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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人物

    “毁谤今上,罪不容诛,必当处以凌迟极刑,何人胆敢放此狂言!”

    便在这时,一个阴沉的话声传来,窑洞外走进一名身材欣长的黑衣男子,年约三旬有余,鬓若刀裁,高鼻薄唇,一双眼眸锐如鹰隼,气势慑人至极。

    二缇骑一见此人,登时惊惶不已,齐声顿首道:“参见大人!”

    来者赫然是他二人的顶头上司,姓秦双名彦之,官拜左镇抚使,乃是从四品的要员,比起他们这些半路收编来的江湖草莽,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语。

    秦彦之先是冷电也似瞪了一眼王通,显然是听到之前其大发厥词,待到他战战兢兢,只觉惶恐无地,方才移开目光望着栾延玉,一瞬也不瞬,过了良久,开口道:“秋官,别来无恙了。”

    二者却是老相识,看来交情匪浅,即便今是昨非,仍以旧日别号称呼探花郎。

    “叙旧就免了,区区小可竟然惊动秦大人亲至,在下真是倍感受宠若惊。”栾延玉此时容情里的忿恚业已平复,宁定如常,嘴角微微上翘,也不知嘲讽的是自己还是旁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故友重逢,二人一时废然无语,半晌过去,秦彦之摇头道:“我此次进川,全因他故,不过也确实想见你一面。”

    不同于王通肖鹤仁辍后追踪,秦彦之更早些时候就只身入蜀,四下探查风声,发现了两人所留的锦衣卫独有暗号,是才一路寻来。

    “秋官,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你难道真要一辈子亡命天涯?”

    “回去做什么,乖乖领死,受那千刀万刮的极刑吗,来昭告世人与他们作对,这就是榜样。还是让姓栾的向杀父仇人跪下求饶,当牛做马,任凭驱使?”

    秦彦之看着栾延玉那张清瞿俊秀的脸孔,好似饱经沧桑,比初见时分仿佛陌生了许多,蓦然无法再直视他斜飞剑眉下的凤眼,径自背身走到门口,仰头望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天幕盖压而下,让身处其间的人透不过气。

    “世上幼儿出生,学爬学走,艳羡父母,不如想尽快长大成人。若再进一步,老话说出人头地,便可成为我们这一类别人口中的‘大人’,可在我们头上还有很多更大的人,一层高似一层,统称为‘大人物’。他们披金戴紫,互相同盟,一张口就能轻易叫你人头落地,亲族死绝。”秦彦之语调沉郁,向好友发出森然忠告。

    “秋官啊秋官,你可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斗得过吗?他的头上是天!你要逆天行事吗,你父母高堂是不在了,可你的师门呢,你岳丈一家呢,那些暗地里看护你离京的师长呢?况且你回去未必便是十死无生,有位内阁大学士曾表露很欣赏你,定会出力保你,将来有朝一日或可平反,那也未可知。可你若真的做了,一旦东窗事发……届时你该如何处之,你有为他们考虑过吗?”

    平反?沉冤昭雪,不,彦之,你还是不懂。

    “人各有命,我的命已经定了。”栾延玉此刻狠戾尽消,虽未放下兵刃,但面上神情却如立地成佛一般,忽地足尖点地,施展身法,掠过秦彦之夺门而出。

    秦彦之看着栾延玉的身子化作一团黑影,溶入茫茫夜色,轻叹了一口气,暗道:“秋官啊,你的心肠还不够硬。”他事先给过对方偷袭自己的机会,彼此面背朝对,空门大开,可对方宁肯错失良机,秋毫不犯。

    秦彦之瞥了一眼那装聋作哑的少年,下令道:“嫌犯已逃,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追!”话音未落,旋即纵身而去,其疾如风,竟还要更快上一筹。

    王肖二人方如大梦初醒,王通还想磨蹭,却被肖鹤仁拉住胳膊,二人快步跟出窑洞。在黑夜中借着微弱星光奔驰里许,方在一处树林见到两个身影对峙,想是那栾延玉轻功不如上司,自知甩脱不掉,决心要拼死一战了。

    ‘连山拳’、‘矮脚虎’均是江湖好手,见状没有忙着上前会合,二人心领神会,一左一右包抄过来。锦衣卫三人成众,势成犄角,就算受困之人身上无伤,料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见王通嘿然冷笑,放话道:“姓栾的,这回我瞧你怎么耍滑!”说着急于邀功,便向秦彦之请命道:“大人,就让王某先陪他玩两手吧。”

    却听秦彦之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便轻轻否了过去。

    王通不禁心中有气,心道:“好哇,你跟这姓栾的夹缠不清也就算了,这会儿却跑到我头上拉屎撒尿。不过仗着指挥使器重,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老爷我早几年来,就只有你当小卒我当头领的份儿,你让我别插手,老子偏偏不!”

    也是建功心切,这半路投身的草莽竟不服管教,暴喝一声,飞身向前,抽出腰间钢刀,雪亮银芒一闪,便往栾延玉顶门当空劈落,刀刃过处竟隐有风雷呼啸,膂力着实惊人。

    哪知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斩落竟被栾延玉手中长剑轻轻格开,脸上更现出一抹不屑的神色,王通只觉胸中一股怒火喷涌出来,狂吼连连,钢刀挥舞地愈见刚猛快绝。可那剑上力道看似软绵绵的,却能借力打力,每每都能将攻势轻轻巧巧地精准格挡弹开,反而自己一刀刀都像砍到一团棉花之上,实是憋屈难言。

    刀光剑影之中,王通左支右绌,逐渐由攻转守,便听嗤地一声轻响,那剑已然穿透刀网,肩头登时划出一道口子。血流如注中,王通吃痛不已,只觉那把长剑似无处不在,纵使自己的钢刀挥得密不透风,它也能如毒蛇吐信般,轻而易举地将之刺穿,不多时,手腕上也被点中。

    “好小子,当老子是纸糊的!”眨眼之间,身上接连多了两处剑创,王通自感颜面大损,心下难堪之极。盛怒之下退后一步,用尽浑身力道竟将钢刀猛地脱手掷去,趁栾延玉运剑格开,觑到一个破绽。不等其招数用老,当即弹身跃起,凌空蹬出数脚,一脚快过一脚,几成残影。

    原来他一身功夫都系在这一路弹腿之上,“矮脚虎”的名头也由此而来,其中压箱底的绝技名为“七星连环踏”,眼下再不藏掖,定要一举踢碎栾延玉的五脏六腑,以解心头之恨。

    不料栾延玉却似早有防备,变招极快,当下一个铁板桥,身子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弓形,以头触地,躲开了这致命连踢,算准王通的落地方位,曲臂长剑上撩。

    王通再想拆解,为时已晚,他为蹈虚,而栾延玉却是踏实,应对终不如对方来得迅速。

    “王兄,我来助你!”

    就在王通以为自己不免肚破肠流之际,突见一人跃下场来,正是同僚肖鹤仁。栾延玉只一分神,王通整个人忙在空中拧转,一个鹞子翻身,总算安然落地,看向同僚的眼里尽是感激神色,此役大败亏输,几乎丧命,想到险处,冷汗登时涔涔而下。

    两人更不打话,合力围攻,他们一精于腿法,一擅长拳掌,联手之下,威力更添了几分,呼喝不绝,与栾延玉转眼激斗了数十合。

    栾延玉看似虽稳占上风,但受身上伤势未愈所累,往往后劲不足,长剑空利,一时竟取胜不得。遑论还有一名大高手作壁上观,绕他意志卓绝,也不由渐感心浮气躁起来。

    何况长久这般苦战下去,大队人等一到,纵自己有天大本领,也再难脱身。

    想到这里,栾延玉杀心赫起,剑法愈发凌厉,化作点点寒星,缇骑二人虽是狼狈,但拳脚合击,一顾上身,一攻下盘,往往奇峰突起,令人应变无暇。

    见生死的关头,秦彦之心知该自己出手了,若不然三者之间,必是玉瓦俱难全,赢的一方也不见得定活。

    然,就在此时,一个枯瘦身影倏然飞入林中,那身影来得太快太急,任谁也难以预料,竟不偏不倚拦在了三人夹攻当中,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三人皆大吃一惊,栾延玉急急收剑止势,当下丹田翻滚不休,脸如巽血,内力反噬下已是伤了自己。肖王二人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听“嘭嘭”两声闷响,却好似打在了一口充足了气的布袋之上,随即如遭雷殛,软软倒地不起。

    “无量寿佛!”

    便听一声慈和的佛号唱起,来人爇顶无发,是个年老和尚,双眉焦黄,面上皱纹丛生,望之神情凄苦,身穿一件灰扑扑的僧衣,右边袖袍空荡垂落,却是齐根断了一臂。

    这独臂老僧甫一露面,便将困兽之斗化解于无形,显然身具惊人艺业,秦彦之又惊又疑,只一个照面,自己这两名下属就瘫倒在地,这份功力绝非寂寂无名之辈,却不知出身哪座古刹名寺,一时心念电转。

    栾延玉陡一见这名老僧,霎时间心下大悲,泪水盈眶而出,跪倒在地,稚童般大哭道:“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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