。”
梁晋彦轻笑一声：“用刑啊周大人。”他瞥见周徐年愣住的表情颇为玩味，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他薛元日绑架杀人分尸运尸总不能一人完成，我将薛府家奴尽数抓了来，刑具和金银双管齐下，果然有眼皮浅的将他卖了。”
周徐年一脸震惊：“这......不合适吧？”
“嗨，供纸拿到了，谁管你怎么招的——父皇也不会管的。薛元日这种无赖装的读书人，跟他讲道理，讲不过的。”
他见周徐年在震惊中还未缓过来，玩笑似的挥了挥手：“本宫任务完成了，改日再会。”
“他就将这刑讯逼供的暴戾法子堂而皇之地告诉大人，大人不可无防人之心。”
阮常明从帘后走来，提醒道。
周徐年还在回想梁晋彦方才满眼不屑的神情：“自然。不过，眼下这案子总算结了，先叫言信他们过来领案卷吧。”
只见那供纸写道：
薛元日：“我半夜让王老三去主屋传话，说是德才要给赌坊还钱，要江觅荷抓紧带金柜来接他。半路将她打晕运回家中仓房。她不求饶，我一气之下砍了她手脚，没多久就死了。我又砍了她的头，将她头颅埋在后花园，又将尸体砍成几块运到城郊，再拼装起来埋在地下。”
梁晋彦：“为何要立起死者臂膊？”
薛元日：“鬼使神差吧。想要看看郢都城有没有能抓到我的官。”
梁晋彦：“运尸用的什么工具？”
薛元日：“布袋，几个人扛过去的。”
梁晋彦：“布袋呢？”
薛元日：“都烧了，衣服也烧了。”
......
看了供罪状，几人都沉默无言。
回想那日初验江觅荷尸身，刀刀断骨，而女性身上极为隐秘之处也都惨遭薛元日的毒手——就算真心为母报仇又怎样，根本掩盖不了他施虐的兽欲。他将对薛金山的不满，并着一腔邪怒尽数发泄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身上，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亦或许，他这些残暴行为又欲为其缜密歹毒的心思做了掩护，也为他嫁祸薛德才铺了一条退路。时至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晚，薛元日竟还想着挑战这偌大郢都城的法治，真是蠢恶一身，自掘坟墓。
虽然不是廷尉司自己的人审出来结的案，幸而结果也算恶有恶报。
项筠将那新撰的案卷扔在桌上：“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我看那薛元日比其父却是青出于蓝呢。有这样抛弃糟糠却懦弱如鼠的父亲，薛元日长成这样也是毫不奇怪。”
越懦弱，越残暴。恍惚间，叶辛眼前竟浮现了绮云楼中楚司司狰狞狡辩的脸。
“说的对。”叶辛难得明面上赞同他，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很好奇梁晋彦是如何撬开薛元日的嘴的。”
虽是意料之中，言信却觉五味杂陈。他们辛辛苦苦搜到了人证物证，却因为一个博士官的冷漠和所谓官场人情功败垂成，到头来还是要靠权力解决权力。
他们没有能力改变，却也顺其自然了。
倘若有一天，最大的权力也做了错事，又有谁能够为冤魂昭雪呢？
薛元日最终被判了弑母之罪，于五日后弃市，而薛金山过失杀人并藏尸之罪，要在牢里待上几年了。
薛德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虽说先前与兄长小娘多有磕碰，但这薛家陡然间只剩他自己，这些天他也恍惚得不知黑夜白天。得幸茹姐儿只受了三记鞭笞，还能与他相依为命。
“他倒也如愿了。”叶辛杵在墙根叹道。
孟知瑜面露不解。
“不是一直想着家产吗？”
“可是失去亲人还是会难受吧......”
叶辛看向孟知瑜哀戚的神色，才发觉自己方才又是一番犀利言辞，忙改口道：“也许吧。”
就算是别人结的案，也是结了，他们也没理由再耿耿于怀。一司之长都玩不过那太学泰斗，何况他们几个芝麻绿豆。
不过周徐年倒是深谙“厚兵之道”，此案并上刘冲焦羽、杨城李桓，他们几个前前后后出了不少力，案结后第二日他便准备了奖赏一一派发，安抚了不少焦躁不平的声音。
除了些节礼犒赏，最重要的是将项孟二人升至监廷史，连制服都换了一套。看到孟知瑜总算展颜，项筠也觉轻松不少。
她捻着袖口摩挲这衣料：“这玄青衫和风氅可比先前的月白裙威风不少，正合我意。”忽又觉察到叶辛淡笑的目光，问道：“小叶你呢？”
阮常明将一摞案卷和书放在她面前，顶上头还累着不少竹简。
这师徒两个接二连三给她送书，竟如此嫌弃她没文化么？
叶辛正欲压下心中疑问，阮常明便捋着胡子开口道：“先前，是我一隅之见了。”
这是说刚进廷尉府时，对她的答卷不满吧，因此才给了个她无足轻重的职名。
“你既怀一腔热血，到了这廷尉府，便不要轻易浇灭它——更不要被别人浇灭。”阮常明说着，想到那日他们几人极力反对将薛元日的审判权放出去，竟一时难掩愧色。
“这难得很，我们没做到，也不强求你们做到。”
“只愿你们初心永存吧。”
其实阮常明不说，她也明白所谓的“无可奈何”。
只是......一时气郁心口，不吐不快罢了。
“今后，你便代书廷史之职，一面辅左平掌平诏狱，一面助焦羽验尸身物证。这些都是言信给你搜集的医药相关的书籍案卷，还有些是司药监的名典籍——任重道远啊，小姑娘。”
阮常明意味深长地笑道，竟与那傅殷石如同一辙，尽拿些重要之事浑不在意地开玩笑——她一个对司法诏狱一问三不知的书令史，何德何能做得了这么多事？
先前阮常明对她冷淡疏离的性格很是看不惯，如今细瞧下，竟发现她心中也藏有一簇焰火，只是赧于示人罢了。
叶辛讶异于阮常明一反常态的态度，兀自暗忖仍摸不着原因。她虽心中疑惑，嘴上却干脆应下。
对她而言，这样的生活纵有波折起伏，也好过不斟酒万千。她不想再过那样木如枯槁的日子了，就算每天都要遇到污糟血腥的案件，但能与他们混在一处，她也能得尝百味，因而心中舒坦。
叶辛轻抚着竹简，似在细细感受这温和光滑的木质纹理，虽然平淡寻常，却是她难得闻到的清新味道。
现在她又有了师长，虽然初入廷尉府时他不怎么待见自己，虽然自己也没乞求这样的待见——她一直是这样骄傲地昂着头的。
但不管怎样，现在她都有了。比以前在不斟酒的时候，她周围好像多了层厚厚的护城墙；比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多了许多嘘寒问暖的师友。
有朋友很好，真的很好。
“对了，二殿下欲邀你等游猎西郊，三日后来接你们。这几日，都给我好好练练箭术，到时候可别给我丢脸。”
“......”
虽然他们偶尔不正经。
这个二殿下是个彻头彻尾的狗皮膏药，隔段时间便开始找他们事儿。
“哎，算啦，人家都给咱解决了这么大一难题，好歹是皇子，给个面子呗。”项筠往椅子上一躺，浑不在意道。
这几日结案，他们几个倒轻松下来，这小子跟在知瑜屁股后面学了不少东西，怪不得此刻一点不慌。
早知道就不窝在屋里了。
说干就干，饭后她便摸出竹弩，独自一人跑到南校场——她想象着孟知瑜嘲笑她御射技术差的情景，心下一抖，果断趁她睡着后偷偷溜走。
只是，游猎飞禽走兽，应该要用弓箭而不是竹弩吧......叶辛望着手上制作精巧又纤细脆弱的竹弩发呆。
算了，先练练准度吧，别到时候射东走西就行——她可不想在皇家贵胄面前丢面儿。
孟知瑜听说了消息，忿忿不平了一上午。
阮常明一早知道这几个厮按不住性子，特意命言信瞒了，却拗不过几人千方百计扒墙根。
“大人，此事虽于情合，却法理不容。”
“面对如此残暴丧失人性的凶手，廷尉司竟要假以他人之手才能将其送入牢狱，何以服众？”
项筠也坐不住了。
“没错，是服不了众，但无可奈何。”
叶辛听见“无可奈何”四字，心下一阵冷笑。“那廷尉司这‘秦镜高悬’四字当真成摆设了，到头来，还是要靠权力解决权力。”
“放肆！你们几个有几条命，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这事你们不要管了，该退下退下。”
阮常明少有地发怒，一时间无人敢接话。
“陛下都没能将那老东西怎样，你们算老几敢在这置喙？现今能把凶犯送进大牢已经不错了，还妄想主审权？”
“体谅些周大人吧。”
是啊，结果已然如此，他们不是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渺小低贱的他们，冲不上去，也改变不了。
此时无助的他们，就如权力神鞭下的囚犯，就算不妥协，也只是飞蛾扑火。既是蝼蚁，又怎会有目光在意你。
意外的是，那梁晋彦此次竟与他们站在了同一阵营，这趟活他接得倒干脆。他到底和尹束烜是不是一伙的？
叶辛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想当初在陵沣，只因他特地点了自己的名，才怀疑他与尹氏的关系。如今几个月过去，他对他们三个并没有明显的举动，难道只是因为让孟家在他手里的人质更全乎一些？
她没有证据证明他和尹束烜有关系，但也没有办法打消对他的疑虑。
此事不过一个贱籍从良女子的命案，于他梁晋彦来说可大可小。但他一向厌恶那姓柳的老顽固，一肚子迂腐，平日只知道对他指手画脚，若是能借此事治治他也颇为划算。
兴许，这事儿解决了，廷尉司也多少承了他人情，日后也好说话些——太学固然也重要，但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讨好柳士青，何况姓柳的早就半截入土了，他大虞国又不是没人能担此博士官之任了。
况且，他这出还能替治粟局除了这个烫手山芋，那位黄内史也要对他三叩九拜了呢。
呵，梁晋彦想起这不禁低笑一声。
“父皇啊，你以为我能代你挡掉这些繁杂纷扰，替你封了这些乌合之众之口，必要时站出来为你做一做样子——可惜我也并非公正廉明。”
薛元日再次被提审时，已不如先前那样盛气凌人。他头发散乱，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想必家奴已把柳士青在朝堂的事情告诉了他。
“人证物证也摆了多日了，你再不认，本宫要上刑具了。”
薛元日依旧缄口不言，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梁晋彦觉得烦躁，直接一挥手，让刘冲按住其手划了一刀，在供罪状上画了押。
“还做你那吃皇粮的美梦呢？押都画了，快些交代，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要吃饭的。”
“多谢殿下。”周徐年毕恭毕敬地作了个郑重的揖，接过供罪状纸，奇道：“敢问殿下是如何撬开薛元日那厮的口的，我等审讯了多时都无法。”
梁晋彦轻笑一声：“用刑啊周大人。”他瞥见周徐年愣住的表情颇为玩味，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他薛元日绑架杀人分尸运尸总不能一人完成，我将薛府家奴尽数抓了来，刑具和金银双管齐下，果然有眼皮浅的将他卖了。”
周徐年一脸震惊：“这......不合适吧？”
“嗨，供纸拿到了，谁管你怎么招的——父皇也不会管的。薛元日这种无赖装的读书人，跟他讲道理，讲不过的。”
他见周徐年在震惊中还未缓过来，玩笑似的挥了挥手：“本宫任务完成了，改日再会。”
“他就将这刑讯逼供的暴戾法子堂而皇之地告诉大人，大人不可无防人之心。”
阮常明从帘后走来，提醒道。
周徐年还在回想梁晋彦方才满眼不屑的神情：“自然。不过，眼下这案子总算结了，先叫言信他们过来领案卷吧。”
只见那供纸写道：
薛元日：“我半夜让王老三去主屋传话，说是德才要给赌坊还钱，要江觅荷抓紧带金柜来接他。半路将她打晕运回家中仓房。她不求饶，我一气之下砍了她手脚，没多久就死了。我又砍了她的头，将她头颅埋在后花园，又将尸体砍成几块运到城郊，再拼装起来埋在地下。”
梁晋彦：“为何要立起死者臂膊？”
薛元日：“鬼使神差吧。想要看看郢都城有没有能抓到我的官。”
梁晋彦：“运尸用的什么工具？”
薛元日：“布袋，几个人扛过去的。”
梁晋彦：“布袋呢？”
薛元日：“都烧了，衣服也烧了。”
......
看了供罪状，几人都沉默无言。
回想那日初验江觅荷尸身，刀刀断骨，而女性身上极为隐秘之处也都惨遭薛元日的毒手——就算真心为母报仇又怎样，根本掩盖不了他施虐的兽欲。他将对薛金山的不满，并着一腔邪怒尽数发泄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身上，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亦或许，他这些残暴行为又欲为其缜密歹毒的心思做了掩护，也为他嫁祸薛德才铺了一条退路。时至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晚，薛元日竟还想着挑战这偌大郢都城的法治，真是蠢恶一身，自掘坟墓。
虽然不是廷尉司自己的人审出来结的案，幸而结果也算恶有恶报。
项筠将那新撰的案卷扔在桌上：“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啊，我看那薛元日比其父却是青出于蓝呢。有这样抛弃糟糠却懦弱如鼠的父亲，薛元日长成这样也是毫不奇怪。”
越懦弱，越残暴。恍惚间，叶辛眼前竟浮现了绮云楼中楚司司狰狞狡辩的脸。
“说的对。”叶辛难得明面上赞同他，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很好奇梁晋彦是如何撬开薛元日的嘴的。”
虽是意料之中，言信却觉五味杂陈。他们辛辛苦苦搜到了人证物证，却因为一个博士官的冷漠和所谓官场人情功败垂成，到头来还是要靠权力解决权力。
他们没有能力改变，却也顺其自然了。
倘若有一天，最大的权力也做了错事，又有谁能够为冤魂昭雪呢？
薛元日最终被判了弑母之罪，于五日后弃市，而薛金山过失杀人并藏尸之罪，要在牢里待上几年了。
薛德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虽说先前与兄长小娘多有磕碰，但这薛家陡然间只剩他自己，这些天他也恍惚得不知黑夜白天。得幸茹姐儿只受了三记鞭笞，还能与他相依为命。
“他倒也如愿了。”叶辛杵在墙根叹道。
孟知瑜面露不解。
“不是一直想着家产吗？”
“可是失去亲人还是会难受吧......”
叶辛看向孟知瑜哀戚的神色，才发觉自己方才又是一番犀利言辞，忙改口道：“也许吧。”
就算是别人结的案，也是结了，他们也没理由再耿耿于怀。一司之长都玩不过那太学泰斗，何况他们几个芝麻绿豆。
不过周徐年倒是深谙“厚兵之道”，此案并上刘冲焦羽、杨城李桓，他们几个前前后后出了不少力，案结后第二日他便准备了奖赏一一派发，安抚了不少焦躁不平的声音。
除了些节礼犒赏，最重要的是将项孟二人升至监廷史，连制服都换了一套。看到孟知瑜总算展颜，项筠也觉轻松不少。
她捻着袖口摩挲这衣料：“这玄青衫和风氅可比先前的月白裙威风不少，正合我意。”忽又觉察到叶辛淡笑的目光，问道：“小叶你呢？”
阮常明将一摞案卷和书放在她面前，顶上头还累着不少竹简。
这师徒两个接二连三给她送书，竟如此嫌弃她没文化么？
叶辛正欲压下心中疑问，阮常明便捋着胡子开口道：“先前，是我一隅之见了。”
这是说刚进廷尉府时，对她的答卷不满吧，因此才给了个她无足轻重的职名。
“你既怀一腔热血，到了这廷尉府，便不要轻易浇灭它——更不要被别人浇灭。”阮常明说着，想到那日他们几人极力反对将薛元日的审判权放出去，竟一时难掩愧色。
“这难得很，我们没做到，也不强求你们做到。”
“只愿你们初心永存吧。”
其实阮常明不说，她也明白所谓的“无可奈何”。
只是......一时气郁心口，不吐不快罢了。
“今后，你便代书廷史之职，一面辅左平掌平诏狱，一面助焦羽验尸身物证。这些都是言信给你搜集的医药相关的书籍案卷，还有些是司药监的名典籍——任重道远啊，小姑娘。”
阮常明意味深长地笑道，竟与那傅殷石如同一辙，尽拿些重要之事浑不在意地开玩笑——她一个对司法诏狱一问三不知的书令史，何德何能做得了这么多事？
先前阮常明对她冷淡疏离的性格很是看不惯，如今细瞧下，竟发现她心中也藏有一簇焰火，只是赧于示人罢了。
叶辛讶异于阮常明一反常态的态度，兀自暗忖仍摸不着原因。她虽心中疑惑，嘴上却干脆应下。
对她而言，这样的生活纵有波折起伏，也好过不斟酒万千。她不想再过那样木如枯槁的日子了，就算每天都要遇到污糟血腥的案件，但能与他们混在一处，她也能得尝百味，因而心中舒坦。
叶辛轻抚着竹简，似在细细感受这温和光滑的木质纹理，虽然平淡寻常，却是她难得闻到的清新味道。
现在她又有了师长，虽然初入廷尉府时他不怎么待见自己，虽然自己也没乞求这样的待见——她一直是这样骄傲地昂着头的。
但不管怎样，现在她都有了。比以前在不斟酒的时候，她周围好像多了层厚厚的护城墙；比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多了许多嘘寒问暖的师友。
有朋友很好，真的很好。
“对了，二殿下欲邀你等游猎西郊，三日后来接你们。这几日，都给我好好练练箭术，到时候可别给我丢脸。”
“......”
虽然他们偶尔不正经。
这个二殿下是个彻头彻尾的狗皮膏药，隔段时间便开始找他们事儿。
“哎，算啦，人家都给咱解决了这么大一难题，好歹是皇子，给个面子呗。”项筠往椅子上一躺，浑不在意道。
这几日结案，他们几个倒轻松下来，这小子跟在知瑜屁股后面学了不少东西，怪不得此刻一点不慌。
早知道就不窝在屋里了。
说干就干，饭后她便摸出竹弩，独自一人跑到南校场——她想象着孟知瑜嘲笑她御射技术差的情景，心下一抖，果断趁她睡着后偷偷溜走。
只是，游猎飞禽走兽，应该要用弓箭而不是竹弩吧......叶辛望着手上制作精巧又纤细脆弱的竹弩发呆。
算了，先练练准度吧，别到时候射东走西就行——她可不想在皇家贵胄面前丢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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