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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唯一的儿子愍怀太子司马遹2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洛阳城内飞雪漫天。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正在为身患重病的长子焚香祈福的遹儿,忽然接到来自皇宫的敕书,说是我身体有恙,皇后令他入宫探视。遹儿不敢抗旨,当即放下手中事宜,骑马朝皇宫赶去。

    等到了皇宫,遹儿便被张弘带到了黑胖平日居住的晋阳殿,遹儿还以为我在晋阳殿养病,但抵达晋阳殿后,却不曾看见我的身影,也不曾看见黑胖,张弘让他在偏殿耐心等候,然后便退了下去。僻静的偏殿只剩下遹儿一人,正当他满心疑惑之际,黑胖身边一名叫做陈舞的侍女端着一盘脆枣,提着酒壶来到他的身边,说是皇帝赐酒,让他立刻饮尽。

    遹儿不疑有他,一边吃着脆枣,一边喝酒,几杯酒下肚后,遹儿便发现自己有些头晕脑胀,向陈舞解释自己酒量不佳,实在喝不下去,但陈舞却说是皇帝御赐之酒,要他全部喝完,遹儿知她是黑胖身边的红人,纵然心中有气,也开罪不得,只能照做。待他把酒壶中的酒全部饮尽,脆枣吃完后,早已面红耳赤,醉意醺醺,就连坐立都有些不稳。

    陈舞见他迷乱不堪,陈舞趁机拿出纸笔,以及两张有字的黄纸来,让酩酊大醉的他将黄纸上的内容分别抄写到空白的纸张上,遹儿此时早已醉眼模糊,也看不清黄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拿起笔依葫芦画瓢,歪歪斜斜地在将两张黄纸上的内容抄写到了白纸上,待他写完最后几个字,便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待遹儿昏迷过去后,黑胖方才在张弘搀扶下从偏殿的帘幕后走了出来,黑胖扫了一眼昏迷中的遹儿,满脸不削道:“没想到他竟如此不中用,亏本宫担心一壶酒灌不醉他,还煞费苦心叫人事先将下酒的脆枣用酒酿泡了一天一夜,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张弘拿起遹儿抄录的纸张,递到黑胖身边,谄媚道:“娘娘深谋远虑,又怎会是多此一举。有了这白纸黑字,太子的好日子看来也该到头了。”

    黑胖接过纸张,仔细端详后,露出满意的表情,颔首道:“你们干得不错,本宫今晚就找皇帝下诏,明天便废了他。”

    听见黑胖夸赞,张弘一脸谄笑道:“这全是娘娘的功劳,奴才只是依计行事。”

    黑胖收好纸张,转身离去前对张弘道:“去,把这废物送回东宫。”

    张弘当即命令宫内的宦者将昏睡中的遹儿送回了东宫,待他醒来,已是午夜时分,此时月入中天,夜空繁星闪烁。他昏睡了一整天,晚上难以入眠,于是唤来东宫下人,乘兴秉烛游玩。正当他玩得兴起之时,黑胖已来到我居住的寝殿,让我下诏将他废除。

    “陛下,你看看太子竟写下如此大逆不道之语,若不是臣妾及时发现,恐怕早已让太子阴谋得逞。”太极殿东堂,响起黑胖洪亮的声音。

    我拿着黑胖递给我的纸张上,仔细端详起来,其中一张纸张上写着:“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

    另一张上写着:“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两张纸张上内容的大致意思是让我与黑胖自行自裁,如果不自行自裁,他将亲自动手,将我与黑胖废掉,并且与母亲谢玖约好了发难时间,事成后,立自己的儿子道文为太子,宠姬蒋美人为皇后。

    纸张上的内容虽出自遹儿之手,但这全是黑胖的阴谋,我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所以当我看见纸张上的那些内容时,除了震惊,便是不可思议,我无法想象遹儿何时变成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孩子,竟然连我这个亲生父亲都想着谋害。

    “太子小时候乖巧聪明,深得先皇喜欢,他虽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一直以来视他如己出,疼爱有嘉,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可没想到长大后越来越不像话,本以为他也就是德行欠佳,假以时日严格教育,或许还能走回正规,但没想到他包藏祸心,居然想要谋害自己的父皇母后,果真是屠夫女儿生的儿子,终究烂泥扶不上墙。”黑胖在一旁哀叹连连道。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张弘开口道:“陛下,还请早做决断,如今太子失德,言行举止放浪形骸,秽声早已传遍天下,早已不配储君,而且小人听说...”张弘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黑胖斜视他问道。

    “小人不敢说。”

    “有陛下和本宫为你撑腰,有什么便说什么。”

    “小人听说太子最近找了数名巫师在东宫作法事。”

    遹儿找人在东宫做法事之事我也有耳闻,据说是为了给他生病的儿子道文祈福,然而黑胖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还发出一声惊呼,张大了嘴巴说道:“观他写下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他是想诅咒陛下和本宫早死不成。”

    “小人无法妄断,不过小人让东宫的几名宦官收集了法事上的一些符纸,上面有几张还写着陛下与娘娘的生辰八字,请陛下、娘娘查阅。”张弘说道,紧接着从怀中拿出几张黄色符纸呈递给黑胖。

    黑胖接过符纸一看,嘴中发出一阵哀嚎,随即朝我哭诉道:“陛下,你看看这个逆子,他果真是在诅咒你和本宫啊。”

    我从黑胖手中拿过那几张符纸一看,上面果真是我与她的生辰八字,那一刻,我脸上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无比惨白,一个人瘫坐在龙床上久久不能言语。

    黑胖则是在我身旁前声泪俱下道:“陛下,太子无德,早已不配作储君,如今更是大逆不道,你赶快废了他吧,否则你我性命将会葬送此子之手。”

    此刻我满心的悲伤,脑中一片空白,黑胖又在我身旁不停控诉遹儿的无德无道,让我赶快废掉他,搅得我心烦意燥,良久,我嘴中方才一阵叹息:“太子,先皇之所爱也。”

    黑胖闻言,知我顾及先皇,不敢轻易废除遹儿的太子之位,对我说道:“先皇在世时,太子聪慧,美名流传天下,先皇方才钟爱于他,先皇去世后,太子无人约束,整日在东宫与一群小人嬉戏无度,放纵自我,如今失德无道,即使先皇在世,恐怕也会废了他。我大晋朝的天下,怎可托付给一个无德之人。陛下若有顾虑,你只需下诏即可,剩下的事全交给臣妾处理。”

    我对遹儿心生失望,但他终究是我唯一的儿子,若是将他废掉,那又该立谁为太子呢。于是我忍不住问道:“太子一旦废除,又该立谁为太子?”

    黑胖道:“陛下无需担心,太子并非陛下唯一儿子,待来年臣妾为陛下诞下龙子,此子便是我朝新晋储君。”

    “你?”我看了一眼黑胖的浑圆大腰腹,那直挺挺的大肚子,难不成里面已怀有龙种?

    一旁的张弘趁机进言道:“陛下或许还不知道,娘娘已怀有六个月身孕,等来年开春,娘娘便会为陛下诞下龙子。”

    我看着她挺着的大肚子,心中一片茫然,自我登基后,渐渐变得贪吃嗜睡,身体比起从前肥胖了不少,近一年来都已无法行床笫之事,没想到黑胖竟已怀孕六个月。

    黑胖怕我看出端倪,道:“陛下,你难道忘了有一晚上,臣妾一人在晋阳殿睡不着,于是便跑来与你同睡,也是那一晚,才有了这个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我方才想起确有此事,一想到多年不孕的她“一发中地”,着实叫人匪夷所思,但我却不知她这些全是她事先编好的谎话。

    见我信以为真,黑胖继续道:“臣妾经过太医把脉,确定腹中所怀乃是一男孩,等他日出生,陛下就可他册封为太子,所以陛下不必有什么顾虑。”

    “废除太子事关重大,朕担心大臣们反对。”我犹豫道。

    “这个陛下无需担心,如今太子大逆不道,证据确凿,为我朝江山的延续,将他废掉,大臣们又怎会反对此事。”

    如今满朝文武大臣,多数都是她贾氏之人,纵然有反对之声,恐怕也会被压下去,所以在这一点上黑胖信心十足。

    眼见事无至此,难以挽回,我呆坐在龙床上,黑胖与张弘则静立一旁,等我发话,寝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废除太子不比当年废除四叔公,此事涉及国本,关系重大,黑胖没想以往那样催促我,甚至逼迫我,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只能交给我作主,若是叫人知道废除太子一事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恐怕司马氏的宗室亲王势必群起发她,到时候局面将难以收拾。

    沉思良久,我终于开口了:“拿诏书来吧。”

    黑胖宛如如释重负一般,神色中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翌日早朝,因有大事宣布,我下旨让身在洛阳的所有公卿大臣全部上朝,待所有人到齐后,张弘在黑胖的授意下,举起遹儿抄录的两张张纸,朝众大臣宣布我将赐死太子一事。

    昨夜黑胖明明对我说是废除,可转眼间,却变成了赐死,震惊之余我忍不住回头朝坐在帝座屏风后面的黑胖望去,黑胖则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此时,太极殿上的诸多公卿大臣们噤若寒蝉,唯有张华、裴頠等少数大臣,不敢相信太子会写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张华、裴頠站出来为太子出声,甚至还要比对笔迹。

    黑胖当即命人取来平日里遹儿上奏的文书,经过一番仔细比对,纸张上的那些内容的确是遹儿亲笔手书,即使证据确凿,张华、裴頠依旧不愿相信,非要找太子当面对质,查明事情真伪,免得他人构陷。

    黑胖担心事情有变,于是派人重新拟诏,将太子为庶人,重新拟好的诏书呈递我面前时,我反复确认后,方才盖上了玉玺,公卿大臣们见此,都以为废除太子乃是我一个人的主张,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祸上身。张华、裴頠见事情有了回旋余地,也不再多说什么,心中盘算着如何营救太子。

    当宫中使者手持诏书来到东宫宣旨时,正值上午,游园一夜的遹儿兴致未减,本想继续与下人游乐,听说宫中使者前来宣旨,开门迎接,跪听诏书后,遹儿大惊失色,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何事,已被随同的宫中卫兵五花大绑起来,连同他的太子妃王氏,宠姬蒋美人,以及三个年幼的孩子,一起被押送至金墉城。

    遹儿一家被押送至金墉城收押后,一直患病的大儿子司马道文很快就死去了,在此期间,黑胖则派人前往金墉城将他的宠姬蒋美人活活打死,并下诏赐死了深居后宫不问世事的谢玖,可怜这个曾给予我无限温柔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历史能记住她的或许就只是她曾为大晋朝生下过一个太子,至此再无其他。

    至于遹儿的老丈人,我的好亲家司徒王衍,一听说太子被废,深恐惹祸上身,急忙上奏,请求自己的女儿王惠风与太子离婚,黑胖乐见其成,下诏批准,太子妃王氏无奈,只得与自己的丈夫恸哭辞别,返回了王家。

    遹儿被捕后,曾经巴结他的那些臣子纷纷与他划清界限,唯独曾受他恩宠的禁卫军右卫督司马雅想方设法营救他。司马雅首先找到老臣张华,劝他联合反对贾氏的大臣,一同起事废掉黑胖,保全太子安全,张华担心行事仓促,起事很难成功,再加上他认为太子已被废为庶人,幽禁在金墉城,黑胖应该不会对他再下毒手,所以打算静观其变。

    司马雅没能说服张华,于是又找到刚入朝不久的赵王司马伦,司马伦乃我爷爷司马昭同母弟,排行老六,六叔公身为宗室元老,在公卿大臣具有一定威望,而且此刻的他正手握禁军大权,司马雅只要说服我这位六叔公一同起事,必定能废掉黑胖,救出遹儿。当司马雅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我这位六叔公时,我这位庸庸碌碌,平时没什么主见的六叔公连连点头,并夸下海口同意拥护遹儿复位,司马雅欣喜若狂,告辞而去,可等司马雅一离开他的府邸,他平日里宠信的舍人孙秀便站了出来,对他一顿分析。

    “太子为人性格刚猛鲁莽,若太子复位,必定不会受制于人。王爷一向依附于贾后,街谈巷议,大家都以为您是贾后的私党。假如我们出手帮助太子复位成功,太子对你心怀宿怨,不仅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还会认为你只是为民望所逼,将功折罪而已,他日若王爷有小的过失,必定不能幸免于诛罚。你虽已答应司马雅,依在下之意,不如假作拖延,贾后必定会谋害太子,等太子被杀,咱们再伺机出手,以为太子报仇的名义,趁机废掉贾后,屠灭贾氏党羽。如此一来,为太子报仇,既能立功,又能得志于天下。”

    孙秀的话让我六叔公大为心动,于是他决定按照孙秀的话去做,故意拖延司马雅,与此同时,孙秀到处散步谣言,说有人欲废皇后立太子,黑胖听说后,心生恐惧,害怕日久生变,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先是暗中派遣一名宦官自首,诬告说身在金墉城的遹儿打算谋反,并将这名宦官的供词昭示公卿大臣,取得遹儿谋反的人证物证后,黑胖便派人将遹儿押往许昌宫圈禁,然后让太医令程据研制了毒药,让黄门郎孙虑带去许昌宫逼遹儿服下,遹儿坚决不从,最后被孙虑用药杵活活砸死。

    遹儿死后,为安抚人心,黑胖假惺惺上表要以王礼厚葬他,与此同时,黑胖亲妹贾午诞下一名男婴,黑胖高兴之余盘算着如何瞒天过海将这名男婴立太子。然而正当她自觉高枕无忧之时,一场围绕她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安稳了将近十年的晋廷,即将引来一场更为猛烈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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