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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上密

    已近三更时分,乌云转淡,露出一弯新月,洒落皎白清华。

    独臂老僧未出一招一式,就已然镇住场面。

    两名下属呻吟不起,旋即昏厥,秦彦之正自心神烦乱,忽听林外传来一阵铎铎怪声,后援已至,他心下稍安,运起功力,提声呼啸回应。

    片刻之间,黑影晃动,足有十多人闪进林中,清一色的劲装挎刀,径朝秦彦之行礼,接着退立到其身后。

    强敌环伺,那独臂老僧却视若无物,仅有的左手抚在栾延玉头上,温言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栾延玉仰望那张苍老和蔼的面孔,悲道:“师伯,家父他……”说着泣不成声。

    “德新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此处非说话所在,快起来吧,莫要让人看轻。”老僧袍袖一挥,栾延玉周身登时有一团柔和劲气裹挟,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被托了起来。

    “见过大师。”直到这时,秦彦之一番搜肠刮肚,终才想起眼前这位缺了右臂的高僧是谁,略作整理衣冠,当即上前拱手拜会。

    老僧见这朝廷官员执礼甚恭,颇感讶异,淡淡地道:“施主认识老衲?”

    秦彦之正色道:“药师慈名,在下如雷贯耳,今夜有缘谒见大德圣僧,实感三生有幸。”他阅历广博,对江湖掌故了然于胸,方今天下禅林南北相望,泾渭分明,栾延玉的师门普光若依言,该不会冒大不韪插手此事,少室山上又数代未尝听闻有传人行走红尘。

    除此之外,武林当中,就只有这么一号独臂僧袍的异数了。其人佛法渊深,生平云游四海,辗转十方丛林,施药救人,而不取一丝半粟,更是以残缺之体跻身当世武学大宗师的行列。

    有一年淮上洪水泛滥,八方仁侠义士共去赈济,回来只传见一独臂僧人凌波蹈虚,于骇浪狂潮中捞救受难黎民,四处义诊,活人无数,被当地灾民敬为药师佛下凡,家家户户筹资立了生祠。口耳相传,久而久之,反很少有人记得他原先的法号了。

    倘若传闻属实,能以血肉之躯抵抗天地灾劫,这份修为委实可怖可畏,目下是位神龙真佛,绝非过江都自身难保的泥塑菩萨,容不得左镇抚使稍有轻忽。

    独臂僧竖掌在胸,说道:“老衲不过一介风中残烛,无德无能,施主过誉了。”说罢,转头帮栾延玉调理伤势,栾延玉自是任其施为,当下一股温润的内力渡了过来,栾延玉脸上血色渐退。

    说来独臂僧和栾延玉渊源十分深厚,与他的父亲德新公皆为岐黄大家,两者亦师亦友,那时栾母年届四十才怀上了他,安胎不稳,竟致风邪入侵,日间体虚盗汗,夜里又遭恶梦所扰,已是药石无灵。眼见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难保全,栾德新只道是报应不爽,一代宫廷御医竟尔放手不管。

    多亏老僧用毕生功力护持,方才母子平安,此后栾母受皈依戒,是为在家居士,四季吃斋参佛。又因独臂僧曾在司空山普光寺挂单,故而在栾延玉十八岁那年,代为出家,其实是替母亲完成宿愿,以示感念深恩。

    三垣生变,养生主合该现世的消息不胫而走,现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栾延玉从来不信那套玄之又玄的东西,猜想有人别有用心,要将天下豪雄尽数引入彀中,但也预知到蜀中不日将风云际会,届时龙蛇齐聚,赴那七七相遇之期。此次前来也纯粹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老僧,好在苦心人天不负,这贼老天终有打盹的一刻。

    “师伯,你也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养生主而来吗?”栾延玉亦是佛门弟子,故以此称谓。

    独臂僧摇了摇头,道:“盂兰盆法会将近,我受人所邀入蜀瞻礼,本在青衣江一带采药,途中探听到你的事,便忙动身赶过来了……”话音猝止,忽地抬起头来。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无上密亘古以来,从未抵临汉地,而今巴蜀孳生非人之物,中土从此多劫矣。

    老僧是时蓦然心有所感,隔空望向远处那方月色遮迷的大山,灵台空明,降下一丝禅悟,却未宣于口。

    栾延玉见他神情奇异,不敢打扰,一干锦衣卫却不耐烦了,秦彦之拱手道:“大师可知,你身旁之人乃是钦定要犯,大师与他为伍,便等同与朝廷为敌,还是交给我等的好。”

    独臂僧哦了一声,道:“老衲如是不交人呢,施主有何指教?”见死不救,形同助纣为虐,何况故人之后,他此番前来,就是旨在救下栾氏遗孤,这点不消分说。

    秦彦之为之哑然,身后的锦衣卫却有人沉不住气,喝道:“你这老秃驴,敢这么跟咱们大人说话,有几颗脑袋够砍的!”余人立时纷纷附和,只等上司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

    “大师可是执意与我等为敌?”

    老僧不置可否,当下大踏步走出,栾延玉倒持长剑,跟随其后,直看得一众锦衣卫心急火燎。

    却见秦彦之眉心纠结,神情复杂至极,过了许久,一字一顿道:“让他们走。”

    众人大惊,急劝道:“大人,使不得啊!抓不到人,咱们回去怎么跟上头交代?”

    秦彦之面色阴沉,指着地上状若死尸的二人,森然道:“你们道老和尚好欺是吗,和他动手,怕是我们都不够格,这两人就是榜样!”

    众人此刻才看清肖王二人的面目,都算是缇骑中数得上号的好手,怎知栽了跟头,暗想人不可貌相,这老和尚武功看来高强的很,登时改了口风:“秦大人说的是,我等还另有要务,与其损兵折将,不如保存有用之身。”

    再望过去,只见独臂僧携同栾延玉,一跃数丈高,窜上树梢,几个起落间就已失去踪影。

    ……

    这当口,那少年正坐在门槛上看月亮,见那姓栾的大哥居然去而复返,想必是人如龙剑如虹,三两下就轻松摆平了麻烦,身边却还陪同着一个黄眉老僧,当下喜出望外,过去迎客。

    栾延玉与这萍水相逢的少年颇觉投缘,却还未来得及互通姓名,此刻见他替自己欢喜,心中一暖,边走边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栾延玉给师伯引见,那少年就嘻嘻一笑,说道:“我叫乐灿,是这儿的地主,大师傅要不要吃鸡?我做东,栾大哥你们有口福了。”

    乡间少年出言孟浪,这话听来很是混账,想那出家之人又怎会沾染荤腥,不免有冒犯之嫌。

    独臂僧只轻轻摇头,那少年面露惋惜,他看这和尚缺了条胳膊,面相悲苦,又上了年纪,也是出于好意,想给老僧补补身子。

    到了窑洞前,那少年请二人进去坐坐,栾延玉却驻足不走,含笑道:“不了,乐兄弟,我回来只是想和你道声别。今日这事,你也不必介怀,山高水长,江湖上他年总有相逢之时,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的,瞧他们能威风到几时。”临了,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想赠给少年,那少年却不愿收,只得作罢。

    那少年乐灿站在自家门口,目送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怔了好一会。其时一阵清风吹拂,只觉夜凉如水,这才回去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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