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虎与羊
杀人了！
亲眼见到老捕快后背中刀，跟着脸面朝地躺倒，鲜血汨汨流出，眼看是不活了，几名族老便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张口结舌，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纳粮保命，绝非空谈，面前来的是一众确确实实会杀人放火的魔王，只须念头一动，屠村对他们来说亦非难事。
知黑守白的公人业已倒下，屠刀临身，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恶徒绳之以法？
族老们身子发软，痛苦地闭上眼睛，乖乖听候魔王的发落。
“这些个当官的最是无耻，阳奉阴违，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惯会出尔反尔，白花花的银子没少收，这时却跑我面前聒噪？真是该杀，以儆效尤！”
那青年手握钢刀，神态凶狠至极，轻蔑地朝伏尸在脚下的老捕快吐了口浓痰，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几颗花白头颅，似是在森然诉说：“刁民们，瞧见没，和我等作对就是个下场！”
那寇首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言，只见那青年横刀一划，凶性大发，狂吼道：“小的们，粮食不够，咱们就抢牲口，抢女人！”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随他而来的扈从当即露出狞笑，仿佛按捺已久，立时如虎狼涌入羊群，杀向荻花乡中的农舍，而他本人带着三个青皮，径朝郭家大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
“打……打坏人！”
入夜，乐灿把蔗姑哄睡下，小姑娘合眼的时候兀自发出呓语，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梦里她和自己的新朋友将坏人统统打跑的场面，煞是威风神气，阿灿都在旁看得傻了眼。
其实对小姑娘那点幺蛾子，乐灿心里门儿清，有回悄悄跟在后头，一路到了甘蔗田，在那发现了她的小秘密。那是一头黑白相间的貘，今年早春时节出了件怪事，周围漫山遍岭的竹子竟尔开了花，估摸着这头貘便是没了生计，下山隔三差五地跑来偷啃甘蔗，始知世上居然有如此甘甜多汁的美味珍馐，一来二去，和此间心大的小主人交上了朋友。
起先，乐灿还担心蔗姑会不会受伤，毕竟这头大白罴放到古时，乃是与貔貅貙虎齐名的猛兽，后来见那大猫熊憨态可掬，性子甚是柔顺，这才放心任她同其玩耍。
这时，瞎娘拄着拐杖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将屋门关紧，乐灿才从房里走出，问道：“怎么样了，乡亲们都没事吧。”
“粮食都被抢光了，人都还算没事，那群马匪现下还在祠堂大吃大喝。”瞎娘摇了摇头，咬牙咒道：“这帮天杀的胎神，早晚遭报应！”
白日里，以那青年为首的泼皮无赖如蝗虫过境，挨家挨户地搜刮，见着值钱事物，一律洗劫一空，若发现有私藏米粮的，撕扯之间免不了招来一顿拳打脚踢。赶到郭家大院时，左右寻不到郭柿儿，便虐狗踢猫四处撒气，院中的鸡鸭都遭了殃，通通被掳走拔毛下锅，更是点名要乡民们交出美人和得罪过他们的乐灿，如敢窝藏就要再杀头立威。
若不是那寇首出面制止，三令五申，声明只准借粮，不可再滋扰乡人，更不可滥杀无辜，只怕这类胡作非为还要继续下去。
“天谴，报应？人恶自有天收？都说民不与官斗，可他们连官差都敢杀，还会忌惮什么因果报应，难道非要真等到这帮狗强盗七老八十、恶贯满盈了，才会由上天收了他们吗？”
乐灿日间就躲在瞎娘家的地窖下，直到此时才敢露面，听了这话默然心想，忽道：“老捕快的尸首呢？”
瞎娘叹了口气，不用说乐灿心里也明白，这个关头谁敢过去收殓尸身，只怕还曝尸在野，老捕快是因他而死，若非他找上门，或许老捕快还和往日一样，有案办案，无案喝酒赌钱。如今想来，老捕快每随自己往荻花乡走一步，便等同往鬼门关更近了一步，而他正是始作俑者。
瞎娘似乎察觉到什么，慌忙道：“他的死是老天爷不长眼，和你小毛孩子家家无关，可千万别做傻事！”
乐灿笑道：“我能做什么傻事？您老也知道，自从我回来后脑袋就聪明多了。”
就是聪明过头才惹事，瞎娘心里暗叹，怔怔望着乐灿，眼皮直跳。虽然她目不能视，可耳朵却能敏锐捉住更多隐藏在声调里的心绪，这一回，乐灿的话语没有半分波澜。
怔然间，瞎娘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巴巴的碎馍，说道：“饿了吧，先垫垫肚子。捱一天算一天，再过些时日，这些外乡人总归要走的。”眼下家中的米缸都被人搬走，她出去也是为两个孩子找些吃食。
乐灿接过干馍，放在桌上，轻声道：“我不饿，留给蔗姑吧，以后这种事让我来做。您放心，我机灵着呢，不会轻易被他们抓到。”
孤贫弱女，瞎寡老母，昔日领回的男童不知不觉已到了一家之主的年纪，当家的少年说这话时，脸上不由流露出一股男子汉的气概。
扶着瞎娘歇下，乐灿就在蔗姑床边打了个地铺，合衣而眠，半夜起身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村头，月色之下遍地银辉，除了一滩血迹，老捕快的尸体不翼而飞，大惊之余他四下找寻，却无功而返。
这里便是凶杀现场，受害者不敌遭戮，杀人者扬长而去。
乐灿站在血迹旁，颜面久久低垂，忽地陡然抬起头，冷冷地朝祠堂望去，那里灯火如昼，喧哗大作，嬉笑怒骂之音远远传来。
“还不是时候。”少年对己说。
亲眼见到老捕快后背中刀，跟着脸面朝地躺倒，鲜血汨汨流出，眼看是不活了，几名族老便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张口结舌，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纳粮保命，绝非空谈，面前来的是一众确确实实会杀人放火的魔王，只须念头一动，屠村对他们来说亦非难事。
知黑守白的公人业已倒下，屠刀临身，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将恶徒绳之以法？
族老们身子发软，痛苦地闭上眼睛，乖乖听候魔王的发落。
“这些个当官的最是无耻，阳奉阴违，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惯会出尔反尔，白花花的银子没少收，这时却跑我面前聒噪？真是该杀，以儆效尤！”
那青年手握钢刀，神态凶狠至极，轻蔑地朝伏尸在脚下的老捕快吐了口浓痰，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几颗花白头颅，似是在森然诉说：“刁民们，瞧见没，和我等作对就是个下场！”
那寇首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言，只见那青年横刀一划，凶性大发，狂吼道：“小的们，粮食不够，咱们就抢牲口，抢女人！”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随他而来的扈从当即露出狞笑，仿佛按捺已久，立时如虎狼涌入羊群，杀向荻花乡中的农舍，而他本人带着三个青皮，径朝郭家大院的方向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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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坏人！”
入夜，乐灿把蔗姑哄睡下，小姑娘合眼的时候兀自发出呓语，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梦里她和自己的新朋友将坏人统统打跑的场面，煞是威风神气，阿灿都在旁看得傻了眼。
其实对小姑娘那点幺蛾子，乐灿心里门儿清，有回悄悄跟在后头，一路到了甘蔗田，在那发现了她的小秘密。那是一头黑白相间的貘，今年早春时节出了件怪事，周围漫山遍岭的竹子竟尔开了花，估摸着这头貘便是没了生计，下山隔三差五地跑来偷啃甘蔗，始知世上居然有如此甘甜多汁的美味珍馐，一来二去，和此间心大的小主人交上了朋友。
起先，乐灿还担心蔗姑会不会受伤，毕竟这头大白罴放到古时，乃是与貔貅貙虎齐名的猛兽，后来见那大猫熊憨态可掬，性子甚是柔顺，这才放心任她同其玩耍。
这时，瞎娘拄着拐杖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将屋门关紧，乐灿才从房里走出，问道：“怎么样了，乡亲们都没事吧。”
“粮食都被抢光了，人都还算没事，那群马匪现下还在祠堂大吃大喝。”瞎娘摇了摇头，咬牙咒道：“这帮天杀的胎神，早晚遭报应！”
白日里，以那青年为首的泼皮无赖如蝗虫过境，挨家挨户地搜刮，见着值钱事物，一律洗劫一空，若发现有私藏米粮的，撕扯之间免不了招来一顿拳打脚踢。赶到郭家大院时，左右寻不到郭柿儿，便虐狗踢猫四处撒气，院中的鸡鸭都遭了殃，通通被掳走拔毛下锅，更是点名要乡民们交出美人和得罪过他们的乐灿，如敢窝藏就要再杀头立威。
若不是那寇首出面制止，三令五申，声明只准借粮，不可再滋扰乡人，更不可滥杀无辜，只怕这类胡作非为还要继续下去。
“天谴，报应？人恶自有天收？都说民不与官斗，可他们连官差都敢杀，还会忌惮什么因果报应，难道非要真等到这帮狗强盗七老八十、恶贯满盈了，才会由上天收了他们吗？”
乐灿日间就躲在瞎娘家的地窖下，直到此时才敢露面，听了这话默然心想，忽道：“老捕快的尸首呢？”
瞎娘叹了口气，不用说乐灿心里也明白，这个关头谁敢过去收殓尸身，只怕还曝尸在野，老捕快是因他而死，若非他找上门，或许老捕快还和往日一样，有案办案，无案喝酒赌钱。如今想来，老捕快每随自己往荻花乡走一步，便等同往鬼门关更近了一步，而他正是始作俑者。
瞎娘似乎察觉到什么，慌忙道：“他的死是老天爷不长眼，和你小毛孩子家家无关，可千万别做傻事！”
乐灿笑道：“我能做什么傻事？您老也知道，自从我回来后脑袋就聪明多了。”
就是聪明过头才惹事，瞎娘心里暗叹，怔怔望着乐灿，眼皮直跳。虽然她目不能视，可耳朵却能敏锐捉住更多隐藏在声调里的心绪，这一回，乐灿的话语没有半分波澜。
怔然间，瞎娘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巴巴的碎馍，说道：“饿了吧，先垫垫肚子。捱一天算一天，再过些时日，这些外乡人总归要走的。”眼下家中的米缸都被人搬走，她出去也是为两个孩子找些吃食。
乐灿接过干馍，放在桌上，轻声道：“我不饿，留给蔗姑吧，以后这种事让我来做。您放心，我机灵着呢，不会轻易被他们抓到。”
孤贫弱女，瞎寡老母，昔日领回的男童不知不觉已到了一家之主的年纪，当家的少年说这话时，脸上不由流露出一股男子汉的气概。
扶着瞎娘歇下，乐灿就在蔗姑床边打了个地铺，合衣而眠，半夜起身轻手轻脚出了门。来到村头，月色之下遍地银辉，除了一滩血迹，老捕快的尸体不翼而飞，大惊之余他四下找寻，却无功而返。
这里便是凶杀现场，受害者不敌遭戮，杀人者扬长而去。
乐灿站在血迹旁，颜面久久低垂，忽地陡然抬起头，冷冷地朝祠堂望去，那里灯火如昼，喧哗大作，嬉笑怒骂之音远远传来。
“还不是时候。”少年对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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