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少年的暗示
“热水、火炉、匕首，快！”焦羽急急催促道，狭小的仵作间里挤满了人。
“真想不到，我竟然在仵作台上躺下了......”项筠趴在床上，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快闭嘴吧，一会要是切肉有你受的。”
“第二次，呵呵......算是栽在你这家伙手里了。”项筠似是没听见叶辛的话，还在念叨。
“焦家两个公子，并那个少话的少年也在，他们都比我懂的多，你死不了的。”叶辛没好气噎他道，也算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让知瑜......也进来吧......”叶辛愣了一下，之前不是不愿意让她见这等事情吗？
“这样......她才放心。”
不等叶辛去叫，孟知瑜便“啪”地撞开了房门，直扑到床前。
“我在呢，在呢，你别说了。”她握紧项筠冰凉的双手，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嘴巴却还哆嗦着安慰着他。
中了毒却不知为何毒，更何谈解药。好在焦羽手脚还算利索，一碗麻药汤下去，三下五除二先将腐肉剜了，好歹阻止了毒性扩散。
但项筠还是痛得杀猪似的惨叫了好一阵。
叶辛也不忍他嚎得嗓子要裂了似的，直接向他嘴里扔了颗梅脯，这祖宗总算闭了嘴。
她将腰间的荷包递给孟知瑜，一脸生无可恋道：“给他吃，吃多少都没关系，先把这桩捱过去。”
孟知瑜对她的放任态度有些不解，甚至迟疑了一瞬，才泪眼婆娑地接过。
敷了麻蓼叶，止了血，这仵作间总算安静了下来。
见乔蘅立在一旁看着腐肉若有所思，焦羽便问他道：“这毒，你可查得出是什么？”
乔蘅却摇了摇头：“我早说过，我只玩活物。这东西生效这么快，不像是蛊。”
“但是，是否是普通的药毒，就要问叶姑娘了。”
叶辛犹豫了三秒，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将那片腐肉拎起来仔细嗅了嗅，半晌才道：“血腥味太重了，闻不出来，但是臭还是有的。”
孟知瑜下意识看了项筠一眼，好在他就着麻药劲儿睡了过去，不然听闻自己的肉被说臭，怕是又要跳起来斗嘴。
叶辛察觉到自己太过直白，又找补道：“许是毒发腐臭，非人体味。”
“你可省省吧，越描越黑。”乔蘅忍不住吐槽道，忽而瞥见在一旁默默端水烧火的阿星，不由起了坏心思。
他一把将腐肉抢过，端到阿星面前，硬塞给他闻：“我觉得小屁孩比这家伙有天赋多了，不如你来说说？”
阿星微微一嗅，眼中便悄无声息地动了一动。他坦然地看着叶辛，笑道：“姐姐，是萝摩啊。”
叶辛不由愣了一瞬，转而浑身犹如被浇了冰水一般。
在这个熟悉的名词跳入她耳中之前，她还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热闹混乱的气氛中——就算方才项筠被刀中毒，也没有此刻让她感到清醒和胆寒。
萝摩是什么，是她离开不斟酒之前，最后陪伴她的东西。
她竟然迟钝到近在眼前也闻不出来。
“这批药加了些新鲜玩意儿，做的时候给我小心点。”尹束眠没有多啰嗦一句，只扔下一个小包裹便甩甩披风走了。
她是谷主尹束烜的胞妹，做事雷厉风行，对她却总没有好话，除了时不时嘲讽她的爹娘，便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辛捡起包裹，翻开来扒拉了两下，看起来只是些平平无奇的药粉，掺杂着一些奇怪的不可描述的复杂气味。但她知道，尹束眠所说的新鲜玩意儿，一定又是些不可告人的脏东西。
她就这样在这些脏东西的包围中，过完了前半生。
为了让成品“百毒不侵”，他们甚至要研究出这些东西的“解药”，并且将生毒的东西和解毒的东西以最佳的结合方式加入成品，使得这些原本的解药不再起作用。
而这项重任，便只能落在独得邹源真传的她的身上。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便是她相依为命的师公。
凭借着父母遗传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她很快成为了除邹源之外，继她父母之后，唯一一个能做这种奇药的技士——当然，她有理由怀疑是师公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和地位，故意只将制药的本事传给了她。
像这样的包裹，她约莫几个月便能收到一份。除了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警告和叮嘱，她什么信息也拿不到。因此，如何找到解药和最佳配比，几乎全靠她为数不多的经验，和那几本可怜的古籍。然而在交付这些药之后，她也收不到任何反馈。她甚至需要背着不斟酒的人，趁夜在山谷周围打些野物作为实验体。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师公却主动告诉了她，他们所谓的“新鲜玩意儿”是什么。除此之外，竟还要她连夜出谷去找解药，情况紧急得连她问为什么的空隙都没有。
这一找，便是一年。
此刻的她呆呆立在原地，面前这个少年天真的笑容却让她不寒而栗。
这东西不算常见，至少从出谷之后的这一年多里，她从未见过。这个隐居深山的少年，是如何精准无误地认出它的？
巧合至此，她是万万不敢再将其视作巧合的。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讶异在面上表露了多少——若这少年真和他们不斟酒有关系，那么从一开始她便是瓮中之鳖了，装不知道这毒药的存在是没有用的。
“原来，叫萝摩啊，我以前确实、好像见过呢。”她也回以淡淡笑意，恰如其分地表达着自己的恍然大悟。
无所谓，反正对于以前事，她有一百种答案搪塞这群人的追问。仅仅知道这毒草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瞒住那个此刻在前厅议事的家伙，别人都不算难。
话说回来，这古怪的东西不斟酒有就罢了，为何常思他们也有，还对它的毒性了如指掌？
她想，有个东西或许能帮到她。
叶辛借口方便，想出去将那玩意儿翻出来，可这紧要关头，她竟然忘了放哪了。
“在找这个？”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叶辛抬头一看，一个娇小的粗瓷瓶稳稳躺在他的手心。
不知道言信在她后面站了多久，但对于他总能及时出现给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件事，她倒很是受用。
尤其是在方才脑海里的一番回忆，让她冒出层层冷汗之后。
她记得七雪折案结束后，他来追问这药的来历，被她含糊过去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了。
果然被他藏了起来。
“谢谢。”
“看来，你也没法忘了它。所以——”
“不行。”没等他说完，叶辛便猜出他想问什么，干脆地拒绝了他。
不过，这个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
“好，你慢慢查。”方才的侥幸落了空，他便没再追问，摆了摆手走了出去，放任她一个人呆在这个秘密空间里。
叶辛松了口气，手里搓着那些药粉，却止不住有些心虚。
他从来不逼她说不愿说的话，每次提紧到喉咙里的心跳，都被他这样轻松放过。对于他想知道的事情，她却给不了答案。她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回报他这份信任。
当初她因气味怀疑牵星楼石室里的致幻毒药和不斟酒有关系，却并没有觉得这是萝摩。况且据她从师公那里得到的信息，萝摩也没有致幻的作用。反过来说，一种药若目的是为了让人产生幻觉，那服药后必定不会有剧烈的反应，一定是在潜移默化中让人深陷幻觉不能自拔。既然常思将其用在了兵器上，那肯定不会是为了让项筠出现幻觉，而是为了一击毙命。
为了证实对阿星的怀疑，她不得不验明白刀上淬的毒是否真的是萝摩。还好杨城这家伙够周全，将现场的刀都给缴了回来。好歹有了可对照的样本，也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熬了一宿，她终于用最初尝试解萝摩之毒的解药——麻蓼叶混了些陈年乌头子，试出了刀刃有相同的颜色反应，而这瓶粉末却没有。
看来因为“常思来自牵星楼”这个前提，她陷入了以为这两种药为同一出处的误区。想来也对，牵星楼的石室在前朝便有了，就算是放毒，也是那个“通灵教会”的事，和本朝才发达的白家没有关系。
但另一方面，这白家是如何得到萝摩这种稀有的毒草的，萍水相逢的阿星又是什么身份，能对它如此敏锐？
若说他也是不斟酒的人，可她以前并没有见过。反正，他绝不会和他那单纯懵懂不谙世事的外表一样。
话说回来，如果真相是，这牵星楼的致幻毒药和萝摩没关系，为何她还会觉得熟悉？
叶辛木然望着面前几堆粉末和草种，忽然一个激灵——她颤抖着手将那粗瓷瓶中的粉末缓缓倒入皿中，只见那刀刃刮下的残毒也变了颜色，甚至比麻蓼叶来的更深。
原来是这样。
“呵。”叶辛冷哼了一声，真是巧啊。这瓶所剩无几的粉末，竟和自己当初在不斟酒中，瞎蒙乱撞做的解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因掺了些许杂质，气味淡了些，才没想到这上面去。
麻蓼叶可以解，乌头子可以解，甚至这几十年前的致幻毒药也可以解。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依然不知道，真正解萝摩之毒的到底是什么。
看来，就算离开了不斟酒，她还是得重操旧业。她虽然不想再看到这些玩意儿，可她更想知道这个谜的尽头是什么，想弄清楚师公如此着急赶她出谷的原因，这一切一切与她自己、甚至与异常关注这件事的言信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一件件一桩桩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却没法问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能问谁。就算问了，会引发什么后果，身边这些人会不会因此遭祸，她作为祸源，又能否承担得起，这些她都没有把握。
叶辛一宿没睡，只觉得头痛无比。她忍着脑袋里的翻天覆海，起身将桌上的东西全扔进了水盆，一把将水倒在了屋外的污水槽中尽数冲了个干净，又在外踱了两三圈确定没人看见，这才安心回屋。
“你在干嘛？”
叶辛吓了一跳，忙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却坦然舒了口气。
“怎么了？”言信将手里的毛氅递给她，又理了理自己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叶辛却皱眉盯着这毛氅，反问道：“这更深露重的，你，一直在外面？”还准备好了衣服等她？
言信点点头，顺口答道：“我出门自会带两件衣服。”
其中包括她的？他的回答敷衍得都让人不好意思拆穿了。
叶辛知道是自己理亏，一个劲儿追究他是否故意，倒会让人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不如就光明正大。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言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办法，让阿星离我远一点？”
“什么？”言信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懂。
“呃，就是字面意思。”她抿了抿嘴角，又道：“我实话说罢，他来历不明，昨天给项筠做手术时我就觉得他身份可疑，我怕——”
“好。”没等她说完，他便干脆答应，倒又让叶辛愣了一下，一瞬间她甚至担心他会以此为条件套出那些药的来历。
没想到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我没那么可怕，一心追究人家隐私。你若需要，只管开口便是，毋须顾虑什么。”
叶辛瞧着清冷月光下，他眉眼竟泛起柔和，不似以往对待犯人时那样锋利，便也不再扭捏。
“嗯。那我去睡了。”
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瘦削的背影，言信眉间又凝上一层忧虑。
方才说自己非那爱究人隐私之人，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这半生，每天都在寻觅别人的秘密，他外祖的，父母的，她的，还有这世上千万人的。秘密本身并不能惹起他的兴趣，但这些他在乎的人，却被这些秘密绑住了身世、性命和前途，又如何叫他充耳不闻呢。
他得做更多的事，比危险的人更早解开谜题。至少首先，对于面前这个需要终己一生保护的人，他得尽快找到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解开她的心结。
“真想不到，我竟然在仵作台上躺下了......”项筠趴在床上，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快闭嘴吧，一会要是切肉有你受的。”
“第二次，呵呵......算是栽在你这家伙手里了。”项筠似是没听见叶辛的话，还在念叨。
“焦家两个公子，并那个少话的少年也在，他们都比我懂的多，你死不了的。”叶辛没好气噎他道，也算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让知瑜......也进来吧......”叶辛愣了一下，之前不是不愿意让她见这等事情吗？
“这样......她才放心。”
不等叶辛去叫，孟知瑜便“啪”地撞开了房门，直扑到床前。
“我在呢，在呢，你别说了。”她握紧项筠冰凉的双手，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嘴巴却还哆嗦着安慰着他。
中了毒却不知为何毒，更何谈解药。好在焦羽手脚还算利索，一碗麻药汤下去，三下五除二先将腐肉剜了，好歹阻止了毒性扩散。
但项筠还是痛得杀猪似的惨叫了好一阵。
叶辛也不忍他嚎得嗓子要裂了似的，直接向他嘴里扔了颗梅脯，这祖宗总算闭了嘴。
她将腰间的荷包递给孟知瑜，一脸生无可恋道：“给他吃，吃多少都没关系，先把这桩捱过去。”
孟知瑜对她的放任态度有些不解，甚至迟疑了一瞬，才泪眼婆娑地接过。
敷了麻蓼叶，止了血，这仵作间总算安静了下来。
见乔蘅立在一旁看着腐肉若有所思，焦羽便问他道：“这毒，你可查得出是什么？”
乔蘅却摇了摇头：“我早说过，我只玩活物。这东西生效这么快，不像是蛊。”
“但是，是否是普通的药毒，就要问叶姑娘了。”
叶辛犹豫了三秒，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将那片腐肉拎起来仔细嗅了嗅，半晌才道：“血腥味太重了，闻不出来，但是臭还是有的。”
孟知瑜下意识看了项筠一眼，好在他就着麻药劲儿睡了过去，不然听闻自己的肉被说臭，怕是又要跳起来斗嘴。
叶辛察觉到自己太过直白，又找补道：“许是毒发腐臭，非人体味。”
“你可省省吧，越描越黑。”乔蘅忍不住吐槽道，忽而瞥见在一旁默默端水烧火的阿星，不由起了坏心思。
他一把将腐肉抢过，端到阿星面前，硬塞给他闻：“我觉得小屁孩比这家伙有天赋多了，不如你来说说？”
阿星微微一嗅，眼中便悄无声息地动了一动。他坦然地看着叶辛，笑道：“姐姐，是萝摩啊。”
叶辛不由愣了一瞬，转而浑身犹如被浇了冰水一般。
在这个熟悉的名词跳入她耳中之前，她还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热闹混乱的气氛中——就算方才项筠被刀中毒，也没有此刻让她感到清醒和胆寒。
萝摩是什么，是她离开不斟酒之前，最后陪伴她的东西。
她竟然迟钝到近在眼前也闻不出来。
“这批药加了些新鲜玩意儿，做的时候给我小心点。”尹束眠没有多啰嗦一句，只扔下一个小包裹便甩甩披风走了。
她是谷主尹束烜的胞妹，做事雷厉风行，对她却总没有好话，除了时不时嘲讽她的爹娘，便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辛捡起包裹，翻开来扒拉了两下，看起来只是些平平无奇的药粉，掺杂着一些奇怪的不可描述的复杂气味。但她知道，尹束眠所说的新鲜玩意儿，一定又是些不可告人的脏东西。
她就这样在这些脏东西的包围中，过完了前半生。
为了让成品“百毒不侵”，他们甚至要研究出这些东西的“解药”，并且将生毒的东西和解毒的东西以最佳的结合方式加入成品，使得这些原本的解药不再起作用。
而这项重任，便只能落在独得邹源真传的她的身上。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便是她相依为命的师公。
凭借着父母遗传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她很快成为了除邹源之外，继她父母之后，唯一一个能做这种奇药的技士——当然，她有理由怀疑是师公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和地位，故意只将制药的本事传给了她。
像这样的包裹，她约莫几个月便能收到一份。除了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警告和叮嘱，她什么信息也拿不到。因此，如何找到解药和最佳配比，几乎全靠她为数不多的经验，和那几本可怜的古籍。然而在交付这些药之后，她也收不到任何反馈。她甚至需要背着不斟酒的人，趁夜在山谷周围打些野物作为实验体。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师公却主动告诉了她，他们所谓的“新鲜玩意儿”是什么。除此之外，竟还要她连夜出谷去找解药，情况紧急得连她问为什么的空隙都没有。
这一找，便是一年。
此刻的她呆呆立在原地，面前这个少年天真的笑容却让她不寒而栗。
这东西不算常见，至少从出谷之后的这一年多里，她从未见过。这个隐居深山的少年，是如何精准无误地认出它的？
巧合至此，她是万万不敢再将其视作巧合的。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讶异在面上表露了多少——若这少年真和他们不斟酒有关系，那么从一开始她便是瓮中之鳖了，装不知道这毒药的存在是没有用的。
“原来，叫萝摩啊，我以前确实、好像见过呢。”她也回以淡淡笑意，恰如其分地表达着自己的恍然大悟。
无所谓，反正对于以前事，她有一百种答案搪塞这群人的追问。仅仅知道这毒草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瞒住那个此刻在前厅议事的家伙，别人都不算难。
话说回来，这古怪的东西不斟酒有就罢了，为何常思他们也有，还对它的毒性了如指掌？
她想，有个东西或许能帮到她。
叶辛借口方便，想出去将那玩意儿翻出来，可这紧要关头，她竟然忘了放哪了。
“在找这个？”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叶辛抬头一看，一个娇小的粗瓷瓶稳稳躺在他的手心。
不知道言信在她后面站了多久，但对于他总能及时出现给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件事，她倒很是受用。
尤其是在方才脑海里的一番回忆，让她冒出层层冷汗之后。
她记得七雪折案结束后，他来追问这药的来历，被她含糊过去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了。
果然被他藏了起来。
“谢谢。”
“看来，你也没法忘了它。所以——”
“不行。”没等他说完，叶辛便猜出他想问什么，干脆地拒绝了他。
不过，这个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
“好，你慢慢查。”方才的侥幸落了空，他便没再追问，摆了摆手走了出去，放任她一个人呆在这个秘密空间里。
叶辛松了口气，手里搓着那些药粉，却止不住有些心虚。
他从来不逼她说不愿说的话，每次提紧到喉咙里的心跳，都被他这样轻松放过。对于他想知道的事情，她却给不了答案。她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回报他这份信任。
当初她因气味怀疑牵星楼石室里的致幻毒药和不斟酒有关系，却并没有觉得这是萝摩。况且据她从师公那里得到的信息，萝摩也没有致幻的作用。反过来说，一种药若目的是为了让人产生幻觉，那服药后必定不会有剧烈的反应，一定是在潜移默化中让人深陷幻觉不能自拔。既然常思将其用在了兵器上，那肯定不会是为了让项筠出现幻觉，而是为了一击毙命。
为了证实对阿星的怀疑，她不得不验明白刀上淬的毒是否真的是萝摩。还好杨城这家伙够周全，将现场的刀都给缴了回来。好歹有了可对照的样本，也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熬了一宿，她终于用最初尝试解萝摩之毒的解药——麻蓼叶混了些陈年乌头子，试出了刀刃有相同的颜色反应，而这瓶粉末却没有。
看来因为“常思来自牵星楼”这个前提，她陷入了以为这两种药为同一出处的误区。想来也对，牵星楼的石室在前朝便有了，就算是放毒，也是那个“通灵教会”的事，和本朝才发达的白家没有关系。
但另一方面，这白家是如何得到萝摩这种稀有的毒草的，萍水相逢的阿星又是什么身份，能对它如此敏锐？
若说他也是不斟酒的人，可她以前并没有见过。反正，他绝不会和他那单纯懵懂不谙世事的外表一样。
话说回来，如果真相是，这牵星楼的致幻毒药和萝摩没关系，为何她还会觉得熟悉？
叶辛木然望着面前几堆粉末和草种，忽然一个激灵——她颤抖着手将那粗瓷瓶中的粉末缓缓倒入皿中，只见那刀刃刮下的残毒也变了颜色，甚至比麻蓼叶来的更深。
原来是这样。
“呵。”叶辛冷哼了一声，真是巧啊。这瓶所剩无几的粉末，竟和自己当初在不斟酒中，瞎蒙乱撞做的解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因掺了些许杂质，气味淡了些，才没想到这上面去。
麻蓼叶可以解，乌头子可以解，甚至这几十年前的致幻毒药也可以解。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依然不知道，真正解萝摩之毒的到底是什么。
看来，就算离开了不斟酒，她还是得重操旧业。她虽然不想再看到这些玩意儿，可她更想知道这个谜的尽头是什么，想弄清楚师公如此着急赶她出谷的原因，这一切一切与她自己、甚至与异常关注这件事的言信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一件件一桩桩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却没法问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能问谁。就算问了，会引发什么后果，身边这些人会不会因此遭祸，她作为祸源，又能否承担得起，这些她都没有把握。
叶辛一宿没睡，只觉得头痛无比。她忍着脑袋里的翻天覆海，起身将桌上的东西全扔进了水盆，一把将水倒在了屋外的污水槽中尽数冲了个干净，又在外踱了两三圈确定没人看见，这才安心回屋。
“你在干嘛？”
叶辛吓了一跳，忙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却坦然舒了口气。
“怎么了？”言信将手里的毛氅递给她，又理了理自己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叶辛却皱眉盯着这毛氅，反问道：“这更深露重的，你，一直在外面？”还准备好了衣服等她？
言信点点头，顺口答道：“我出门自会带两件衣服。”
其中包括她的？他的回答敷衍得都让人不好意思拆穿了。
叶辛知道是自己理亏，一个劲儿追究他是否故意，倒会让人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不如就光明正大。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言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办法，让阿星离我远一点？”
“什么？”言信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懂。
“呃，就是字面意思。”她抿了抿嘴角，又道：“我实话说罢，他来历不明，昨天给项筠做手术时我就觉得他身份可疑，我怕——”
“好。”没等她说完，他便干脆答应，倒又让叶辛愣了一下，一瞬间她甚至担心他会以此为条件套出那些药的来历。
没想到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我没那么可怕，一心追究人家隐私。你若需要，只管开口便是，毋须顾虑什么。”
叶辛瞧着清冷月光下，他眉眼竟泛起柔和，不似以往对待犯人时那样锋利，便也不再扭捏。
“嗯。那我去睡了。”
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瘦削的背影，言信眉间又凝上一层忧虑。
方才说自己非那爱究人隐私之人，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这半生，每天都在寻觅别人的秘密，他外祖的，父母的，她的，还有这世上千万人的。秘密本身并不能惹起他的兴趣，但这些他在乎的人，却被这些秘密绑住了身世、性命和前途，又如何叫他充耳不闻呢。
他得做更多的事，比危险的人更早解开谜题。至少首先，对于面前这个需要终己一生保护的人，他得尽快找到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解开她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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