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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天使孤儿院事变

    整理完桌椅的将问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

    崭新的日历,以大红色为主的塑料卡纸,点缀着着亮闪闪的金边,左上角还额外做了两只大大的兔耳朵。

    有些俗气,但又不会过分花哨。

    它只会是每到开年时被杂货店老板随意混杂在货架上的普通货色。定价也虚高,二十五块的价钱只能骗骗审美单一的小孩子,大人走到近前只一句话就能杀掉它三分之一的价格。

    就只是这种程度。

    但将问我觉得这很好,非常好。

    日月的轮转不会因人的意志而具有更多意义,但一面崭新且看着喜庆的日历,却能让你对新的一年抱有真切实感,甚至为之振奋。

    而且,都换上新日历了,那除夕还会远吗?

    年夜饭,天朝人民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一餐。辛苦了一年后,亲人们齐聚一堂,围着丰盛的晚餐共同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的幻景。

    但可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残酷。

    毕竟会被留在孤儿院里的多半岁数不会太大,甚至是从有意识起就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孩子。

    得不到规范的教育、接触不到正常家庭环境的他们.....多半对除夕之夜没有太多的概念。

    他们只知道,这一天会是个大日子。

    这一天,他们能吃到大鱼大肉,一桌子都摆不下的菜色和往日的寒酸截然不同。

    啊,对了,更重要的是——还有糖果,可以被允许吃很多的糖果。

    孩子们不会在意院长阿姨和志愿工作的哥哥姐姐那奇怪的眼神,他们只是单纯地为这份富余的美好而感到幸福。

    这会是个好日子。

    将问我看着日历又一次点了点头,他已经能在脑海中预想到除夕那天院里一片欢笑的场景,只是想想他就觉得这很好。

    笑意又从他的嘴角溢出,如除夕夜的糖罐。

    而且,今年的春节很早,比将问我记事以来的都早,距离好日子的到来也不过是一个星期零一天。

    这不会很久,最近大家都逐渐变得兴奋了起来。

    更别说这两年院里的状况好了不少,今年的除夕恐怕会是远超以往的丰盛。有更多心善的人注意到了天使孤儿院,在那些叔叔阿姨的帮助下,院里的生活水平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将问我听说:今天傍晚又来了一个热心肠的叔叔,带来了好多漂亮的小蛋糕。因为难以保存,所以院长阿姨打算把它们当做今天晚餐后的甜点直接发给大家。

    这很好,除夕还没到就有这样的好事,果然院长阿姨说的是对的——

    “只要相信,只要心怀感激与善意,只要相信希望,幸运就一定会降临到你的身边。”

    将问我插着腰重重地点了点头,感觉身体中又涌出了无穷的精力。

    “好!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帮忙了。”

    将问我又看了眼日历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该是甜点的时间。

    想着,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走在外走廊上,隔着老远将问我都能听到大教室里孩子们因为甜点即将到来而掀起的骚动吵闹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又不经感慨——

    感慨自己明明也只是个小孩,却不再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恩惠感到欣喜。

    将问我今年十四岁,他在天使孤儿院也同样是度过了十四年。院里的孩子们来来去去,年方十四的将问我或许不是最年长的,但他绝对是资历最长的那个。

    至少在现在院里还剩下的孩子里,将问我是被绝大多数人认可的“大哥哥”。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极为早熟,早早地就参与到了院内的大小日常当中,因长大而真切认识到自身处境的将问我对现状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是用那十数年如一日的,用仿佛是天赐的有力笑容感染着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但早慧的他却永远不会被“选中”。

    每次有陌生的叔叔阿姨来到院里,他总会是最积极的那个,也总会是最失落的那个。而随着年岁渐长,那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也越短。

    渐渐的,将问我放弃了,他决定在自己成年离开前将精力都投入到院中,想尽早地回报这一片生养自己的小小院落。

    他也是曾气馁过的,也曾在比自己小许多的玩伴被带走时把头埋进被子暗自哭泣。

    每当这时,整天板着个脸的院长阿姨就会来到他的身边,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柔软,用那双有力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将问我颤抖的身躯。

    “不要哭了。”

    “你不比别的孩子差,不如说,是你太好了,将问我。”

    “你好得令他们感到惭愧,你的笑容就跟太阳一般耀眼。不是他们不要你,而是他们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小小的将问我把头探出被子:“真的吗,院长阿姨?”

    “当然是真的。”院长回以微笑,但却又让人感觉到十足的认真,

    “你拥有着这所孤儿院里最宝贵的东西,将问我,你会成为比谁都好的人。去相信吧,只要愿意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依靠那份闪闪发光的宝物成为比谁都幸福的人。”

    她轻柔地抚摸着男孩的头发。

    “在那之前....不要害怕长大。”

    “嗯。”将问我含糊着涕泪,只是应了一声便要沉入梦乡。

    在记忆的末尾、意识尚未被梦魔吞噬之际,将问我又隐隐听到了一声“对不起”。

    “是我记错了吧....”

    甩了甩头,将问我觉得那时一定是自己哭昏了头,记错了。

    院长阿姨对待所有人都很好,她没理由跟谁道歉。

    想着,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您好,我来帮发蛋糕。”

    “啊?刚才已经发下去了?哦,没什么。剩的蛋糕比较多吗?应该是有些弟弟妹妹还待在房间里或者还在外面玩,我拿去就好。”

    “没事,不麻烦的,哥哥您也辛苦了。”

    来做志愿工作的哥哥姐姐心比较软,小孩子们一闹就干脆提前把蛋糕发了下去用以安抚,但距离提前通知的集合时间还早上不少,有一些孩子并不在现场。

    将问我便接过剩余的蛋糕,想着大概是哪几个孩子对甜点不太感兴趣的。

    资历长的优势就是比谁都熟悉这里的人和物。

    轻车熟路地,将问我找到了那几个内向的孩子并把蛋糕交到了其手上。

    还有最后一个孩子,篮子里的蛋糕还剩两个,将问我思衬一二便加快了步伐。

    “叩叩。”

    将问我叩响了在角落的、天使孤儿院里唯一一间的“单人房”的房门。

    “林梓楠,你在房间里吗?我来给你送蛋糕了!”

    将问我尽量把话语放轻,他知道房间里的女孩很害怕雷声。

    这孩子比较特殊,得更加细心的对待。

    “林梓楠?”

    又轻轻敲了两下门并呼唤一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将问我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是自己的话,她应该不会装鸵鸟的啊。

    林梓楠是这群孩子里唯一一个单人住宿的,倒不是因为她的房间小,而是她始终不能合群,迫不得已之下才让她住了角落的小房间。

    她平常是十分内向且腼腆的性子,但一旦扯到家人的话题就会变得格外固执。

    但她最自豪的也是自己的母亲,每次和人交流也总是难免因为提到自己的母亲而“洋洋得意”,这样的性格让她始终难以被孤儿院中的孩子们接纳。

    久而久之,反倒是她开始抗拒交流,只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很少出现在孤儿院里。

    唯有曾经为林梓楠挺身而出的将问我,还算是跟她关系不错。

    将问我偶尔去陪林梓楠聊天的时候,能看到她久违地露出活泼的笑容。

    可今天她却难得地不在自己的小屋里,而且还是在晚餐后的时间段。

    “是在上厕所,还是在洗澡?稍微等一下吧。”

    林梓楠的房间说小也不小,只是因为她一个人住才叫作单人间,其实她的房间是有独立卫浴的大卧房。将问我认为可能是自己来的时机有点微妙,便靠在门边想要等候一会儿。

    但等了五六分钟,将问我又敲了敲门,稍微提高音量后又喊了两次名字。

    却还是得不到半点回应。

    “难道她主动去教室那边领蛋糕了?”将问我喃喃着,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蛋糕,而且是水果奶油蛋糕这种甜品,放在天使孤儿院里也是一年都极少有的稀罕品,小女孩子会为了甜蜜而克服一下社恐也是有可能的。

    “算了,先去给院长阿姨拿一份吧,这份晚一点再拿去给她。”

    像是在说服自己打消多余的担心,将问我转身上了楼梯,走向位于楼顶的院长办公室。

    一般这种点儿,院长阿姨都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事务。

    天使孤儿院的财政情况不错,但收的孩子也很多,始终维持在百个左右的数量让院长根本不敢在人手上多下预算,生怕哪一年的资助变少了就难以维持孩子们的基础生活条件。

    除了必要的厨师、保洁以及能教全科的幼师,财务、人员管理、拉资助和其余杂事都是院长在亲力亲为,不可谓不忙。

    走近了,正如将问我所预想的一样,办公室的门缝还透着光。

    可将问我想要敲门的手指才碰到木门,吱呀作响的门就这么被直接“敲开”了。

    虽然还亮着灯,但办工桌的电脑显示器后面却没坐着人。

    “嗯?”将问我有些意外,但这回他并不觉得奇怪。

    院长忙里忙外的,有急事出去了不在办公室也很正常。

    虽然门都没关紧不太符合她的作风,但将问我也没多想,就半只脚踏进了办公室,想要关掉灯并带上门。

    省电是好习惯,院长阿姨教的。

    但将问我才关掉电灯,一只手握着门把都拉到一半了的时候——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叮叮叮铃铃铃——”

    是极为传统的座机铃声,短促的铃响声让人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振动,教人忍不住将它停下。

    将问我一只脚都要收回到门外了,听到这座机铃声又为之一顿。

    他有点犹豫。

    到底是为什么呢?

    总之,将问我挣扎着一步步地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手都摸到座机话筒上了,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负罪感又骤然在他的心中涌起。

    猛地把右手缩回,黑暗中,将问我喘着气,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也正是他缩回手的同时,响了许久的座机突然安稳了下来。

    可一旁的传真机,却自顾自地开始吐露出数张白纸,打印的响动又直接吓到了才松了一口气的将问我一大跳。

    也正是将问我的这一粗咧。

    他在跌坐下的同时,因为办公桌和墙面的距离过窄而一脚踹到了办公桌的下摆,进而引起正在工作的传真机一阵抖动。

    将最后一张被吐露出的A4打印纸抖落到了将问我的身旁。

    晃了神的将问我下意识地就捡起了那张纸,想要把它放回原处。

    将问我起身,想要借着显示屏的亮光分辨打印内容的正反,以方便他把搞砸的事情掩盖过去的时候。

    他瞥到了,那张打印纸上的段落间有一个名字出现。

    “姜问我”。

    少年一愣,定下神去看那含有这名字的整段文字。

    “再提醒一次,请务必保证姜问我在天使孤儿院直到成年前的滞留与监控,这是我们维持资助的底线。”

    少年很好学,这几年院里情况越来越好他也能学到越来越多,只是识字与阅读理解,他没有半点问题。

    他快速地浏览着纸上的信息。

    然后,又急忙拿起另外几张传真打印的纸张。

    最后,他就近坐在电脑面前,打开了浏览器进入了电子邮箱的登录界面。

    少年是不知道院长的邮箱密码的,但院长用的是企鹅邮箱,而且她似乎走得真的很急,不仅电脑没关,企鹅账号也还在后台挂起.......

    点开了数个含有固定关键词的邮件,少年飞快地浏览着。

    越看,神色越是难看。

    早熟的他,在感情上不愿相信自己无比亲近的院长拿他换资助的真相。

    但他才十四岁。

    面对疑似亲生父亲的抛弃与无情的再利用,以及顶着十数年同音不同字的虚假姓氏而不自知......

    姜问我只觉得自己十四年的人生,好像始终处于他人的玩弄与亲人的背叛当中。

    割裂感与窒息感袭来。

    姜问我夺门而出,他攥着那几张打印纸,发了疯似的在走廊上奔跑。

    他来时在外走廊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傍晚来谈资助、送蛋糕的那个人的车子还在,院长如果不在办公室的话多半就是和他在一起。

    姜问我跑的很快,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想要院长否认他,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她还是那个会在他对世界抱有失望时将他拥入怀中的“好妈妈”。

    三步并作五步。

    姜问我又回到了一楼,只要穿过大教室的内走廊就是天使孤儿院的会客室。

    但跑着跑着.....姜问我又渐渐停下了脚步。

    太安静了。

    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们....不应该是在吵吵闹闹地吃着甜蜜的奶油蛋糕吗?

    循着不远处大教室窗里透出的光,姜问我推开了后门。

    第一眼,他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了。

    所有人都睡着了,大大小小的,六七十个孩子在宽敞的大教室里或坐或趴或躺地发出并不整齐的微小鼾声。

    而唯一清醒着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不,不是陌生人。

    姜问我见过这西装革履的打扮,正是傍晚时分从车里走下来的男人之一。

    男人听到了教室后门的响动,他回过头,隔着老远就用带着些许兴奋的语气冲姜问我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同类!”

    男人转过了头,但姜问我却没能看清他的面貌。

    不是因为男人带着一张全覆式的白面具。

    而是因为有两根漆黑而细长的触手从姜问我的身后穿透了他的双肩。

    并残忍地将他吊起到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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