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隐患

    赵云姿带着她亲手做的冬靴来给沈青琼与沈飞凌试穿。

    她摸着鞋上精细勾勒的丝线,惆怅地说:“都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若我当初抵挡住了你们阿爹的诱惑,你们哪会成为连正经席面都上不去的庶出。”

    沈青琼与沈飞凌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来。沈飞凌说:“阿娘再等我几年,等我考取功名给您争光。”

    赵云姿笑起来,她还是摸摸沈飞凌的头,“好。”

    “晚上出去玩仔细些。”她嘱咐道。

    沈飞凌点头,“儿子明白。”

    因为嫡出子女会由官员带入宫,庶出的自然是留在家里,到了晚上出街玩乐。

    沈飞凌的同窗一早就在沈家门口等着了,沈青琼便让他先去,她随后再去。

    等沈青琼她们准备出发时,几个人从拐角处听到一阵伤心的哭泣声,沈青琼步子一顿,花砚与花蔓见此,顺着声音问道:“是谁在那里?”

    那阵哭声突然停了下来。花蔓高声喝斥:“出来!”

    过了几息,沈青琼三人才见那大石后头探出一个头脑,那丫鬟看见是沈青琼,连忙跑出来跪在道上。

    “三、三姑娘安。”

    沈青琼看这小丫鬟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便问:“你是哪个院子的?这么在这儿哭?”

    丫鬟抽泣一下,抹抹眼泪,并未答话。

    花蔓站出来,“姑娘问你话呢!”

    丫鬟吓了一吓,这才抖着声音说:“奴婢名叫瓶儿,是四姑娘院里的。”

    沈青琼皱眉,沈慧如?她再问:“你作何哭泣?”

    瓶儿说:“全因前几日的大雪,让我阿爷伤病复发,如今卧床不起无药可医。”

    花蔓不解,“这大过年的,各院例钱都发了,还有年礼,你怎么就没药治病?”

    瓶儿哭诉:“四姑娘与柴姨娘手里紧,分到我这样一个小丫鬟手里就不多了。本、本来拼拼借借还能请大夫,可我阿爷年级实在太大,他身上又多伤病,治病的药实在太贵。”

    瓶儿不免绝望起来,“他们都说我阿爷本来就挺不住多久,就怎么也肯不借钱。四姑娘她也不愿意帮忙,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伤心欲绝,“我不想我阿爷死掉啊。”

    听她这么一说,花蔓花砚相视一眼,颇为同情。

    沈青琼问瓶儿:“什么药?多少钱?”

    瓶儿一瞬间呆住,她半含激动半含疑惑地看向沈青琼。三姑娘是要...

    “你又哑巴啦?”花蔓说。

    “不,”瓶儿摇头,也不敢抬眼看人,只是抓着衣服,试探地说:“要、要二两,买一个叫藤杞的药引。”

    花蔓目瞪口呆,“二两!那药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瓶儿优身在地,“奴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听大夫说是那个。”

    花蔓道:“你莫不是被骗了吧?”

    瓶儿也不知道,只是顿失所望,再次哭了起来。

    不想沈青琼问:“你确定是什么..藤杞?”

    “是、是。”

    沈青琼便说:“行。还是要开开心心的过年的。你放心吧,药材我会带回来给你的。”

    瓶儿震惊,随后立马连连叩头,“奴婢谢谢三姑娘!多谢三姑娘!”

    沈青琼等人出了府后,她立刻叫花蔓去药铺一趟。

    花曼不乐意跑腿,“姑娘为什么不直接把银钱给她?”

    沈青琼说:“她一个小鬟哪里懂什么药理?一下子给她那么多钱,就怕被人骗的分毫不剩了,你去看看那药材是否真这么贵。”

    花蔓了然,“哦!还是姑娘聪明。”

    沈清琼笑了笑,“人命关天的事,你快去吧,之后去玄武大街找我们。”

    “是。”花蔓便快步走了。

    花砚扶沈青琼上了马车,“要说四姑娘也太小气了些。”

    沈清琼说:“弥弥轩那里什么都没有,就靠着那份月例生活,这些银两什么的自然是能省则省,就是如此袖手旁观,难免惹人记恨。”

    花砚灵光一闪,“咱们当了瓶儿,她若是个记恩的,那就...”

    沈青琼说:“不要做无关紧要的事。瓶儿在弥弥轩里地位太小,帮不了咱们什么。”

    花砚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沈青琼来到玄武大街,今夜意书坊要在这儿搭台。

    她到的时候意书坊已经建台起灯了,坊里的琴师在上头弹乐,台底下已经摆好了用来拜放酒水糕点的长桌。

    “青琼?”

    沈青琼回头看去,是江起淮。他大步来到她面前,不掩眼底惊艳,“你今晚打扮的真好看。”

    沈青琼还是不习惯他直白的夸赞,只用丝绒秀花团扇半遮面庞,笑道:“嘴上都没个把门,若换成其他的姑娘早就吓跑了。”

    江起淮说:“就因为是你我才这样说。”他今晚想必也是精心挑了衣服,那菘蓝宽袍穿在他身上十分好看,显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

    因为避嫌,他们不敢靠太近,只一左一右的站在长桌边,也不相看,给周围人一种他们只是普通品尝糕点的路人的感觉。

    “夜场还没开始,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江起淮说。

    沈青琼摇摇头,虽说年夜里各家公子姑娘们都会出来相会交友,但江起淮到底还有一个未婚妻,她也不好同人相游街头,便拒绝了。

    江起淮眼神黯了黯,随即淡淡一笑,点点头,“嗯。”

    沈青琼与花砚穿梭人群,街上人山人海,叫卖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可真热闹。那五花八门的东西让人看不过来,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首饰摊、花摊、皮影戏……灯笼挂着串着,在红砖绿瓦或楼阁飞檐之上,浪漫又热闹。

    花砚高高兴兴的逛着,突然指着一片人群,“姑娘,那里有套圈。”

    沈青琼眼前一亮,“过去看看。”

    主仆两人挤进人群,那正在套圈的姑娘正巧套了一盆金桔树,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周围还是一顿喝彩,看那满地的套圈,估计是十中一了。

    沈青琼本就样貌不凡,如今精致打扮更引人注目。小贩本是对她的模样惊为天人,后来注意力都被她上等衣服和配饰吸引了。

    他连忙抓起十几个圈子走过去,“姑娘要玩玩吗?挺容易的。”

    沈青琼点点头,付了钱后就对着那陶瓷娃娃丢圈。她喜欢玩这个,虽然没什么技巧,总是套不中。

    人群中一阵惋惜,随后又是鼓励,“没事没事,姑娘再来。”

    沈青琼就图一个乐趣,也不在意中不中,就丢过去了好几个,都没中。她最后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滚着倒着就中一个?于是随便一丢,那竹圈在地上滚了滚,一轱辘滚到一个漆花盘子边上,晃了晃,倒下去,扣上。

    众人还没来得及喝彩,又见另一个套圈从天而降,一准套上了那个盘子。

    ……

    沈青琼与众人看去,原来是江起淮。他好像很吃惊,“哎呀,套重了。”

    “呃...”小贩走过去,“公子,是那位姑娘先套中的。”他指了指沈青琼。

    江起淮咧嘴笑了笑,朝沈青琼作揖,“是在下唐突了。”

    沈青琼倒是不在意,“也罢,是公子技高一筹,那盘子你拿去吧,反正我也懒得拿着。”

    江起淮忍俊不禁,“多谢姑娘成全。”

    噫~周遭人忍不住鄙视。

    江起淮就在众人的轻视中一举套中了沈青琼套了几次都没套中的瓷娃娃。“姑娘成人之美,在下就送个瓷娃娃当做谢礼吧。”

    嗯~周遭人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沈青琼笑了笑,接过江起淮请路人送过来的瓷娃娃,“多谢。”

    然后她又套了几次圈,却再也没中什么。倒是江起淮例无虚发,把沈青琼有意想套的东西都套中了,引的一阵喝彩。

    套圈的小贩见江起淮是个练家子,哭嚎了起来:“求公子手下留情。”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沈青琼弯着眼睛低头看手上的瓷娃娃,耳边的欢声笑语突然变成了魔咒,让她精神恍惚了起来。

    她的思绪飘回了好久好久以前。

    那年大年夜,本该在皇宫里的男人突然出现找到了她。沈青琼惊喜激动,“你怎么在这儿?”

    裴琛低低一笑,“宫里头无聊,我想出来陪你。”

    沈青琼含羞不已,“宫外头也无聊啊。”

    裴琛这会儿戴着面具,他走上前给她戴上帏帽。

    “唉,戴这个做什么?”

    沈青琼正疑惑着,一双大手就拉过她的手,牵住。

    千言万语堵在嘴里,她都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记得声如雷鼓的心跳声。

    裴琼本来就不太爱说话,或许也是因为害羞,牵着她一路都没出声。

    往日里,他们顾忌身份不敢靠太近,如今遮面隐于人海,壮大了胆子,沈青琼心底欢欣蔓延,往裴琛那边挨去。

    人们也觉得他们是一对璧人。套圈的小贩拦住他们,对裴琛说:“公子,美时佳节,不如给你娘子套个瓷娃娃吧!”

    沈青琼与裴琛都没说话,周遭好像都静了,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裴琛笑了笑,“好啊。”说着,他一手接过套圈,一手拉着沈青琼走到地摊前。

    他十四岁至边关,功夫超群,套个圈自然不在话下,他随手一去,在小贩目瞪口呆之下,中了瓷娃娃。

    裴琛低声问身边的人,“还要什么?”

    沈青琼点了点地摊上女孩子家都喜欢的小玩意,不无意外,裴琛皆中。

    他们可着一个小摊薅,那小贬最后是欲哭无泪甚至给了他们钱,请他们去别处玩儿。

    沈青琼与裴琛忍不住发笑,最后还是走了。

    她只拿瓷娃娃,剩下的沈青琼都没要。

    沈青琼稀罕的抱着的瓷娃娃,渐渐与如今她拿着的瓷娃娃重合,周围人声喧闹,还有花砚的轻唤声。沈青琼意识回笼。

    她对着花砚担忧的目光,轻轻一笑,“我没事。”

    她兴致也没了,把瓷娃娃塞给花砚,转身走了。

    她这突然变了脸让花砚什么担心,她追上去:“姑娘,你怎么了?”

    沈青琼平复心情,弯起嘴角,“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不必担心。”

    花砚见她不愿意说,就不再问,笑了笑,“好。”

    沈青琼说:“夜场要开始了,我们先回去吧。”

    “是。”

    俩人回到玄武大街,花蔓匆匆赶来。沈青琼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花蔓说:“奴婢去了好几家药铺都说没有什么藤杞,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那个黑心大夫果然是抬了价。”

    沈青琼点点头,“幸亏你了。药送回去了吗?”

    “嗯,瓶儿一路追着奴婢感激涕零,说姑娘你是好人。”

    沈青琼笑着摇摇头。

    夜空中炸开一朵烟花,一瞬间照亮天地,原来是意书坊的夜场开始了。

    雪茶娘子白衣飘飘,宛如一朵白茶花,盛开在夜色里。她舞步轻盈,却有力矫健,笑脸盈盈的甩起水袖,随琴声旋转。

    沈青琼在台下切身的感受着人群的热烈,心中得意。不愧是想当清魁的女子,样样都是好的,只可惜之前出了意外,没能让她去宫中大放异彩。

    不过也还好,能在百姓当中获得喝彩也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

    沈青琼正看得起劲呢,她先前投放在徐家的眼线乔装打扮过来找她,他装作路人,装作是掉了东西在沈青琼脚下,他下身去捡,对他们说了句抱歉,然后转头就走,只是在她们裙摆下丢了个纸条。

    花砚与花蔓也看见了那个纸条。花蔓四处打量,佯装弯身擦鞋,随机捡起纸条,交给沈青琼。

    沈清琼悄咪咪接过来看,一时间面露喜色。“这乔岩竟然如此色胆包天。”

    花砚与花蔓俩俩相望,她们不解,“姑娘,怎么了?”

    沈青琼笑了笑,“好事。花砚,你快去趟户部侍郎柳大人家,找徐姨娘,就说有个混蛋要对她女儿不轨,就在玄武大街。”

    “?”花砚不明白。

    沈青琼解释道:“我一直都在留意乔家,得知他家二公子称病没进宫赴宴,为的是在今夜抓了他痴缠许久的柳家庶女。这是大好的机会。花砚你快去办,千万别让乔岩得逞。”

    事关女子清誉,花砚哪会怠慢,连忙去办了。

    花蔓不明白,“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乔家?”

    沈青琼没有回她。

    为什么?就因为上辈子害死她孩子的,就是乔家的嫡姑娘,乔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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