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生命将息，昔时相好探病人

    生命将息，昔时相好探病人

    范雅倩给前夫熬煎了二十几包中草药，小心翼翼地一包包服侍劝说他喝光饮净后，仍不见他有些微的好转迹象，又怀着沉重的心情第四次前往老中医处捡药。除开第一次捡药是带着前夫去的，后来两次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的。每次她在那张古旧的太师奇子上，老中医都对她的虔诚心怀敬意，认为这是一个对丈夫极有仁心的女人。

    她仍愁容满面地坐在那把黑茶色的太师椅子上，等待前面两个人问诊过后，用双手吃力地将椅子往老中医坐诊桌子跟前挪了挪，才心情沉痛地详细阐释了前夫吃药后的变化，忧心如焚地探询药继续吃下去到底有没有用。老中医用慈和的目光看了眼悲戚的她，又低头沉吟了半晌，更细致详尽地询问起病人吃过药后发生的变化。听了病人未见丝毫的好转迹象的表述，他也表现出回天无力的无奈神情，往高高的鼻梁上推了推老花睛镜，接着又若有所思地捋了捋圆圆的下巴，半晌直率地说：“这次你真的不要再捡了药，免得浪费钱又耽误时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医师也就诊好过一个被医院判了‘死刑’的癌症患者，那也许是碰撞到的事，是一次巧合，我到现在都不能说出治好病人的所有然来，纯粹是偶然。那天你第一次带丈夫来我号他的脉，就知道他生命不绝如缕了，但当他的面不便直说，还是开了几包药叫你先回去试试。现在试了二十多包仍没有一点回头迹象，我也回天乏术。眼下有什么他可口的喜欢吃的东西，趁他还能吃点，就弄些他吃，尽份心意就行。他将不久于人世了。”

    听到这里范雅倩脸色骤然变得灰白了，泪眼婆娑而木然地看着一个中药屉子出神，不久眼角就流出了痛楚难过的清亮眼泪，悄然地淌入她两边的鼻沟，滴落在了桌子上。

    老中医见此，沉痛地安慰道：“小范，你也不用痛苦难过，你为了丈夫尽了最大的努力，我看病经见过不计其数的人，有年轻的夫妻有中年夫妻也有老年夫妻，还没有见过几个为人妻的有你这样为挽回丈夫的生命竭尽全力矢志不移的。你在明知丈夫是绝症的情况下，仍不辞辛苦尽心尽力为夫治病，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作百分之百的努力，这片赤诚恩爱和夫妻情深真是难得多见。”

    范雅倩没有吱声，谢过了老中医就默默地离开了药店，开车往回赶。

    第二天她心思沉重悄悄地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来替换她的刘娅亭。尽管这是意料中的结局，刘娅亭还是像第一次闻知弟弟患了癌症一样惶惶不安，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同样心情难过的范雅倩反倒安慰她说：“悲伤难过都不能解决问题。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他在世的短暂时日里，尽心竭力服侍好他，少让他发些焦烦少受些痛苦。”刘娅亭默默地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认可了。

    刘成浩日见消瘦了，病痛发作的频率也看着与日俱增，巨痛一发作，额头脸面上的黄豆大的汗水就如泉水一样地渗冒出来，痛得就像一只刺猬头和脚蜷曲到了一起。生命将逝，这个悲痛的消息一经传开，得知这个消息的左邻右舍和亲朋都来看望这个日益可怜的人，有作最后告别的意思，探视的人又形成一个小小的高潮，范雅倩不厌其烦礼仪到位地接待每位乡邻亲朋。

    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在他一阵巨痛停息后，悄然无声地踏进了他的家门。这个妇女不是别人，而是昔时刘成浩的缱绻情人孙雪瑛。她得知昔时相好就要命归黄泉念及旧情也悲痛地赶来了。她怯生生地走进屋来，恰恰与范雅倩迎面相见，但没显出惊惧和尴尬，大方地自报了家门，范雅倩料定她是前夫的昔时情人，心中没有涌起丝毫波澜和嫉恨，也没有丝毫的鄙视的表现，尽了一番主人的礼仪后，就从容地把她引进了前夫的卧室轻声地关门出来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两个曾肆无忌惮地偷过情的一对人去述说。她早从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中找到了生命的澄澈与纯净，把仇恨和嫉妒全都放下了，只想上善若水地对待所有人，过好每一天。

    孙雪瑛看到曾经英气洒脱的相好已经变成了一副骨架面目全非了，顿生一阵惊谔和痛心，随后不由自主地流下了难过的泪水。见到昔时情人来看望他，刘成浩还是不由一惊，深陷干枯的眼眶射出了一丝惨弱的活光，用失去了活力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若游丝地说：“雪瑛，你也来看我？”

    她泪眼婆娑，语不成串，悲痛嗫嚅地说：“你病成这个样子，我看你来晚了。我三天前才从外面回来，一听说你病得不轻，就立马赶来了。”

    他绝望地带着哭腔颤动着嘴唇道：“我就要归西了，而且就在眼前，但我盼望着。这也许是我造下的深重罪孽遭到的报应。”

    孙雪瑛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牵起他骨瘦如柴的手，热泪不止地滚落下来，用自己也觉得毫无意义的语言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这是疾病太恶了，不是什么报应，你还是要静心养病，也许会出现奇迹也说不来。”她攥着他干枯的手，望着脸相难看的他，脑海中忽然映现出他曾经的洒脱风姿，与她初次相见时的彬彬有礼和文雅儒气，对她倾吐羡爱时的信誓旦旦和意痴情迷，跟她讲笑话时的情趣横生，同她亲热时的缠绵不绝……然而天不假年，一个朝气蓬勃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骷髅，真是人生无常，生命脆弱易逝啊！她只感到胸膛产生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憋闷，深沉地为昔时情人即将英年早逝惋惜痛心难过。她坐了会儿，倾述了一大串关心和安慰的话，然后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元放在他手上，哽咽地说：“我没来得急买点东西，就叫家人买点补品给你吃吧。”随后就悲伤地与他告别，转身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来到客厅，与范雅倩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大门。范雅倩看着她离去的凝重的背影，仍没有对这个女人嗤之以鼻地鄙视，认为她不管曾经做过什么肮脏的勾当，但还是一个称得上有情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