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两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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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夏去了江滩。

    他知道小胡阿姨总是在那里，那里是孩子们最爱玩的地方。

    中秋的夜里，月亮低垂在江面上，还没有升高。浑黄的一轮，像巨大的蛋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月亮看起来让人觉得悲伤。

    江滩上只有一丛丛半人高的蒿草。除了月光，这里再也没有光亮。

    他仍旧一眼就看见了小胡阿姨，她坐在冬冬最喜欢的那艘旧船上。

    连夏捏了捏手里的月饼。

    某一天夜里，他起床撒尿，他听见了父母的对话。

    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不敢向父母求证。如果不去询问真相，就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如果真相那么残忍，还是不知道的好。

    连夏在小胡阿姨身边坐下来。

    他把月饼塞到小胡的手里。

    小胡阿姨在唱歌，是冬冬从小最爱听的歌。

    连夏忽然很想哭。

    然后，“轰”地一声，不远处传来一阵暴响，伴着剧烈的火光。

    小胡阿姨第一时间抱住了他，把他护在怀里，嘴里说着：“不怕、不怕，冬冬不怕。”

    是母亲的本能。

    连夏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小胡的胳膊上。

    只一瞬间，江面的月光被火光遮盖住了。半条江都像烧着了一样，当然，那不过是岸上火光的倒影。

    连夏和小胡呆呆地看着岸上，火焰升腾的地方，是他们住的那条巷子。

    那是糊口镇几十年来发生过的最大的事故，陈秋家的瓦斯罐爆炸了，整条巷子很快全都烧了起来。

    过了很多年，连夏依然还是会在梦里见到那天的火光，火光中有惨烈痛苦的哀嚎，其中就包括他的父母。

    很多人的消失都让人猝不及防，比如韩冬冬和陈秋，比如常婆子，比如他的父母。

    他想，原来，不是所有道别都来得及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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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的人群终于散去了。

    灯火渐歇，这才显出月光的皎洁。

    穿粉裙子的韩芷归有些累了，倚在露台的躺椅上静静看着月亮。

    郭菲鸿也累了，在人前总是要保持微笑，笑久了，脸颊都觉得僵硬。她踢掉高跟鞋，掀起裙摆，在韩芷归旁边的躺椅上躺下来。

    她闭着眼，她对月亮没兴趣。

    那月亮，只在文人墨客的诗句里才显得高洁。黑夜里总是有太多腌臜事儿，发生在月亮下面。那月亮冷眼看着，它对人世间哪里有感情。

    “你真的愿意忘记吗？”

    郭菲鸿依然闭着眼，或许因为年纪大了，喝了几杯香槟而已，她已有些醉意。

    “愿意。”

    小女孩声音很轻，却很笃定，仿佛知道郭菲鸿在问什么一样。

    郭菲鸿忽然笑了一下，不是敷衍宾客的笑：“你倒是像我。”

    那笑容很快又冷了下去，她恹恹地说：“你比我更可怕。”

    小女孩看着月亮，眼里盛着光，也盛着越来越多的笑意。

    她叹口气，嘴角却是翘起来的，她说：“从前我觉得很孤独，可是以后，我就有疼我的奶奶了。”

    郭菲鸿到底还是睁开了眼，她扭头想仔细看看这个新孙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六岁。

    月光里，粉色裙摆上的光芒闪烁如星。

    都说月朗星稀，可眼前明明众星捧月。