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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肖鹤仁见栾延玉面上肌肉抽搐,眼光异样,如何不知他心中千般委屈。仇结到这一地步,已是不共戴天,说起来自己实为帮凶,又清白到哪儿去,当下叹了口气,知道再劝告下去,也是白费,反显啰嗦,未免有类妇人。

    “我言尽于此,这段时日栾探花闹也闹够了,这便跟我们回去复命吧。”

    栾延玉冷冷一笑,道:“这就急着拿我人头邀功了,看来‘连山拳’当官儿的功夫可比拳脚上来得更加高明。至于我是去是留,不劳肖兄越俎代庖,此处是小兄弟府上,咱们都做不了主。”

    这话听来大是刺耳,肖鹤仁面无表情道:“一家老小,张口吃饭。探花郎又何必语出伤人?我锦衣卫办事,向来先斩后奏,不需过问旁人。”

    那少年见还关自己的事,顿觉错愕,但他对出手救过自己的栾延玉大有好感,此时不顾眼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浑没眼力见,豪言道:“全听这位大哥的意思。”

    栾延玉朝他微微一笑,意甚嘉许,想他出事以来,往昔旧友莫不对其避若蛇蝎,这贫寒少年却颇具肝胆,也不枉自己涉险救他一场。

    一旁的王通早已怒火高涨,自栾延玉现身起,就视他为无物,这叫他如何能忍,洪声道:“还跟他废什么话,凭咱们二人的武功,还怕拿他不下吗!姓栾的,识相的话,就说出月前被你在湖广两地劫走的那批税银的下落,否则有你苦头吃!”

    栾延玉面露嗤笑,立刻反唇相讥:“什么税银,我看是你们上头贪污受贿的罪证吧。放心,民脂民膏在下分文不敢染指,既是取之于民,自当归还于民。”说着转过头打量王通,问道:“我有一惑不解,敢问在下之前可曾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老兄,为何言语间对我处处贬低?”

    王通一怔,旋即面红耳赤,大见窘态,梗着脖子骂道:“你管老子!神气什么,老子就是瞧你碍眼,你待怎样!”

    栾延玉没再多说,单手握剑,淡然道:“你二人是一起上,还是轮流与我放对,请自便吧。”长剑在手,他身子就那么寻常凝定一站,也不见有剑招起式,但整个人却刹那间锋芒毕露,自然而然透出一股睥睨的气势。

    肖王二人心中一凛,心中各有想法。肖鹤仁想的是自己与这人神交已久,素有结识的念头,奈何那时他是一介草民,对方是官场新贵,一直缘悭一面,现下一见普光高徒气度非凡,果真盛名无虚。不到万不得已,实不愿撕破脸皮,与之大打出手,可眼下形禁势格,并非良晤,也只好合二人之力逼此人就范,生擒最好,决不可折辱于他。

    王通这方眼珠乱转,狡狯凶芒闪烁,却是在酝酿毒计,暗忖道:“妈的,这小子看来还真有点鬼门道,早先多位兄弟都占不了便宜,不止屡屡让他脱身,还死伤惨重。老子可得小心应付,莫要阴沟里翻了船,先下手为强,到时先让老肖打头阵,爷爷我佯装不敌,再绕到他背后,给他来招狠的。”

    毒念一动,却见王通仰天打了个哈哈,神态甚是轻蔑,说道:“姓栾的,别说这些场面话充英雄了,谁不知你重伤在身,闫老仨的那一掌你挨了个结实,我可门儿清的很,还在这虚张声势,当老爷我是被唬大的吗?”

    栾延玉神色不见喜怒,回道:“我栾氏素以岐黄之术闻世,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几服药下去自然无碍。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王通嘿嘿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这倒也是,你家老头可是三朝元老,伺候过几代天子,名声大得很呐!你若是他亲生的,本事也自当不差。听说他临老了炼制出一昧灵丹妙药,我等男子梦寐以求,难他一把年纪还能金枪不倒,老蚌生珠,折腾出你这么个俊俏得不成话的兔儿爷来!”

    “人老心不老,老当益壮,老而弥坚,真是叫人眼红得紧啊,哈哈……”说着啧啧称奇,河东矮脚虎的笑声愈发猖狂起来,道:“那位大人物可事先吩咐过,管你是死探花还是活探花,横躺竖立带回去都没所谓,但那金风玉露丸一定要搜出来,他老人家好借花献佛,讨圣上的欢心。”

    攻心为上,栾延玉明知这话是要扰乱自己的心神,但闻有人胆敢辱及亡父,愤怒之情还是难以言表。

    只听他怫然道:“你这妄人知道什么!宝丹乃家父一生心血所系,以天山雪莲、九叶菖蒲、乌斯藏虫草等十余种珍惜药材,水火既济历尽千辛,方才堪堪炼成一炉。后面几昧主药人间早已灭迹,再难复现,谅尔等寡闻鼠类闻所未闻。所以此丹一问世便成绝唱,这些珍惜药材得一已是幸事,若非大缘法使然,怎能全数聚齐,故而家父才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寓意,取了这一雅名。”

    “此丹功效神奇,虽无法像古籍所载生死人、肉白骨,但却可弥补人身先天之羸弱,祛病延年,习武之人服用更可增进功力,又与男女房事何干!”

    王通脸上挂笑,说道:“栾探花,您可就别自谦了。天下人谁不知道当今圣上至今没有产下子嗣,你全家食君之禄,当臣子的理应替君分忧,如此一来,也算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哈哈……”

    此言大谬不然,此间非止那少年不知,肖鹤仁乍闻这等皇城秘事,也是咦了一声,忖道:“储君不是早早就立了,若皇上无所出,现下东宫那位又是何人的血脉?”

    栾延玉冷然道:“我看是那奸臣自己想要吧。那奸贼聚敛无厌,搜刮金银无数,每年四方邦夷的朝贡,他哪次不暗地里多加截胡,半数充入私库以自肥,真当能堵住芸芸众生的口吗?窃国蠹虫,又何必找什么托词!”

    王通仍是一副可恶笑脸,道:“旁的我不敢说,但此事已是上达天听,确属无误,要不怎么会病急乱投医?想圣上正值英年,春秋鼎盛,几根大补物事下了肚,不得抖擞威风,龙鞭无日或歇。就这般昼夜耕耘,怎奈后宫那班嫔妃娘娘的肚皮坦坦,死活下不出蛋来,你家这金风玉露丸那是正中下怀了,哈哈!”

    栾延玉悚然一惊,身心蓦然发寒。方今正道不昌,此消彼长,朝廷多由权臣阉宦把持,到处结党营私,摒除异己,京中人人自危。父亲见此乱象,早有先见之明,克日辞官告老,返回原籍修身养性,一向与世无争,临行前千万叮嘱自己不要卷入其中,却不料仍是躲不过。人在江南田园,祸事天降,竟无端遭人诬蔑,所撰写的医书被拿去断章取义,冠上了一顶非议罔上的高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管你做到多大的官,一旦下了诏狱,就由不得己,天大的冤屈也无处申诉。饶是生平清白,廉洁奉公,并无亏心之举,也一样有的是法子将你抹黑涂臭,永世不得翻身。

    而那奸贼显然手腕更狠更绝,鸡犬不留,就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罗织罪名,御医一家落了个灭族抄家的下场。如此有恃无恐,却原来得了上天默许。

    记得事发之日,栾延玉久在朝中郁郁不得志,一如往常地在酒馆喝闷酒排遣,那天尤其贪饮了几杯,回京城宅院的路上,莫名被一伙声称锦衣卫的缇骑拦住去路,不由分说就动起手来,围追堵截之下一番苦战,才保全性命。这么一闹,酒已醒了大半,正满心疑惑,便即愕然发现,大街之上贴满了缉拿叛党凶嫌的告示,呈列罪状十数条,字字诛心,其上绘影描形,画像中哪是旁人,不正是探花郎自己?

    后面回到宅中所见的那幅炼狱景象,一颗心沥沥渗血,已无法再去追忆。京城是不能呆了,昔日探花郎如过街老鼠仓皇逃离了这个首善之地,不仅奸臣党羽穷追不舍,各地府衙也都差人通缉,他晓宿夜行,暗暗祈求我佛垂怜,一定保佑自己赶在他们前头。

    过了十数日,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江南风景旧曾谙,血亲却俱已不在人世,家宅早被查封,推门而入,依稀可见照壁之上斑斑陈血,过往雕梁画栋,而今只余残垣断壁。他盘桓一日夜,天明的时候,一把火将祖宅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自此灰飞。

    也就在那时,始料未及的转机来了,有个老人找上了他,自称是父亲的旧识,自己却从没见过。那人交给栾延玉一封信,上书‘吾儿延玉亲启’,再看落款署名,见是‘栾德新绝笔’。

    栾延玉心中震动,父亲对自己的厄运好似早有预知,托人留下了遗书,逐行读下去,信中写明了一件栾父此生所犯的最大罪愆,害了一名女子终生,并牵扯出一个惊天秘密。那一刻,栾延玉才终于明白灾祸的来源,不过是清算旧账,那送信的老人见栾延玉阅毕,竟尔服毒自杀。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哈哈,哈哈!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好个昏君,好个奸佞,皆是一丘之貉,果然绝配!我栾延玉为人臣,为人子,自问此生至忠至孝,到头来忠孝两难全,那么这君,不忠也罢!”

    那个曾几何时,跪地痛哭,质问上苍不公的可怜人这般觉悟。

    眼见栾延玉忽然仰天狂啸,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王肖两人骇然呆立当场,相顾之间均觉此人受激太过,已然失心疯了。

    PS:老是有段落被吞,不知道怎么回事,修改了很多次了,每次隔一会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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