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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木萝瞳

    “啪!”灰色的翅羽猛地展开,清脆一声好像无意间便打通了他一直堵塞的心路。

    言信望着飞远的信鸽,有些出神。

    她对项筠能够转危为安的渴望,不遗一处地落入他的眼中。

    他竟忘了,除了孟知瑜,项筠也是她来之不易的朋友。她焦急地希望他们平安,就如同他自己,希望她平安一样。为此,她宁愿自己不平安。

    解开心结的办法,或许不只有避免伤害发生这一条路。

    若是不能恰当地阻止她的行为,为她保驾护航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他有义正辞严的私心。

    护她平安是清醒的责任,让她得偿所愿便是他堵塞于口的私心。

    私心罢了,他也是有血肉的活人,有什么不能想不能做的。

    今天他又去了太医署,算是将程胥那的“古籍”翻了个遍。木萝瞳既能解萝藦,既可能与自己的“解药”共生,那也有可能和萝藦共生。而傅殷石长居陵沣,跋涉些天该能一探皋玉峰。

    路途遥远,既然走不开,辛苦一下这位闲人,想来也不打紧。

    “言先生,这是给谁发消息呢?”

    耳边传来幽幽的疑问,带着让他习惯的挑衅的意味。

    她还真是在特别的地方出人意料地敏锐。

    “看来也是我的熟人。还是为了那些尚未确定的事?”

    他立刻领悟到她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为了防止她直接拒绝自己的帮助,言信没有否认。

    “我听闻,你的好伙伴这几日有些状况,不去关照一下吗?”

    叶辛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些儿女间的小心思,言先生还爱操心这个?”

    她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好像那二人的长辈似的,却不知自己也是一窍不通。

    她将自己包裹在这副看似处处棱角的外壳内,浑然不知这壳子只是虚有其表,实则又薄又脆,只消轻轻一戳,她便无处藏身。

    但他自然是不舍得戳的,只得回以低笑。

    “是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叶辛却早已思想斗争了许久,要不要去帮项筠这家伙问问孟知瑜的想法,说起来,她也挺好奇。

    以她对孟知瑜的了解,多半她是不反感的,只是习惯性为别人考虑太多,不知道怎样才能妥善应对这种激烈的问题。否则,在项筠第一次暴露出对她的心思时,就会被揍瘸了。

    只是这样的话,这二人之间恐怕很难再有合适的时机主动戳破这件事。若哪一天因为什么事被迫爆发,爱极恨极惹得两相懊悔,便更不好了。况且,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早已同生共死过,恐怕再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对方。如此,他们必然也不愿意对方为这样不确定是否圆满的未来承担风险。

    不如索性说开,不论对谁来说,都能好好过后面的日子。

    叶辛手里捏了个包药的粘土团把玩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扔进废物篓里。既然拿人手短,她就勉为其难地做了这个好事者。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孟知瑜这几日都不与他们一起晚饭,却也没如她所说的早睡,只是独自窝在屋里揪着几坨彩色丝线不放。

    “怎么样,好看吗?我扎了两个晚上呢。”

    叶辛接过这串轻软柔和的东西,细细端详了半晌。

    只见一簇顺滑整齐的流苏上面,打了一个无比精巧的双鱼结。

    “是跟我师父学的,不赖吧?”

    叶辛点点头,不吝赞赏:“想不到傅大哥还有这手艺。”

    她看了孟知瑜一眼,又试探性问道:“这双鱼,难道是一对?”

    孟知瑜一愣,脸唰地红了,立刻意识到她在暗指什么。

    只是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她这个性子的人,对待这种事情最该雷厉风行,偏偏又下不了做决定的心。

    “总是逃避,不是办法。无论你决定如何,尽早明明确确地告诉他。”

    “反正,我是支持你的。”

    这是她一年多来好不容易悟出来的,她觉得有必要分享一下,让这两人能有个踏实自在的下半辈子。

    见叶辛正经起来,孟知瑜竟也不再吞吞吐吐。

    “其实这十几年,我一直在装傻。可能他也知道,才挑了个我最不能拒绝的时机戳破这层窗户纸。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伤心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亲情。可——”

    “可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啊,是我在逃避在骗他,不是他骗我。”

    叶辛心说还好你的神经还不算太迟钝,不然项筠这一出,怕是真要惹来一顿胖揍。

    “所以,你既明白他,那你的想法呢?”

    “我——我不知道。”

    叶辛摇了摇头,换了种方式问她:“倘若有一天,他又告诉你,他死心了,或者爱上别人了,你会怎么想?”

    孟知瑜被噎了一下,随即又坦然道:“我是姐姐,当然会祝福他们。”

    叶辛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帮你通知他。”

    “别!”孟知瑜慌忙站起,一把拽住了叶辛的胳膊,随即才反应过来:“好啊小叶,原来你收了那小子的好处!”

    叶辛双手一摆:“好吧,我承认。但我刚刚已经说了,无论你答应与否,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方才若不拦我,我也定是要去的。”

    “你只消想你自己,想不想要就好。这个态度不论早晚终究要给出来,我相信就算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也不会强迫你,但他一定想你能够坦诚对他。”

    “嗯。”孟知瑜认同她的观点,只是如叶辛所预想的一样,她总是瞻前顾后太多,比如她明明知道不该在意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之类的言论。

    “我会自己告诉他的,就明天。”她特意强调了“明天”,好似也在怕自己一个念头就又缩起来。

    这实在不符合她孟知瑜的行事风格。

    叶辛满意地点点头,却立刻又收获了孟知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了?”

    “小叶,这些话,是言大哥教你的么?”

    “什么跟什么,自然不是。”

    “哦?”

    叶辛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凭什么好话便是他教的,我就说不出来么?”

    孟知瑜暗笑一声,放任自己的身体倒在床上:“当然可以啦!我是很高兴,你能主动来找我聊天,还想了整个长篇大论来替我解决问题呢!”

    叶辛拄起胳膊托腮:“是啊,我多管闲事咯。”

    “那我也要替你解决解决问题——哦不,还替我们的廷尉长史。”

    “......”

    叶辛知道她要说什么。果然,这姑娘一旦自己没有烦心事,便开始大发八卦之心了。

    “你想太多了。”叶辛语气淡下来,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啧,你劝倒是我头头是道的,怎么一到自己便蒙圈了呢?”

    叶辛淡淡道:“我可没有烦心事。”

    孟知瑜却不理她的反驳,继续一本正经道:“不是没有,是时候未到吧?”

    话毕还长叹一声:“两个人都傲娇的话,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坦诚了呀!”

    “你身边的人都记挂着你,不要一厢情愿地不当回事。”

    望着孟知瑜认真的眼神,叶辛不明白自己耳边为何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在惧怕承认自己内心的波动,还是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波动。

    对于不该表露的情感,她自认为一向藏得很好,却在方才猛然意识到,这可能会被人误解。

    她自然是不怕被误解,却有些怕别人误解了她之后,会被自己的利刃伤到。

    那晚她鬼使神差对言信说了实话,好像取得了一些理解,但她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没有说透。

    一些她奢望的,侥幸的,一直猜来猜去也不肯确认的东西。

    她打定主意不去强求,但这个念头好像知道她的对策,特意来找不痛快似的,愈来愈狠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前些天因为木萝瞳的残毒作用,她还侥幸自己能美美睡个几觉,现今却变本加厉地失眠。

    她真的不想要知道吗,或许她并非没有资格,主动向前迈一步呢。

    叶辛强迫自己闭上眼,止住了脑内疯狂的想法。

    看来自从阿星随乔蘅走后,高度紧张的神经猛然放松,导致最近几日太闲了。

    翌日一早,她便恢复了往日的作息,将校场的尘土踩了个遍才去早饭。

    焦羽从街上又运了些药材回来,分了她大半,也要开始研究研究药学,名曰技多不压身。

    叶辛为回报他的“笔记”之恩,便将自己私藏多年的手札给了他。

    “我早就烂熟于心了,同你一样。”

    焦羽便也不再推让,将那破旧的本子扔进了自己的书筐。

    “咦?这是什么东西?”

    叶辛从一堆药材里扯出一串璎珞一样的东西,乍一看以为是谁的首饰。她正欲去问孟知瑜,手上却猛地一顿。

    这些“珠子”竟然是软的。

    叶辛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宝珠,而是一个个眼睛一样的浑浊球体,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她手上用力一抠,便有少许汁液流出,仔细一闻,似乎有淡淡的香味——但又不是植物的清香,好像还在哪里闻过。

    “我从来不用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你认得这是做什么用?”

    “不认得。”

    焦羽既否认这是他带回来的,便是项筠买来的那份了。

    她记得早上出门前,随手将药室里可用的药材都扔到了一起。

    “小叶!来活了!”

    叶辛正要拿着东西去问项筠,却见二人一同进来找她,看来事情是说开了。

    “你们......”

    “跟以前一样,除了——”孟知瑜好似还要卖个关子,却被项筠得意洋洋地戳破:“除了今后,孟家老二便是你不是我咯!”

    叶辛有些无语,他竟得意到全然不复前两天那副恹恹的样子,好像这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了。

    连孟家老二的头衔都不用背了,这还真令人羡慕。

    不过看这情况,也算他那二两药材没白付。

    “对了,这东西是你买的?”

    项筠看着这串不知所名的奇怪植物——姑且算是植物吧,完全状况之外:“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

    看来不出意外就是他买的。

    这郢都城竟然还有她没见过的药材草木,倒是有点意思。

    孟知瑜却有些急,“哎,不说这些了,小叶,刚刚街市上又出了命案,言大哥传你快去呢。”

    蒲善堂。

    自上回为探情报潜伏于此的小姜,不幸被娄慎遇的人杀害之后,叶辛便很久没来过了。

    看来换了新掌柜。

    “哎,侯掌柜做生意向来厚道实在,除了抓药还会亲自问诊,怎么就......”

    路人围在旁边唏嘘不已,看来死者便是这新掌柜。

    言信只传了叶辛却没传焦羽,想着现场情况自然简单,焦羽便懒得过来,拿着她药室的东西开始钻研起副业来了。

    “表面看是被这把柴刀砍到腹部,伤口大约七寸长,三寸深,你再详细看看。”

    叶辛心说结果都让您总结完毕了,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却仍乖乖上前去将验尸流程例行走了一遍。

    尸体已经僵硬,尸斑完全显露,看来死了至少三四个时辰了。

    “除了腹部,还有大腿上一处伤口,不过,致命的确实是腹部那一处。”

    叶辛用白布包着那把柴刀的手柄掂量了两下,还是有点重量的。初步看,伤口和凶器吻合。

    她四周环视了一圈,看到旁边的煎药炉和早已熄灭的柴火,问道:“这里是第一现场?”

    言信指着地上一大摊血迹,肯定了她的疑问。

    叶辛又道:“腹部刀伤不会让死者立刻断气,所以死因确实为失血过多致脏器衰竭。既然临死前无人听到呼救,想必他是在昨夜无人光顾药铺时被杀。”

    言信从旁边东倒西歪的木架堆里捡起一个药罐子放到灶台上,补充道:“死者死前与凶手有争执,因此凶手和死者可能存在某种社会关系,而非组织性杀手所为。”

    专业杀手必一击致命,也不会用柴刀杀人。

    叶辛摸了摸刀刃上密密麻麻的陈年锉痕,觉得这柴刀大概率是死者自己劈柴煎药用的。

    既如此,凶手因争执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性就大的多了。

    若说一个药铺掌柜与人能有什么争执,那光顾这药铺的人恐怕就有的审了。

    难道是某个来抓药看诊的患者?

    “抬回去吧。”言信见现场证据已收得差不多,便令杨城摆好了担架。

    叶辛将复验结果连夜赶了出来,如他们所料,这侯掌柜的死因确实并无其他蹊跷之处。

    既推测凶手可能为其患者或顾客,言信便立刻分工派活,按照就诊和售药的记录摸排起来。

    当然,死者乡亲和邻友也不能放过。

    “好在侯掌柜社会关系简单,存在疑点的地方并不多。”孟知瑜刷刷抄了一串名字,拉上项筠便准备出门。

    言信还不忘叮嘱:“注意乔装,莫要打草惊蛇。”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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