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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三爷做的好事

    爹的回来,让我们这个家一度象年来了一样地高兴,因为有爹,这个家才是个完整的家,象样的家。没有爹的家,这个家就象个乱摊子,生活会变得非常紊乱,个个都象没头的苍蝇。有了爹,这个家也就有了久违的秩序。

    但没多久,这个家还是因为生计问题而陷入迷茫。爹住学习班那段时间,家里并没有因为爹的不在家而节省了粮食,反倒因为妈怕爹饿着,多带了些粮食去。怕爹饿肚子,怕爹想不开,妈就只好力所能及,倾其所有,也要让爹能够活下去。

    缸里的玉米又不多,可这个月才过了二十天。妈就看爹,爹就问妈,你不是算铁打钉吗?怎么现在就完了?妈不吱声,她不想告诉爹,她让人给爹送去了多少粮食。爹心里也清楚,他住学习班的这段日子,是劳动改造的日子,不计工分的日子。因为不记工分,也就少了划船的资本,粮食也就更分得少了。

    妈不吱声,爹也就不再说什么。但问题还摆在那儿,必须考虑。

    爹似乎是在考虑,可始终没给妈一个答复。巧妙难为,无米之炊,妈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能做出饭来。

    做饭的时候来了,妈就坐着不动。

    爹就问她,你怎么不去做饭?

    我拿什么做?烧水喝呀,煮西北风呀!

    再去隔壁借点?爹实在是不想说这句,但还是说了出来。爹一说出来,就开始后悔,也感觉到这是把难题交给了妈。

    我不去借!妈说,我都借了几多次了,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你这个当家的,又不是不在家,不在家我还好开口一点。

    爹打趣说,这么说我不回来还好一些?

    那你就再去学习班住一住!妈没好气地白了爹一眼,仍然坐着不动。

    爹就叹了一口长气,摇摇头,打着老脸走进了隔壁的三爷家。

    没一会,爹就从隔壁拿回了一升玉米,但爹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仿佛他不是去借粮,而是去偷粮似的。

    妈感觉到这事让爱面子的爹为难了,尤其是让他去向三爷借粮,分明就是打他的老脸。

    借也只能解决一顿,下一顿怎么办?娃子们越长越高,肚子也越来越大,个个都成了吃饭的机器。

    快过年的时候,爹妈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吵嘴。时不时的,他们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而且还越吵越厉害,好象谁也不让谁似的。这样的吵架,不只是在我们家里,在几乎所有的山里人家,都会时不时地发生,只不过是发生的时间不一样,今天是你家,明天是我家,后天是他家。有的人家吵得多一点,有的人家吵得少一点。有的人家吵得轻一点,有的人家吵得凶一些。吵得轻的吵几句也就过去了,象是不吵一吵就过不去,吵一吵就没事了。吵得凶的,情况就大不一样,哭天叫地,寻死觅活,喝药上吊闹离婚,连吵带打闹,什么戏热闹唱什么戏。

    我们家是属于那种吵得最少的人家,因此我们家只要一发生争吵,就特别引人关注。加上,别人家吵嘴时,爹妈总过去解劝,临到我们家吵嘴了,来的人就多,劝的人也多。虽然我们那个垸子只有那么五户人家,大大小小的来人还是不少,大多是来解劝的,但也有不少是来看热闹的。在别人家心中,我们家日子一直过得比别人好,发生吵嘴,就有点让人不好想,也一时找不着如何劝解的方法。细心的人,终于听出了爹和妈吵嘴的细微末节,弦外之音,他们在获得这个秘密的同时,不仅满足了很强的好奇心,也意识到即使是象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也仍然有一道难念的经,因此,我们家的吵嘴不只是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还让他们找到一丝安慰,连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有过不去的坎儿,他们的困难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当着大家的面,聪明的爹和妈就极力掩饰吵嘴的真正理由,找些让别人觉得真实可信却分明是在掩耳盗钤的理由,让大家觉得,我们这个家还在极力维持一种特别的优越感。只有那些知道爹不再风光的亲属,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

    几乎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走开后,我那结巴三爷才走到爹面前,直言不讳地说:哥哥!我好说个直话!不如,有人愿意的话,或找上门来,你们抱出去一个?

    早在半年前,三爷就带了一个人,走进了我们这个家,说是那夫妻没有生育,想要抱养一个,男女都行。这话在别人口中说出,也许还属正常,但从我三爷口中说出,有大有打我爹脸的意思。爹当时就拒绝了来人,并当着三爷的面,说就是再多的儿女,他也不会抱出一个,就是讨米要饭,他也要养着!妈当时也没多想,就拒绝了三爷的意思,但妈想着的不是面子问题,担当问题,而是她实在舍不得放弃每一个儿女。对她来说,任何一个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

    万没想到三爷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听得出,三爷在这种情况下,毫不拐弯地提出这个问题,那也是因为他和爹太亲了,没有别的意思。

    这一次,爹虽然在心里释疑了三爷的别有用心,但还是在脸上没挂住,他想了想,说,三兄娃!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但我究竟是为人父母,哪能有这个考虑呢?莫说我家眼下也不是一定就过不去,就算真过不下去,讨米要饭也要带着娃子养着娃子的呀!

    三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爹和妈还下不了这个台阶,便扭转话锋说,哥哥!我倒也没有说你们有嫌弃娃子们的意思,也不觉得你们家就养不起这些娃子!只是,人家那边确实想要个一儿半女,你们就算是积德做好事,不行么?

    三爷的这一番话,打到了爹妈的软肋,本来就善良的他们,一下子接受了潜意识的支配,虽然嘴上不想表态,心里却开始想着该怎样答复才好。三爷趁此机会,给爹递来一支纸烟,但却不看爹的脸,而是看着妈的脸说,我看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能够做个好事,就做个好事,说不定,还有个好回报呢!

    妈看了一眼爹,爹也看了一眼妈,然后对三爷说,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先不要说这件事了。

    三爷就极聪明地点了点头,再给爹递来一支烟,然后准备走人了。

    爹把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他推开了三爷递过来的第二支烟,打了个手势,让三爷回去。

    三爷回去之后,爹和妈就开始为这件事犯愁。真要不想抱出去一个,就得赶紧跟三爷说,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三爷真去报了信儿,人家找上门来,以为这边是同意了,下不了台。

    妈不想爹为这事伤脑筋,也不想爹为过日子的事跟她发生争吵,便试探着问爹,要不,人家真有真心要,就送一个出去?

    爹不出声儿。

    妈又说,兴许,人家比我们条件好,对娃子来说,是福呢!

    爹看了妈一眼,说,你也愿意让娃子出去,过得比在这个家里好一点?

    妈没有直接回答爹的盘问,而是变了说法,我想着,既然人家想要,肯定会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再说,他们本来就没个一儿半女,还不当亲生的看?

    爹想了想,说,要真是你说的这样,兴许娃子抱出去,是粥锅跳到了饭锅,糠箩跳到了米箩?

    妈叹了口长气,说,但愿是这样的,只是,我哪一个也舍不下哟!

    那你去跟三兄娃说吧!爹赶紧支派,似乎是在找推脱。

    我才不去!妈说,手掌手背都是肉,我答应不了他们。

    爹妈就这样虽然经过了一番讨论,却也没有个结果。在他们心中,只有当事情逼到门上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应承。能过一天,就是一天。

    爹和妈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隔壁的三娘已经受了三爷的指使,在门外偷听。

    偷听了墙根的三娘,就赶紧往回跑,赶紧带着激动无比的心情,去向三爷汇报。三娘虽然长得要比三爷漂亮得多,但在三爷面前,她还是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并一直对三爷有一种愧疚心理。三爷是国家八级工人,她是农村妇女,地位悬殊,三爷要一不高兴,想甩掉她,再找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甚至比她更漂亮的,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可她如果被三爷甩了,想再一个三爷这样的八级工人,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甚至比登天还难。况且,就算不说这个,她也有对不住三爷的地方,甚至这对不住还不是一个小对不住,而是一个大对不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一个女人,她不能跟三爷生下个一儿半女,实在是一个罪过。三爷要是哪天一不高兴,起了念头,可就是她倒霉的日子了。虽然她现在在这一块算个大美人,但女人要老,就象那花儿要谢一样简单。等到她才能也没有的时候,可就会苦了自己。

    基于上面的种种考虑,三娘对三爷不仅一直毕恭毕敬。只要三爷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铃一响,她就知道三爷回了,就赶紧去门前的场子上笑脸相迎,然后就把他当个稀客似的接待着,一日三餐饭拿到桌上,茶送到手上,把他料理得象个太上皇,连洗脚水都端到三爷面前,还好言好语,从不敢使个小性子。就算三爷偶尔不高兴,板着个脸,甚至气头上打她两下,她也愿意甘受着。

    三爷听说了三娘的墙根儿汇报后,暗自得意地点了点头,说,那明日你就下小漳河,让人家上来!

    先不跟哥哥嫂嫂他们商量一下?三娘自以为很聪明地问。

    商量个屁!三爷说,这种事怎么好商量?商量了他们答应是不答应?

    那不商量能成事吗?三娘说,要是人家来了,哥哥嫂嫂不答应,岂不难堪?

    不商量他们也会同意的!三爷颇有见地地说,哥哥是个最爱面子的人,他宁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只能说那边一门心思想要的意思。

    三娘顿时就明白了三爷的意思,并觉得三爷就是比她想得多。可就在这时,三娘的潜意识里的那个想法冒出来了,她几乎不经思索就对三爷脱口而出:有个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三爷问。

    三娘说,你怎么只想到把哥哥嫂嫂的娃子抱一个给人家,怎么就没想到我们面前也是没有娃子的呀!况且,我们这关系,嫡嫡亲亲的,过继一个过来,你情我愿,多好!

    这你就不懂了!三爷说,我不是没想过,而是想过千百次,但我还是觉得不行!这时候我们抱过来,好生养着,到娃子长大了,还是向着自己的爹妈,弄不好我们白养了一场!还有,就这一墙之隔,我们怎么教育娃子?哪点言语不当,或者受了点委屈,打了骂了,娃子不往那边跑?那边的大人怎么做?我们怎么办?

    三娘顿时茅塞顿开,并在心里认定三爷究竟是个有见识的人,也彻底认可了三爷经常挂在嘴上的说法,她女人家一个,头发长,见识短。

    三娘就赶紧对三爷说,那我明日就下小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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