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业者和无业游民
十分钟后，自动驾驶结束，悬浮车在人工湖远离喧嚣的那侧停留。失去人烟的湖面被霓虹灯占领，高处的光污染和低处的寂寥对比鲜明。
他们——那些有钱人——管这个湖叫“星月海”。湖的大小无愧于这一略显夸张的称号，绕湖一圈起码有二十公里，使得湖边大部分地方都罕有人至。这无疑为司契的抛尸行为提供了方便。
司契猜测，每到夏天，那些有钱人估计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湖面上举行划船比赛；或是整一些水上闯关项目，让穿泳装的美女在上面奔来跑去。
“话说，把尸体扔进湖里，不会在吸饱水之后浮上来吗？”李晓燕问。
“浮上来也没事，会有人来处理的。剥了衣服，谁知道他是谁？”司契已经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拖出一个蛇皮袋。
纵然有公用垃圾场——尸体加工厂存在，依旧有很多上等人喜欢随地乱扔垃圾。豪宅区的仿生人工作人员必然已经习惯于处理随时随地冒出来的尸体，而以他们的智商，根本无法想到去求证死者的身份。
“你猜猜看，这个观赏湖里沉过多少倒霉鬼的尸体？”司契说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与促狭的微笑，“不知道那帮上等人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还会不会觉得水上party很有趣。”
这个笑容太过明朗，出现在司契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着实有些稀奇。李晓燕微微睁大眼睛，说：“看得出来你很仇富。”
司契拉开了李晓燕那一侧的车门，示意她下来搬另一具尸体，同时用同样的句式回应她：“看得出来你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可以害死猫的程度。”
“我失业前是节目主持人，兼任记者，”李晓燕嘟囔，“没有好奇心可不行啊。”
司契闻言，眯了眯眼。
这个时代崇尚娱乐，明星的地位仅次于政客和商人。走投无路的穷人、犯下弥天大罪的亡命之徒，大多挤破了脑袋想参加节目、上电视，只要能获得那么一两个上等人的青眼，就可以一夜之间完成阶层跃升。在这样的背景下，节目主持人这一工作往往意味着权力与金钱。
“节目主持人？”司契尾音上扬，问了个不着痕迹的问句。
李晓燕没有就着话头继续说下去，她走到后备箱处，从里面拖出剩下的那个蛇皮袋。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问司契，“感觉以你的技术，失业前起码得是高管吧。”
司契拖着蛇皮袋上了湖边随意停靠的一艘早已积了灰的皮划艇，通过手机黑进皮划艇的程序。
“我是自由职业者，俗称无业游民。”
一分钟后，他完全控制了皮划艇。
李晓燕拖着蛇皮袋过来，一脚跨进船，用夸张的语气问：“哈？为什么啊？是不想工作，还是……”
司契背对李晓燕，一丝不苟地在皮划艇配置的控制屏上操作，皮划艇缓缓驶向湖深处。
“因为我年少秃头，没有一个大佬愿意潜规则我。”
李晓燕：……
控制屏显示，艇下湖水有四米深。
差不多了，再深就得到湖中央了。
司契将皮划艇调成悬停状态，回身把身侧的蛇皮袋打开，将尸体从艇沿推了下去。溅起的水花在霓虹灯下折射出光晕，落在脸上是微凉的触感。
李晓燕照做，水溅了两人一身。
司契回头送了队友一个不善的眼神，这位聒噪的妹子抬眸盯着司契的发际线看，说：“你也不秃啊……”
沉默，持续了两秒钟。
司契忽然有些明白李晓燕为什么会失业了，这家伙一定是因为讲话不讨喜被节目嘉宾投诉了吧……
司契没多少吐槽欲望，他默默操作控制屏。
皮划艇靠岸，他坐上副驾驶座。
副驾驶座的车载屏幕上，一集《黑暗时代》还没有放完。李晓燕下车前竟然没有点暂停键，这让司契有些意外。
李晓燕坐上驾驶座，司契不咸不淡地告诉她接下来的计划：“一会儿你扮演保镖，用导航把车开到午夜猎场，我查到那是个陈庆恒经常去的夜总会，后街每天晚上都会举行一些色情追逃游戏，所以没有监控。”
“我们停好车后带上东西，你跟我走，我规划了一条不容易被监控拍到的路线。”
之前他搜查陈庆恒的电脑，在浏览记录里看到了一封来自午夜猎场的邀请函。于是他顺便查了一下午夜猎场的相关信息——现代社会最丰富的就是信息，只要掌握方法，任何信息都如同玻璃罐里的花一样公开透明——查到最后发现那简直就是个老天送给他的逃亡中转点。
李晓燕扬了扬眉毛，眼睛发亮：“你是想要祸水东引，把维序局的视线引到午夜猎场那边对吧？”
司契低低地笑着，说：“嗯，只要他们认为他在午夜猎场里嗨，就一定不敢贸然打扰他的雅兴。”
十分钟后，李晓燕开着车，载着扮演陈庆恒的司契出了豪宅区。谢天谢地，考虑到富豪们的活动隐秘性，这个小区进出不需要刷脸——刷车就行了。
这就是现代社会，个体化作符号，一个身份可以由一系列外在配置证明。只要数据层面上没有问题，哪怕再荒诞无稽，也没有人能否认“你是你”这个可能并不正确的事实。
一个披上某个富豪的外衣、将其所有身份数据篡改得吻合自己特征的黑客，为什么不能就是那个富豪呢？
悬浮车在错综复杂的立体道路上行驶，如果没有配备月月更新（每次更新需要缴纳一千元更新费）的导航系统的话，绝对会出现到达目的地后发现垂直距离五十米之类的尴尬事。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在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间摇曳生辉，真正的人类混杂在人形全息影像中来往，营造出熙熙攘攘的虚假繁荣。
各种各样的视频在大楼表层拥挤不堪地放映，“娱乐就是一切”之类的标语随处可见，注意力被切割成零星碎沫，并被一股脑儿拧在一起塞进头颅里打旋儿。
生长在外城的司契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进入内城，他借了助学贷去联邦第一大学就读，并天真地以为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阶层。
那时的他被内城的声与光迷得眼花缭乱，以为这意味着一片光明的未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些光的深处是和外城如出一辙的黑暗。
“太吵了。”现在的司契如是评价内城从始至终不曾改变的繁华。
“小问题。”李晓燕说。她在车载屏幕上一通操作。
过度的光污染和噪声被屏蔽在车外，司契讶异地看了自己的队友一眼。“你操控这些高科技似乎很熟练。”
李晓燕紧盯着路面，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我当节目主持人那会儿可是小火过一把的，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我当年还梦想着嫁入豪门实现阶层飞跃呢。”
司契：“难怪你会爱看《黑暗时代》这种脑残狗血恋爱剧。”
“我只是看个气氛！”李晓燕不满地反驳，目光中带了几分憧憬，“而且，你不觉得一场大灾难将所有阶级打碎，所有人一夜之间变得平等——这种设定很酷炫吗？”
一点也不酷炫，纯属编剧脑子有坑、痴心妄想。
司契在心里腹诽，面上却眉眼弯弯地“嗯”了一声。
他们——那些有钱人——管这个湖叫“星月海”。湖的大小无愧于这一略显夸张的称号，绕湖一圈起码有二十公里，使得湖边大部分地方都罕有人至。这无疑为司契的抛尸行为提供了方便。
司契猜测，每到夏天，那些有钱人估计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湖面上举行划船比赛；或是整一些水上闯关项目，让穿泳装的美女在上面奔来跑去。
“话说，把尸体扔进湖里，不会在吸饱水之后浮上来吗？”李晓燕问。
“浮上来也没事，会有人来处理的。剥了衣服，谁知道他是谁？”司契已经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拖出一个蛇皮袋。
纵然有公用垃圾场——尸体加工厂存在，依旧有很多上等人喜欢随地乱扔垃圾。豪宅区的仿生人工作人员必然已经习惯于处理随时随地冒出来的尸体，而以他们的智商，根本无法想到去求证死者的身份。
“你猜猜看，这个观赏湖里沉过多少倒霉鬼的尸体？”司契说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与促狭的微笑，“不知道那帮上等人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还会不会觉得水上party很有趣。”
这个笑容太过明朗，出现在司契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着实有些稀奇。李晓燕微微睁大眼睛，说：“看得出来你很仇富。”
司契拉开了李晓燕那一侧的车门，示意她下来搬另一具尸体，同时用同样的句式回应她：“看得出来你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可以害死猫的程度。”
“我失业前是节目主持人，兼任记者，”李晓燕嘟囔，“没有好奇心可不行啊。”
司契闻言，眯了眯眼。
这个时代崇尚娱乐，明星的地位仅次于政客和商人。走投无路的穷人、犯下弥天大罪的亡命之徒，大多挤破了脑袋想参加节目、上电视，只要能获得那么一两个上等人的青眼，就可以一夜之间完成阶层跃升。在这样的背景下，节目主持人这一工作往往意味着权力与金钱。
“节目主持人？”司契尾音上扬，问了个不着痕迹的问句。
李晓燕没有就着话头继续说下去，她走到后备箱处，从里面拖出剩下的那个蛇皮袋。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问司契，“感觉以你的技术，失业前起码得是高管吧。”
司契拖着蛇皮袋上了湖边随意停靠的一艘早已积了灰的皮划艇，通过手机黑进皮划艇的程序。
“我是自由职业者，俗称无业游民。”
一分钟后，他完全控制了皮划艇。
李晓燕拖着蛇皮袋过来，一脚跨进船，用夸张的语气问：“哈？为什么啊？是不想工作，还是……”
司契背对李晓燕，一丝不苟地在皮划艇配置的控制屏上操作，皮划艇缓缓驶向湖深处。
“因为我年少秃头，没有一个大佬愿意潜规则我。”
李晓燕：……
控制屏显示，艇下湖水有四米深。
差不多了，再深就得到湖中央了。
司契将皮划艇调成悬停状态，回身把身侧的蛇皮袋打开，将尸体从艇沿推了下去。溅起的水花在霓虹灯下折射出光晕，落在脸上是微凉的触感。
李晓燕照做，水溅了两人一身。
司契回头送了队友一个不善的眼神，这位聒噪的妹子抬眸盯着司契的发际线看，说：“你也不秃啊……”
沉默，持续了两秒钟。
司契忽然有些明白李晓燕为什么会失业了，这家伙一定是因为讲话不讨喜被节目嘉宾投诉了吧……
司契没多少吐槽欲望，他默默操作控制屏。
皮划艇靠岸，他坐上副驾驶座。
副驾驶座的车载屏幕上，一集《黑暗时代》还没有放完。李晓燕下车前竟然没有点暂停键，这让司契有些意外。
李晓燕坐上驾驶座，司契不咸不淡地告诉她接下来的计划：“一会儿你扮演保镖，用导航把车开到午夜猎场，我查到那是个陈庆恒经常去的夜总会，后街每天晚上都会举行一些色情追逃游戏，所以没有监控。”
“我们停好车后带上东西，你跟我走，我规划了一条不容易被监控拍到的路线。”
之前他搜查陈庆恒的电脑，在浏览记录里看到了一封来自午夜猎场的邀请函。于是他顺便查了一下午夜猎场的相关信息——现代社会最丰富的就是信息，只要掌握方法，任何信息都如同玻璃罐里的花一样公开透明——查到最后发现那简直就是个老天送给他的逃亡中转点。
李晓燕扬了扬眉毛，眼睛发亮：“你是想要祸水东引，把维序局的视线引到午夜猎场那边对吧？”
司契低低地笑着，说：“嗯，只要他们认为他在午夜猎场里嗨，就一定不敢贸然打扰他的雅兴。”
十分钟后，李晓燕开着车，载着扮演陈庆恒的司契出了豪宅区。谢天谢地，考虑到富豪们的活动隐秘性，这个小区进出不需要刷脸——刷车就行了。
这就是现代社会，个体化作符号，一个身份可以由一系列外在配置证明。只要数据层面上没有问题，哪怕再荒诞无稽，也没有人能否认“你是你”这个可能并不正确的事实。
一个披上某个富豪的外衣、将其所有身份数据篡改得吻合自己特征的黑客，为什么不能就是那个富豪呢？
悬浮车在错综复杂的立体道路上行驶，如果没有配备月月更新（每次更新需要缴纳一千元更新费）的导航系统的话，绝对会出现到达目的地后发现垂直距离五十米之类的尴尬事。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在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间摇曳生辉，真正的人类混杂在人形全息影像中来往，营造出熙熙攘攘的虚假繁荣。
各种各样的视频在大楼表层拥挤不堪地放映，“娱乐就是一切”之类的标语随处可见，注意力被切割成零星碎沫，并被一股脑儿拧在一起塞进头颅里打旋儿。
生长在外城的司契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进入内城，他借了助学贷去联邦第一大学就读，并天真地以为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阶层。
那时的他被内城的声与光迷得眼花缭乱，以为这意味着一片光明的未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些光的深处是和外城如出一辙的黑暗。
“太吵了。”现在的司契如是评价内城从始至终不曾改变的繁华。
“小问题。”李晓燕说。她在车载屏幕上一通操作。
过度的光污染和噪声被屏蔽在车外，司契讶异地看了自己的队友一眼。“你操控这些高科技似乎很熟练。”
李晓燕紧盯着路面，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我当节目主持人那会儿可是小火过一把的，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我当年还梦想着嫁入豪门实现阶层飞跃呢。”
司契：“难怪你会爱看《黑暗时代》这种脑残狗血恋爱剧。”
“我只是看个气氛！”李晓燕不满地反驳，目光中带了几分憧憬，“而且，你不觉得一场大灾难将所有阶级打碎，所有人一夜之间变得平等——这种设定很酷炫吗？”
一点也不酷炫，纯属编剧脑子有坑、痴心妄想。
司契在心里腹诽，面上却眉眼弯弯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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