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乔羽
“是我一直误解了你。”她任他将自己的上半身揽入怀中，任他的下巴在她耳鬓边厮磨。
这个心思深重又固执的丫头，终于肯接纳她一直避而远之的东西了么。
言信不禁眼底泛红，一直梗着头不忍让她觉察自己的情绪波动。可她好似还没习惯这样程度的肢体接触，一时间木在那里——就算是孟知瑜，她最多也只是轻抱过她肩头。其他时候，她总会自然而然地和他们保持身体间的距离。
除了那个他们心照不宣却无人知晓的秘密，她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心里，夹杂了些她渴望又害怕知道的东西。但她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去了解这不确定，便索性岔开话题。
“呃，你，你方才还没说你为什么去太医署了，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和阿星有关？”
“你竟然还记着。”言信拍了拍她的背，似乎也在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特地去了太医署，却是去问关于‘萝摩’的事情。你不用怕，我让程老太医不要透露出他知情的事，所以方才他才追问你木萝瞳的来历。不过我已经将牵星楼的事告诉了他，和他所想几乎一致。”
“你手中那份，确为太炤年间某位太医暗中所特制的药。只是这事鲜少人知道，他不清楚那个半路出家的‘太医’的身份，也不知道这药做来何用——自然，程胥也没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发现了此事。”
怪不得，这程太医当时对木萝瞳的来历支支吾吾，后又反复追问，原是有这蹊跷在里面。
半路出家，暗中制药，几个词在叶辛脑海中打转，像有吸力一般，正努力冲破模糊的界限，和她内心的猜想重叠。
“哦。”叶辛撇撇嘴，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去想办法让阿星离开了呢。”
言信惊讶她竟不似以往自我封闭谁也不求的态度，笑道：“稀奇，你对我还有这种程度的期望？”
但不等她否认，他就立刻给出了答案：“本想去御史台寻张大人帮忙出个差职，借来将阿星带出城，却没找到好由头。这才转到太医署，干脆就将你们之间的秘密问个明白，省的你蒙我。”
话里竟有一丝委屈，倒让叶辛不好意思否认了。
“我改主意了。”
与其躲来躲去，不如就此事放根钓线。“我想知道，他来这里的缘由，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猜言信接下来又要追根究底，忙摆出一副真诚恳求的神情堵他的问题：“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言信看着她沉默了三秒，垂下眼眸：“我会等的。”
或许是因为置身于廷尉司这样光明之处，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他们在，叶辛此刻竟能安心坦然地沉下心来，长起同他们周旋的心思。
她看着言信轻关上的门，朦胧的阳光从门缝透进来，她似乎能闻到它熟悉又温暖的味道。叶辛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才领悟这些，感到懊悔又庆幸。
但不斟酒和她叶家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过于严重。这其中的是非究竟能否为这普世所容，她觉得仅凭自己的认知，还不足以有个定论——谁知道在不斟酒生活的十九年里，尹束烜蒙蔽了她多少。
她清醒的意识没办法让她就这样糊里糊涂、毫无准备地向言信发出求救的信号。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被别人救赎。
她要弄清楚真相，关于不斟酒所有的秘密。
这木萝瞳，倒好巧不巧给了个不错的机会。
因循着老太医的诊断，叶辛不得不按“要求”硬睡了一整天。这一觉睡得够沉，她竟险些忘记自己身藏暗毒。
实际上，早在牵星楼时她便领教了木萝瞳。除了不能饮酒，对于这种飘忽晕眩的中毒反应，她发现自己竟不是很抗拒，甚至有点沉溺其中。
毕竟在似真似假的幻觉里，没有不斟酒和尹束烜。
除了白天偶尔有些莫名闷躁，总想找点事情来让自己心安。
既然破罐子破摔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便将该探的人探明了为算。叶辛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去仵作间——乔蘅自从回郢都，便整日和焦羽呆在一块儿，即使没什么需要他做的。而那个神秘的少年，自然也一如既往地和乔蘅黏在一块。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对仵作间不感兴趣的孟知瑜，竟也同他们在一起。
“项筠那家伙呢？”
察觉到孟知瑜神色不对，反应也慢半拍，叶辛便以为项筠又出了意外，立刻正色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他一早便出去了，没和我说要干什么。”
孟知瑜又慰问了遍她的身体，叶辛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
稀奇，一向活泛的姑娘竟躲躲闪闪，定是有事。不过，既不是性命相关的事，她便懒得刨根究底了。
“小叶，我......我晚饭不和你们一起了，最近几天有点累，想早点睡。”
叶辛不明所以，只无条件应了她。
“有需要叫我。”
“叶姑娘再不起床干活，这掌诏司便没有你的位置了。”乔蘅朝她不客气地讥道。
他的嘴炮功夫她早就领教过，比起项筠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日子项筠安静了许多，插科打诨的角色他倒急着要顶上。
“还有两天便走了，好好说话。”焦羽头也不抬，不假思索便把亲弟弟卖了。
“哥，就不能让我再诓她玩会？！离了你们这儿，我可就孤零零一个人，让我过这么孤单寂寞的日子，你舍得？”
焦羽轻叹了一声，“这里不是你能呆住的地方。你终究是要走的，不舍得也无用。”
乔蘅撇了撇嘴，满脸不服气：“行，不过，我要把阿星带着。”
“为什么？”叶辛脱口而出，反应大到让在场三人诧异起来。
乔蘅眯起眼睛：“行啊，说我要走你都没什么反应，带这家伙走你倒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他可还是个孩子啊！”
这家伙越说越离谱，叶辛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阿星道：“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个少年认真点了点头：“我呆了这些天，看见你们为了公事如此辛苦奔波，可不忍心再打扰啦。”
他说着便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自由自在，没有任何要担心害怕的事。阿蘅哥哥也喜欢，所以我想跟着他走。”
叶辛看着他天真稚气的面庞有些恍惚，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
他只是个独居许久的十几岁少年，会有那样复杂的背景吗？
对于准备好的问题，她没想到自己竟犹豫了。不过，她内心对答案的渴望并没让她耽误太久。
“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愣愣地看着她猛然收起笑容的脸，一旁的兄弟二人也奇怪起来。
“说啥呢？一觉睡傻了？”
叶辛并没有理会乔蘅的反问，又追问道：“阿星，又是谁？”
那少年笑了，那是一种与他年龄极其不相符的，过于成熟的笑容。
他那双弯弯的水润眼睛，竟让她看到藏于眼底的寒气。
“你知道的。”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几乎让叶辛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我自小父母双亡，曾被师父捡到，跟他学了药术，却又被他抛弃。”
“你师父，又是谁？”她的问题穷追不舍，势必要找出个让她放心的答案。
“我师父——”
“好了，他师父便是我爹，程胥程太医令的堂侄，明白了吧？”
“什么？”叶辛有些错愕。
乔蘅叹了口气，这才将昨日程胥来此瞧过她和项筠之后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焦羽和乔蘅的生父便是太医署正院前太医令程炎。这个少年竟机缘巧合曾拜程炎为师，这才学得一身药术。
“我跟师父没几年，学得杂，远没有二位哥哥造诣高。”
叶辛心说可惜这位前太医令的双子，一个当了验官，一个做了蛊师，没有一个正经接过衣钵的，还不如这小子跟医术靠点边。
“你师父在哪？”
阿星耸了耸肩，正要说不知道，乔蘅便接话道：“早八百年就失踪了，我本来出家门便是要寻他的，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死了。”
话毕还不经意看了焦羽一眼。
“他说的没错。”焦羽将验尸工具整整齐齐码好，对于父亲失踪的事平静无比：“那时阿蘅还没出生。之后不久，母亲也病逝了，倒让大伯爷为我们兄弟俩操心不少。”
“昨天你状态不是很好，这回事便没特意说与你听。”
乔蘅见她仍然一副迷惑的神情，嗤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八卦啊？”
他转了转眼珠子，将阿星推到她面前：“你的目标也没错，这小子说不定就是我老爹玩失踪搞出来的，也许就是我亲弟弟呢！”
“越说越荒唐了。”焦羽制止了他胡闹，手上工作却没停，行云流水般将桌上一摞废布投进了竹篓。
他们竟然有这层关系，叶辛到现在还觉得巧合又离谱。
焦羽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却也清楚她的多疑，便补充道：“这事言长史也是知道的，你若不相信，问他要卷宗查一查也未尝不可。”
他们二人什么身世她没那么关心，只是觉得这少年纯稚的脸与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仍然极不搭配。
是因怀疑产生的错觉吗？
她不能肯定。若说拜师学艺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他和不斟酒便没关系——萝藦产地皋玉群峰，便在虞月两国边界，而不斟酒便傍此山而生，谁知道他们在哪成为的师徒。
只是若想求证这一点，她首先便要告知在场所有人，不斟酒是什么。
她现在还不能先将自己的家底都暴露个干净。
若说身世是假的——这三个人不至于合起伙来诓她吧？这就没道理了。
这个神秘的少年一点点跟她熟识的人扯上关系，究竟是普通的事实还是谁有意为之？就算是巧合，她也得弄清楚巧合发生的背景，比如这个之前没有出现在她认知中的前太医令程炎。
按时间推算，焦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乔蘅和自己年纪相当，那么程炎失踪与程胥所说的那个暗中制药的太医，中间起码相差了十四年。若是景帝很早时候便开始让通灵教会用药，那这时间跨度就更长了，好像很难有什么关联。
但，若是程炎的失踪时间也值得推敲的话......
叶辛想了想，仔细在脑海中勾描这个前正院太医令的形象。
别说，这样年纪的人，在谷中倒是有不少。
似乎是察觉到叶辛从迷惑到眉头紧锁的神情，细心的焦羽便有意打破她的胡思乱想，倒把她吓了一跳。
“叶廷史，重新认识一下。程乔羽，前太医令程炎长子，靠程家托了关系进的廷尉府掌诏司，希望叶廷史还能容在下与你共事。”
真是客气了。叶辛不得已从方才的沉思中醒转过来。
别说他走后门这事儿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这位验官可还是领她入门的师父，这么介绍自己不知道在讥讽谁。
真是，她不过来欺负个小孩儿，还闹了个乌龙，这两兄弟倒好，一个赛一个阴阳怪气。
“知道你们才是亲人了，不用强调这么多次。”
“开个玩笑。叶姑娘这几日辛苦，既解了心结，便不要再愁眉苦脸了。”程大公子收起挑衅的神色，正经劝道。
心结解没解她不知道，但这兄弟俩和这少年成了一家人，她往后再想问什么，反倒不方便了。若想自己的怀疑得到印证，她得有更多的证据。
不过，还好他不日便要离开郢都。
只要危险能远离，也算万事大吉。
叶辛悻悻回了屋，却看见项筠已经翘着腿坐在她的软椅上，好像已等她半晌了。
奇怪了，这家伙和知瑜向来如胶似漆，怎么有空单独来拜访她？
项筠将一布兜药材放在她桌上，还抬手示意了下。
“别误会，今天我上街是去给自己抓药，结果一看这些玩意儿我用不到，便给你吧。”
“就当——感激你这几天辛苦了。”
药方都是程老临走前拟好的，这他都能抓错，她是不信的。
啧，看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家伙病了一场性情大变，还知道特意买东西感激她了。
还是知瑜教得好。
叶辛挑了挑眉梢，没有戳破他：“行，收下了。”又忽然想到知瑜今天状态不对，便提醒他去问问。
没想到项筠一改往常态度，没有讽刺她多管闲事，反倒躲闪起来。
“你，你去吧，你去后再说。”
“？”他们二人才是亲姐弟，怎么还有她的事？
叶辛眯起眼睛，有些疑惑。
“不，我们不是。”
项筠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一顿又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紧了嘴巴。
叶辛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的确不是。”
她看着项筠支支吾吾仓皇而逃的背影，想起先前这家伙对待知瑜的态度，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两人今天都一反常态的，该不会谁捅破了窗户纸，如今不知如何收场了吧？
搞了半天，这兜药材不是做解药的谢礼，而是当说客的定金啊。
可这种事情，找她一个屁都不懂的人，也没用啊。
算了，她这样连和身边人的关系都捋不清楚的人，若再去捅一次，搞不好说错什么话再适得其反，那就尴尬了。
这个心思深重又固执的丫头，终于肯接纳她一直避而远之的东西了么。
言信不禁眼底泛红，一直梗着头不忍让她觉察自己的情绪波动。可她好似还没习惯这样程度的肢体接触，一时间木在那里——就算是孟知瑜，她最多也只是轻抱过她肩头。其他时候，她总会自然而然地和他们保持身体间的距离。
除了那个他们心照不宣却无人知晓的秘密，她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心里，夹杂了些她渴望又害怕知道的东西。但她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去了解这不确定，便索性岔开话题。
“呃，你，你方才还没说你为什么去太医署了，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和阿星有关？”
“你竟然还记着。”言信拍了拍她的背，似乎也在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特地去了太医署，却是去问关于‘萝摩’的事情。你不用怕，我让程老太医不要透露出他知情的事，所以方才他才追问你木萝瞳的来历。不过我已经将牵星楼的事告诉了他，和他所想几乎一致。”
“你手中那份，确为太炤年间某位太医暗中所特制的药。只是这事鲜少人知道，他不清楚那个半路出家的‘太医’的身份，也不知道这药做来何用——自然，程胥也没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发现了此事。”
怪不得，这程太医当时对木萝瞳的来历支支吾吾，后又反复追问，原是有这蹊跷在里面。
半路出家，暗中制药，几个词在叶辛脑海中打转，像有吸力一般，正努力冲破模糊的界限，和她内心的猜想重叠。
“哦。”叶辛撇撇嘴，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去想办法让阿星离开了呢。”
言信惊讶她竟不似以往自我封闭谁也不求的态度，笑道：“稀奇，你对我还有这种程度的期望？”
但不等她否认，他就立刻给出了答案：“本想去御史台寻张大人帮忙出个差职，借来将阿星带出城，却没找到好由头。这才转到太医署，干脆就将你们之间的秘密问个明白，省的你蒙我。”
话里竟有一丝委屈，倒让叶辛不好意思否认了。
“我改主意了。”
与其躲来躲去，不如就此事放根钓线。“我想知道，他来这里的缘由，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猜言信接下来又要追根究底，忙摆出一副真诚恳求的神情堵他的问题：“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言信看着她沉默了三秒，垂下眼眸：“我会等的。”
或许是因为置身于廷尉司这样光明之处，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他们在，叶辛此刻竟能安心坦然地沉下心来，长起同他们周旋的心思。
她看着言信轻关上的门，朦胧的阳光从门缝透进来，她似乎能闻到它熟悉又温暖的味道。叶辛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才领悟这些，感到懊悔又庆幸。
但不斟酒和她叶家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过于严重。这其中的是非究竟能否为这普世所容，她觉得仅凭自己的认知，还不足以有个定论——谁知道在不斟酒生活的十九年里，尹束烜蒙蔽了她多少。
她清醒的意识没办法让她就这样糊里糊涂、毫无准备地向言信发出求救的信号。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被别人救赎。
她要弄清楚真相，关于不斟酒所有的秘密。
这木萝瞳，倒好巧不巧给了个不错的机会。
因循着老太医的诊断，叶辛不得不按“要求”硬睡了一整天。这一觉睡得够沉，她竟险些忘记自己身藏暗毒。
实际上，早在牵星楼时她便领教了木萝瞳。除了不能饮酒，对于这种飘忽晕眩的中毒反应，她发现自己竟不是很抗拒，甚至有点沉溺其中。
毕竟在似真似假的幻觉里，没有不斟酒和尹束烜。
除了白天偶尔有些莫名闷躁，总想找点事情来让自己心安。
既然破罐子破摔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便将该探的人探明了为算。叶辛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去仵作间——乔蘅自从回郢都，便整日和焦羽呆在一块儿，即使没什么需要他做的。而那个神秘的少年，自然也一如既往地和乔蘅黏在一块。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对仵作间不感兴趣的孟知瑜，竟也同他们在一起。
“项筠那家伙呢？”
察觉到孟知瑜神色不对，反应也慢半拍，叶辛便以为项筠又出了意外，立刻正色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他一早便出去了，没和我说要干什么。”
孟知瑜又慰问了遍她的身体，叶辛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
稀奇，一向活泛的姑娘竟躲躲闪闪，定是有事。不过，既不是性命相关的事，她便懒得刨根究底了。
“小叶，我......我晚饭不和你们一起了，最近几天有点累，想早点睡。”
叶辛不明所以，只无条件应了她。
“有需要叫我。”
“叶姑娘再不起床干活，这掌诏司便没有你的位置了。”乔蘅朝她不客气地讥道。
他的嘴炮功夫她早就领教过，比起项筠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日子项筠安静了许多，插科打诨的角色他倒急着要顶上。
“还有两天便走了，好好说话。”焦羽头也不抬，不假思索便把亲弟弟卖了。
“哥，就不能让我再诓她玩会？！离了你们这儿，我可就孤零零一个人，让我过这么孤单寂寞的日子，你舍得？”
焦羽轻叹了一声，“这里不是你能呆住的地方。你终究是要走的，不舍得也无用。”
乔蘅撇了撇嘴，满脸不服气：“行，不过，我要把阿星带着。”
“为什么？”叶辛脱口而出，反应大到让在场三人诧异起来。
乔蘅眯起眼睛：“行啊，说我要走你都没什么反应，带这家伙走你倒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他可还是个孩子啊！”
这家伙越说越离谱，叶辛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阿星道：“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个少年认真点了点头：“我呆了这些天，看见你们为了公事如此辛苦奔波，可不忍心再打扰啦。”
他说着便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自由自在，没有任何要担心害怕的事。阿蘅哥哥也喜欢，所以我想跟着他走。”
叶辛看着他天真稚气的面庞有些恍惚，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
他只是个独居许久的十几岁少年，会有那样复杂的背景吗？
对于准备好的问题，她没想到自己竟犹豫了。不过，她内心对答案的渴望并没让她耽误太久。
“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愣愣地看着她猛然收起笑容的脸，一旁的兄弟二人也奇怪起来。
“说啥呢？一觉睡傻了？”
叶辛并没有理会乔蘅的反问，又追问道：“阿星，又是谁？”
那少年笑了，那是一种与他年龄极其不相符的，过于成熟的笑容。
他那双弯弯的水润眼睛，竟让她看到藏于眼底的寒气。
“你知道的。”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几乎让叶辛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我自小父母双亡，曾被师父捡到，跟他学了药术，却又被他抛弃。”
“你师父，又是谁？”她的问题穷追不舍，势必要找出个让她放心的答案。
“我师父——”
“好了，他师父便是我爹，程胥程太医令的堂侄，明白了吧？”
“什么？”叶辛有些错愕。
乔蘅叹了口气，这才将昨日程胥来此瞧过她和项筠之后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焦羽和乔蘅的生父便是太医署正院前太医令程炎。这个少年竟机缘巧合曾拜程炎为师，这才学得一身药术。
“我跟师父没几年，学得杂，远没有二位哥哥造诣高。”
叶辛心说可惜这位前太医令的双子，一个当了验官，一个做了蛊师，没有一个正经接过衣钵的，还不如这小子跟医术靠点边。
“你师父在哪？”
阿星耸了耸肩，正要说不知道，乔蘅便接话道：“早八百年就失踪了，我本来出家门便是要寻他的，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死了。”
话毕还不经意看了焦羽一眼。
“他说的没错。”焦羽将验尸工具整整齐齐码好，对于父亲失踪的事平静无比：“那时阿蘅还没出生。之后不久，母亲也病逝了，倒让大伯爷为我们兄弟俩操心不少。”
“昨天你状态不是很好，这回事便没特意说与你听。”
乔蘅见她仍然一副迷惑的神情，嗤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八卦啊？”
他转了转眼珠子，将阿星推到她面前：“你的目标也没错，这小子说不定就是我老爹玩失踪搞出来的，也许就是我亲弟弟呢！”
“越说越荒唐了。”焦羽制止了他胡闹，手上工作却没停，行云流水般将桌上一摞废布投进了竹篓。
他们竟然有这层关系，叶辛到现在还觉得巧合又离谱。
焦羽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却也清楚她的多疑，便补充道：“这事言长史也是知道的，你若不相信，问他要卷宗查一查也未尝不可。”
他们二人什么身世她没那么关心，只是觉得这少年纯稚的脸与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仍然极不搭配。
是因怀疑产生的错觉吗？
她不能肯定。若说拜师学艺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他和不斟酒便没关系——萝藦产地皋玉群峰，便在虞月两国边界，而不斟酒便傍此山而生，谁知道他们在哪成为的师徒。
只是若想求证这一点，她首先便要告知在场所有人，不斟酒是什么。
她现在还不能先将自己的家底都暴露个干净。
若说身世是假的——这三个人不至于合起伙来诓她吧？这就没道理了。
这个神秘的少年一点点跟她熟识的人扯上关系，究竟是普通的事实还是谁有意为之？就算是巧合，她也得弄清楚巧合发生的背景，比如这个之前没有出现在她认知中的前太医令程炎。
按时间推算，焦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乔蘅和自己年纪相当，那么程炎失踪与程胥所说的那个暗中制药的太医，中间起码相差了十四年。若是景帝很早时候便开始让通灵教会用药，那这时间跨度就更长了，好像很难有什么关联。
但，若是程炎的失踪时间也值得推敲的话......
叶辛想了想，仔细在脑海中勾描这个前正院太医令的形象。
别说，这样年纪的人，在谷中倒是有不少。
似乎是察觉到叶辛从迷惑到眉头紧锁的神情，细心的焦羽便有意打破她的胡思乱想，倒把她吓了一跳。
“叶廷史，重新认识一下。程乔羽，前太医令程炎长子，靠程家托了关系进的廷尉府掌诏司，希望叶廷史还能容在下与你共事。”
真是客气了。叶辛不得已从方才的沉思中醒转过来。
别说他走后门这事儿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这位验官可还是领她入门的师父，这么介绍自己不知道在讥讽谁。
真是，她不过来欺负个小孩儿，还闹了个乌龙，这两兄弟倒好，一个赛一个阴阳怪气。
“知道你们才是亲人了，不用强调这么多次。”
“开个玩笑。叶姑娘这几日辛苦，既解了心结，便不要再愁眉苦脸了。”程大公子收起挑衅的神色，正经劝道。
心结解没解她不知道，但这兄弟俩和这少年成了一家人，她往后再想问什么，反倒不方便了。若想自己的怀疑得到印证，她得有更多的证据。
不过，还好他不日便要离开郢都。
只要危险能远离，也算万事大吉。
叶辛悻悻回了屋，却看见项筠已经翘着腿坐在她的软椅上，好像已等她半晌了。
奇怪了，这家伙和知瑜向来如胶似漆，怎么有空单独来拜访她？
项筠将一布兜药材放在她桌上，还抬手示意了下。
“别误会，今天我上街是去给自己抓药，结果一看这些玩意儿我用不到，便给你吧。”
“就当——感激你这几天辛苦了。”
药方都是程老临走前拟好的，这他都能抓错，她是不信的。
啧，看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家伙病了一场性情大变，还知道特意买东西感激她了。
还是知瑜教得好。
叶辛挑了挑眉梢，没有戳破他：“行，收下了。”又忽然想到知瑜今天状态不对，便提醒他去问问。
没想到项筠一改往常态度，没有讽刺她多管闲事，反倒躲闪起来。
“你，你去吧，你去后再说。”
“？”他们二人才是亲姐弟，怎么还有她的事？
叶辛眯起眼睛，有些疑惑。
“不，我们不是。”
项筠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一顿又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紧了嘴巴。
叶辛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的确不是。”
她看着项筠支支吾吾仓皇而逃的背影，想起先前这家伙对待知瑜的态度，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两人今天都一反常态的，该不会谁捅破了窗户纸，如今不知如何收场了吧？
搞了半天，这兜药材不是做解药的谢礼，而是当说客的定金啊。
可这种事情，找她一个屁都不懂的人，也没用啊。
算了，她这样连和身边人的关系都捋不清楚的人，若再去捅一次，搞不好说错什么话再适得其反，那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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