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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伐诃

    牡鹿之门前,格里比那金色的眼睛看向克里夫,又延伸向他身后的更高处。

    “又来?”

    伴随着叹息,兽角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渗出了新的血液。

    “我的谜语不变,希望你能带来新的答案。”

    它视线低垂,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曾诞生的女王……”克里夫迎着漫宿的蓝色晓光道。

    “她的心脏埋藏在另一重历史中。”

    轰隆。

    大地颤动,克里夫的耳膜顿时被雷鸣般的声响震得抽痛。熟悉的光芒从逐渐敞开的门内涌出,那些光照明驱暗,无有怜悯,那是守夜人的光。在门的伤口处,残留的血液在光芒下愈发明亮。

    他缓缓迈向那片灿烂的光辉,耳边仍充斥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格里比似乎是在呻吟,或者那本就是门打开的声音。在经过它所处的凹坑时,克里夫听见了一些除了门开外的其他声音,那是某种物事掉落的声响,他随即感受到了脚底的地面所蒸腾的热力。

    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在答出谜语、跨过牡鹿之门后,克里夫便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学徒。这并不仅仅是某种头衔或标签的转变,在漫宿,这一过程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格里比注视着他走进门内,这位新晋的通晓者在弥漫着晓光与雾气的漫宿变得越来越显眼。不是因为他抵达了高处,而是因为他接近了那条道路,所以高处的人能够更周全地看见他。

    虽然那位还未成为长生者,但赋晓者总是不一样的,它想。

    即使正处在梦境世界,某种幻象或是更深层次的梦境依然找上了他。

    前方似乎是一个无限长也无限宽的镜子,他的思绪随着镜面向着空间四周延伸,又渐被稀释。在他的灵识开始像镜子一样单调地反映四周那些无意义的事物之前,他的耳边开始响起一个声音:

    “我需要一面镜子。”

    镜子?

    克里夫有些诧异。

    虽然他的思维变得有些凝滞,但是他不可能忽视面前那充斥着他整个视野的镜面。

    会是这面镜子吗?

    “这是将要开启的,而你须寻来作为钥匙的。”像是洞悉到了他的疑惑,对方的话语适时地伴随着梦境中那并未吹动任何事物的风传来。

    它们在克里夫的梦境里回荡,像风化的漫宿石砖一样被揉碎,又如同断裂的蛛丝在空中相互交织。

    最终,这些飞舞的符号在他梦境表面构成了一个熟悉的事物。

    那是赫歇尔之眼的核心。当然,从本质上来讲,它也是一面镜子。

    意识逐渐被拉远,等克里夫醒来,天宫的设施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他并未发现查尔斯的踪迹。

    应该是去处理观测结果了,他想。

    观星台中心,那面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的透镜正旋转着,四周的光线忽明忽暗。

    克里夫慢慢走了过去,照着他所知的检修方案,固定住转轴,然后关闭光圈,解除完一系列密封措施后,镜子成功地被他从复杂的机械结构中旋出。

    透镜表面是开裂的,裂痕不知是存在于镜子表面,还是镜中那个骄盛夺目的投影。也许当年他父亲带回这面镜子时,看得会更真切一点。

    他并不清楚赫歇尔之眼以及这面镜子确切的运作原理,但镜中那道熟悉的倒影证实了将其用作钥匙无疑是适格的。

    梦境的通路穿过他的视转接到镜面,镜中映照出那水晶般的透着亮紫色的平面,而镜子本身也处于它的倒影中。

    一道满足的波动从表面划过,镜子中心的裂痕开始延伸,直至碎裂。

    ……

    喀嚓喀嚓。

    倒影的碎裂令灿动如同紫水晶的平面发出一声呻吟。布莱恩用手指缓缓地触碰向它的表面,像是触及水面一般掀起一轮涟漪,光线从蔓延的纹路中折射而出,飞洒的碎片划过他的全身。那些是光,也是更早于光的知识。

    他穿过了孔雀之门,门仍在那里,光亮如镜。

    “我是伐诃,”孔雀之门开口道,“是语言亦是女神。”

    “我是进入秘密之光的唯一入口。在你们这些直立猿猴存在前就受崇拜,到你们化为丑陋的灰烬后依然如此。”

    她的声音比布莱恩想象的更要庄严。事实上,布莱恩根本没想到这道门关除了拥有自己的欲望以及高贵的本质外还有着如此拟人化的骄傲的一面。倒也不愧其孔雀之名。

    “听着,我会证明这点。”

    跟随着她的叙述,时间仿佛回到诸神自血中诞生之前。居屋内交错盘绕的道路与厅室间,那里有着世界最初的描述,也是其含义最初的表达,是符号也是思想,明晰如道路,亦变幻如欲望。

    直到司辰也开始使用它交谈,在祂们裁定历史,编织未来之时。

    布莱恩能感受到那种始源的特质,那种高深与难以置信的复杂。但无论他多么仔细地沉浸入那个幻象,所有试图看清听清任何东西,或是将任何东西印刻在思维中的尝试都失败了。

    即使这一切的表述都在他周围交错盘绕,即使它的声与形皆投射到他的梦境中。他仍然没能对这世界最初的语言有更多关于最初之外的了解。

    她那如孔雀羽毛尾端鲜艳眼晕般的眼瞳注视着布莱恩,后者的灵躯与灵识在这注视之下仿佛透明。

    他看向自己在镜面中的倒影,自满之沮正以伐诃语编译着他的一切,他对这一语言仍称不上了解,但那已经没有必要了。

    “现在,”孔雀之门说道。

    “告诉我——”

    “吾名为何?”

    布莱恩的嘴巴张开,以便承载那些满盈的、呼之欲出的言辞。他的声音好似嚎啕,他的灵躯颤动宛如活化的蓝金。

    “Vak—”

    伐诃满意地闪烁着,像是孔雀炫耀它的羽毛。光线在镜中流转,好像水波,好像裂纹,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当镜面归于平静,原属于门关的一切痕迹都逐渐变轻,直到被抹消,梦境向着更加深重的方向延伸。

    伐诃对他足够熟悉了。

    这象征着一种能力,一种资格,或者是知识。

    布莱恩朝着面向漫宿之外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着一些不应存在于漫宿,却又不得不由漫宿处置的事物。

    司辰们默许他,也默许其他能到达此地的凡人学徒前去拜访,他穿过刻满历史的厅室,同时也从漫宿山脊的棱边走过,来自高处的钴蓝色辉光笼罩着他视线所及的一切。

    一团不断扭转的阴影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是在伐诃语中被称为蠕虫展馆的地点——此时它正以一个难以描述的几何体的形象存在着,时而与漫宿的道路与空间结构相连接,时而又处于梦境之外,阴翳的墨蓝色外墙让布莱恩回想起林地井眼中那种深邃的颜色。

    馆前悠长的阴影偶尔放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些沉默不语的守卫静默地注视着外来者。

    等到地表压抑的阴影稍许褪色,布莱恩向前跨出一步,视野中的蠕虫展馆开始缩小。触及影子的那一刹那,周围的颜色发生了反转,而他已经处于蠕虫展馆狭长的门廊内了。

    这里的空间十分开阔,但作为限制的道路却曲折离奇。通往馆内的路上竖立着一些用以警告的石碑——

    他们来自虚界,且一旦他们完成了任务,漫宿亦会终成虚界。

    蠕虫。

    他应该知道的。

    圣亚割妮医院内曾切割出的诅咒,施维科先生病历上的记载,那些满腔的恶意以及感染的阐释与这里研究、展示的事物同出一源。

    越往里走,展馆内那些奄奄一息的陈列品越令人感到怪异。高大的壁墙上以伐诃语刻录着第一次和第二次蠕虫大战的历史,刻痕间隐隐透出淡蓝色的晓光。依照伐诃所述,第三次蠕虫大战距今太近,尚未归入历史。

    这里的空间应当是封闭的,但布莱恩并未看到任何能被称为顶部或天花板的隔断,只有如宝石般光滑黑暗的夜空。

    他来到标注着18世纪的展览前,里面囚禁着一条几乎覆盖了整个记载第二次蠕虫大战之历史的墙面的蠕虫,像是皮肤表面的疮疤一般令人憎恶。它通体漆黑,滑腻稠密,放射出的触须盘绕卷曲着,相互穿插,有的甚至蔓延向第一次蠕虫大战的记录。布莱恩能感受到它那源于旧日的渴慕与迫不及待。这种感觉在梦境中尤其深切,正如蠕虫在梦中比在醒时世界更为显眼。

    据记录,这是攻占且吞下了第三重历史中的维也纳的蠕虫之一。它的旁边放着另一条从孩子的灵魂中提取出来的蠕虫。

    它们从未死亡。

    同样的令人作呕,布莱恩想到。

    一阵不属于凡人的脚步声从地面响起,那步伐坚定、严整,如日躔过宫。

    在接近布莱恩所在的展厅前,脚步声的主人不再克制,展馆的地面如同为了迎接其到来一般直接将声音传导至布莱恩的灵躯。其声一半如雷电炸响,一半如战车衝击。一旁陈列着的蠕虫的敌意在这一刻竟仿佛化为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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